萱兰殿。
禾千雪穿着齐胸衫裙,静静地看着院中的红豆杉。
来到宫中已经三年过了,一直没见这棵树结果。
花开了又谢,为何始终不见果实呢?
“娘娘。”
禾千雪嗖地拔出头上的发簪,向身后的松杰刺了过去。
松杰往后一退,下腰完美躲开她的一击。
又一个转身,他从侧面抓住了禾千雪的手腕。
“速度够快,但是抽出发簪的那一刻,急促的呼吸声出卖了你。”
禾千雪微微叹了口气,只要一想到刺杀的是那个人,她的心中就会无比激动。
“阿杰,我把你想象成了他。放心,那一日真来临之时,我一定会保持镇定自若。”
松杰松开手轻笑了一声,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了距离。
两人眉目传情,又一同看向红豆杉。
“今年会结果吗?”
“怕是很难。”
禾千雪转头看向他,眼中有一丝落寞。
“为何?”
“娘娘,我去打听过了。这树一定要有合适的土壤,而且单株都无法结果。”
禾千雪一脸好奇地看着红豆杉。
在苏州的院子里,有一片红豆杉,每年都有红彤彤的果子。
义父的那群猫中,有一只玳瑁猫就喜欢爬到树上吃几颗果实,每次吃完都会在树下慵懒地睡上一觉。
她闭上眼,回想那一片风景。
满院红豆自开时,树下玳瑁睡不知。
不过如此一想,的确那边的树木成林,而且有几棵树也只开花却没有结过果实。
禾千雪舒展了眉头,深深呼了口气。
只要不是上天暗示自己成不了事便可。
松杰瞬间洞察到她的心思,无比温柔地说道:“娘娘想要实现之事必有老天相助。此处不结果,说明这里的风水不好,你看连树木都不喜欢此处。”
禾千雪转过身,眉眼中满是爱意。
“回家便可以再见那一片风景。”
四目相对。
禾千雪笑着笑着,突然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我们还能回家吗?”
“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回家。”
松杰想上前搂住她,但还是捏了捏拳控制住了自己。
此地是屋外,万一被谁看到他们的亲昵举动,那可是会掀起轩然大波。
见两人都平静下来,站在不远处的紫嫣才迈开步伐。
“娘娘,大人的书信和字画。”
“赶紧拿到屋内!”
禾千雪小心地打开禾玉书的书信,并未仔细阅读信中内容,直接将视线落在书信的落款处。
此处用灰色勾勒出一座山。
禾千雪把书信折好,又放到了书架上。
此时松杰和紫嫣正小心翼翼地摊开画轴,一副五彩斑斓的春色风景映入眼帘。
“这座假山。”
禾千雪指了指画中涂抹着灰色的一座山。
两人心领神会地记住了这幅画的毒药所示,又把画轴小心地卷好,放入了内室的柜子里。
禾千雪目光泠冽地盯着柜子,里面共放了七幅画,每一幅画中都藏有毒药。
这些量应该足够了。
“雪儿,我们先从谁入手?”
禾千雪抬眸看向松杰,从谁开始一直是她纠结的问题。
“阿杰,你觉得秦明帝会立谁为太子?”
“如今看来若王和寒王最有可能。一位母妃是当今皇后娘娘,另一位是功绩累累的寒王。其他皇子似乎都没有竞争力。”
禾千雪摇头道:“寒王早就立下战功,如果真要立他为太子,秦明帝不至于等到现在。若王才刚刚被封为王,朝中根基并不牢固。”
“雪儿,你想等立了太子,再从太子入手?”
禾千雪又摇了摇头。
“是谁都不重要。我们先从不引人注目的秦泰安试手。”
松杰默然沉思,雪儿说从这位七岁的十五子开始,便如此行事。
然而紫嫣却有些不明白。
“小姐,去年我们不是杀了一位六岁的小公主。秦明帝并未有任何反应。为何我们还要杀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娃呢?也不见得那位冷血的皇帝有何打击。”
禾千雪漠然笑道:“反正都要杀,不过我想看看秦明帝对男娃和女娃有无区别。”
文华殿。
秦明帝吁了口气,久违的大朝会,还是绕不开立储之事。
他又想起昨日和沈天昊的密谈。
秦明帝并没有试探沈天昊之意,是真心想听听他的意见而已。
“立储是大事,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陛下不可再犹豫。但立谁是陛下的心意,无论是谁都是陛下的龙脉。”
这一句话,依旧在秦明帝的脑海中回响。
他知道沈天昊从不站队,但昨日还是忍不住问道:“天昊,难道你就没有支持的皇子?孤只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这一声“孤”的自称,沈天昊有些同情他。
皇帝,必然就是孤家寡人,既然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又何须举棋不定。
他的儿子们是他的血脉,但在沈天昊眼中,那些皇子都是独立的存在。
至于身上留着帝王之血,那都是活着之时。
无论哪位皇子登上了龙位,其他龙嗣都将是一种威胁。
“天昊永远只支持陛下。支持皇子太累了。”
想起那句话,秦明帝又叹了口气,吓得一旁的按摩博士手一抖动,多洒了几滴精油。
按摩博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
颤颤巍巍的请罪声回荡在殿内,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他。
门外的金铠胄卫似乎晃了晃身影。
不过秦明帝并没有责怪他,只是道了声“继续”,又闭上眼继续养神。
人一乏,就懒了。
他知道沈天昊是一个懒人,也十分欣赏他的这份大智若愚。
而且只要是沈天昊认定之事,就一定会贯彻到底。
秦明帝的脑海中闪过杀害自己兄弟的一幕。
他并没有让秦怀瑾赶往西境,万一他去了西境后自立为帝,大秦的江山岂不是要四分五裂。
但当他赐予毒酒之时,没想到秦怀瑾只是淡然一笑,便咕噜喝了下去。
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酸。
他曾经也想放过他的家人,但到底是害怕他的孩子们报复自己。
斩草必将除根。
他连三岁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秦明帝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他不后悔自己的血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换来大秦的安定。
景兰疾步走来,在秦明帝耳边小声说道:“启禀皇上,寒王到了。”
秦明帝收回了思绪。
“宣。”
秦水寒一身便袍站立在怡轩宫门口。
父皇围猎刚刚结束就召见自己,不知所谓何事。
不过一进门便看到父皇趴在玉椅上,由按摩博士按摩。
只是这两人的手法完全不如依依,太医署博士脸面何在。
他又往龙榻望去,虽然还点着香,不过却是迦南香的味道。
看来父皇换下了龙涎香。
“儿臣叩见父皇。”
秦明帝半阖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水寒皱了皱眉,这是要长谈的节奏?
“寒儿,朕年事渐高,这江山社稷以后还得靠你们兄弟几人。”
秦水寒心下盘算,今日的大朝会并没有大臣提及立储一事,为何要突然试探自己?
前些日子还想疯狂造子嗣的父皇,如今却转了画风?
秦水寒迟疑片刻,立马回道:“父皇正当壮年,如何说年事已高呢。”
秦明帝嗤笑一声。
寒暄就免了,他直入主题。
“伊木到底是谁?”
秦水寒微微一怔,难道今日父皇宣自己进宫,还是要和依依过不去?
他沉了沉声,绝不退让。
“伊木是儿臣的王妃,现已有身孕,恳请父皇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她。”
这倒是出乎秦明帝的意料,难不成是想靠腹中的孩子牵制寒儿吗?
不过他真的好奇伊木是谁。
“朕,早就派人调查过她,但却是一无所获。”
秦水寒拧紧了眉头。
按摩博士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当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这算是帝王的私密话题吗?
半晌,秦水寒幽幽开口道:“父皇是在乎伊木的身份,还是不待见她?”
秦明帝抬了抬眉,寒儿应该知晓伊木的身份,既然自己查不到,就说明身份实在太低微。
难不成是奴籍?
的确奴籍最难查询,因为生死不明之人都会被当作死人。
不过想到伊木顶撞自己的样子,他又很难把她和奴籍联系在一起。
而且奴籍之人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秦明帝懒得纠结,直接说道:“朕不会为难她。不过,她也当不了你的正妃,你既然不肯说,也罢。只是一个毫无身份之人,是无法统领三宫六院。甄皇后,如今的韩皇后,就连你的母妃,好歹也是侍郎之女。”
秦水寒心里一惊,父皇的话语已经如此明显,他突然觉得有一丝惶恐。
晨轩看了景兰一眼。
二人虽然侍奉秦明帝,但对下一任储君,他们都有心中的皇子。
景兰自然知道晨轩的心意,虽然若王也是不错的皇子,但论治国安邦,他的确逊色不少,就手段而言,还不如焕王。
总之,寒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秦水寒不由咽了口唾沫,不过无论是否被立为太子,依依的身份都不可动摇。
她不需要统领三宫六院,就算他未来继承皇位,后宫也只有依依一人。
按摩博士紧张地落下大颗汗珠,难道他们就会见证立储的一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明帝睁开眼盯着秦水寒。
“如此,你还执意要立她为正妃?”
秦水寒抿紧嘴唇,还是铿锵有力地回道:“儿臣的心意不变。”
秦明帝冷笑一声。
“这可由不得你。”
“父皇!”
“退下吧。朕乏了。”
秦明帝又阖上了眼。
秦水寒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怡轩宫,父皇又要如何对付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觊觎过太子之位,一直想要变得强大,不过是性格使然。
曾经是为了保护小七,但如今,是不是登上那权力的顶点才能保护心爱之人?
秦水寒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凝视着怡轩宫。
如果父皇一定要逼自己,那就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