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口罩原因,城市医疗和学校这边顶不住压力,所以江软她们早早放寒假踏上归家之旅。
似乎每个学校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等到最后或者临时发放假期事情安排。
美其名曰稳定孩子们的心性,学生以为老师知道,老师以为主任知道,主任也只能从领导口中揣测一星半点。
然而,通知晚这个事情其实对家离得远的孩子而言真的让人烦躁。抢课抢票抢四级,从来都是大学生苦恼烦躁事情之一。
而各大高校放假几乎集中在一起,票很难抢着,又挤。
宿舍里所有人都在盯着手机的购票软件,规划着回家的车次。
“啊—,杀了我吧。这趟车要做两天啊,还没有硬卧了,也就是咱三个只能做硬座几十个小时才能回家了。”
军军坐在椅子上,她身高比较高,蜷在椅子上腿伸展不开难受,于是一只脚高高搭在上床下桌的梯子上,烦躁无语的喊着。
“唉,不行。那这样尾椎骨就要做毁喽,不用要了。等起来下车之后咱仨都不会走道了。”
阿哲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发愁地上下滑动着手机页面,试图找到合适的车次。
江软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目前最划算的车次只能买上半程的票,全程压根的买不上。
而且特殊时期江软也不太想要去住酒店,也不想做两天一夜的火车硬座回家。故而现在也是没有买上车票。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到萧萧激动的声音从上铺传下来。
“啊啊啊啊,姐妹们,我买上票了!软软你呢”
萧萧激动的大喊,晃了晃眼前的手机,三人立马从椅子桌子上起身,跑到萧萧床铺下面,仰着脖子去看萧萧的手机页面。
为了让三人看的更清楚,萧萧把手机给她们三个,起身下床。
四个人凑在一起看,手机页面显示萧萧购票出票成功,萧萧购买的是三张直达回家的商务座车票,一千多块钱一张票。
萧萧阿哲军军三人家都是一个小区的,三人经常一起出去玩儿所以萧萧习惯性买了三个人的票。
“我还得在看看。哇趣,商务座唉,这个也太贵了啊。”
江软目瞪口呆看着萧萧,许是吃惊的目光太过炽热,让江软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立马搂住萧萧的脖子耍无赖在人家身上蹭来蹭去。
“呜呜呜,富婆,我向你毛遂自荐一下,姐姐你包养我吧。”
江软有些泼皮耍无赖的举动很快消除了刚才萧萧内心不满。她好笑捏了捏江软脸上的肉肉,拍着胸脯一脸豪气地说道。
“没关系,将来以后咱们姐妹一人一套房,我包了啊!”
此等豪言一出,阿哲军军两人立马过来狗腿子似的抱着萧萧。
“呜呜呜,姐姐好帅,姐姐贴贴。”阿哲激动的抱着萧萧的“狗头”开心激动的喊着。
“萧萧,苟富贵你真的是未相忘啊,来来来来嘴一个。”
军军一听有此等好事,立马将嘴往萧萧脸颊上凑着,萧萧拼命往后躲,推开军军笑骂:
“滚滚滚,你到一边去,滚呐!”
可惜自己的聪明脑袋瓜子被阿哲死死抱住,被迫承受了军军美女的香吻一枚。
几人相互嬉笑玩闹,江软看内心松了一口气,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看着车票,但这个车次一个都不进她的脑子里。
她忍不住去想,三个人就得四千多块钱了啊,看着萧萧面不改色一下拿出这么些钱来。
而且军军和阿哲两个人也毫不犹豫当场把车票钱转账给萧萧。
江软内心有一点点羡慕,羡慕几人花千数块钱也可以不用和家里说自己做决定。
江软在购票软件上看了又看,现在能保证买上票只有商务座。可是商务座很贵将近八百并且也不是直达家乡的车次,需要转乘。
可是便宜的票早就被人早早预订买上了,再不买自己真的就买不上,真的只能买硬座,铁腚回家。
江软咬咬牙,纠结了好一会儿,几个购票软件翻来覆去的看,试图在找到便宜当天就能到家的车票。
可惜没有,江软认命谈了一口气。江软手里能流动的资金只有三百块钱,江软为了防止到最后真的买不上票就先买了硬座的火车票。
看到了显示出票成功,以及扣款2元的付费短信。江软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她真的不想坐很长时间的火车,那样感染的风险很大,自己身体素质她自己知道,相当不好,生了病,后期很难再恢复。她走到露天阳台,拨通了郑愿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被接听。
“喂,江软”手机里传来郑愿有些疑惑的声音,因为江软平日里从来不会晚上八点半左右打电话。
江软深吸一口气,有些窘迫但又开门见山说道
“妈,你吃了哦吃了,那个我和你说个事情被。
我2月0号放假,但现在通知太晚了,直达的车票买不上。如果买高铁转乘了话我得去住酒店…”
“不行,不能住酒店。现在不安全,你别带一身病毒回来。”
郑愿一听江软要住酒店,顿时不满与着急,不免得抱怨:
“哎呦我了个老天啊,你们什么学校啊,什么领导啊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个事情都不提前通知,临时通知哪儿能买的上票啊。”
江软早就对此凉薄的亲情失望了,她明白母亲不让她住酒店不是关心她,而是害怕她在酒店突然被隔离或者带病回家花钱多。
虽然已经做好了这个认知,但还是内心苦涩。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开口
“现在我看只有商务座了,但全程得要96元,可我没有那么多钱。还有就是做两天一夜的火车,你看我能做那趟车”
“做商务座,我现在就给你转账。”郑愿毫不犹豫的开口。
江软直接呆愣在原地,一整个不可思议她嘴巴微微地张开,看着微信页面跳出郑愿的对话框,最新的消息是郑愿的96转账。
这爽快打钱方式让江软顿时不知所措,以为郑愿生病了或者脑子糊涂了,平日里她再怎么都不能舍得让江软一下子花一千块钱。
江软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昏头脑,她想,多年渴望母爱如今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了。
她的母亲,还是在乎她的,还是爱她的,还是心里有她的。而郑愿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江软瞬间脑袋清醒,犹如身在冰窟,浑身冰冷刺骨,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你回来就自己在咱家地下室隔离,不准和你弟弟接触,你弟弟最近要参加市级的一个比赛呢,你要是回来把他弄感染参加不了,小心着你的皮。”
“哦对,你车票这个钱啊,太贵了啊,你隔离完了后就跟着王婶去剪毛线去剪小毛衣吧,这个钱我给你记在账上了啊,你等记得结工资的时候还给我。”
“你耳朵聋了听见没有嗨呀怪不得你学习不好,你连话都不好好听别人讲老师上课说的话你能听得进去听得懂”
“还座商务座,你是什么身份啊,我和你讲你不配,你要感恩知道不,如果要不是你弟你连商务座都座不了”
如果说江软刚才的沉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母爱”冲昏头脑不知所措,那此刻的沉默就是多年来无数次人格侮辱下学会的默默忍受。
但一听到郑愿说的那句,你什么身份啊。瞬间踩到了江软的雷点江软忍着怒气问到:
“我也不和弟弟住在一起,那为什么你们还要让乘坐商务座回家来呢我觉得既然我隔离这个商务座我想也就不必要了吧。”
什么身份,江软恍惚一下。脑海中不可遏制想起小学二年级时期开六一联欢会,别人都有好吃的零食。
而自己只有妈妈准备的一根黄瓜和两个桃子。黄瓜和桃子都不算新鲜看起来蔫儿不拉几的,就像七八岁的江软一般,枯黄干瘪,毫无生机与活力。
在那个阶段,小孩子们已经懂得知道什么是自尊心,分享欲虚荣心也是比较强烈的。
自豪的炫耀自己家里面父母的职业或者亲戚,她们早已经晓得什么是家里有钱过的风光的一个阶段。
见江软拿不出好吃的零食来,别的孩子也都不怎么愿意分享自己的零食。
谁也不愿意。
同桌小姑娘看自己实在是很可怜分享给自己三颗费列罗,江软不舍得吃。
江软当时还小,加上一直处于父母给自己洗脑儿子比女儿好,你有个弟弟将来你结婚有靠山,你要拿你弟弟好,要和你弟弟亲之类的话语洗脑。
洗脑效果十分显著,江软有好吃的总会记住弟弟,她想带着巧克力回去和弟弟一起分享,就把巧克力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带回家。
回家后她捧着三颗巧克力有些炫耀的跑到郑愿面前:
“妈妈,你看你看。这是我同桌给的巧克力!她说是进口零食可贵了,我带回来给弟弟吃。”
小小的江软很兴奋,她从小便是肉乎乎的。小时候大家都会说她又软又可爱,她努力踮起脚尖把举着巧克力,往郑愿面前放。
郑愿是识货的,她在大型商超里面当过一阵子理货员,她知道这个巧克力价格不便宜,毫不犹豫拿走江软手里的三颗费列罗。
先是急忙扒开一颗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又剥开一个喂给儿子。
剩下一个她留着给江凯正要把它放在桌子上,江软过来要拿走,刚一伸手被郑愿眼疾手快的“啪”打掉。
“妈妈,我也想吃。同桌只给了我三颗,我,我还没吃,这是同桌给我的。”
小小的江软吃痛,缩回自己的手轻轻揉着被拍的通红发烫的的手背,低声为自己小小辩解,她很委屈,这明明是同桌给自己的。
郑愿冷哼一笑,说出来这辈子让江软醍醐灌顶,瞬间清醒看透不再原生家庭抱有幻想的那句话。
“你什么身份,白眼儿狼。你弟弟什么身份啊你爹你妈累死累活干一天活儿,你爸就一天挣那么一百多块钱,还要养你这些小东西,吃你个巧克力就心疼要死要活”
郑愿逗了逗怀里因为吃巧克力而开心快乐手舞足蹈,看着笑呵呵的儿子,开心的往儿子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抬起头来慢悠悠瞅了江软一眼,翻了一个白眼说出来自己颇为自豪的总结:
“还是儿好啊,是不是钰钰呀,妈妈以后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要丧良心呀,果然还是养儿防老啊。”
说罢,不再管江软。施施然走开了,独留小小的江软怔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背,默默的流眼泪。
从那一刻开始,江软明白了什么是偏心,什么是歧视,什么是不爱。
“哎呀你弟弟那个比赛还得半个月开始,这半个月你肯定得回来吧,你早早回来少接触些人。
隔离结束你还得给你弟弟做饭送他去参加培训呢。你要是坐火车回来那么些人挤在一起到时候,我连活儿都不好给你找,连地下室我都不敢让你住。”
江软心如死灰,看,她可以为了弟弟能让自己坐商务座,为了弟弟怎么去牺牲江软的利益,郑愿和江凯都是乐意没问题的。
其实没关系的,自己已经不在乎不去渴望这份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亲情了。
她腻了,失望至极的到最后是不在乎。默默在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藏起来自己的痛苦,笑眯眯面对人生的痛苦。
江软挂断电话,深吸口气。接受了那96块钱。不过她并没有退掉火车票,江软明白钱对自己的重要性,她宁可瞒着父母也要攒一点私房钱。
她第二天早上给母亲发送了一条微信,说学校临时通知调动该到了2月2号放假,郑愿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害怕江软接触的人太多,就说让她商务座改签即可。
江软答应了,但她什么票也没改。她需要钱,需要存下这笔小小的金额。
22年2月0日,下午一点。江软踏上了回家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