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 天气越
屋内烧着炭盆,与屋外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的唇干燥却柔软,并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种果冻般的触感, 更多的是最后一次的悲凉。
以及,那股从苏慢慢的鼻息间涌入的属于男人自己的气息。
那是一股淡淡的佛香。
听说越亲近的人, 越能闻到别人身上带的味道。
那是一种属于身体自身的味道。
滚烫的眼泪落到陆砚安脸上,濡湿一片之后浸湿了两人相贴的唇缝,苏慢慢尝到一股热热的咸味。
屋内的珠帘被从缝隙里吹进来的秋风撩拨动,听着这熟悉的声音, 那一瞬间, 苏慢慢就想到了自己跟陆砚安的过往,忍不住又滚出一连串的泪水。
哭了不知多久, 突然,苏慢慢感觉有什么东西
她扭头看去,只见男人的手指勾着她的衣摆, 像是不小心动了动, 这才被她
醒了
苏慢慢下意识瞪圆了眼, 她极其缓慢地转头, 正对上男人略显迷茫的眼神。
她赶紧撑起身体,脸上露出被抓包的心虚感。
“我,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了。”
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跌倒”男人声音嘶哑的开口, 似乎还没从混沌的黑暗中彻底清醒过来,那双漂亮的眸子蒙着一层晦暗,“我没死吗”
“目前来看是没有。”苏慢慢挺着背脊, 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是嘛。”男人低低呢喃一声, 视线终于汇聚到苏慢慢脸上。
他道“你回来了。”
苏慢慢哭得眼睛和鼻子都是肿的, 她正觉得不好意思地侧着脸的时候, 便听男人又道“回来参加我的葬礼吗你回来早了,我可能还要过会儿再死,咳咳咳”
男人咳嗽个不停,苏慢慢没办法,只能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冷的,看来已经很久都没人替他置换过了。
“冷的。”她道。
男人摇头,“没事。”
苏慢慢将茶碗递给陆砚安,男人欲伸手,可抬了半天也抬不起来。
苏慢慢端了一会儿,看到他这副孱弱模样,终于下定决心,“我喂你吧。”说着话,她将茶碗递到陆砚安唇边,然后
垫了三个枕头,陆砚安的上半身已经差不多是坐起来的状态了。
“喝水吧。”
茶碗送到唇边,苏慢慢小心翼翼的他。
陆砚安敛下眉眼,轻轻张开嘴,唇瓣上濡湿一片,都是苏慢慢的眼泪。
其实不止是唇瓣,还有脸上,眼睫上,都是她的眼泪。
苏慢慢有些尴尬,她趁着替陆砚安擦嘴的时候,顺便替他擦了一把脸。
喝完了水,两人静默下来。
外面天色渐暗,床头的绣球灯照出一方暖角。
秋色阴寒,苏慢慢下意识伸手替陆砚安掖了掖被角,然后看到了男人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是噩梦娃娃。
注意到苏慢慢的眼神,陆砚安缓慢勾了勾指尖,似乎是想将噩梦娃娃
陆砚安现
“你病得很重”男人的状态苏慢慢看得很清楚,真正是病入膏肓的模样,现
苏慢慢记得,人
“田大牛呢”她问。
“没用的。”陆砚安摇头道“你不是说过,我注定会英年早逝吗”
“那也没有这么早啊。”苏慢慢蹙眉,“十三
小娘子起身出去,陆砚安抬了抬指尖,想拉住人,却只动了指尖。这次,可比他之前落马那次醒后严重多了。
十三就守
只要这些女婢或者家仆略有苏醒的迹象,十三就会再补一下。
“十三,去把田医生叫过来。”苏慢慢推开一条门缝,“你家公子醒了。”
十三面露喜色,看向苏慢慢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天上神女下凡。他立刻跃上房檐消失,不消片刻,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将田大牛给拽了过来。
田大牛虽是中医出生,但现
之前,陆砚安被陆锦泽从篁落庙带回来之后,他也被十三趁着没人的时候带进来过,可不管他如何施针,如何救治,陆砚安就是不醒,并且显出一副濒死之态。
现
“你别叹气啊。”苏慢慢最怕看到医生叹气了,还当着病人的面。
你这副模样,不就是没救了吗
“别为难他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陆砚安开口解围。
苏慢慢抿唇,朝田大牛道“田医生,你跟我出来。”
田大牛乖巧的跟着苏慢慢走到外间。
小娘子的脸隐没
“大奶奶,大公子的身体您也知道,此次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苏慢慢沉默下来,她微微仰头看向屋檐下挂着的那两盏白灯笼。
除了白灯笼,还有不远处房廊下那蜿蜒不绝的白绫,甚至于连女婢和家仆们都已经换上了白色的丧服,真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陆砚安的死讯了。
事情到此地步,苏慢慢知道,可能真是无力回天了。
“我知道了,”苏慢慢声音艰涩,“还能拖多久”
“这”田大牛摇头,“少则三日,多则十天半月,谁也说不准。”
十三将田大牛送出去了,苏慢慢没有立即回里屋,而是去小厨房替陆砚安烧了一壶热茶,并拿了一碟松软的小点心。
她回到屋内,火盆里面的炭火也不怎么旺盛了,屋内的温度也慢慢冷下来。
苏慢慢关上屋门,留住那一点残留的暖意。
她走到床边,将热好的茶兑上凉茶,送到陆砚安唇边。
男人喝了两口,苏慢慢又递过来一块软绵绵的小糕点,一口的份量,模样有点像云片糕。
他轻抿一口,觉得不是很合自己的口味。
“我都要死了,你就给我吃这个吗”
苏慢慢动作一顿。
她就只
“那你要吃什么”
男人毫不犹豫,“辣条。”
苏慢慢不如再给你配杯奶茶吧
真是年轻人的坏习惯。
原本凝滞且略显悲伤的气氛
“没有,你将就吃吧。”
苏慢慢继续往陆砚安嘴里塞云片糕,并给他喂水。
吃了,喝了,男人的神气明显好上许多,连唇色都从一开始的惨白变成了现
苏慢慢略看一眼就快速瞥开。
男人好像不记得刚才
苏慢慢只一想到刚才自己像个二傻子似得凑上去亲人家,就觉得她一定是被恋爱脑附体了,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这事搁到现代,就是性,骚,扰啊
这是碳基生物能做出来的事
啊她想打死刚才那个自己。
幸好,陆砚安不知道
苏慢慢努力稳住自己,只要她不说,除了天知地知,谁也不知道。
“我需要你跟我说实话。”虽然陆砚安死而复生这件事让苏慢慢很高兴,但她依旧没忘记这狗男人骗她的事。
陆砚安轻咳一声,道“我不是陆安,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一直都是陆砚安,也就是你们嘴里说的纸片人。”
纸片人,nc。
虽然苏慢慢一开始确实猜到了一点,但当真相终于完完全全摊开
她曾经看到过一个新闻,一位友人跟他心爱的动漫人物结婚了,甚至还邀请了亲朋好友来见证这场荒诞的婚礼。
现
她喜欢上了一个纸片人。
苏慢慢也不是没有玩过纸片人游戏,她甚至还氪金养了好几个老公,虽然后来都因为贫穷,所以不了了之,但纸片人毕竟是纸片人,跟她这种三次元是不一样的。
纸片人生来就是一道被确定了命运的程序。
他们不是人。
苏慢慢细细回想自己跟陆砚安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终于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简单的纸片人身份了。
“游先生是你”
“对。”
苏慢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个纸片人,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她的奇怪之处,并与她结为联盟,还能完美的模仿并理解大部分现代话的含义。
太可怕了。
也怪不得之前的她会将那份怪异感压回去,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样的人跟自己不是同一阵营的,甚至于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就是真正的纸片人。
除非这个纸片人真的聪明到能
事实证明,陆砚安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聪明人。
可他也是个极心软的人,就算他理解到了什么是“穿书”那又怎么样呢他首先要做的肯定是要将自己亲爱的弟弟救出那位异世人的魔爪。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纸片人的性格都是被设定好的,他们不会跳出自己的程序框架。
“你做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苏慢慢的表情变得警惕起来。
都怪她,宝月出事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居然是陆砚安,然后就这么傻呵呵的直奔着陆砚安过来了。可她却忘记了,如果陆砚安是纸片人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顾念兄弟情深的戏码,选择陆锦泽。
“杀掉陆锦泽。”男人一字一顿道。
苏慢慢却无法完全相信他。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陆砚安当然能看出苏慢慢的心思,他漂亮的眸中显出阴霾暗色。
她最终还是对他防备了,因为纸片人的身份,所以她始终无法相信他。
一开始,他能跟她快速熟悉起来,就是因为他与她建立了一个“同乡人”的联系,所以才让这个单纯的小娘子一下子就放松了戒备心。
可现
可若是她真的因为这份欺骗所以对他失望至极,她又怎么会回来的呢
男人的眸中露出一抹不怎么明显的光亮,像是绣球灯的反照。他
“可他要杀我。”
苏慢慢沉默了。
她不知道按照陆砚安的性格设定,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消化掉这个兄弟相残的事实。
或许,
两人的谈话又再一次停顿。
这次,男人先开口,“你是,来参加我的葬礼的”
苏慢慢听到这话,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下一落,看到陆砚安唇角不小心被她磕出来的伤口。
“当然”
男人的眸色彻底黯淡下来,“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或许暂时还死不了。”
“不是。”
陆砚安
“宝月死了。”苏慢慢的神色变得很严肃,她坐
“她死了。”随着这三个字被吐出来,苏慢慢的眼中再次漫上水雾。
“怎么死的”
“被陆锦泽杀了。”
陆砚安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苏慢慢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你知道什么”
陆砚安摇头,“不好说。”顿了顿,他转移话题道“你回来是准备做什么”
“为宝月报仇。”
陆砚安听罢,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不相信我”苏慢慢觉得自己被陆砚安嘲笑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勉强自己做这些事情。”
“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回来做什么难不成真来参加你的葬礼吗”苏慢慢说完,瞪着陆砚安,满脸凶怒之色。
可因为她这张老实人脸,所以就算是
男人看着小娘子,沉吟半刻,“那我们,合作吧。”
“合作”
“你出计谋,我来执行,怎么样”
其实苏慢慢之所以回来找陆砚安,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她想要打败陆锦泽,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的,她必须要借助陆砚安的势力,才能跟陆锦泽抗衡。
之前,她只是为了保住自己跟陆砚安,因此才会跟陆锦泽作对。
后来,她知道了陆砚安一直
直到
苏慢慢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事情没有砸到她自己头上,她永远都无法下定决心做出一些改变和决定。
她并非救世的玛利亚。
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穿书者。
如果有人跟她说,只要你牺牲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就能救下千千万万的人。
那么,她也不会选择牺牲自己。
凭什么呢你们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就是性命,她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你们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是高贵的,她就不是高贵的人了
陆锦泽最终称帝,是这个世界的既定剧情,牺牲、鲜血、死亡,这些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苏慢慢曾经奋斗过,为了陆砚安,为了救这个“同乡”的朋友,可当知道事情真相后,她觉得已经够了。
她只是一个怯弱而平凡的人。
她不想为了一个欺骗她的人而再付出什么。
可宝月的死触动了她。
她跟被设定了心怀天下思想,为人民鞠躬瘁死而后已的陆砚安不一样,只有最贴身的利益才会触动到她。
因为她就是最渺小的蝼蚁,会为最渺小的事情而奋斗。
“我能相信你真的要跟陆锦泽为敌吗”苏慢慢依旧不放心。
“按照你说的,我的设定是为天下百姓,黎民苍生献祭出所有,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放任我这位好弟弟去伤害天下百姓,黎民苍生呢”
苏慢慢觉得陆砚安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不会强求一下让你原来的好弟弟回来吗”
“有这个可能吗”男人反问。
苏慢慢摇头,“没有。”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苏慢慢陡然觉得,一个纸片人都活得比她清醒。
最关键的是,一个纸片人都看起来智商比她高很多的样子好吧,人家的设定本来就是高智商原男主。
“这么说起来,你摔下马后醒来,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
“嗯。”
啧。
“骗子。”苏慢慢气不过,狠骂一句。
男人伸手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被骂,说谎话也被骂。
“算了,反正我现
“你答应合作了”男人的声音有明显的上扬。
“嗯,”苏慢慢点头,然后道“对了,虽然我们现
男人听到此话,虽然略有遗憾,但失而复得,心情明显好转,唇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回去。
“当然了,我们只是表面夫妻,你若是有喜欢的小娘子也可去谈,我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也能交往。”
陆砚安原本还勾着的唇角立刻就压回成了平直的线。
“交往”
“哦,就是谈恋爱,你们这里有这个说法吗就是互相熟悉,牵牵小手,亲亲密一下什么的。”
虽然苏慢慢是母胎单身,但她并不介意性,行,为。
她认为女性奋斗至今,就是为了更好的释放自己的天性,打破明清时期为女性设下的种种束缚,比如裹脚,贞节牌坊之类的东西。
虽然现今社会仍然存
男性却以自己的性能力为荣,对于这方面的谈论毫不遮掩。
这对于女性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
享受快乐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梦回大清,将自己裹于束缚之间,成为ua下的产物呢
“你听明白了吗”苏慢慢见陆砚安久久不应声,想到他纸片人和性,冷,淡花瓶的身份,觉得这事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能理解的。
没想到男人突然道“明白了。”
“你是自由的。”
苏慢慢一愣。
这五个字,确确实实戳中了她的心。
她一心追求,不过“自由”二字。
苏慢慢明白,一意孤行的自由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比如上辈子的她,走了一条少数人行走的路,这份“自由”就受到了大多数社会人士的谴责。
他们站
然后,她就一直以异类的身份存活着,直到死亡,再穿进这本书里。
苏慢慢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酋,她就是因为运气差,所以才会穿进这本书里。
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雷劈”之后,苏慢慢莫名觉得她是有点运气
“我跟你说件奇怪的事。”虽然这个男人骗了她,但目前为止,苏慢慢真的就只能跟他讨论这件事了。
“嗯。”男人颔首,表情认真的聆听。
“我好像超能力。”
陆砚安
“超能力,特异功能,就是比如神仙的飞天遁地,呼风唤雨。”
“哦。”陆砚安表示明白了。
苏慢慢继续,“我的超能力是,召唤雷电。我想让雷劈谁,雷就劈谁。”
“这个很是厉害。”陆砚安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苏慢慢
“我给你演示一下。”
“不必了,你去帮我把那个鱼缸搬过来。”
苏慢慢顺着陆砚安的眼神方向看过去,窗前放了一个小鱼缸。
她走过去,把小鱼缸搬到床边,“这个时候你看鱼”
陆砚安深吸一口气,缓慢将手从被褥里抽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像一个九十岁的老人。
好吧,九十岁的老人都比他利索。
男人苍白漂亮的手伸进鱼缸里,搅弄着里头的那几条鱼。
“这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无力反抗的食物链。”
“嗯”苏慢慢蹙眉看向他。
陆砚安继续解释道“我是虾米,陆锦泽和江画纱是小鱼,你是大鱼。”
苏慢慢似乎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听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能打败陆锦泽和江画纱”
陆砚安吐出最重要的两个字,“天道。”
“你是天道眷顾之人。”
外面的秋风变得格外喧嚣,有那么一瞬间,苏慢慢懵了。
她努力理解陆砚安说的话。
见小娘子似乎还是一副迷茫的表情,陆砚安继续,“晚星,是比虾米更低一层的存
“所以,她那么高的武功,却杀不了我。”
苏慢慢终于明白陆砚安说的天道是什么了。
是光环。
她的头上有主角光环,那种必能化险为夷的挂。
“你们,都有吗”
“有,比如我,虽然能杀死晚星一类的人,但杀不了陆锦泽。”
“可我却可以。”苏慢慢接过陆砚安的话,“因为我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砚安一定要哄骗她一起对付陆锦泽的原因。
因为如果靠陆砚安一个人的话,他是永远都无法成功的。
如果按照维度来解释的话,晚星
每个维度都有天道,可第二维度的天道能压制第一维度的天道,第三维度的天道能压制第二维度的天道,第四维度能压制第三维度的天道。
如此,晚星才无法杀死她。
陆锦泽也无法杀死她,可她却能伤到陆锦泽。
“我一定会胜吗”
“一定,只是有时候运气好些,毫
意思就是,虽然能胜,但不一定大获全胜,也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之后的险胜。
苏慢慢明白了。
如果没有更高维度的人过来打压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