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铮从矮桌上拿起了那封文书匆匆扫了一眼,也咧了咧嘴,没再多关注就将文书重又放了回去。
公孙佳道“到了雍邑你打算怎么办”
元铮眉头微皱,说“原本我是该北上的,留梁平一个人
他说得很直白了,赵司翰问题看得很明白,处理问题的时候则上带上了自己的立场与私心。章嶟一个勉强合格的皇帝,
那还玩个屁啊
公孙佳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跑到雍邑来另辟新园自己种白菜,十年、二十年,能种出两批大白菜来,自己才算能决定朝局。光有兵权,只是自保。
“马上打天下,终不能马上治天下啊”公孙佳感慨了一句。
元铮又很小心谨慎地说“不过,等他们掰一阵腕子我还是得北上的。”
公孙佳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戏谑之意很是明显,看得元铮脸上一红,清清嗓子“才不怕你把我关家里呢。”
“噗”
“干嘛笑啊”元铮不满了起来。
公孙佳笑道“看你可爱就想笑了。”
把元铮弄了个满脸通红,生硬地又转回了正事上,说“梁平虽然忠勇善战,却目不识丁,好些事儿是
“好。”公孙佳一点头。
元铮“嗯”的一声看向她,仿佛不太相信她居然一点也不多挽留。
公孙佳就事论事地说“确实不能把你关
元铮内心不再忐忑,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坐
此后一路不断有零星消息从京师传过来,都是与此类似,两边你一拳我一脚,没有大动干戈却也小动作不断。公孙佳统统当成奇闻杂谈来看了,这些东西比钟佑霖临行前塞给她的那一本还有意思。钟佑霖要做个好哥哥,写给妹妹的东西从选材开始就很仔细,哪怕妹妹再都娶妻生子了,钟佑霖还是没改了这个毛病。
与京城的讯息相比,公孙佳花了更多的时间用来处理雍邑的事务。雍邑地处偏北,春耕稍晚,才结束没多久,接下来又要做一些工程的安排等。公孙佳还计划花三到五年,把雍邑的粮仓也给填满,以充军备。不再全国调拨,而是直接截用北方的租赋。
一桩桩一件件,一路上也没有特别的安闲。好
一路上除了公孙佳,别人都不算辛苦。跟公孙佳出行是一件并不难受的事情,因为她娇气,路上肯定会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当,比任何人自己出行都要舒服。跟随公孙佳北上的一些小娘子们没有感受到旅途的辛劳,倒是沿途看了许多不同的景致,感受到了天下之大,这又远非春日踏青到京郊看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所能比拟的。
更让她们震撼的事情还
更让她们感到震撼的是,雍邑的官员出城相迎。她们此前从未能够亲临其境围观过这许多的衣冠会拜倒
公孙佳看了一眼,打头的是彭犀与余盛等人,一个是她的幕府属官,一个是雍邑的属官,“半套朝廷”没有过来公孙佳很满意。这两拨人就是她的下属,是应该来迎接她的,“半套朝廷”礼仪就略过了,不太符合她韬光养晦的计划。
她扶着元铮的手下了车,接过手杖,慢慢走到这些人的面前,说“大家都辛苦了,有劳。回城细聊。”
小娘子们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就又有一部分人被请到车上,跟着公孙佳的车进了行宫。到了行宫,又是另一番的震撼。
也是这些小娘子们运气不好,才到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二年净听着京城宫里的破烂事儿去了。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没机会长住宫中见识宫中的混乱,心里已对宫中有了不好的印象,到了行宫一看,一切是那么的安宁肃穆,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郑须
她很高兴,先与他们说了一些陛下安好,让我向大家问好之类的话,待这些人叩谢完毕,先将内宫女官移交给郑须安排。郑须道“交给老朽吧,放心。”然后公孙佳再与“半套朝廷”到行宫的那个政事堂里,与大家见个面。
也不谈太多政事,她已经很累了,却是说等会儿补办个满月宴,请大家吃酒。
雍邑的人都知道她生了个女儿,绝大多数人心里都为她惋惜。不过看她还挺开心的样子,虽然摸不前着头脑,却也都笑着道恭喜,心里想的却是这以后怎么办呢您接着生
公孙佳心道我把单先生带过来是干嘛来了就是敲你们的脑子的傻了吧
所有这些人里,只有余盛是非常的开心他自打城外见到公孙佳就想见表妹了,硬捱着跟进了宫里,听说了这个,一声欢呼叫了半个音,差点没跳起来。公孙佳说“余盛,你那是什么样子议事的时候要是这样,我罚你半个月的俸禄”
余盛才不
她与余盛没有同行,李存中凑到余盛身边,低声说“你这么乐干嘛是个小娘子哎,以后”
余盛不乐意听了,声音还挺大“以后也很厉害的那是我表妹哎我阿姨生的,能有错”
不但李存中,旁的人听了也觉得“是哦,我们为当朝丞相操的什么心”都琢磨着怎么送礼、吃酒了。
余盛见自己“辩才无双”也高兴地回家了,他娘回来了
乔灵蕙一路回来,虽然旅途劳累,心情却是非常的好。她一家、弟弟一家、妹妹一家都
拧着余盛的大脸,看他哀叫讨饶,心情就更好了笑着笑着,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余盛从她的手底下滑了出来,奇怪地问道“阿娘,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快换衣裳,我们去你阿姨那儿二郎,去看看你阿翁、阿爹好了没”
余盛总觉得乔灵蕙哪儿有点不对,可以他的“明”死活也想不通能是什么事儿。
哪知乔灵蕙是触动愁肠,想起亲娘来了。
她不担心自己儿子,看大儿子那个熊样,她以前都做好了“反正家里也养得起他,出出力、求求亲戚也能让他做到四、五品的闲散官儿富贵闲人一辈子”的打算,到妹妹手里十几年一通拾,苦头是吃了,甜头也跟着来了。小儿子她也就随意妹妹安排了,妹妹安排了让小儿子书,那就书,放
一旦不琢磨儿子了,一弟一妹又都
到了公孙府,余盛跟着她去看表妹,看了之后叽叽喳喳的“长得好哎,混血儿聪明的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儿”被乔灵蕙一巴掌把帽子都给打歪了他娘的,傻货哪壶不开提哪壶,提什么“混”血有病吧找打吧
公孙佳也没生气,她知道大外甥跟别人不大一样,对余盛道“你再吵下去她该醒了哭了,去前面帮我应付客人吧。”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余盛依依不舍地去前面了。
乔灵蕙抱起婴儿哄拍着,孩子睡得更安稳了。她小声说“我没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孩子,都说她脸上有她爹的影子,细细一看,是你的模子,就是这模子压得深了点。”
这话把公孙佳整个儿逗笑了,前仰后合的。
乔灵蕙把孩子往摇篮里一放,又说“外头看到丁晞家的车了,也就快过来了。唉,咱们都
公孙佳道“外婆他们都
“咦”
公孙佳道“现
乔灵蕙一向信服妹妹,听了就放心了,听到响动,说“准是他舅母来了”她对丁晞横竖看不顺眼,对弟媳妇倒有些满意。
公孙佳拍拍女儿,也与她一同去见丁大娘子,再托付她们俩招待女眷。
公孙佳回到雍邑之后借着补办女儿满月酒,又将一年多不见的疏离感打碎。次日召集百官,开始安抚起“先帝驾崩,后主临朝”的官员们了。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会对章熙死了换了章嶟产生失望,悲观点的简直要绝望了。
他们守
真有御史把这话喊了出来“不先安抚老臣,倒忙着给宠妾、佞倖不停地进封,这是要亡国啊”
御史也是憋得狠了,公孙佳去年走得急,本来说是要回去处置舅舅跟张元的事儿的。因为牵涉到各派争斗以及口舌官司,公孙佳给雍邑留了话不许轻举妄动,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雍邑的官员还算听话,很少故意找茬,看不惯也埋头干自己的本职。可御史的本职就是找荐何况章嶟这事干的就是出格了,他还不知道宫城里与谢皇后等有关的事儿,单就参了章嶟接吴宣回京这事儿。
公孙佳就拦
好容易公孙佳来了,御史就当面要叫嚷起来了。
公孙佳道“这些事情,我
“那您何以不劝呢”
公孙佳道“劝谏不是逼迫呀。再说了,一个人经历了丧父之痛,”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得叫他缓过来。你是国家大臣,怎么关注起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了”
“丧父还有心情弄那些个”御史好险没说出更难听的词来。
彭犀昨天天已与公孙佳、单良碰了头,知道了一些内情,此时出言劝道“御史的意思是,天子无私事。家事也是国事。”
御史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彭犀又说“可是国家有大事呀。相公,三王开府书的事儿,办妥了吗”
对,这才是大事公孙佳点头“府邸已修葺一新,封安王、福王、瑞王。师傅也选好了,他们且
彭犀故意又说“三王年幼,不知看护的人选是否妥当”
公孙佳道“我亲自选的护卫,从我的护卫里出的。”
一问一答之间,明白人都看清楚了,公孙佳已经把最糟的情况都考虑清醒了,她已保下了章嶟的三个儿子,怎么着这国家下一代是不会断了。御史也慢慢息了火气,觉得情况是有点不太对劲儿。不过难道不该力辅佐陛下的吗怎么倒好像是准备后事的样子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硬挺着一口气问公孙佳“丞相为何不劝谏陛下呢不能强说,也可讽谏呐”
公孙佳伸手往北一指“人要各安本份,我已做得够多的了,不能再多啦。”管得要再宽一点,可能雍邑就得交出去了,到时候她还能
雍邑的官员们心里打了个突,得,咱们就好好憋着一口气,挣个大功劳,封妻荫子,腰杆子硬了再跟京城掰腕子呗
雍邑接下来的政令出奇地通畅,一切都那么的和谐,就等着狼主憋不住了来点不和谐的给大家送菜。公孙佳的羽翼之下,大家的小日子还是能过得很舒服的。
与雍邑相比,京城就有点水深火热的味道了。
六月里,一封从京城传来的公文让御史们差点没有集体骂街
吴宣被册封为淑妃了
有这么干的么这才多长时间呐搁普通人家都还没出孝呢,也就天子守孝不讲这个规矩,硬是缩短了时间。放民间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公孙佳这回也不想拦着御史了,她想到了章嶟肯定会继续抬举吴宣,但是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几乎就给她来了个前后脚她自己虽未上本,却写信给了政事堂,问问诸位都干嘛去了,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作啊
她面上平和,还说御史是
是,一封诏书也不花什么功夫,提笔的事儿,可你做了,就会显得不务正业皇帝要的是什么皇帝要比丞相更会安定人心,平衡各方势力甚至丞相也是皇帝需要考虑平衡的势力之一
章嶟这他娘的是
公孙佳骂完了,又让彭犀再起草一个奏问,问章嶟要不要来雍邑避暑。
过来凉快凉快醒醒脑子
章嶟的答复还没到,政事堂的回信已争先恐后地
章嶟开始动手,推行那份“配额”。皇帝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干,他拖了霍云蔚来干这个事。霍云蔚自是十分乐意的,可是赵司翰不乐意的一是这配额是无形之中削减了一些“诗礼世家”晋升的途径,二是这是增加霍云蔚权柄的事,三也是霍云蔚办事一向比较硬。
三条凑一块儿,他们俩先不对付了起来。哪怕贺州派暂时被钟源压住了不动,京派、南方士人派也各站一方,南人势弱但是霍云蔚背后还有一个皇帝。都打成这样了,哪里还有人去管章嶟又封了个妃子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件事公孙佳是知道的,也知道肯定会有反弹,不过以她的推断,这事儿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大,一则比例上比较合理,二则缓缓推进,三则赵司翰本人也有这方面的意向,不应该带头闹事。
直到钟源一封书信送来,又有单宇那里整理探听的消息,公孙佳才了解了全貌章嶟这个比她大外甥还蠢他居然将“循序渐进”四个字忘到了脑后
章嶟一拍脑门想显得自己是父亲的真正继承者,并没有辜负父祖盛名。周廷有私心,霍云蔚虽不愿意让周廷主事,但是自己也是想干出事情来的。
公孙佳看了信不由大怒“他们
元铮听了这话有点想笑,问道“霍相公不至于吧”
公孙佳道“他他就是那大家子里最受宠的小儿子的脾气野马一样,有人拉着他的笼头,他可太好使了。没有人能压得他服气了,他拉车就直往前蹿怎么撒欢儿怎么来”
公孙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现
元铮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管,劝他们各自克制,听不听随他们吧总是要有这么一遭的,本来就不可能无人受损,只是这也太激烈了”公孙佳拿定主意之后办事是雷厉风行,但是她做决定的时候却无不小心谨慎,一步不敢走错。看到这些人,仿佛与她长的不是一个脑子,她也就只有袖手旁观了。
公孙佳道“不闹到我这里就行,咱们开始考试。”
雍邑是块新地,想找什么“旧族”都很困难,是极符合章熙心目中官员构成的一个地方。雍邑及附近就不是两代帝王关注的重点,章嶟也承袭了父亲的观点,默许了公孙佳
并且雍邑还有一个特色武举。公孙佳领兵。又有备战之责,连边地的武举她也能通过枢密院与兵部共同移文政事堂,最后做这个决定。
有文武两途,比别的地方扎堆儿文官竞争压力要小得多,许多人就不去才考文而考武。对原本的“诗礼大族”冲击就变得更小,公孙佳一介女子为官,本是他们不太接受的,但是比较之下,竟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
主要还是比出来的,比起章嶟一天下三道晋升南方士人的旨意,公孙佳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了。反正大家都是新到雍邑的,考就考呗,诗礼大族本也不怕考,莽夫自去考武举。考过了也不能立时做官,先扔去学校再学一轮。
这件事儿办得顺了,公孙佳的气才平了些。哪知单宇又给她送了个大礼包来单宇告诉她,从宫中得到的可靠情报,赵家那个寡居的小娘子,就是赵朗有妹妹,被谢皇后召入宫中做了女官。
公孙佳看到信脸就变了
公孙佳紧急召集了心腹,郑重议了这个事,比对待京城霍、赵相争还要重视。
彭犀道“这皇后选淑女相伴,也是对的。”
单良冷笑道“君侯亲自到赵家求了许多次,他们都推脱,说是伤心过度不肯出来做事呢。”
彭犀道“寡居
“不管。他们既然觉得是件小事不必通知我,我也就不必为他们操心了咱们干咱们的,把女学堂建起来,就设
彭犀将“女学堂”三个字念来念去,长叹一声“可。不过还请不要像陛下那样冒进。”
单良笑道“老彭,你又不是不知道君侯,她什么时候没有成算了嘿,想找个陛下那么傻的,也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