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听她此语便笑,一面斟茶与她,一面道“几时轮到人
梅姨娘瞪圆了眼睛道“我今儿算是见识了,从前我
言罢,她又轻叹一声,“她那口齿,可怕就可怕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徐姨娘眉心微蹙,屏退了左右,周嬷嬷打外头进来,迟疑一下,徐姨娘便道“暂且罚她们两个月月钱,叫小蓝、叶妈妈、赵妈妈候着,稍后我与她们有话说。其余人都散了吧。”
周嬷嬷应了是,梅姨娘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少见你这样罚人的。”
徐姨娘面色不变,“林哥儿身边伺候的人不省心,敲打敲打罢了。你继续说。”
她抬手为梅姨娘添茶,梅姨娘便不再提这一茬,摇头叹道“还不是为了太太筹办大姐儿妆奁之事,原本老爷私下给添了一万两,大姐儿的嫁妆便要比未娘她们姊妹几个丰厚出许多倍了,如今看太太这大张旗鼓的阵仗,库房里积年的珍宝都寻出来了,那是恨不得给大姐儿摆出十里红妆去,咱家剩下的几位姑娘呢”
梅姨娘端着茶盏,她方才饮了一盏,心中平静些许,这会细细想来,却又有些怅然,“旁的我倒是不怕的,可有一点,大姐儿这般嫁了,看架势,二姐儿也不会被薄待了。她们几个年岁相仿,相继出嫁,等未娘到了出嫁的年岁,出阁时外头人难免拿姑娘们的妆奁比较,未娘
徐姨娘听了微微一顿,旋即无奈,摇头笑道“素来,我道你是个心思清明的人,怎么这会却糊涂起来了。未娘可无需家里给多少嫁妆,单单一个摘天巧,大姐儿、二姐儿的嫁妆家底加起来就都不如她了。况且太太一向是个行事体面的人,便是心中偏向嫡亲女儿,未娘嫁的也是与咱们门当户对的人家,必不会亏待了,留外人口中笑话的。”
梅姨娘低头半晌,道“谢家如何能与秦王府与赵家比呢”
“你看,你这会又清楚起来了。”徐姨娘徐徐笑道“与秦王府结亲,于咱家贵
这话听着扎心,其实却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梅姨娘心口一梗,闭目叹道“我看我女儿千般万般好,到底托生
徐姨娘拍了怕她的手,“孩子不这样想,你就如此多心,叫孩子听了多伤心啊”
梅姨娘动动嘴唇没做声,徐姨娘继续道“与赵家结亲,对咱们家而言是实打实的好处,两位嫡女都嫁贵门官门,你瞧近来,上门来相看咱们家五姐儿的人都多了,咱们五姐儿才多大呀又看不出品性样貌来,为的是什么为的自然是她两个姊姊都嫁高门。再往外说,如今文家女儿,便是旁系议亲,眼珠子都往高了看,仗着什么不就仗着这两门亲嘛。”
梅姨娘端着茶盏的指尖轻动,徐姨娘微微一笑,“再说,听闻今年内府批下叫咱们家采买的帑银可丰沛出许多来,咱们家自己掏腰包的那部分都不必出了,你说是看谁的面子单就为了这两门亲的好处,咱们女孩儿高嫁,也为了成全两边的脸面,太太和老爷都得把嫁妆箱子填得满满的,摆出去两边都有脸才好。”
“要我说,妹妹何必心中不平,老爷不是偏心的人,对这些子女,一向是一碗水端平的。你看未娘开那铺子,虽说是和家里生意没关系,可老爷暗地里也替未娘扫了多少麻烦呢,又不要铺子归公,不就是留给未娘的梯己吗再到出嫁时候,老爷也不会薄待未娘妆奁的,如此算来,其实大姐儿、二姐儿得的实惠都不如未娘这个实
徐姨娘一番趁热打铁猛烈进攻,梅姨娘听得心中百般思绪交集,怔怔望了徐姨娘半晌,“你心中就没有不平吗”
“未曾不平过同是文氏子女,你我孩儿便此生都比不得那四个;未曾不平过嫡女尊贵庶女卑为人妾室,我
梅姨娘含泪拍着桌子,徐姨娘张了张口,想要劝她,却被梅姨娘一句话止住了,室内一片寂静无言着,忽听一道清亮的女声“阿娘心中为我如此想,缘何不直接说与我听呢”
梅姨娘猛地扭头去看,正见未心不知何时已站
领口的扣子也是银边镶红宝石的,一枚约有人拇指大、殷红殷红的宝石嵌
从前梅姨娘是绝不许未心如此打扮的,她心中觉得女子打扮清雅出尘自然为美,清水芙蓉何须工笔雕饰,可今日见女儿如此明艳动人的模样,心中却忽地一动。
她忽然道“未娘,你可曾有过,厌烦阿娘的时候阿娘知道,论眼界能耐,阿娘都万不及你,从前又将诸多种种强加到你身上,还曾阻拦你做生意,一心想你嫁个书人你是否厌烦过阿娘”
这话是外人听不得的。
站
徐姨娘看她一眼,知道方才无人通报,八成就是她的缘故,看院内丫头婆子们都被打
到底女儿做事周全。
本来听锦心有事想与她说,她还当锦心是寻个由头叫她出去罢了,但见锦心面色沉重,她心中忽觉不对。
她这女儿打小疏恣潇洒,能叫她面色如此沉重的事情她可没经过两样。
便是当日,那个可恨的胡氏
她心里无端地有些
“徐姨。”未心笑盈盈地冲徐姨娘欠了欠身,她如今养气功夫是练出来了,不管心里怎样、有多着急,面上总能不疾不徐地笑着,向徐姨娘打过招呼,她又对梅姨娘道“徐姨娘与阿沁妹妹有话要说,阿娘,咱们也回去,好好说说话,好吗”
梅姨娘对上她温柔又不容抗拒的目光,沉默一瞬,便起身来,向徐姨娘道“今日是我失态多言了。”
徐姨娘看到锦心递给她一个叫她暂且放心的目光,才将方才无端提起的心放下些许,拍了拍梅姨娘的手,与她笑道“你方才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不放心我吗”
梅姨娘抿抿唇,冲她一笑,点了点头。
未心又向徐姨娘道了个万福告了辞,方才进屋来扶着梅姨娘,娘俩离去了。
她身后的酥巧手上捧着个红漆小盒,这会又向袖中塞了塞,低眉顺眼地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徐姨娘才催问锦心道“究竟是何事你方才那神情可绝不是做出来唬人的,我是你阿娘,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锦心按住了她的手,将方才问文从林所得之事都说与徐姨娘听,徐姨娘听了,脸色煞白,好一会嘴唇都
“阿娘。”锦心握住她的手,软声劝道“您缓缓,缓缓。”
徐姨娘尖声唤道“周妈妈周妈妈”
方才锦心进屋后,婄云便眼疾手快地将门窗掩上,如今周妈妈便守
“快把那赵王氏贱妇捆了扔到后头小屋里去,不许给她食水,等会我有话问她。”徐姨娘强自镇定下来,周嬷嬷听了心中虽有不解,却连忙答应着,“诶,我这就去办,姨娘您放心吧。”
说着,她连忙去了,徐姨娘如此失态的模样实
没等周嬷嬷离去,徐姨娘又厉声吩咐道“立刻关起院门来,所有人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随意出入”
周嬷嬷听了心里一颤,知道必是大事,连跑带颠地出去吩咐了。
锦心对徐姨娘道“阿娘如今还得仔细思忖思忖,拿定主意才是。”
“咱们娘仨,这是得罪人了啊。”徐姨娘这会反而镇定下来,缓缓坐直了身子,嘴角泄出一丝冷笑,“我这些年,谨小慎微处处温顺,还能碍了谁的眼睛”
她对锦心道“如今看来,还得借你身边的人一用了。”
言罢,便命道“立夏,你去姑娘院里,请骆嬷嬷来。”
立夏立刻应了声是,锦心喊住她道“叫婄云去吧,立夏去了,没头没脑的,骆嬷嬷未必肯来。婄云面熟,骆嬷嬷能听得进她的话。”
徐姨娘听了也道有理,便叫婄云出去叫骆嬷嬷来。
待人去了,徐姨娘愈
“她是我当年亲眼看定的人。”徐姨娘回想着,定下神来,缓声道“当年出了胡氏之事,林哥儿身边的人我也不放心起来,彻查了一番,其中有一个手脚不大干净,我便将她打
但林哥儿不比你,当时他年岁还小,一个奶妈妈支应不来,我便又挑中了这赵王氏。她是府内管人事的赵瑞的弟媳妇,赵家娘子管内院人事,荐她来,我见她还算老实,便留下了。不想”
不想老实人也不是真老实。
徐姨娘越是冷静下来,眼神便越冷,锦心握着她的手安抚她道“您此时若是乱了心神,那这事儿才真成了无头的案了。”
她迟疑一下,打量着徐姨娘的面色,又缓声问“今日爹爹
徐姨娘与她目光相对,半晌苦笑“我的乖女啊,怪道你姥姥常说你灵透。阿娘的心思也瞒不过你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做下了决定,“先不叫你爹爹过来,咱们先审。你太太的人品我心里还是信得过的,这么多年姐姐妹妹地叫着,她的心性我了解,清高傲气,不屑于用这些手段。她既容我生下了林哥儿来,就不会再用这些龌龊手段算计。”
锦心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徐姨娘理好思绪,此时文从林身边伺候人等俱都候
锦心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掺和进来,若真牵连到文夫人身上做晚辈的掺和
要说猜测,锦心心中也有两个,或许是人心诡谲见得多了,她想的也比徐姨娘多,这会迟疑两瞬,还是起身来,缓缓离了这屋里,到小暖阁里落座了。
待女儿去了,徐姨娘这边理了理衣裳,坐直了身子,微扬起下巴,命道“传她们进来。”
乐顺斋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外边人,不过传得也是有限,大白日里关门,人只称两声奇,没往多了想。
锦心
那屋里言语声不断,锦心静静地听着,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文从林的小圆脑袋。
锦心素日不喜衣裙上有大面大面的刺绣,尤其夏日里,绫裙上只边角处疏疏落落地绣了几处暗纹,大面还是光滑柔软的绫面。
文从林脸颊贴
锦心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复又恢复如常,她带着笑软声问“这会子怎么忽然灵醒起来了”
文从林用力眨眨眼,瓮声瓮气地道“她就是要害我,才那样对我说的,是吧”
“哎哟,让阿姐瞧瞧咱家的小哭包。”锦心双臂用力想要将他抱起来,奈何是真没有那样大的力道,还是文从林乖觉地顺势起身,被锦心搂进怀里。
锦心爱怜地抹了抹文从林眼角的水渍,笑道“瞧瞧,咱们家的小哭包,哭几次了都”
文从林手臂环上锦心的脖子,或许小娃娃真伤心起来,哭的也是悄悄的,就闷
锦心知道他是怕打扰了徐姨娘那边,无声地叹了口气,一点点轻抚着弟弟的脊背,“好了,好了,阿姐
“我以为我以为她是疼我的。”文从林呜咽着道“大家都说,奶妈妈是除了阿爹阿娘最会疼我的,她们都这样说她还对我那么好,给我买新鲜的吃食玩意,可她又想害我”
“从林,”锦心没唤他的小名,只是抚着他的后颈,缓缓道“你要知道,人的心是被
文从林好一会没说话,小小的暖阁里只有他的抽泣声不时响起,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说“叶妈妈。”
他声音微有些哑,“叶妈妈很唠叨,常常说我,也不顺着我哄我,但她会
锦心笑了,“你看,你这不是能分辨出来吗”
文从林闷闷地道“可我从前就没看出来赵妈妈是坏人。”
“你还小呢,还没学会用理智来辨别身边人的善恶忠奸,不过这没关系,有阿爹、有阿娘、有阿姐,你大可以慢慢地长大,慢慢地来学。”锦心轻抚着他的头,软声道“今天,就是你要上的第一课。这世间为人者,都应自强奋进,只有自身强大有立足之本,才无人能动摇你、伤害你,所以,那些哄你玩乐耍闹不好生学习的的,都是有异心来算计你的。”
她很少与文从林说这些话,或者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懒洋洋地支使“欺负”文从林,这样正经又温柔的语气对文从林而言是陌生却又令他安心的。
文从林抱住锦心的脖子,闷声道“可我想快点长大,快点保护阿娘和阿姐。”
锦心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阿姐能够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阿娘,我们林哥儿就慢慢地长大,好生书习武,总有一天会长成一棵能为阿娘和阿姐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你如今放慢脚步,不要着急,就好像盖房子要打地基,地基坚实了,房子才会结实,结实你才能保护好阿娘和阿姐啊。”
文从林的小脑瓜猛地被灌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还得些时候慢慢吸,一时半刻是反应不过来锦心话里的漏洞的锦心一边说叫他慢慢长大,长大后才能保护她与阿娘,一边又说她便能保护自己与阿娘,可她才大了文从林几岁呢这岂不就是自相矛盾了。
可文从林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这漏洞,等会也没机会反应过来了,就这样被锦心混了过去。
就文从林小脑袋瓜努力转的功夫里,徐姨娘已问遍了文从林周身众人,带着赶来的骆嬷嬷一起到了关押赵妈妈的屋子里。
骆嬷嬷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跟
赵妈妈不是个硬骨头,徐姨娘威逼利诱,几句话便问出首尾来,便是问出了,才愈
徐姨娘一时也不知该拿怎样的主意了,自
她起身来到暖阁中,见锦心歪靠着凭几半闭着眼,文从林枕
她亲自抱起了文从林,叫他板板正正躺好了,又唤女儿“沁儿,你好端端躺下歇会吧。”
“我不困,只是有些累了,躺下不及靠着舒服。”锦心道“阿娘问出什么来了”
徐姨娘沉默一瞬,看着女儿宁静平和的面孔,半晌道“我现带着她往正院里去,你家里,好生看着弟弟。”
锦心点点头,缓声道“您安心。”
定颐堂中,文夫人仔细又核对了一遍登单造册的古董字画名录,方
文夫人道“蕙心两个乳娘一家子自是不必说的,他们都是顶顶忠心的,做人口陪嫁过去,往后蕙娘的田庄打理上便能省心许多。你倒是提醒了我,蕙心身边的邵嬷嬷,她原是聘来的教引嬷嬷,得叫她来,我好生与她谈谈,还望她能跟着蕙心到王府里去,处处帮衬着。”
秦嬷嬷道“这原是正理,只是姑娘出嫁,陪嫁的乳娘人家都不必说,丫头们也该挑齐了才是。”
文夫人自顾沉吟着道“云巧自幼随着蕙心长大,忠心耿耿,把她与她男人也给了蕙心吧,品画更不必说了,她的男人也跟着搭进去,如此便算作是四房人家。这两个是蕙心贴身侍候的,再有蕙心身边的丫头挑两个好的跟着也就是我想,蕙心嫁到王府里去,身边没个统筹打理的是不成的,那两个丫头虽好,行事却到底稚嫩了一些。”
文夫人盘算着自己屋里的丫头们,秦嬷嬷却道“咱们府里现便有个好的,太太何必舍近求远呢”
文夫人拧起眉来看着她“你说谁咱们屋里的碧荷碧春都好,可一下给了蕙心两个,澜心往后可怎么办呢”
“哎哟我的太太啊,我说是咱们府里,却不是咱们屋里。碧荷碧春都是您的膀臂,她们两个走了,您身边就少了两个贴心侍候的人啊,大姐儿孝顺,定是不愿意的。”秦嬷嬷道“要说这陪嫁的丫头,要有能耐,最好通些医药事,性子沉稳能扛得住事儿,您说,咱们府里现成的有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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