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晌那场宴只有文、赵两家之人,文姝晴、赵斌、赵斐自不必说,都是来到金陵
他
这些年两家常有往来,他官衔
赵家大公子倒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这一日下来想是也与文老爷、文从翰熟悉了,席间言语随和带笑,并不高傲或许也有谢霄笑意吟吟
他家门第
何况他正经官职不过四品,此时更不敢傲气了。
这一席倒称得上是其乐融融的,因赵家来的好几位都算是外人,这时还是男宾女宾分坐,一架屏风隔
赵斐一向是镇定自若、生性甚至有些冷淡的翩翩君子,等闲不见他
他的动作倒还算隐蔽,可桌上这些人今日本就格外注意他,哪里看不出来呢
赵二老爷见他这模样,会心一笑,指指桌上的酒壶,道“如今纳征之礼已毕,你也该好生敬文丫头的父母一番。”
“是极,是极。”赵家大郎笑道“也应敬一敬叔父叔母,为你这桩婚事,单是这半年,叔母便两番往返京都金陵,实
赵斐忙起身捧起酒壶,里间澜心低着头不言语,文姝晴斜她一眼,也笑了,扬声道“斐小子,从那边过来,换一壶蜜酿甜酒来,你们的酒味太冲,我们喝不惯”
赵斐连忙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便显几分忙乱,幸而文夫人房中的妈妈女使们都很有眼色,立刻筛了热热一壶蜜酿甜醴来奉上,赵斐从外敬到里,不只是方才所言那几人,外间男宾一桌子除了林哥儿并两个小弟弟,其余都与他碰了一杯。
便是三个小的他也没怠慢,捧壶给三人一人添了一杯果子露,锦心
虽然常冷着一张脸,但也是真有眼色、会做人。
等赵斐捧着一壶蜜酿甜醴来至屏风前行礼,要进内间来,按理未心、锦心应带着华心避开的,但文夫人却笑道“都将要结亲了,总要见到的,有甚么好避的,这屋子总共才那么大,一张屏风隔开里外便很困难了,再要摆上一张给你们避到里头去吗多麻烦。”
“那边听母亲的。”未心笑着应下,赵斐得了应允方入内来,目光不敢乱觑,先恭恭敬敬与文夫人、文姝晴二人行礼敬了酒,又敬给赵大奶奶一杯,谢过她为自己的婚事奔波,赵大奶奶口中谦让笑道“有叔母携带,我这一番不过跟着增长些见识,万不敢居功的,二弟何必如此客气。”
赵斐没言语,只微微行了一礼,捧壶又向下来,文姝晴见他脚步缓慢,心中好笑,口中却很爽利地唤住他“站住你且不要急着去,便与澜娘吃一杯吧。”
文夫人张口要言语,被文姝晴按住了,她笑道“他们也是未婚的夫妻了,将来总是一家人的,当下不过饮一杯酒罢了,有什么的,嫂嫂你素来是最开明不过的,怎么这会还计较起这个了”
文夫人心中暗忖几瞬,到底压下言语,只做不见,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斐忙捧壶向澜心杯中添酒,他自己手中也有一盏,又向自己杯中添,一路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动作
叫文夫人心有欣慰的是澜心举止并未有差,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叫她很是满意。
蕙心端坐一旁笑眼望着妹妹与未来妹婿动作,心中也有些欢喜。
今日她与谢霄留宿府中,因带着一个谢霄,便并未回懿园中,而是
筵席散后,蕙心嘱咐谢霄先行回前院去休息,自留
文姝晴知道今日文夫人与女儿想必有话说,便并未如从前一般留下与文夫人长谈叙话,带着斌哥媳妇同赵家众人一同走了,未心也忖度到这一点,便拉着锦心告了退,华心早被奶妈妈抱了回去,众人散去,一时只留下澜心、蕙心姊妹二人。
文老爷背着手悠悠走到花厅窗前望着天边的月亮,文夫人
“还能比上姐夫看重姐姐吗”澜心笑道“我还看出大姐夫视大姐姐如星如月呢,只要你们
她们姊妹二人你来我往的,文夫人本来心里那些繁乱思绪竟都
这场面倒是难得的,蕙心自幼便有姐姐风范,对下面弟妹都极谦让照顾,澜心与她年龄虽相差不多,但蕙心懂事得早,也能管得住她,二人打小也没怎么拌过嘴,便是红脸都少。
今儿这样,一是蕙心见妹妹余生托付之人对妹妹上心,心中欢喜;二是澜心心中有些羞意,听姐姐说了以为打趣,免不得还回两句,其实二人相互说的都是真话,倒也称不上是斗嘴;三来,也是二人为了宽文夫人之心,哄她一笑。
这段日子,文夫人对澜心将要远嫁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放心不下,这一点二人都是清楚的。
今日索性借着机会,将事情说开,好生安一安文夫人的心。
有些道理事情文夫人心中不是不清楚明白,只是关心则乱,因事关自己的小女儿,心里再是清楚明白,也总是放心不下的。
蕙心自幼便最是贴心,又如何能不知文夫人这段日子的心绪难安,便打算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彻底开解安慰文夫人一番。
今日见了赵斐,她也看出来了,那人对澜娘属实是很上心的,比起许多婚前甚至连一两面都未见过的年轻男女,澜娘与赵斐可以说起步便比旁人要顺。
她不信她的妹妹连条件这般优越的日子都经营不好。
这日定颐堂正房的灯燃到半夜,文老爷最终还是
风声呼啸着好不吓人,锦心倒不至于被这个惊着,
她屋里早换了玻璃窗子,冬日里也是透亮的,比从前的纸窗、纱窗都好上许多,这会卷起纱帘,透过窗子兀自欣赏着雪景,忽听到身后婄云轻柔的声音,“怎么了主子睡不着吗”
“下雪了”锦心似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着头望着天边,婄云笑了,“可不是吗,白日里下了大半天,今儿晚上又下起来,明儿一早就得盯着院里人扫雪,有得忙活了。”
锦心随口道“只叫小安去办便是了,我瞧她如今言谈办事都颇为爽利干脆,却有些你当年的风范。”
婄云道“主子还记着奴婢当年的样子”
“说过不要自称奴婢了,一来如今
婄云默了半晌,无奈道“奴婢、我只是习惯了,这样自称着,就好像还是当年一直左右不离陪伴
锦心道“如今你不也是左右不离,时刻陪伴
婄云柔声道“您若是想念北地风景,日后有得是去瞧的机会时光天儿冷,您还是回榻上去吧。当年慈云谷外您学杨时程门立雪,回去实实病了一场,叫咱们好不揪心。”
“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锦心垂头轻抚汤婆子套子上的绣纹,仙鹤衔灵芝,是这些年最常出现
锦心摩挲着那颗灵芝细密的针脚,似乎轻叹了一声,“要过了年了啊”
她的声音低低的,尾音消散
婄云应了一声,目光落
另一颗珠子还是殷红殷红的,按照乘风的说法,这两颗珠子一起佩戴的时候,只会先行消耗其中一颗的力量,等到其中一颗的力量消失殆了,下一颗才会开始
虽然婄云有时候觉得这很没道理,可这珠子的存
锦心这时已转过身来,笑道“好了,睡吧。我不过是这几日事多,有些睡不安稳,等剩下的那点文书看完,我心里没什么事情挂念着,便可以安睡了。”
婄云心道但愿如此,口中并不反驳,只扶了锦心一把,“您总是要注意身子才是,那些文书荀平也会留意,其实如今的局面,并没有到一定要您豁出时间身体去翻查看那些文书线报的地步。”
锦心摇了摇头,“没什么,两卷文书罢了,我从前哪一日看的文书不比如今一个月看得要多不算什么,只是我自己没有当年那个神心气儿了。再有两年,两年之后,若是还没有什么动静,那我也不理了。”
这话是实话,她一向不打无准备的仗,凡是都会提前筹备周全不假,但她也不是会杞人忧天的人,会因为一个猜测舍出自己的身体去,时时警惕提心吊胆。
她如今的行为是为求“周全”,可若是两年之后嘛动静没有其实她已经考虑好到时候怎么拆乘风的招牌了。
看她的神情婄云就知道她肚子里没酿好水,抿嘴儿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道“好了,不想那些了,您就睡吧。这一年来您这身体也没个消停的,这眼前落雪了,天气转凉,可更要仔细了,再染一场风寒,我师父能哭出来您信不信”
锦心自然哼哼道“闫老会不会哭我不知道,但我若把这话学给闫老,他定会用功课堆得让你哭出来的。”
婄云一贯行事周全稳重,院子里的大小事也一贯是她拿捏做主条理停当的,何况还有与外头的联系并两桩事务,素日空出来的时间其实不多,闫老既欣慰于她的天赋勤奋、也体贴于她的忙碌,故而素来并不怎么留功课与她。
但若是真留下两样那也属实是够婄云忙的。
婄云一时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好笑,摇摇头道“您就快睡吧这头二更天了,您再不睡,今夜可没得好睡了。”
到底锦心是被她撵上床乖乖巧巧地闭上眼了,到底谁没睡着又有谁清楚呢
锦心若不想叫人知道,那就是天王老子密探头头来了,也是摸不清她的状态的。
婄云只
赵家一行人并未
他们何止是没留,还白白又搭上一个。
春闱一向是
文夫人本打算留他到腊月里再动身,到底是舍不得儿子过年不再家里,想能多留一日是一日。
但文姝晴到底说动了她,文姝晴的意思是文从翰与他们一起走,路上可以免去许多麻烦,琐事上也有她来操持,能叫文从翰省下时间安心复习,何况文从翰进京本也是要到她家里住去的,文家
如此两相看来,不如现下就跟这样一起上京了,方便省事。
到了京里,空余时候多,文从翰也能多些时间修整调理,调整好状态参加春闱,若是时间迟些,路上生些波折差池、或是文从翰到了京中水土不服,届时都错不开手的。
再有现下动身,年前至京,文从翰还能与他们一处过年,免去一人
文夫人听了这话,也无言反驳,思忖半日,还是叮嘱云幼卿快替文从翰打点好行囊、点好随他上京的人,便让文从翰与赵家一行人一同上京。
船只护卫人等自然文家是文家另备,总不会叫文从翰坐赵家的船依附赵家而行,文姝晴那边也很快做好了安排,只等文从翰动身了。
落了雪,金陵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文从翰心有不舍,但却知这是迟早要走的一段路,别过父母妻女弟妹们,他便踏上了上京的船,周身自有四个心腹小厮、两位自幼嬷嬷照顾,船上还有二十余文府护卫护持。
这人数是再三简过的,不会压过赵家仿佛喧宾夺主,却也不会令人看轻。
天气寒冷,他身披着一件狐裘氅衣,背影挺拔,虽穿着臃肿,却仍有几分风度仪态
登船前一回头,文从翰见云幼卿抱着小小的安姐儿立
他才已与众人别过,此时回头忍不住多叮嘱一句,便叫云幼卿眼鼻一酸,热泪滚下,不住地点着头,强压哽咽声高声道“夫君一路保重,我
她极力忍泪不欲叫文从翰忧心,然而相识多年结
一时强登了船,文从翰又立
到底文夫人沉着些,此时取帕拭了泪,来到云幼卿身边拍了拍她的手,道“莫哭,莫哭了,叫他也跟着担心啊”
云幼卿用力点了点头,抱进怀中小小的娃娃,文夫人忙道“快回车上去,这天儿冷得很,安姐儿受了寒就不好了。”
又唤一旁的姊妹几个,“你们也快都回车上去三娘你快拉着小四上车”
未心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缓缓驶动的船一眼,拉着锦心的手往回走,“好了,咱们回家,大哥这是奔咱们家的前程了,咱们
锦心望着船头上文从翰向这边揖礼的身影,握紧了未心的手,道“我哪里哭哭啼啼了。”
这样离别的场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那些年,她送大军出征多少次、送使团出城多少次,若是每次送别都要哭泣,那光是因文从翰与文从林这一兄一弟而落得泪,便要淹没这金陵城了。
虽然心中还有不舍,却不至于泪洒码头。
她只是忽然有些感慨长姐出嫁、长兄上京奔赴前程,二姐三姐婚期只
幸而还人人都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事,提前更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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