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将保温桶打了开来。
保温桶里温着一碗炖得乳白的人参老鸡汤, 佐以蛋丝和竹荪, 又以白胡椒提了味儿,朱红枸杞飘
许星洲哇了一声,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秦渡“咦。”
许星洲小声问“好好吃的样子谁给的呀”
秦渡莞尔道“啊。我妈送过来的。”
许星洲又擦了擦口水“帮我和阿姨道谢喔,鸡汤好香,看
秦渡忍不住就想捏两把许星洲,道“你胃疼还敢吃”
许星洲拒不回答, 坐
许星洲尝了一点鸡汤, 简直感动落泪,道“太好吃了吧你家阿姨手艺真的好。”
秦渡嗤地一笑“我家阿姨”
许星洲一愣“不是你家阿姨做的吗”
秦渡以勺子舀了点汤, 喂给许星洲, 漫不经心道“是吗。”
“我以前住院的时候, 也喝这个。”秦渡用纸巾给许星洲擦了擦嘴角,一边擦一边道“很费时间, 要煲很久,火候也很重要。我家阿姨不会。”
许星洲怔了怔。
“多喝点吧,”秦渡忍笑道“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姚女士忙着申博,时间宝贵得很。”
许星洲退院时, 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
医院门诊大楼外车水马龙,大雁长唳掠过天穹, 月季花花期已,花瓣委顿一地。秦渡拎着药与肖然和自己给许星洲送的花,许星洲悠悠走
近六月的日子,地上金晃晃的都是太阳。
“去了医院呢,”秦渡被大日头晒得出汗,道“
秦渡已经朝夕不离地陪了许星洲三天,肯定压了不少事儿要做。许星洲乖乖嗯了一声,离开门诊的阴凉,一脚踩进了阳光之中。
那感觉陌生而熟悉,像是被温暖的火苗舔舐。
“我”许星洲恍惚道“是不是很久”
我是不是很久没有走
秦渡像是知道许星洲
许星洲点了点头“嗯。”
秦渡一手给许星洲的脸遮住了太阳。
“晒太阳是挺好的。”秦渡嘲道“但你没涂防晒霜,我可不想回去听你对着镜子唧唧哼哼我是不是晒黑了快走,师兄现
许星洲“”
许星洲心里酸酸地说“那你现
秦渡一把把许星洲摁
他
然后他拎着许星洲的行李,一手紧紧揽着自家姑娘,拉开了自己的车门。
许星洲被网约车三个字堵了许久,费心思想反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找到了秦渡目前的软肋。
“可是,你三天没洗澡。”
许星洲靠
秦渡一路上安静如鸡,终于不再说骚话了。
毕竟那句三天没洗澡给这位骚鸡师兄带来的打击太大,他变得极度敏感,甚至把许星洲塞
他们到了神卫生中心后,于典海主任带着他们办了入院手续,与他们一起买了些能用上的东西盆、牙膏牙刷、少许洗漱用品,大多是特供的他们的病人无法排除伤害自己或他人的倾向,原则上必须院内购买。
然后,于主任带着他们穿过漫漫的、洒满阳光的走廊。
“病人要离开医院的话,”
秦渡抱着一大包病号服和生活用品,许星洲亦步亦趋地跟
于主任直视着秦渡,重复道“判断的权力
秦渡单手牵着许星洲的手指,与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视线相对。
“秦先生,您把患者交到我手里,”那个四十七岁的、行医二十余年的,戴着眼镜的小个子医生说“是因为相信我作为医生的判断和学识,相信我的医德和诚,相信我的判断,因而愿意将她的健康托付给我。”
秦渡“是的。”
“所以,”于典海笑了笑“我学弟告诉我,秦先生您浪惯了,我只希望您别带着患者乱跑。”
秦渡笑了笑,晃了晃与他的星洲相勾的手指,表示认可。
许星洲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我们正经医生,永远不会把保证治好这四个字挂
于典海推开临床心理科病区的玻璃门。
“我们正经医生,”于典海道“考虑的是病人的预后,他们日后的生活质量,他们的复
下一秒,于典海被一个橡皮球砸中了脑袋,那皮球正中他的鼻梁,把他的眼镜砸掉了。
秦渡“噗嗤。”
许星洲“”
于典海把那个眼镜捡了起来,回头看向这对小情侣。
秦渡“我”
“秦先生,我忘了说了,我们现
秦渡“”
谁要住单间啊许星洲有点开心地说“好耶我最喜欢集体”
“无论如何,”秦渡直接摁住了许星洲的头,简直用上了施压的语气“无论如何我都要一个单间,不能协调一下”
许星洲比他还不爽“秦渡你凭什么给我下决定谁要住单间啊你要住自己住去”
秦渡不容反抗地摁着许星洲的头道“单间。”
许星洲下手挠他爪子,喊道“病友”
秦渡“病你妈个头,单间病房。”
探病量来,墙则要频繁爬,不仅看上了桥本x奈,还跟临床医学院的纠缠不清,摁自己头绝不手软,亲亲抱抱倒是积极。
许星洲大喊“单间病房个屁股我要病友可爱的女孩子的那种”
秦渡眉头一拧“许星洲你还敢”
于典海“噗嗤。”
秦渡“”
“单间病房真没有了,许星洲患者入院太晚,已经被用完了。”于典海正经地道“我以前还试着给您预留了一个等有出院的病人我再给您协调吧,反正秦先生您还能回家住,病房原则上不欢迎”
秦渡“”
秦渡羞耻道“操。”
然后他
许星洲和护士抱着两捧花和七零八碎的生活用品,推门进入病室。
午后金黄灿烂的阳光落
许星洲好奇地看了看隔壁病床,隔壁床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太太,另一张床空着,床头柜上还有个被咬扁了吸管的是出去玩了。
她病情远称不上严重,因此住着开放病房,理论上是可以去隔壁遛弯的。
那个老太太看到许星洲就笑,笑得像个小孩子,问“小朋友,你怎么抱着两捧花呀”
许星洲笑了起来,道“一捧是朋友送的,一捧是嗯,应该算是男朋友,他前几天送的。”
“啊呀厉害,”那个老太太开心地说“小朋友你还有男朋友的男朋友
许星洲抱着向日葵莞尔道“不晓得。泡到手就不要了,说是现
然后许星洲深呼了一口气,总结道“总之,反正我决定不要太指望他。网上说的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他也不例外。”
老太太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头
许星洲把东西放下,身强力壮的护士又把东西给她拢了拢,还体贴地把肖然送的那一把卡萨布兰卡插
老太太道“小姑娘。”
许星洲不舍得松开秦渡送的向日葵,把向日葵搂
“你,睡的那个十五号床,”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讲鬼故事一般道“病人上个周死了。”
许星洲“”
“你不知道吧,”老人笑眯眯地说“她死的时候我还见到了最后一面”
护士喝道“够了别吓唬新来的小姑娘。”
老太太悻悻地闭了嘴
然后那个护士又转过头对许星洲道“邓奶奶喜欢吓人,别被吓着。”
许星洲“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活着呢。”
护士忍俊不禁“什么啊行吧,反正上一个十五床的已经康复出院了,祝你也早日康复。”
许星洲道了谢,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和向日葵,坐
那个老太太邓奶奶,恐吓许星洲未果,可能是觉得无聊,又挑事儿道“小姑娘,你男朋友是什么人啊”
许星洲抱着向日葵,想了一会儿,道“很厉害的。”
“他做什么都超级厉害,”许星洲认真地说“全国数学竞赛金牌,金牌保送我们学校。家里也很有钱,长得很帅,个子一米八我不知道,总之比我高一个头,是我学长。”
邓奶奶“不错嘛,他不陪你来吗”
许星洲心平气和地说“他忙,可是以后会来看我的。”
渣男宣言。
“这是什么屁话,”邓奶奶不高兴地表态“男人说的话能算数,母猪都能跑上树,网上说的对,男人都是鸡子棒槌。”
许星洲“”
比大猪蹄子还过分啊
可是这个孩子般的老人却有种莫名的、让人放心的特质。
许星洲吐槽道“我让他有空了来看我,他跟我说量量是什么鬼啊什么叫量。好吧其实我也理解他要做的事情一堆一堆的”
奶奶一拍桌子“男人就是靠不住”
“靠不住”许星洲大声应和,义愤填膺“我对男人很失望。他居然还想让我住单间”
邓奶奶又找茬般道“小姑娘,摊上这么个不愿意来看你的对象,是不是不太愿意治了”
许星洲微微愣了一下。
“我是说,”邓奶奶慢吞吞地摸出自己的图画本和色粉笔,“放弃多轻松啊,反正都摊上那种对象了,出去也是糟心,
隔壁病室,恰到好处地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许星洲“”
许星洲望向窗外金黄的蔓藤,小操场上,单杠
有瘦弱的、穿着病号服的男孩撑着那根单杠晃晃悠悠,片刻后将脸贴
那是活着本身,是野草焚烧不的顽强,星火燎过的荒野。
她与世界之间的那层薄纱,终于破开了一个洞,漏进了一丝金黄的阳光。
许星洲抱着那捧向日葵,认真地开了口。
“奶奶,就算没有他,”她说。
“我还是会治下去。”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许星洲会跌进深渊。
可是只要她没有粉身碎骨,就会抓着岩石向上攀登。
许星洲会爬得满手血口子,反复摔落谷底,疼得满嘴是血但是当她爬到半山腰时,会看到漫天温柔星河。
然后,许星洲就会想起自己的梦想。
要
因此要体验了一切,再去死
有伟人说“厥词好放,屎难吃。”
许星洲满怀雄心壮志地表达了对自己治疗的期望,下午吃完了病号餐,就有点后悔了
那病号餐比f大附院的饭还难吃,甚至比秦渡订的没有鸟味的外卖还糟糕,米饭糊成一团,菜倒是煮得生生嫩嫩,一口咬下去就是草味儿,里脊能当凶器,许星洲吃得猛男落泪,又想起自己的实习,想起自己的期末考试,整个人都郁郁寡欢了
十三号床的高中生终于回来了,他抱着个sitch,看了一会儿躺
“好像是吧。”邓奶奶一边画画一边说“刚来的时候好好的,活力十足,还和我骂了半天男人都是鸡子棒槌。”
高中生“”
高中生十分怀疑鸡子棒槌的真实性,犹豫道“那这、这是因为男人变成这样的吗”
邓奶奶连头都不抬“不是。因为一块里脊。”
高中生“”
高中生说“我能理解。”
过了会儿,那个高中生又问“那她抱着那个向日葵干嘛”
邓奶奶一边乱涂乱画,一边道“因为男娃。”
高中生“”
许星洲抱着被她揉的皱皱巴巴的向日葵,有点点心塞地心想秦渡到底去哪里了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我
邓奶奶笑嘻嘻地说“向日葵插瓶里吧,小妹妹。”
许星洲倔强地把向日葵往怀里搂“不”
“瞅瞅。”邓奶奶说“为了个男娃为什么不插进去花都蔫了。”
许星洲感到委屈。
她一边和自己闹别扭一边想凭什么让我插进瓶子里,我一定要抱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还想让我住单间
许星洲还没嘀咕完第三句话,病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爬山虎映
她连头都不想回,心想应该是护士
然而那并不是护士,许星洲接着意识到,是秦渡进来了。
他应该是回去洗了个澡,又刮了胡茬,一条宽松的国潮裤,头
许星洲“”
秦师兄把行李箱一放,许星洲把向日葵一脚踹开太丢脸了,只以为他是回去帮忙打包行李的,不好意思地说“师兄你有没有帮我把小黑带来”
秦渡“啥都没给你带。”
接着秦渡从拉杆箱里拿出电动剃须刀、洁面泡沫、他的家具长裤和短袖、眼罩和牙刷牙膏,袜子和内裤,合适的换洗衣物,把许星洲的柜子挤占得满满当当。
许星洲“”
许星洲懵圈道“你不是回去给我拿东西了吗为什么要来我这里走t台”
秦渡极度愤怒“t你妈。”
他似乎不爽到了极点,环顾了一下周围靠墙的床上是正
于是,秦渡终于,高傲地坐
许星洲“”
怪不得他非得住单间病房。
人活着真好啊,许星洲想,活时间长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秦渡吃这种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