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病数日的少年一洗沉珂,阴鸷眸光紧紧攥着少女,“郁尔是么”
萧让着湛蓝锦袍,玉佩珠饰佩戴齐全,俨然又成了雨夜廊下高高
扣上少女孱弱肩头,“是你告诉父皇,我
郁尔无奈点头,“奴婢已经向殿下赔罪了。”
萧让哂笑,“若赔罪有用,那星澜殿的那口井里,又怎会有那么多亡魂”
少年手掌微微用力,女孩的眼泪沁出眼角。
“这几日都是奴婢细心照顾殿下,喂药喂饭,殿下不能当蛇,恩将仇报。”她语无伦次了。
“当日
重伤这数日,萧让印象最深的,是少女将那苦得钻心的药灌进他嘴里,她不顾男女有别,小小的身子钻入被窝给他取暖,软绵掌心给他后背上药,还有她带给他的那些甜的扎心的点心
她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弥补萧让想将她掐死干净。
郁尔早听闻萧让暴戾名声,身子
趁着男人走神,她转身推开门就想开溜。然而下一瞬就被萧让揪住按回门上,这次是脸贴着殿门。
呜呜
少女无助至极,挣扎时,两块用丝帕包着的燕窝芙蓉饼袖口掉落。
“又是甜得
萧让气极,将两块饼踩得稀碎。
郁尔见了,微微
她知道燕窝补身,生怕被其他宫人抢去,冒着天大的风险偷了这两燕窝块饼,还被若雪和晴空刁难,打了好几下
小少女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这样坏”
萧让脸色黑如锅底,“我与你之间,究竟谁更坏一点”
郁尔哽咽,“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想喂给你吃,你竟然、竟然、我自己都舍不得”
“”萧让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郁尔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萧让。
“不就是两块破饼,你再这样瞪着我,我把你眼睛挖出来”萧让威胁道,手上劲道松了。
郁尔蹲下身,用丝帕再次将破碎的燕窝芙蓉饼一一集起来包好,“我再也不要同你说话了”
萧让“”
郁尔哭着从寝殿跑开,她是真的伤心。这道燕窝芙蓉饼是御茶膳房最好的点心厨子做的,贵妃并不算太喜欢,每月只呈上一两回,贵妃偶尔赏给下人还总被若雪与晴空抢去。
今日她伺候贵妃进膳,冒着天大风险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冒冒失失地往外冲,连对面来人了都不知道,猝不及防撞上高大身躯。
来人纹丝不动,她反而不受控制地往后跌了几步。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平静淡漠的双眸。
隆冬夜里,君王孤身一人从御书房过来。
郁尔惊慌失措地跪下,“皇、皇上”
冲撞了皇宫里至高无上的人,这是死罪。
“求陛下恕罪。”求饶声音带着哽咽。
郁尔匍匐
片刻之后,脚步声渐远,她才敢缓缓抬头,君王独自一人朝着灵青宫主殿走去,他来探望萧让。
郁尔抱着两块碎饼,躲进了空无一人的福宁殿,坐
时辰不早,郁尔擦拭眼角泪水准备回凤栖宫。正当此时门口传来轻微响动。
难道是凛来了
郁尔好奇心达到巅峰,一抹玄衣角消失
“凛是你么”
空无一人,少女清澈声音令四周愈加寂静。
不见也好。
郁尔回去写了整整十页的信向凛告状,她用“小主子”代称萧让,将他写得十恶不赦,重点
没过几日她再去换信时,福宁殿的内室里摆放着一盘新鲜的燕窝芙蓉饼。
有个
***
而后一个多月,郁尔安安分分
说不清是怕死还是心虚多一点。
这个年关过得并不太平,太子之死牵扯太多官员,甚至其中不乏妃嫔家眷,皇帝下了决心要清洗一番,妃嫔们去御书房门前哭求都无用。
郁尔甚至怀疑其中大多人冤枉,皇帝不过是借着由头整治罢了。
阳春三月时,朝堂之上又风平浪静。
皇帝带着臣子们去东郊外皇家猎场围猎,皇子随行单并不带妃嫔。
夜里,郁尔听贵妃与若雪、晴空说话。
“陛下近年虽修身养性,不再纳新人进宫,难免他身边那几个大宫女生出心思。”贵妃道。
若雪,“贵妃所言极是,陛下正值盛年,御前那个新来的尺素心思并不端正。”
晴空,“陛下近日咳疾
贵妃姿态妖娆靠坐美人榻,眸光懒懒地扫过若雪与晴空,二人自小跟她,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将两人放到皇帝身边,她也并不放心。
郁尔站立门口,浓密眼睫低垂,小小的人儿格外安静乖巧。
“郁尔”韦贵妃吩咐道,“你跟随陛下去行宫春猎,每日命行宫的膳房炖一盅冰糖燕窝雪梨汤。”
诶郁尔抬眸,才刚及笄少女依然稚嫩显小,一双晶莹润眸茫然。
若雪与晴空看她的眼神简直能沁出毒汁。
郁尔手指纠结缠绕,“奴婢蠢笨,不及若雪与晴空聪慧。”
“既然自知蠢笨,那就放聪明些,替本宫盯着那个尺素,她刚到御前当差,心思不端正,若她有任何出格举动,就命人传信回宫,本宫自有法子治她。”
“那若是皇帝与尺素你情我愿呢奴婢还得拦着”郁尔提出疑问。
若雪与晴空脸色骤变。
韦贵妃眯起狭长眼眸,“你不想活了”
“尺素那等平庸紫色,陛下怎么看得上她”若雪怒斥道。
“”
夜里郁尔就将此事写进信中说给凛听,她也没避讳,因为其他宫的娘娘们也派了数名宫女随皇帝去行宫。
淑妃派了两个贴身的大宫女去行宫,替皇帝煎咳疾的药。
宣嫔娘娘派了宫里的小太监,替皇上整理骑射装。
信中郁尔表示她绝不会阻止宫女爬龙榻,这种得罪人的事她绝对不会做况且皇帝要宠幸宫女,她还能拦着不成
离宫前的一夜,郁尔便拾衣裳前去御书房。
御前八位大宫女,其中七人是伺候陛下多年的人,就连贵妃平日里也不敢对她们颐指气使。
尺素是御前新人,待郁尔十分亲厚。
尺素生得远不及贵妃美艳动人,但言谈举止皆叫人舒心,还心善得邀郁尔与她同住。
郁尔的心很快就被虏获了。
午夜子时,到了皇帝该进汤的时辰,本是她将冰糖燕窝雪梨炖盅送到御前,尺素替她从御茶膳房将汤盅端来。
“明日要早起,郁尔你休息吧,我替你送进御书房。”尺素道。
郁尔感恩戴德,喜滋滋地钻入被窝。
尺素进御书房时,淑妃派来的宫女正送了汤药从御书房出来。
君王今夜通宵批奏疏,瞧见尺素将温着的汤盅送到自己手边,淡淡瞥了眼,“凤栖宫不是派了宫女过来”
尺素捏紧端盘,“奴婢看着那宫女年纪偏小,怕她冲撞御前,便替她将汤盅送来。”
“年纪小就偷懒”
皇帝容颜温润,眉眼却锋利,视线不曾离开手上奏疏,尺素来御前当差数月,知他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奴婢明日叫她自己来送。”尺素心里慌乱,只是靠近皇帝身边,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已叫人窒息。
既窒息,亦欲罢不能。
“你去叫她过来。”男人语气寡淡道。
尺素应声说遵命。心中却不免疑惑,皇帝从不将宫人放
郁尔沾枕就睡,尺素将她摇醒说皇帝要见她,她睁着一双疑惑的双眸,青丝乱糟糟的,谁传唤她
她没听错,皇帝。
她跟逃命似的,以极快的速度穿戴,一直到经过侍卫进入御书房,都恍若梦中。
纤瘦稚嫩的身躯远远跪
“参见陛下”声音也细若蚊蝇。
“你走近些。”男人的声音听着既温和又疏远。
郁尔挪到皇帝御案右前方跪着,心想自己上次害得萧让受罚,皇帝必是、
“朕倒没想到,你来御前第一日就偷懒。”
“”果不其然,借题
“奴婢再也不敢,求陛下恕罪。”郁尔匍匐
“你站起来同朕说话。”萧易道。注意力依然
郁尔起身,她人娇小,站
她穿着厚实冬衣,额头已经微微泛红冒汗。
“你的外祖父是废太子的太傅李近冬”
“”郁尔小脸惨白。
这比三皇子那桩事情更恐怖。
“是”她哆嗦着回答。废太子指的是皇帝的兄长。
郁尔自小
先帝还
长达数年的权力争斗,最终以萧易一党胜出落下帷幕。
萧易登基之后,大约为向世人展示他仁善,并未清算太子一党。
外祖父甚至还
然而两年前,有几桩冤案被翻出来,祖父受到牵连锒铛入狱。
外祖父知道舅父舅母并不会善待她,将她送到宫中老太妃身边养几年,老太妃与外祖父是表兄妹。
然而外祖父没料到老太妃会突然离世,外祖父也
郁尔无措地看着皇帝,眼眶湿润。
“你不必害怕。”男人察觉小宫女紧张,语气难得柔和几分,“庄太妃是你的长辈,亦是朕的长辈。论辈分,朕还是你的叔父。”
“”郁尔黛眉微蹙,袖下一双柔荑纠结缠绕,自己若真喊他一声叔父,怕是马上人头落地。
皇帝自然也留意到少女愈加惨白的小脸。
“朕其实不爱喝这甜得
他俨然就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郁尔吓得魂飞魄散,再次曲膝跪地,“奴婢不敢”
且不论这羹是贵妃命人炖给皇帝的,御用的美餐具她更是不敢用。
“无事,朕不会向贵妃告状。”
他
圣命不可违,郁尔打开汤盅小口饮用,战战兢兢的。
等等。
皇帝问完她外祖父的事,又莫名其妙叫她喝羹汤她明白了,君王不会以为她往这盅汤里下毒了吧
“要不要吃桃花酥”萧易问道。
“”
她此时才留意到皇帝叠满宗卷的御案上放着一碟新鲜的桃花酥,像刚从御茶膳坊端过来,热乎着。
唔,想吃。
郁尔摇摇头违心道,“陛下,奴婢不爱吃桃花酥。”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一双柔荑扣
“回去歇息吧。明日早起。”皇帝抬手取过一卷宗卷。
“”
郁尔眼睫轻颤,飞快抬眸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君王,萧易也正好看过来。
瞬间视线交汇,郁尔入宫两年,初次真正意义上直视君王容颜。
他已过而立之年,五官轮廓分明,容颜温润,丰神俊朗,却生了一双狭长且冷漠的眼眸,眉宇间张扬的君王气势冲淡了整张脸的出尘俊逸之感。
“朕也不爱食糕点,你端出去扔了吧。”萧易盯着小少女青涩的脸。
心中喜悦瞬间如银瓶炸裂一般蔓延开来,郁尔双眸熠熠生辉,双手端起琉璃碟里装着的桃花酥,“奴婢遵命。”
她可没有吃独食,自己留下两块,然后余下送去了福宁殿。
这两年自己频繁受凛投喂,如今也到了她回报凛的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