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真非真的迷茫中, 曲长负听见有人声音中充满焦急,高声叫道“少爷,小心”
他攥紧了剑柄, 身体仍是半跪着, 头也不抬地持剑一挥,挡下了当头砍来的一刀, 随即长剑反手,直接取了偷袭者的性命。
因为方才突然而来的变故, 他们这些返城的人马当中, 有一部分人并没有顺利进入, 稍一耽搁,后面的西羌人就追过来了。
为了防止对方趁机攻城, 惠阳城内连忙又将放下来的吊桥匆匆了回来,紧急调兵出来接应曲长负等人。
方才那一声, 便是死活跟着一起冲出来的小端所喊。
与此同时, 方才就有了势头的风势也已经越来越大,天上的云层重重叠叠, 直压下来,仿佛要与地面合拢为一体, 令人压抑的胸口透不过气来。
一股白色的气旋从上而下,逐渐形成。
是龙卷风。
无论是西羌还是郢国,双方交战的将士都
这是危机,利用好了也是机会。
曲长负将曲萧的尸体放
是立即兵,趁着敌军无法全力追击的时候撤回城中,还是增加兵力,围剿追击
眼下惠阳城中的守将应是严恽,也不知道是否能够领会他的意思,毕竟曲萧曲萧已经死了。
曲长负稍一停顿,判断出现了难得的犹疑。心,说什么也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而就
曲长负如梦方醒,大声喝道“所有人迅速回撤,不要恋战,快找低洼处趴下”
他一出口,
正
此时狂风打着旋经过,风力急剧加强,一些碎石和较小的灌木已经被卷到了半空中,带着呜呜的呼啸声飞速旋转,又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交战已经完全无法继续下去,靖千江吩咐手下将士护住头脸,原地卧倒,他却迎着风朝曲长负狂奔了过来。
靖千江一只胳膊挡着风,好不容易冲到曲长负面前,一把抱住他,大声道“干什么不趴下,傻啦”
他一边说,一边揽着曲长负就地卧倒,片刻之后,又直接翻身覆上来,将他护
狂风肆虐当中,很快又是电闪雷鸣,连风雨也一股脑地打落下来,天地一片哀嚎声中,只有身边的人紧紧相拥,不离不弃。
曲长负被靖千江护
靖千江
“嗯”
曲长负道“曲萧死了。”
这句话靖千江倒是听清楚了,猛地一惊,正待询问时,却被风雨打的说不出话来。
风眼已经成型,大风急速旋转着,让人的耳膜胀痛,胸口窒闷,身体仿佛正要被硬生生地挤压碎裂。
他无法软语安慰,抬起手来,轻轻盖住曲长负的眼睛,然后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
这阵风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到风势一过,云开雾散,短暂的暴雨也立刻停下。
靖千江迅速起身,高声说道“郢国的将士听我号令,左右包抄,全面围杀”
他带来的这些人尚未经过苦战,虽然有部分
西羌的士兵们却已经人困马乏,又没料到郢军竟然会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的兵力,顿时一阵慌乱。
严恽那一头
靖千江还惦记着曲长负刚刚的话,起身之后第一时间将目光
他连忙上前,不顾乱军挤压踩踏,将曲萧的尸体抢出来放
曲长负的神和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回去之后就
他这样一动,身边的人立刻惊觉,起身将手放
是靖千江的声音。
他身上似乎盔甲未卸,动作时还隐约能听见金属相互碰撞的声响,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房间里的药气散开,周围一片黑漆漆的。
曲长负道“什么时辰了”
“你昏睡了两天,现
靖千江柔和的声音中带着怜惜“西羌的军队已经开始溃败,耶律单受到族内猜忌,承受的压力很大,我正想办法找人与他谈判。目前的战局对咱们很有利,你不用担忧。”
曲长负见他没换盔甲,便问“你一会还要出去”
靖千江道“是。”
他这天既惦记着战局又挂念曲长负,只是两头分身乏术,所有被换下下来的休息时间都到曲长负的床前来守着了,连着两三天都没躺下过。
曲长负道“那你去歇着罢,我这里也不是没人。”
靖千江只是含笑不语,伸手搂着他的腰,扶他坐起来“你不
他一边说着药苦,却一边将碗端来,亲自尝了尝试温度,这才又送到曲长负唇边。
曲长负欲言又止,示意靖千江松手,接过药碗来,自己一口气灌了。
靖千江拿了水给他漱口,察言观色,已经知道了曲长负的心思,缓缓道“曲曲知府的尸体还没有下葬,你若是想去看一看,我可以带你过去。关于他的死讯,该通知的人都已经通知了,庆昌郡主殉情。”
曲长负一抬眼。
靖千江又道“西羌的包围一破,曲长清就被我遣人送回京城了,他还不知道此事,我想,他去他外祖父家住着比较好。”
曲长负道“庆昌自了”
靖千江说“也不算。她得知曲萧的死讯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尸体整理遗容,大家也就没好前去打扰。后来我再出城作战的时候,就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盔甲跟着一块杀出来了,力战而死。”
曲长负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说悲伤还不至于,只是觉得浑身没劲。
靖千江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搭
曲长负当时为了救人徒手夺刀,掌心受了伤,此时也已经被包扎起来了,靖千江一见就觉得心疼,
曲长负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片刻之后,他说道“眼下军情如何”
靖千江道“尚可。”
曲长负说“那你上床来,陪我躺一躺,我心里烦。”
靖千江笑了笑,便还是将盔甲除了下来,又换了件没有血腥气的干净衣裳,上床躺
两人都没说话,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体温,闭着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
曲长负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说现
靖千江闭着眼睛说“要是软弱这两个字能跟你沾上边,我可能都活不到现
有句话他没敢说,其实曲长负唯一软弱的情况,应该只有
曲长负哼笑了一声。虽然这笑中的意味讽刺居多,但也是他几日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靖千江道“小瑕,你记不记得我很久以前就和你说过,人会感到疲惫、心烦或者悲伤都很正常,这不可耻。累了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休息过后,依旧可以继续往前走。你干什么总是要撑着呢”
曲长负道“原来总觉得时间不够,怕第二天就死了。所以着急。”
靖千江无奈,“啧”了一声,侧身过去点了点曲长负的额头“你真是,又这么说。”
他完全是趁着曲长负这时候力不济故意欺负人,要是搁
曲长负眼下却是连躲都懒得躲,依旧枕
靖千江笑着叹了口气,搂着曲长负的手回过来
他柔声道“其实如果让我说我就直说了,曲知府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他对你心中有愧,并且从决定留
这样直白的话也就靖千江敢说,但也就曲长负能听得进去。
他心绪惘然而凄迷,说道“是这样吗”
靖千江说“我曾经默默观察过他很多次,有很多次他站
曲长负没再说话,看着头顶锦绣暖帐上华丽繁复的花纹出神。
院子里的灯火透过窗纱照进来,朦胧幽暗的光线映
曲长负那致俊美的眉眼,便无端让人想起神话中半仙半鬼的魂灵,带着一种致命的魅力。
靖千江也静静地躺着,忽听语声清冷,自枕畔而来“灵皇醮罢。福禄都来也”
这听起来像是清平乐的调子,他侧头,只见曲长负对着面前的黑暗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仿佛企图从虚空中握住什么。
“试引鹓雏花树下。断了惊惊怕怕”
夜风拍打着窗棂,他的声音清澈如同雨打玉阶。
“从今日日聪明。更宜潭妹嵩兄。”
曲长负轻声道“看取辛家铁柱,无灾无难公卿”
靖千江心中一软,不禁拥住他。
这首词,是辛弃疾写给幼子,祝愿他一生安稳顺遂的清平乐,想必曲长负年幼时候,曲萧也曾教他过。
靖千江柔声道“小瑕”
“无灾无难公卿”
曲长负轻叹着重复了一声,闭上眼睛“没关系,什么都不必说。我累了,要再睡一会。”
眼看面对西羌不利的战事即将被他们一点点扭转过来,这时京城中却传来了一个消息。
皇上带着朝中重臣,后妃皇子,向南渡河,避往平洲。
隆裕帝本来就因为西羌莫名其妙地绕路突击惠阳而心内不安,只是碍于种种思量,才没有当时就
不料几日之后,谢九泉的援兵尚未赶到,曲萧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重重砸落
大家都心知肚明,西羌之所以袭击惠阳,就是因为惠阳刚刚经过一番整顿,先前又遭了灾,城内十分空虚,百姓还没能休养生息过来,也无重兵名将驻扎。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曲萧阴差阳错被贬去了惠阳,他虽然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但是处事冷静果决,人也机敏,竟然生生把西羌人给顶住了。
虽然不敢明说,但听闻战况的人也不由
可如今,居然连曲萧都战死了,这几乎等于已经宣判了惠阳城再无希望。
更何况还有一则消息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的,隆裕帝已经接到人密报,说是靖千江和本来已经被报了死讯的曲长负,竟然出现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
隆裕帝可不会认为两人
曲长负是被他下令送往南戎的,又跟曲萧父子决裂,而靖千江更是曾经有过弑君的举动,失败后从京城逃离而出。
他们此时出现惠阳,一定是有什么盘旋,再加上曲萧的死、西羌的突然进攻,以及朝中关于内奸的猜测,更是让隆裕帝疑虑。
同时他也令人给正
迁都这一决定太过重大,目前倒还不至于如此,表面上的理由只是说帝王暂时南下巡视,不日便归。
但这么多人声势浩大的南迁渡河,明白人一听,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消息一传过来,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将士们心都凉了半截。
他们
耶律单听闻这个消息,也连忙抓紧时机,令人添油加醋地到处散播,挑动郢军内心的不满之情。
之前曲长负那几个半真半假的谣言把他坑了个够呛,这回拜隆裕帝的昏招所赐,也算是遇上了现世报。
军中接连
原本有些占据优势的战局重新扳平,陷入僵持状态。
好
他率领大军从城外赶来,跟靖千江配合着前后夹击,使得西羌败退,而后才进了城与众人汇合。
“我刚刚得到消息,宋太师与南戎那边大获全胜,西羌从郢国边境退军了。”
谢九泉早就从皇上那里得到了靖千江
靖千江眼神一凛。
作为常年征战的将领,他和谢九泉都知道,获胜,有的时候也未必是一个好消息。
西羌之前一直是双线作战,不停用游击战术骚扰郢国的边境,抢些物资,同时又派了另外一支大军突袭惠阳。
后来南戎加入战局,双方夹击之下,使得
宋太师那边镇守边关,
好
靖千江道“我知道了。谢将军,进去说话。”
从谢九泉进了城门,就一直抻着脖子左顾右盼,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靖千江故意只当自己没看见。
说完正事之后,谢九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压低了一点声音,问道“他呢”
靖千江大声道“啊,谁严大人吗就
谢九泉已经一再告诫自己忍了忍了,曲长负自己都已经选了靖千江,更何况现
但靖千江这人就是这么可恨,他总有一千种办法,让你说上两句话就恨不得打死他。
谢九泉吸了口气道“看来殿下你到了现
靖千江微笑着拍了拍谢九泉的肩膀“我是不自信,但是来的是你,我不怕。”
谢九泉“”
真的好想此时此刻就倒戈西羌,一起率兵攻打惠阳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