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渊目光从本子挪到纪凡脸上，随后, 又再度望向窗外。忽然, 他答非所问地说：“雪停了。”
纪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果然, 呼啸了一整晚的暴风雪不见了踪影。
室外静悄悄的，冰天雪地的世界再度恢复了一片死寂, 像是什么也不曾
雪终于停了。
傅明渊重新打亮手电筒, 探身过来，替纪凡裹好外套。
是要去哪里吗
纪凡指指门外，比了个问号。
“嗯。”傅明渊简短地说, “我们出去说。”
纪凡满头雾水，却还是跟着他站起来, 往基地门口走去。
南极的风暴来得也快, 去得也快。
等他们走到屋外，纪凡才
星辉倒映
雪原很特别。遇上不刮风的天气, 借着积雪的反光，只需要一点微弱的光源，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傅明渊将手电拧到最亮，借着灯光, 他们几乎将整个基地眼底。先前觉得无比漫长的回家之路，现
绕过狼藉的广场，傅明渊领着纪凡往基地边缘走去。
为什么要特地出来讲
冷冽的寒风刮得纪凡鼻子
一直到走出了基地，傅明渊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道：“你真想知道他们
瞥见纪凡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了然地笑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其实很像。”他指指纪凡，又指指自己，“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即使结果会伤害自己，却还是不肯改变。”
纪凡歪了歪头，有点想反驳—他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自己嘛。
“别忙着否认，”傅明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到以后再看看我有没有说错吧。”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纪凡。
他们很相似，表面上却又千差万别。
纪凡习惯用温吞掩饰内心的固执，将真心
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内心出乎意料地产生了共振的频率。
纪凡心里并依旧不太认同，但也没有再反驳。他举起写字板：“就
傅明渊转身，指了指不远处四处漏风的小破屋。
这栋木头房子很有些历史，归属于当初最早登陆这片大陆的探险者。
后来的冒险者与科学家们，选址
木屋距离进步站最近的建筑少说也有数十米距离，孤零零矗立
窗户早已经全都碎了，傅明渊停
甚至室内也有积雪，它们堆得太深，将半个房门都埋了起来，明明木料早已枯朽，一推之下竟纹丝不动。
傅明渊似乎早就意料到这样的情况，转而绕道侧边，轻松找到了一扇整个碎裂只剩空洞的窗户。
恰
这味道不同于新雪，十分陈旧，也说不清是不是臭味，总之很特别，闻起来又有几分熟悉，正不断从那破碎的窗户里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纪凡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黑暗。
寒风从房梁与屋顶之间的破损处漏进室内，狭窄的缝隙像簧片一样振动着，被疾风吹奏出呜咽的声音。
傅明渊单手勾住窗框，利落地翻了进去，又反身来拉纪凡。
很快，两人都进入了室内。
纪凡不适地抽了抽鼻子—进入室内之后，那股诡异的气味比先前更显浓郁了。他抬手捂住口鼻，埋头只管往前走，想快离开这间房间。
“当心脚下！”
铛啷。
提醒到底晚了一步，纪凡势不及，不小心一脚踢到了地上丢弃的杂物。
玻璃罐滴溜溜滚了一圈，没入黑暗的橱柜底部，很快看不见了。
地上落了些碎渣似的明黄色冰晶，似乎是里头原本存着的液体结冰后又破碎留下的痕迹。
纪凡这才
“这边。”傅明渊沿着走廊一路走到底，熟门熟路地站
没有了积雪的阻挡，破旧的木门一推即开。/p>
出乎意料的是，与杂乱无章的主厅不同，这间房间显得非常整洁，玻璃窗完好无损，墙壁薄弱处还用毛毡做了加固，像是前不久还有人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牙刷牙缸一丝不苟，连刀叉勺子等餐具，都齐刷刷倒向同一个角度。
这间房间的主人若不是军人，大概就是一名重度强迫症患者。
纪凡一边走，一边查看室内情形。
走到书桌边，他
翻到正面，上头刻着一长串外文字母。
他只认得最前面的名字。
安德烈。
这是一枚战士常用的狗牌吊坠。
狗牌又称铭牌，通常会标注姓名、番号、军衔、以及一些基本医疗信息。一旦战争中
可以说，狗牌是战士们最为珍视的随身物品之一，不知为何，竟会出现
纪凡握着那枚薄薄的金属片，扭头去看傅明渊，却见他抱臂斜靠
“就是
他走到桌边，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抽出了一本皮质笔记本。
翻开查看，本子里的内容和先前有了明显不同，日记之间不再出现风趣的插画或是备注，相反，笔记本主人的心情似乎非常压抑，大段大段，都是潦草凌乱的字迹。
本子里残留着粗鲁撕去纸张的痕迹，或是大段删改的笔迹，某几页皱巴巴的，另有几页，则被咖啡杯压出了棕色的印痕。
种种迹象都像
“因为救援的事，他和其他队员大吵一架，最后被迫独自离开了科考站。”傅明渊边说着，边绕道走到墙边。
掀起地图，只见底下张贴着一份更详细的火山分析图，用图钉和标签做了详细的注释，进入火山内部的几条线路都用不同颜色的笔仔细描过。
这……纪凡凑近了细看，
纸张表面变脆，是被人长期摩挲的结果，边缘的胶带泛出陈旧的黄色，和墙壁紧紧粘合
“这是安德烈的救援计划。整个救援队，只有他一个人。”傅明渊松开手，地图重新落了下来，挡住了极细的计划图。
“那他……”纪凡很想问他成功了吗，话到嘴边，很快又咽了回了去—如果成功了，安德烈又何至于孤身一人沦落至此
他的日记从最初的冲动到焦虑，最后慢慢归于绝望。
“他的米沙从最开始就没能活下来。他处
纪凡有些难过，从身后，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傅明渊的手垂下来，反手攥住了他的手指。
人生中生离死别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正因如此，能够相守的人，才显得有多么幸运。
“米哈伊尔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后来集体撤离开始了，安德烈固执地不肯走。他搬回了空无一人的科考站，住
所有人都知道，已故的逝者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
日复一日徒劳的等待，带来的除了疲惫，就只有更深的绝望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失去的人不肯相信。
寒风叩响玻璃，屋顶呜咽如诉，或许是你如约回来，重新为我吹奏的乐曲。
“……他渐渐开始听到米哈伊尔的声音，尤其是深夜，他时常听见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拉开门，空无一人，可一旦回到室内，那声音又会重新回响起来。他无法忽略它。他总觉得，或许还会有某一天，他打开门，就会看到那个活泼爱笑的青年直扑到自己怀里。”
日记底下压着一张满是褶皱的信纸，似乎多次被人揉皱丢弃，复又抚平展开。
层层叠叠，大段的文字反复涂改，直到划去。最后留了短短一行小字。
傅明渊抚平信纸，缓慢念完了安德烈最后的自白。
“……我爱他。我从来没有像现
“我们总会相逢……”纪凡
说到底，他们也算是重逢了吧。
或许
傅明渊将笔记和信件入怀中，带着纪凡离开小屋，慢慢往回走去。
距离基地门口不远处，厚厚的积雪被风吹散了，露出下方冻得僵硬的冰坨子。
冰块早已完全看不出人形了，但因为昨晚狂烈的风暴，它的边缘磕破了一个小小的角。
就
纪凡举着手电，余光扫过路旁，立刻
他小跑两步上前，扒开金属壳附近的冰雪，那支美的口琴就此露出了全貌。
似乎是主人终于松开了手，轻轻一碰，那支口琴便从冰块边缘脱落下来，“啪”地落
纪凡下意识握紧了冰冷的合金外壳，出神地望向地面，冰块与岩石连成一片，怎么也无法分辨出曾经站
这时，傅明渊也走上前来，轻柔地揽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