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纪凡叹了口气,捡起一塌糊涂的校服外套, 放了盆温水浸起来, “医药箱
赵安冲澡速度很快, 不多时就湿漉漉地出来了。
她局促地披着纪桓的旧睡衣, 手里抱着一堆脏衣服,欲言又止。
“先就堆这儿,我一会儿拿去洗。”纪凡头也不回,“你去客厅上药。”
赵安感激地点点头。
纪凡端起盆子, 把脏衣服全都倒
等他忙完下楼的时候, 只见陈臻正面无表情地帮人擦药。
赵安背对着他,挽起袖子, 细瘦的胳膊上缠了好几圈绷带。她回过头, 脸色透出不正常的潮红, 似乎有些
“怎么回事”
“烫伤。”陈臻勒紧绷带, 冷淡道, “具体你问她。”
赵安埋下脑袋“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开水。”
陈臻闻言嗤笑一声。
“事到如今, 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纵使好脾气如纪凡也忍不住了, 他抹了把脸“行吧,那我不管你了, 一会儿你自己走。我这不欢迎你。”
赵安沉默了许久, 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声音细如蚊蚋“是他的。”
“什么”
“是他喝多了”赵安别过脸, “拿烟头烫的。”
“你”纪凡愣了愣,他设想过是对方故意烫伤她,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用烟头。
陈臻倒是很冷静,十指交叉“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赵安惊讶地抬起眼,迟疑道,“你们你们难道不是来劝我的吗”
“劝你什么”陈臻皱起眉头,“你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自己拿主意”
赵安缓缓低下头,哑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陈臻挑眉,冷冷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多简单的三条路。一,报警;二,继续忍;三跟纪凡借把刀,现
赵安原本愁眉苦脸的,这下被他给逗笑了,笑着笑着,又流露出一点忧愁“可他毕竟是我爸小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还
陈臻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灵盖“你清醒点行不行人杀猪前还给喂顿好的呢。”
赵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肯说话了。
偏偏陈臻话糙理不糙,叫人无从反驳。
她咬了咬嘴唇,垂下头“让我想想。”
纪凡和陈臻留下她一个人
“说起来,这栋楼以前是陈家的老房子,”陈臻走到二楼拐角处停住,珍惜地摸了摸扶手,“他还
“啊”
“后来再不敢来啦,”陈臻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勾着唇角笑起来,“别说陈老爷子,光是你妈要知道我来,还光明正大冠着他们家的姓,估计都能气得背过气去。”
纪凡怔了怔,骤然想起陈幼青提起那张老照片时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
陈臻闭了闭眼“当初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出事。”
“幼青一定很恨我,他们都很恨我,”他轻叹了一声,“应该的。”
纪凡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劝起。
“那间朝北的,是你的卧室对吧”陈臻指了指走廊头的小屋。
“啊,没错。”
“果然,”陈臻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他当初也住
“嗯。”纪凡垂下头,“但他头脑聪明,我比起来就差远了。”
“不,你想错了,成功的人并不一定聪明,聪明的人也不一定成功,”陈臻淡淡道,“恒心才是最难得的。”
“这一点,你和他很像。”
纪凡微微睁大了眼。
“可以请我进去坐会儿吗”
“啊,当然。”
陈臻靠坐
纪凡也不知该说什么,原地转悠了两圈,呆呆坐
“对了,”陈臻闭着眼睛,悠悠道,“你喜欢那个新来的傅教授,是不是”
纪凡吓了一跳“你,你
“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了。”陈臻有些得意地笑起来,“你跟他一样,完全
“我,我”
“算啦,你以为我会说什么难道还要代替你妈教训你早恋吗”陈臻摆摆手,“好好珍惜吧,但也别对他好过了头。”
他嘟嘟囔囔地唠叨着,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纪凡“男人就是这样,你要是对他太好,他反而不懂得珍惜了。只有失去了才知道”
纪凡垂下头,半晌,轻声道“傅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噗,”陈臻挑眉,“你们才见了几回,你还挺了解他啊”
“我心里有数。”
“行了,不是最好。”陈臻敷衍道,神思倦怠地别过脸,“我睡一会儿,六点叫我。”
三人各怀心事,折腾了一宿,谁都没休息好,第二天变成了面面相觑的三只熊猫。
大清早,纪凡顶着黑眼圈叫醒陈臻,让他送赵安去学校。
“那你呢”
“我一会儿自己坐公车去”纪凡躲开他的视线,面孔有点
陈臻噢了一声,露出了然的微笑。赵安还
纪凡吃了满嘴灰尘,一想起那家伙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眼神,脸色就更红了。
不,不对,明明光明正大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脸红啊
纪凡闷闷地生气,也不知是恼自己不争气,还是恼取笑他的陈臻。
徐海帆
临出门前,纪凡到底还是想起了昨晚陈臻的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表现得太急切,特地又磨蹭了好一会儿。
“怎么才来不怕迟到啊”
“我”纪凡垂头盯着脚尖。
“行了,”傅明渊不轻不重地训完人,别扭地转过脸,从兜里掏出牛奶往前一递,“喏。”
纪凡垂头望着那包牛奶,没有立刻接大概一直用体温暖着,软包装的牛奶直到现
“纪凡”
纪凡回过神,温顺地答应一声,接过来拆开。
他吸了几口,突然低头笑了笑“喂,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不珍惜吗”
“大早上的说什么胡话”傅明渊皱起眉头,“你不是一直一直”
“我怎么”
傅明渊啊了一声,终于想起了那个词“你不一直恃宠而骄么”
噗。纪凡险些喷了他一脸。
他整张脸脸都涨红了,磕磕绊绊地“我哪有,哪有”
实
再说了,他哪有恃宠而骄
“难道不是”傅明渊振振有词,“昨晚不还打电话撒娇么要不是我说”
纪凡“”快别说了,他真的好想就地消失。
傅明渊倒是一脸淡定,揉揉他的脑袋,和善道“没事的,我不嫌弃。车来了,走吧”
纪凡浑身僵硬,同手同脚地上了车,结果又遇见了昨天的司机大婶。
她乐呵呵地笑起来“哟,是你啊学生。今天又是你哥送你啧啧,可真是兄弟情深噢。”
纪凡满脸悲愤兄弟情深个鬼,哪儿有这样的大尾巴狼“好哥哥”啊
动不动就搞什么r死你警告,要么就说别人恃宠而骄,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错觉对方体贴克制的啊
他愤愤地刷了卡,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刻意没有回头看想也知道傅明渊肯定
话说回来,除了每天早上多了一包雷打不动的热牛奶,纪凡的日常生活反而平静下来。
赵安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那天下午,她和老许还有街道办事处的主任
街道主任是个胖胖的大婶,看见小姑娘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伤口,偷偷抹了把眼泪,转头就把强制隔离措施给采取了。
直到警察找上门,她那个酗酒的爹还
这样一来,赵安的去处又成了大问题。
按照规定,赵安已经成年,父亲被拘留后可以独自回家生活,只是老许实
几个高三的班主任聚
六班班导是个热心肠的女性,也是真心疼学生,几乎寸步不离地将她带
赵安本人倒没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书更用心了她已经完全意识到家庭的薄弱,渐渐开始明白,未来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争取。
纪凡也是同样。
一个月来,中途陈幼青只往家中打过一通电话,大意是说自己临时有事,得再延迟一个月回来,让纪凡自己抓紧学习。
至于纪凡那更不靠谱的老爸,为了研究石头已经
倒是纪桓很紧张自家弟弟,一天一趟地打电话,等到最后一礼拜,干脆请假回家专程陪他学习。
姐姐的心肠是好的,只可惜生活上力不从心。纪凡下晚自习回家,目瞪口呆地站
“我,我只想煮个营养餐”向来霸道的纪桓垂头丧气地蹲着画圈圈,语气低落。
纪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径自绕过她开始拾残局。
等到那只可怜的乌鸡终于进了炖锅,咕噜咕噜冒起小泡,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纪凡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姐,你现
纪桓“”她无从辩驳,失魂落魄地走出厨房,背影无比凄凉。
就
纪凡这回是彻底没时间干活了。
幸好,热心肠的海夏阿姨一拍脑门,干脆直接搬进了纪凡家里,大包大揽了他们的一日三餐。
海夏的手艺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她又格外的喜欢纪凡,故而做菜也更加用心,每天挖空心思地换花样,恨不得早餐就来一桌满汉全席。
几天下来,别的考生全都面色憔悴,只有纪凡同学养得红光满面,甚至还胖了两斤。
6月8号下午最后一场结束。
随着铃声响起,考场中压抑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大家一溜烟狂奔离开考场,操场上到处白纸纷飞,甚至有激动的考生爬上楼顶,撕了书页往下扔,乍看去仿佛下了一场六月飞雪。
纪凡恍恍惚惚地坐
他垂眸盯着指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最最害怕的一场考试无数次成为自己噩梦主角的考试,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度过了。
“
纪凡猛地回过神,循声抬头,下意识站起身来“傅,傅教授。”
他紧张地站着。不知何故,男人此刻打量他的目光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好像多了点说不出的东西,烧得他脸孔
“没有外人。”傅明渊慢条斯理地将他按回去,视线向下一扫,淡淡道,“你鞋带散了。”
还没等纪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弯下腰,动作自然地捏住了那两根鞋带。
金色的夕阳透进窗户,空气里,每一粒尘埃都纤毫毕现。
这短短一瞬仿佛被光影拉得无比漫长。
傅明渊垂眸半跪
一个、二个。纪凡无意识地想,老人说过的,有两个
可眼前的男人神色温和,手指灵巧,俊美的五官被阳光镀上一层绒绒的金边。
哪里凶了纪凡不同意地撇撇嘴,明明就很很对,很可爱。
想到这里,他的耳朵尖微微有点
“想什么呢”
纪凡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鞋带已经系好了,男人正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他。
纪凡呆了呆,下意识将脚偷偷往后缩去,双手紧紧扣着凳子边缘。
半晌,他轻轻地吞咽了一下,心跳剧烈如擂鼓,原本一肚子的腹稿,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傅明渊翘起唇角,低低笑了一声“考试结束了,恭喜。”
“嗯,谢谢其实我唔”
还未等他说完,男人突然按住了他身侧的手,倾身向前,强势却温柔地吻住了他。
纪凡打了个激灵,浑身一抖,像是过了电。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与上回午夜车厢里带着隐秘禁忌感的初吻不同,眼下正是白天,光线明媚到甚至能看清对方的每一个表情细节。
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似乎要就此镌刻进他的骨血里。
向来高傲的恋人半跪着,动作极其热情,甚至有些粗鲁,与往常克制的态度截然不同。
纪凡从未如此确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深爱着的。
这个人爱他。
他睫毛颤了颤,乖顺地张开了唇,心跳剧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膛,双眼无意识地盯着空气里某处浮动的尘埃。
纤细的尘埃上下翩飞,随着他们偶尔变化的动作腾挪起伏。
夕阳,教室,他爱的人正
纪凡心口骤然涌上一股热流,暖得让人想落泪,似乎人生就此完满了。
他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