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 下过雨后就变得十分干净。
夜幕降下来之后, 天幕上铺满了碎玻璃一般的星星。
王疏月回到翊坤宫的时候,金色翘和梁安都规规矩矩地立
宫门后,驻云堂的灯亮着, 屋檐上的残水如断线的珠子, 伶仃地挂
御膳房的太监端着杯盘碗碟有序地退出来, 王疏月侧到一旁相让, 顺势扫了一眼那盘中菜, 有鱼鸭鸡肚, 皆摆得完整,几乎没怎么动过。
何庆眼看着这些东西撤出来,皱眉道“哎哟,可怎么
王疏月望向窗上的那段人的影子“皇上时候时候来的。”
何庆应道“来一会儿了。今儿养心殿,连奴才师傅都被关
他压低了些声音“奴才们也不知道, 两位爷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会儿,周太医
他虽这样说, 但也是白嘱咐, 王疏月和皇帝的相处, 他摸都了现
“奴才多嘴,您请。”
王疏月走进明间。一眼就看见
“哎哟,微臣给和主儿请安。”
他原本没看见王疏月进来,请安请得急,膝盖磕
“皇上吩咐,让微臣写了方子,
王疏月道“我之前吃的是黄太医的药,觉着是有些燥了。”
“是,黄太医跟微臣说了娘娘如今身子,仍是寒气排不,郁
王疏月点点头。
“好,皇后娘娘的身子还好吗”
“回娘娘,皇后娘娘原本是有血亏之症,但孕中调补得好,如今生子,反将之前的症候轻减了不少。”
“嗯,那便甚安,您起来给皇上写方子吧。金翘,让梁安进来,给太医照看着灯火。”
说完,便把金翘也留
皇帝这个时候,通常是千年不变的伏案姿势,今日却撑着一只手按
皇帝原本
王疏月咳了一声,皇帝先是一怔,而后僵硬地将脸绷了起来。
“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进来,跟周太医说了几句话。我去更衣。”
“站住。”
“是。”
“你将才看见什么”
“啊哦,没什么。”
“你给朕拿过镜子过来。”
王疏月四下看了看,驻云堂是书房,并没有镜子,这会儿金翘和梁安又
“那您等等,我这便取去。”
说完,正要走,却又听皇帝道“算了算了,你过来,帮朕看看这里,是不是肿了。”
“肿了”
王疏月忙移了一盏手边的灯过去,皇帝
“别碰,先说是不是肿了。”
“是有点肿,您这是怎么了”
皇帝重新将手摁了回去,一手推开她举
正说着,周太医跟着梁安走了进来,
皇帝摁着腮帮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周太医抬头看了一眼王疏月,犹豫了一下,又道“皇上,您这个火牙疼的毛病,和您的心情有关,臣只能替您用药的
皇帝抬起头来“朕让说话了吗方子写好了就出去候着和妃。”
说完,他将手中的笔往笔筒里一投,咚一声作响,吓得周太医连忙闭嘴,跟着梁安匆匆茫茫地退了出去。
皇帝靠向椅背,仍旧摁着自己的腮帮子不肯松手。
那嘴里一旦疼起来,口水就淌得多,冷不防地,皇帝吸了一口气儿,又
“你今日
王疏月看着皇帝的样子,哭笑不得。
皇帝看了她一眼,松开手,指向自己的腮帮子“这么难看你都看了,王疏月,你要么笑,要么朕就让你哭。”
连笑都要逼着来。张得通都差点对自己主子翻了个白眼。
“您都忍了一天的气了,还来逗我乐。”
“胡说,朕逗女人乐你当朕是什么嘶人”
牙齿疼不是病,疼起来可真是要了命。
若可以,皇帝到真不肯自己这么接地气儿地
好
“好好,您是大清的好皇帝绝不会沉迷女色,把力用
一面说,一面弯腰去替他拾书桌上散放的折本。
她身上的素服此时还没有换下来,白缎袖口处露出的那只手腕,被灯照得几乎泛出雪光。手指灵巧柔软,不一会儿,就将他翻乱的折本全部叠放规矩了。
“主子,你放心,我今日没哭。”
说完,立直身子冲着他蹲了个福“您看折子吧,我陪您,等您批完了,我再更衣去。”
没哭就好。
皇帝借灯看着她的眼睛,心里软软地落下这四个字。趁她整理的空挡,狠吞了两口唾沫,终于清干净的空腔,对她端出了严肃连贯的语气。
“王疏月,朕是皇帝,朕从来不忍气。你不得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明明是周太医说的,让您泄去心火,保重龙体。”
说着,她拉起皇帝的手,摊开他的手掌。
“还有这里,我刚才就看见了。”
她这样说,皇帝才自己低头一看,却见手掌的上印着四个指甲印。白日里他还不曾察觉,如今被她这样泛翻出来,才想起自己当真是捏整整一日的拳头。
登基以前,这是他的习惯。
那时与先帝相处博弈,隐忍是必修之道。无论有多大的气,都只能
登基以后,他到再也不用如此伤己以压性。
“皇帝”是个虚妄而又实实
所以他看着王疏月紧张地看他手掌上的几条淡痕的模样,心里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他喜欢王疏月关照自己的身体,但他不大愿意她的心疼中夹杂恐惧。
“主子。”
“嗯”
“以前我
“呵,王疏月,与其拐着弯试探朕,不如直接问朕,今日见十一,朕说了什么。”
“奴才不敢。”
说完,她沉默下来,灯将她的
“欸,你抬头。”
“是。”
“看着朕。”
“奴才”
“看朕。”
“是。”
四目相对,她目中泛着若有似无的水光,管皇帝下面的话并没有多好听,声调硬是被她那段目光给逼平了。
“十一还是老样子,说得话”
他哂了一声,“呵,穿肠烂肚。”
说完,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茶水顺着喉咙落入脾胃。
所谓穿肠烂肚,形象至极。
“那您这一回,为什么没有拔刀。”
她坦然地把这句话问了出来,而后又垂头望向他手掌中那几个捏握的指印。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觉得,自己这一日似乎就
他脑子什么想法都没有过,脱口而出道“因为,有件后悔的事。”
面前的人肩膀一颤。
“什么事。”
“皇父驾崩那年,乾清宫前朕倒是没有忍他,结”
结果,烫伤了她王疏月,又逼着她
皇帝一直记得,周明隐隐约约说起过一些,王疏月原本就有体寒之症,又
但这些话,周明不明就里说了就算了,知道其中缘故的人是万万不能说的。
皇帝又是个口不对心的人,哪怕如今话到嘴边了也不可能坦白。因此,就连王疏月也不知道,皇帝硬的跟块铁一样的心里,还
“结果什么”
“没什么。”
他声音中兴子,像退潮一般落下去了。
王疏月明白,他不肯说的话,再怎么问也得不出答案。
既然打住了,她也就跟着闭了口。
气氛一时尴尬,王疏月只好把目光和话头都集中到他手掌的伤处上。
“您是使了多大劲儿。”
“别看了。”
皇帝别过脸去,想着又小声添了一句“又不痛。”
说着就要抽手,谁知用了力却也没抽出来。
“欸你”
“别动啊。”
这一声之后,皇帝将才还能从她眼底看到的那丝恐惧,一下子全部消隐了。她一味地怕还要抽开手,索性拿自己的手臂压住他的手腕。也不管他痛不痛,只管摁住不让他动。
“这地方都破皮了。我给您上点药吧。”
“这点伤上什么药,要上也是太医院来,你又忘了,朕的身子,你”
“他的药和我的怎么能一样,您等会儿,我取去。”
她压根就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伶伶俐俐地起身,走到暖阁里去了。
皇帝憋着后半句话愣是没说出来。
看着她的背影,喉咙里莫名地
皇帝摆了摆手。
“这么一咳,朕的气顺多了。”
张得通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陪笑道“万岁爷,和主儿有的时候,虽然放肆了点,但对万岁爷,也是一片真情啊。”
这话很假,也是张得通市场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