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渐璞看着昭宜大长公主不卑不亢的神情:“此回封赏,皆是按照祖宗旧制,大长公主有何异议?”
昭宜大长公主道:“回禀圣上,您漏掉了一些人。”
昭宜大长公主微微抬头,并未直视龙颜,却让商渐璞能够更好地看到她头上的朱钗,身上的衣裙,以自身提醒着商渐璞。
昭宜大长公主补充道:“一些女人。”
商渐璞明白她的意思:“昭宜大长公主是说,神威大将军之女,虞安歌?”
昭宜大长公主道:“不错,除了虞安歌,还有三十八位参军女子。”
商渐璞一时没说话,朝堂也有片刻寂静。
昭宜大长公主不卑不亢道:“虞安歌及时带兵支援邕城,又斩获敌将吕岩首级,除了守成之将张黎,她当居大功。可圣上对诸将封赏,连邕城县令都不忘擢升,却漏掉了大功在身的虞安歌。除了她之外,还有三十八名参军女子,亦创下不菲功绩,其中为国战死三人,重伤五人。”
朝中氛围愈发寂静。
昭宜大长公主想到之前虞安歌给她寄来的信,心中千万叮咛,一定要她为这三十八名女子讨个封赏。
昭宜大长公主道:“圣上,她们虽为女子,却勇于出征抗敌,朝廷封赏,对其只字不提,难免令战士寒心。”
不等商渐璞开口,朝中便有御史站出来道:“虞小姐先前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朝廷还未对其处置,是圣上开恩,令其随神威大将军回边关。而那三十八名女子,明知军中拒不招收女子,依然女扮男装参军,乃全然不将规矩体统放在眼里。朝廷不对她们治罪,已是法外开恩。焉有再行封赏的道理?如此,岂不助长不正之风?”
“不正之风?”
昭宜大长公主回头质问,一双妙目充斥着骇人的愤怒:“李御史不妨展开说说,何为不正之风?”
昭宜大长公主步步紧逼:“是为国牺牲为不正之风?还是负伤御敌为不正之风?”
李御史感受到昭宜大长公主身上骇人的气势,不由便后退半步。
他抖动着嘴唇,依然指责道:“冲锋陷阵,自是男儿当先。军营皆为男子,这三十八名女子却罔顾礼法,无视贞操,若此风气传播开来,世间岂不是再无男女之分?”
昭宜大长公主冷笑:“男女皆为人,依李御史所言,本宫为女子,也不当位居这满是男儿的朝堂。”
李御史很想回答是,在他看来,昭宜大长公主便是天下第一等淫秽,不知羞耻的女人。
她早年丧夫,不知为亡夫守寡,还公然以“认义子”之名招揽男宠,在朝中弄权,桩桩件件,毫无女子贞德风范。
可是他又不能说,不止是忌惮昭宜大长公主皇亲的贵重身份,亦是顾忌她府上的义子。
之前昭宜大长公主上朝,便有同僚当朝反对,可是在朝会散后,那同僚便被昭宜大长公主的义子蒙上麻袋,当街痛打。
谁都知道是昭宜大长公主的人动的手,可此事状告衙门,衙门根本不敢受理,上本向圣上参昭宜大长公主,又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最终不了了之。
谁都知道昭宜大长公主不好惹,李御史哪怕心有怨言,也不敢当朝顶撞。
就在李御史面对昭宜大长公主毫无招架之力时,另一同僚站出来道:“回禀公主,男子冲锋,妇女留守,非是对妇女的苛刻,恰恰相反,乃是对女子体弱的怜惜。”
这话让李御史大大松了口气:“不错,女子不需承担上战场浴血杀敌之艰苦,实乃天下对女子的庇护。”
言下之意,女子不能和男人一样上战场建功立业,不能立军户为自己傍身,倒成了天下人对女子的照顾。
昭宜大长公主道:“谁说女子就一定体弱?本宫那义女虞安歌,曾在秋狩上夺得魁首,不知打败多少京中才俊。今朝虞安歌上阵杀敌,一举斩下敌将首级,尔等有何脸面,大言不惭说出女子体弱之言!”
昭宜大长公主眯起眼道:“说起来刘侍中也曾是本宫义女的手下败将。怎么不见刘侍中上战场,斩下敌将首级呢?”
昭宜大长公主的话令刘侍中面红耳赤:“这...这是因为虞安歌乃将门虎女,自与寻常女子不同。”
昭宜大长公主扫视着这群人:“你说虞安歌为将门虎女,可那三十八名参军女子呢?她们并非不知战场危险,但她们心中有家国,罔顾自身安危,也要上战场为国尽忠杀敌,这份胸襟,这份气魄,不知胜过多少男儿。”
朝中一时间吵吵嚷嚷,支持者和反对者吵得不可开交,没个胜负之分。
最终,昭宜大长公主道:“辛太傅以为如何?”
辛太傅作为朝臣的代表,他说的话,比昭宜大长公主有用得多。
连同商渐璞在内,所有人都等着辛太傅的回答。
辛太傅站出来一步道:“臣以为,巾帼不让须眉!古有木兰替父出征的美谈,今有三十八名女子为国参军,英勇杀敌的传奇。若仅以礼法打压,恐失人心。”
辛太傅的话为此场辩论定了调,但所有人还是要等圣令下来。
果然,圣上高坐龙椅,顺着辛太傅的话道:“的确不能令战士心寒。”
所有反对声都自觉消了。
圣上又问道:“辛太傅以为,该如何对其这些参军的女子进行封赏?”
辛太傅道:“臣以为,虞安歌支援及时,又斩杀敌将首级,当居头功,可封为凤翔将军,令其领兵。那三十八名参军女子,为国牺牲者,评为烈士,令其家眷领朝廷抚恤,其余封为军户,和男丁一样,论功行赏。”
商渐璞乖顺得像个牵线木偶:“便依太傅所言。”
辛太傅心中略微诧异,商渐璞答应得实在是太快了。
快得让他恍惚,似乎当初那个听话的孩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