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明与谢半珩一起,重回s市。
下了飞机,两人直奔蔡承德的诊所。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二次见你呢”,蔡承德颇为感慨的给景明倒了杯茶。
“久仰大名”,景明认真地吹捧了他一句,搞得蔡承德轻笑起来。
下一刻,蔡承德认真看向他,“我也不卖关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景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谢半珩生了什么病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为什么会生病他小时候到底
景明深呼吸一口气,“他的病有纸质资料吗我可以自己看”。
纸质资料通常会比人的口述更清晰有序,也更详细完整。
蔡承德低声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了一份牛皮纸袋。他神色复杂地摩挲着牛皮袋的封口,迟迟不递过来。
景明停顿片刻,轻声问道,“怎么了”
蔡承德回神,看了眼景明,脸色踟蹰犹豫,又叹了口气,然后他把牛皮袋放
“这是”
“这是谢半珩让你给我的,是吗”
景明抬起头,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准确来说,牛皮袋里的资料是他准备好,让你转交给我的假资料”。
景明很笃定,“可假资料骗不了我,所以这份资料也算是真的,只是去掉了那些最严重的部分而已”。
比如,谢半珩
蔡承德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份资料不全呢”
景明冷静道,“你拿资料的时候叹气了两次”。
一看就是谢半珩给的钱太多了,而钱与蔡承德的职业道德
“我叹了两口气你就觉得这牛皮袋里的资料不全”,蔡承德饶有兴致,“可万一我
“这不是重要的原因”,景明摇摇头,“最重要的原因是谢老先生应该不会让你留下任何资料”。
蔡承德惊讶不已,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景明平静地说道,“因为有资料就会有泄露的风险”。
母亲早亡,父亲对谢半珩视若无睹,三个私生子
如此险恶的环境,他怎么可能让蔡承德留下谢半珩病情的资料。
一旦泄露,
只要确诊他既往病史,私生子女、外面的一串小三,会宛如嗅到血气的群鲨,一拥而上,彻底瓜分掉谢家庞大的财富。
“事实上,除了没有纸质资料以外,你这个诊所也没有任何监控吧”
“不仅如此,每一次谢半珩来,都是
反正都是知根知底、由谢老先生仔仔细细筛查过的人。
蔡承德脸皮都要开始抽搐起来。
谢半珩一个人就够难搞了,找个恋人还心细如
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是”,蔡承德的脊背都不挺直了,他无奈的叹息一声。
“小珩四岁的时候我接手了他,直到他八岁为止”,蔡承德抹抹脸,仿佛又想起了那些往事。
“谢半珩的病到底是什么”
蔡承德想了想,“你听过疑似反社会人格吗”
果然如此。
景明轻轻眨眨眼,那些记忆里浮光掠影的碎片宛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被串联起来。
“据谢老爷子说,那时候小珩才三岁半左右吧,和普通的孩子一样,腻歪着父母要买玩具,只不过他要买的是战争纪录片里各式各样的仿真模型”。
“他甚至想买一副465格令的复合弩,他母亲觉得小孩子不该玩这个,杀伤力太大,但架不住他的哀求,就买了一个短轴复合弓”。
蔡承德语气
果然,景明垂下眉眼。
他第一次和谢半珩做饭的时候,两人闲聊过,谢半珩说他小时候做过一柄纸质的唐刀,很锋利,他甚至邀请景明去家里玩刀。
“自己制作纸质的刀也就算了,他甚至还改良了那炳短轴复合弓的偏心轮、撒放器,节省了使用弓弩的力气,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能使用”。
“那时候,他才刚刚四岁吧”。
蔡承德有些感慨,“他就跟那些生活
“景明”,蔡承德哑着嗓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景明当然知道。
“这意味着过高的智商以及强大的攻击欲”。
“是,攻击欲”,蔡承德点点头,“我接手他以后,对他做过一个实际测试”。
“我请谢老先生带他去购物,
蔡承德很有兴趣地问景明,“你知道他是怎么反应的吗”
“可怜、同情,甚至会提出要送这只受伤小狗去医院”,景明很冷静。
蔡承德难免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说他漠不关心的”。
景明摇摇头,笃定道,“他智商很高,知道社会需要他同情,那么,他就会伪装出同情来”。
“对,伪装”
蔡承德点点头,“继高攻击性后的第二个特征毫无共情心理,却为了融入社会,伪装自己很有同情心”。
“不仅仅是伪装同情心,他还会装出各式各样优秀的品行,谦虚、和善、团结友爱同学”
蔡承德无奈叹气,“你知道谢半珩
“他周围人都觉得谢半珩做事靠谱、为人仗义、毫不吝啬、对同学很大方,是个很好的哥们”。
谁能知道呢谢半珩私下里觉得这群人都是傻子
“他明明对社交毫无兴趣,甚至非常鄙夷。但他分析过后,觉得社交最为有利,于是选择了交朋友”。
蔡承德叹气,总结道,“因为他知道,做一个表面上的正常人,融入社会与人群、结交朋友,对他而言,是最佳选择”
“除此之外”,景明接上了蔡承德的话,“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玩过很多很多的极限运动”
“十三岁,他无保护攀岩514c级的峭壁”。
“快要十四岁的时候,他参加坠山赛,
“到了十五岁,谢半珩更疯了,七千米高空无伞跳伞,三分钟内依靠安全网着陆”。
“这么多的极限运动都是为了找刺激,因为他平时情绪过于冷淡”。
“不仅如此,他三次
攻击性强、无同情心、低恐惧、感情淡漠、长于伪装这些都是反社会人格的典型特征。
蔡承德瞪大了眼睛,“你早就知道他是反社会人格”
景明面对着蔡承德,一字一顿。
“他不是”
“您是心理医生,比我更清楚,反社会人格要
“患者只有
“而我和他十六岁认识,谢半珩
“您可以说他有行为障碍或者品行障碍,但不可以诊断他为反社会人格”
景明眼睛太干净,此刻郑重严肃,甚至愤怒起来像烧着一团火,眼睛就越
蔡承德也不知道怎么的,忍不住笑起来。
“你放心,我只说他是疑似,从未确诊过他是反社会人格,即使是对谢老先生,我也说小珩是行为障碍而已”。
所以直到目前为止,连蔡承德都无法确认谢半珩到底是什么病。
明知道谢半珩疑似高功能反社会,却又碍于年纪和他攻击性行为的减少,无法判定。
只能笼统地以“行为障碍”称呼,或者干脆极为不专业地叫“这种病”。
听了蔡承德的解释和他对谢半珩的保护,景明的脸色稍显和缓。
“不过说起来,小珩能够找到你做恋人,也挺幸运的”,蔡承德感慨不已。
肯陪着小珩来治病,愿意维护他的声誉,小珩能够找到这样的爱人,也是幸运。
唉,就是不知道他的傻儿子蔡应,将来能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爱人
“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一问,您知不知道他的病到底因何而起”
蔡承德又点头又摇头的,
“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都有吧”。
“他四岁那年,老爷子给他做了一个极为全面的脑部体检,
景明沉默片刻,“这个区域是用来控制感情的”。
“对,小珩
“你也知道,感情本质上是各类激素的分泌调控,肾上腺素,血清素、多巴胺对于小珩而言,他的这些激素水平明显偏低”。
蔡承德无奈道,“所以他很难感觉到快乐、刺激、怜悯等感情。更糟糕的是,他也很难感觉到恐惧”。
没有恐惧意味着他不害怕受罚,直接导致他漠视法律道德,根本不愿意遵守规则秩序。
“据谢老爷子说,他给小珩请了法学老师,小珩学了,不仅没能敬畏法律,他甚至跟法学老师讨论怎样才能合理合法的钻法律空子”
蔡承德都替谢老爷子头痛。因为谢半珩总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规则。
“小珩说法律有空子可钻,那就是不完善的,是个残次品。他一个独立完善的人格,为什么要遵守一个残次品定下的规则”
蔡承德都同情谢老爷子,摊上这么个孙子,得耗费多少心血,才能把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唉,我扯远了,他杏仁核受损是先天性因素,也就是原
“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多多少少都跟他糟糕的家庭有关系”。
景明点点头,“不止如此吧,如果只是普通的家庭关系恶劣,谢老先生不可能突然
景明很肯定,“谢半珩四岁那年,一定
导致谢老先生意识到谢半珩生病了
“这个”,蔡承德说了这么多,啜饮了一口茶水,然后慢悠悠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
景明波澜不惊地坐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我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却不知道他四岁那年
“挺正常”,景明冷静道,“这只能说明那件事情太大了,谢老先生封了口,没告诉任何人”。
只告诉蔡承德,谢半珩生病了,请他来诊治。都没告诉他到底是什么病,
“是的”,蔡承德点点头,“我是接手小珩一年以后,才终于确认他有行为障碍”。
未来极有可能变成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我还有第三个问题”,景明认真问道,“他的病情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治疗
蔡承德笑起来,“如果是药物治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基本没有”。
“因为小珩是原
“这样一来,他根本不适用抑制焦虑的药物。而目前为止,我们连这种病的形成机制都没搞清楚,找不到药物治疗”。
“不过景明,你应该知道,我嘴上说他是行为障碍,但其实小珩就是疑似高功能反社会”。
“这样的人是不会爱人的,他们只爱自己”。
蔡承德看着景明,总感觉
“可现
蔡承德顿了顿,笑道,“你可以尝试去治疗他。未必能够成功,但或许可以让他拥有更多的正向感情”。
“怎么治愈”
景明毫不犹豫地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我是做心理医生的,说一句大话,我也算是业内权威了”,蔡承德叹气,“但业内权威治愈不了他”。
“我
蔡承德苦笑,“接下来的三年里,是我和他斗智斗勇的三年”。
“神分析、合理情绪、行为主义各式各样的疗法我都试了个遍”。
“终于,他的表现越来越好,最终,我决定给他做一个d测试,他取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分数,我都要以为他治愈了,欣喜地告诉老爷子”。
“紧接着,老爷子告诉我,佣人
蔡承德越说越无力。
“他明明很讨厌他的父亲,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书籍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景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他父亲不
那么大的书柜,里面有几本心理学书籍,太正常了。
“他只需要偷偷溜去书房取,再放回去,没人会注意到他的”。
蔡承德无奈,“你们两个不愧是恋人,这思维方式,还挺像”。
景明平静地问道,“除此之外,这些心理学书籍里,是不是还有你写的”
“是”,蔡承德颤巍巍,“有两本是我主编的”。
“正常”,景明很了解谢半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能欺骗你,他就要了解你。”
蔡承德沧桑不已,“是啊,为了让我觉得他病好了,好摆脱这种一周看一次病的生活,他不惜学习各类心理知识,试图欺瞒我”。
“这一年,小珩才五岁半”。
接下来苦涩的三年,蔡承德都不愿回想。
“最终,
说实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搞的患者。
蔡承德长叹一声,“我
“但你不是”
他郑重而严肃。
“你是他的爱人,拥有影响他情绪的能力”。
或许,你才是那个可以治愈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