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有违人伦
庭渊与伯景郁返回衙门。
曹禺那边带人摸查符庭渊给他们的二十二人详细信息。
一个下午的时间,从街坊邻居口中,摸得也差不多了。
官员说他们当日看见的“晏七娘”身高大约六尺五(一米六二点五),按照胜国身高采用的旧的计量单位一尺等于二十五公分,六尺四(一米六)、六尺六(一米六五)甚至六尺七(一米六七点五),和六尺五的身高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分别相差二点五公分,目测不可能做到那么精准,上下浮动一些也是正常的。
肯定要排除六尺三(一米五七)这个身高以下的人,一米六和一米六五之间的误差并不是特别大,鞋底和头发都有可能造成视觉误差,虚高或者虚矮。
庭渊看完所有的信息后,挑出了三个符合凶手特征的人。
张佑安,二十五岁,身长六尺四,家中排行十一,是父母最小的儿子,但因家中拮据实在是养不活,刚会走路就被送入戏坊学戏,认了戏坊的坊主做干爹,早年串女角,后因倒嗓又长个无法继续串女角,娶了坊主的女儿,成了戏班的少班主,如今是戏坊的戏师,在戏班开班授课。
据传他与妻子感情不睦,成婚四年孕育三子,三子皆不像他,传言是妻子红杏出墙,他却不与妻子和离,只因离了婚这戏坊便不会传给他。
他是戏坊的少坊主,是坊主的干儿子,人称张半子,又称张半郎。
只因这坊主好男色,尤其好年轻的男子,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半郎是指他一般归坊主一半归坊主的女儿,既是坊主的干儿子,又是坊主的继承人,是女婿同时也是男宠。
伯景郁看着纸上的信息,懵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内心想法,“这有违人伦吧……”
庭渊挠了挠头,难以言表。
活得久了,什么乱七八糟都能见到。
杏儿满脸震惊,想说点什么,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这是嫁给了岳父,又娶了继女,既当小爹又当新郎?”
平安噗哧一声笑出来,“你还挺押韵。”
“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讲段子。”庭渊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关系倒也不难理清楚,就是过于炸裂,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大抵是这么个关系。”伯景郁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复杂。
但是有夜戏坊这么个地方在前,加之男风在胜国也不算什么大事,京城也有不少富贵人家里养着男妾和娈/童,他看得还挺开的。
让他看不开的是父女通吃,实在是有违人伦。
京城那些富贵人家再离谱,也不会做出这种挑战人伦的事情。
杏儿拿过另一张纸,读出上面的内容,“郎季春,二十二岁,身长六尺五,父亲嗜赌成性,将他卖入戏坊打杂,声音条件出色被戏班子的名角选中,收他为徒,这名角爱童男,不曾给过郎季春上台的机会,名角因身染梅毒去世,郎季春也因此离开戏班,靠着各大酒楼接活卖艺攒了些钱还了父亲的赌债,娶了卖艺时在酒楼认识的歌女,但因先天功能不全,婚后不足二月,那歌女便闹着与他和离,将他的隐疾到处说,坊市内的人都知道他不行,两人随后和离。”
平安摸着下巴,“这人看起来,好像还挺符合我们要找的凶手的特点,四处卖艺,就说明他时常穿梭于各个坊市,那么他对城南各处的环境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庭渊朝平安投去视线,神情诧异。
平安对上庭渊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说得不对,急忙替自己找补,“我随口说的。”
平安垂眸,不再说话。
庭渊担心平安的积极性因此受到打击,积极地给予回应,“没有,你说得很好,我只是很诧异,出来半年了,你很少会参与我们对案情的讨论,看到你能够主动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讨论案情,我很欣慰,有一种自家的孩子终于要长大了的感觉。”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与平安说:“庭渊是最希望你好的人,能够看到你来参与案情的讨论,无论对错,他都是高兴的。”
庭渊也点头赞同伯景郁的话。
“你也不用不自信,我们这些人里,除了庭渊,其他人哪个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大家在这方面也都是一知半解的,即便你说得不对,还有庭渊兜底。”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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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看向平安。
杏儿也鼓励平安,“平安哥哥,你要相信公子,不要害怕说错,我都不怕。”
平安点头。
他们经历了不少案子,庭渊在每一个案子里的表现都很耀眼。
伯景郁一开始只知道听庭渊的,庭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都能和庭渊一起分析案情,商量得有来有回。
杏儿从什么都不会,也开始学习断案的能力,开始接触这些案件,也有了一定的知识储备。
现在的杏儿无论是学识还是其他方面,都不比自己差,她还能射箭,准头特别好,算是个能文能武的姑娘。
心中有大抱负,想作为女子的申冤的人。
所有人都跟着庭渊不断超前,不断完善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
只有自己一成不变,出居安城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也想做出一些改变,跟着他们学学东西,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成为可以和他们并肩前行,漫长的前路能与他们有个照应,将来即便是回到了居安城,若是能力允许,或许也能成为一个会断案的神探。
平安非常真诚地看着庭渊说:“公子,我想变好,想跟上你们的脚步,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庭渊笑着点头,眼神中满是欣赏,“好,特别好,我可以把我会的所有一切都教给你,只要你愿意学,我肯定毫无保留。”
之前平安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不想做出太大的改变,人各有志,庭渊也不好勉强他,硬拉着他学这些东西。
只有当他自己感兴趣,他才会主动地寻找知识,才会渴求知识。
如今平安愿意学习,他自然是愿意教的。
杏儿道:“所以公子你也认为郎季春最有可能是凶手?”
“从证据上来看,他的嫌疑必然是最大的。”
这点郎季春相较另外两个人来说,接私活他确实有机会走遍城南各处,从对城南的熟悉度来说,郎季春自然是头号嫌疑人。
伯景郁拿过最后一张纸阅读。
这张纸上写着庭渊怀疑的第三人——陈汉州。
陈汉州,二十七岁,半路出家,一开始是跟着杂耍班子干杂耍的,杂耍班子要东奔西走,偶然间的一次吆喝被戏班子的班主听见,觉得他嗓子条件特别好,收他为徒,如今在他所在的戏班子,也是当之无愧的台柱子,唱女角,身高六尺六,与妻子恩爱非凡,妻子是原来杂耍班的女技人。
伯景郁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陈汉州的资料似乎没什么问题,家庭和睦,父母健在,人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你怎么会觉得他是凶手呢?”
杏儿和平安也看向庭渊。
杏儿大胆猜测:“公子你选他,是因为他在杂耍班子干过,熟悉城南?”
“这只是其一,其二身高方面他很吻合,其三他唱女角,表象来看他和郎季春、张佑安相比家庭方面很幸福。没有张佑安那样的干爹和媳妇;也没有郎季春那样喜欢童男的师父和到处说他不行的媳妇;他和他媳妇相识于微末,感情稳定,工作稳定,但愿意将自己家中不幸的事情往外说的人,毕竟还是在少数,我们还是要根据实际调查的情况来判断他是否是凶手。”
庭渊给出了自己将陈汉州立为嫌疑人的理由。
这个理由相对充分,不能完全抛开背景不谈,但也不能提早地以背景来论是否是凶手。
庭渊最开始对凶手的定位:身高低于六尺八,能够做到男扮女装不出破绽,根据相关证人证言此男子容貌姣好,并且对城南环境较为熟悉,可能受过男人和女人两方的伤害导致心理扭曲,因为某种契机开始杀人,凶手的最终目标是想要报复男性,但他同样也很憎恶女性。
凶手很可能性/无能,无法通过正常的性/交获得快感,满足自己的欲/望;可能遭遇过与其作案方式类似的侵/害,且侵害他的人极大概率是男性。
这三个被怀疑的对象,郎季春是性/无能,其他的相关条件也都是符合的,他确实是最像凶手的那个人。
陈汉州和张佑安无法确定是否是性/无能,陈汉州跟郎季春相似的点在于他们都有机会熟悉城南各处,而张佑安和郎季春相似的点在于共同的遭遇。
郎季春是将两人身上各自像凶手的特征结合起来,更符合本案凶手的特征。
伯景郁拿过三张纸摆好,手指在桌面轻敲,问庭渊:“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证人,没有证物,我们该如何确定谁才是凶手?”
庭渊言简意赅,“不在场证明。”
杏儿偏头思虑片刻问:“若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呢?”
庭渊:“核实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另外寻找间接的目击者。”
杏儿不太明白,追问:“什么是间接的目击者?”
“案发现场附近不远就是闹市,拿着画像去问,看看有没有人对他们的画像有记忆,这些人虽然没有目睹凶手杀人,但是目睹了他出现在附近,便是间接证人。”
伯景郁摸着下巴,“第一起案件距今已经有两年半了,两年半应该没有人会记得案发时的细节吧。”
庭渊微微点头,“只查最近两起案发现场附近就行,远的就不用查了,再远大家也确实记不得了。”
“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容易伪造,周边都是邻里,若是晚上作案,还有可能避开邻里,大白天是否在家,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谁是潜在的人证,逐一排查下去总能找到突破口。”
“那要是实在找不到突破口怎么办?”平安问。
这个案子毕竟没有实际的证据,就从当下他们所掌握的内容来看,全是推论。
庭渊默了片刻,“如果他们三个人都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我的推论错了,一切重回原点,重新调查。”
杏儿道:“公子的判断没有出错过。”
“不,有过。”庭渊叹了一声,这个案子始终是让他有压力的,他与众人说:“我也没有把握能够一定抓到这个案子的凶手,处处受限,没有目击者,没有物证,甚至连案发现场都没有保留,能够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箱卷宗,如果顺着这条路查到最后依旧一无所获,那便只能扩大调查范围,然后从头开始调查。”
对于一个刑警来说,抓不到凶手,这会成为职业生涯的一道坎。
“我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但我无法保证什么。”
庭渊闭上眼,隔绝了自己的视线。
现在只能希望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能够查到有用的线索。
众人不知该说点什么。
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庭渊身上的压力。
伯景郁拍了拍庭渊的肩膀,“尽力而为。”
他们都想抓住凶手,可若真是抓不住,那也毫无办法。
这个凶手并不简单。
从接手案件到如今,庭渊几乎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案子里了,伯景郁陪在他身边,很清楚庭渊付出了多少。
这一夜,庭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索性起了床,想去前院回看卷宗,试图从中看看有无自己忽略掉的细节。
他一下床伯景郁就感觉到了,睁开眼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庭渊道:“你睡吧,我去看看卷宗,睡不着,想找找有没有被我忽略的细节。”
“我陪你。”伯景郁从床上坐起。
庭渊摇头:“你睡吧,我是实在睡不着,你这几日也没有闲着,能睡则睡,明夜还要查抄夜戏坊,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
伯景郁并没有因为他的劝说便躺回去继续睡,“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睡得安心,我会想你自己一个人在前厅安不安全,孤不孤单,害不害怕,会不会受凉,需要茶水谁去给你倒,与其让我躺在床上担心,不如让我陪在你身边。”
庭渊朝伯景郁伸出手,“好,那就一起。”
庭渊并不是一个只会索取不会回报的人,可他在这个世上确实没有什么能力,他无法从各种方面去给伯景郁提供什么帮助。
伯景郁吃穿不愁,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自己的武功不差,身边还有惊风和赤风这样忠心耿耿的侍卫守护他的安全。
庭渊不知道自己能够为伯景郁做些什么,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伯景郁付出的更多,他也想为伯景郁付出,可除了情绪价值和破案,他真的没有别的能够帮到伯景郁的地方。
如此,叫他怎能不觉亏欠了伯景郁呢?
伯景郁穿好衣服,牵起庭渊的手。
照路的灯原是在庭渊的手里,还未出门,便被伯景郁拿了过去,“我来拿,你手不稳,当心里面的燃油洒出来烫着你的手。”
“你这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为你做什么,才能让我们的关系对等一些。”
伯景郁抓紧了庭渊的手,“你又在想有的没的,那么多愁善感做什么,我还在嫌弃自己做得不够多,你别总是和我谈对等,这世上的相处,无论是父母子女,还是夫妻挚友,都不可能对等。”
“真的爱一个人,巴不得捧在手心里,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对方,而不是权衡利弊去考虑我有什么从中挑选什么给对方,如果在爱情里面要讲究对等,我为你做了什么你就要还给我什么,那我们还谈什么爱情。”
庭渊轻叹一声,“可我确实没为你做过什么。”
“你有的你都给我了,这就够了。”伯景郁回眸对庭渊一笑,“别想太多。”
庭渊点了点头。
伯景郁担心屋内亮度不够,伤了庭渊的眼睛,将所有能点燃的油灯全都点燃了,让屋子里尽可能地亮堂。
两人坐在桌子旁,从头开始翻阅卷宗。
一坐便是一宿。
卷宗摞得很高,庭渊坐在其中,从半夜到天明。
曹禺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住了,“大人。”
庭渊示意曹禺噤声,伯景郁还在睡。
曹禺这才看到被卷宗遮挡住的伯景郁。
庭渊示意曹禺先出去,有什么话,等伯景郁醒了再说。
这些日子伯景郁和庭渊几乎同起同睡,庭渊睡得会比伯景郁要多一些,他是真的累了。
看了一宿的卷宗,也没有从中找出之前忽略掉的地方,这卷宗庭渊都快会背了。
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尸体处理得也很干净利落,除了被害人的眼珠被剜。
凶手为什么要剜去被害人的眼珠?
凶手的行为一定有他的道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眼睛,可以看到很多情绪,看到人的内心。
将死者的面部用衣服遮挡是后悔,不愿面对死者的脸,可剜掉眼珠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庭渊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伯景郁醒了,是被后院的马叫声吵醒的。
看了一眼窗户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他看向庭渊,庭渊仍在苦思冥想,甚至没注意到他已经醒过来了。
他记得自己睡下的时候是后半夜,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说明自己睡了两个多时辰。
庭渊眼里都是红血丝,看得伯景郁实在心疼。
伸手在庭渊的眼前晃了一下,“回神。”
庭渊抓住伯景郁的手。
伯景郁问:“你怎么都没喊我。”
“能睡则睡。”
“有什么发现吗?”
庭渊摇头,起身想活动一下身子。
腿脚无力,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伯景郁以为他要摔倒,伸手扶了他一把。
庭渊索性放弃了站起来。
伯景郁道:“我看你也困了,休息吧,休息好了,说不定思路就打开了,你这样硬熬下去也不是办法。”
庭渊伸手搓了一把脸。
伯景郁将他扶起来,接着直接抱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卷宗都快给你翻烂了,现场的确没有太多的证据,你看一千遍,顶多就是卷宗翻烂,也翻不出花儿来。”
将庭渊放到床上,伯景郁坐在床边,“你先眯一会儿,听话,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吃饱了再睡。”
庭渊嗯了一声,没躺在床上之前感觉自己还有劲儿,躺在床上后眼皮就沉重地抬不起来。
伯景郁出去没多久,端了早饭过来,庭渊已经睡着了。
他连着喊了几声庭渊都没反应,索性他也就不喊了,让他睡。
第202章 不曾逾距
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有,卷宗是有三箱,可能算得上有用的信息,总结下来连一张纸都不足。
现在的调查方向,是庭渊凭借自己过往的经验判断出来的。
如今的情况和抹黑没有什么区别。
庭渊睡醒已经是中午了。
桌上的早饭是包子和粥,都冒着热气,不知道是热了多少遍的。
伯景郁给他留了纸条:醒了先吃饭,我在前厅议事。
庭渊收起纸条,估摸着是在和曹禺他们部署今夜查抄夜戏坊的详细计划。
来到前厅时,曹禺等一众官员并不在。
庭渊还没进门,伯景郁就已经回头了。
“饭吃了吗?”伯景郁问。
庭渊点头:“吃过了。”
他看伯景郁在卷图纸,问:“计划部署妥当了?”
伯景郁将图纸展开,将自己的安排给庭渊讲了一遍,问庭渊:“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庭渊摇头:“没有,你的计划很妥当了。”
连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考虑到了,看,可以说今晚的音舞市,连一条狗都别想进出。
庭渊坐在伯景郁身边的空位上,若有所思。
伯景郁重新将图纸卷好,问庭渊:“可是在想凶手的事情?”
庭渊点头,“他们带画像去回访案发现场附近的居民可有消息了?”
伯景郁摇头:“并无,那几名官员仍在带人排查。”
“你还是倾向于宁琳琳案的报案人就是凶手?”
庭渊垂眸思虑片刻,点头:“是。”
“方才吃饭时,我反复地想凶手为什么会报晏七娘的名头。”
“那你想明白了吗?”
庭渊回:“有点头绪了。”
“说来听听。”
“如果能够证实报案的女子不是附近的居民,那么她以晏七娘的身份报案这点就很耐人寻味,案发地距离晏七娘的夫家很近,周边围观的群众难免会有人能够认出晏七娘,她的身份会被拆穿。但她依旧选择顶替晏七娘的身份,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觉得没有人能够认出晏七娘。”
庭渊摇头:“晏七娘在城南有一定知名度,她是名伶不是普通的人,案发地点到晏七娘夫家直线距离不足五百米,这完全是在冒着被拆穿的风险,如果报案的人就是凶手,这样的情况下还敢顶替晏七娘,肯定不是随口一说。”
伯景郁明白了:“报案人是故意的,故意说自己是晏七娘,这么一来他与晏七娘有仇?”
“晏七娘应该也是从夜戏坊里出来的,还记得我们问过晏七娘,和她有仇的人多不多,她的回答是非常多,但是符合我们要求的却没有。”
“当时我只考虑了与晏七娘有直接关系的人,没有考虑过间接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凶手与晏七娘有交集,有可能存在一个中间人,晏七娘和这个人有仇,而这个人对凶手来说很特殊,所以凶手甘愿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顶替晏七娘的身份。”
顺着这个思路,伯景郁认真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这对晏七娘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她顶替了晏七娘的身份报案,又不是顶替了晏七娘的身份杀人,横竖晏七娘与这案子是没什么关系的,即便是衙门的人想要找晏七娘重新了解情况,看到晏七娘的真容,时间上一对,就能够让晏七娘的嫌疑洗清。”
庭渊道:“其实仇恨有时候并不是说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我弄不死你,我恶心你总该行吧。”
晏七娘不会知道谁是凶手,也不会知道是谁要顶着她的身份报案。
但是只要官府找过去,晏七娘的心里就会有压力。
我虽然不能让你日子完全不好过,但让你稍微不好过一点,那也是我的本事。
“顺手留了一个陷阱,至于跳不跳,会不会祸水东引,这谁也不知道,凶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对于凶手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伯景郁道:“我这就让人去问晏七娘,看看我们怀疑的三个人里,有没有晏七娘认识的,或者间接认识的。”
庭渊点头,随后又补充,“让晏七娘把他得罪的人名单整一份,顺便说清楚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这些人,最好是把他带到衙门来问话,在刘家晏七娘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夜戏坊的事情刘家老爷不知道,她也不太敢说。”
“好。”
报案人如果不住在附近,随口顶替的身份是晏七娘的,晏七娘还算小有名气,可能性非常小,所以只能是报案人故意的。
报案人能不能和凶手画等号,暂且没有相关的证据能够表明两人是同一人,也不能表明两人不是同一人。
根据现有的情况,在乱七八糟的思路里做多项排除,最后总能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想明白了这些,庭渊总算是松了口气。
就算没有找到正确的路,起码能排除明显错误的。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最接近真相的。
伯景郁与庭渊说:“以后不管如何,都不要熬夜,对什么不好。”
庭渊嗯了一声。
来这里就快两年了,以前做刑警的连轴转还是本能地会驱使他努力一些。
晏七娘下午不在家,去城外的寺庙还未回城,官员在刘家等着。
庭渊和伯景郁动身前往音舞市时,晏七娘还未到县衙。
估摸又要连夜审。
傍晚时分一众人等聚集在音舞市外各个街道巷口,将所有的路全都围了起来,只有一条路能通行,只能进不能出。
只等天一黑,就去扫平夜戏坊。
同时将怀疑的几个人一并看管起来,等着进一步的调查。
对外统称他们与一起盗窃的案件有关,以此来查证他们当天是否有作案的时间,避免有些人在知道是杀人案时刻意作隐瞒。
以鸣镝为信,鸣镝升空,各方一起行动。
针对四家没有应邀到林家看戏的人,也是同一时间抓捕。
戌时,赤风和惊风带兵进入夜戏坊,按照林祥丰给出的线路图和周边实际的情况,将夜戏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戌时二刻,夜戏坊众人全数到案,一个不少。
青云看到来人进来抓人的惊风时,整个人是十分惊讶的,可再惊讶也无补于事,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赤风先前没进夜戏坊,这次进了夜戏坊看到里面的东西,让他的内心十分震撼。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万万难以想象,这夜戏坊里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再见云景笙,惊风依旧会被他的容貌吸引到。
云景笙并不慌张,朝惊风行了一礼,从惊风手里接过黑色的布袋套在头上,由着人将他带走。
惊风望着云景笙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云景笙很可怜。
惊风给他们套上布袋子,遮挡住他们的脸,不会被外头围观的人看出他们的样貌,以后即便是正常生活了,也不会遭人非议。
这次从上到下抓了足足有三百人,衙门的大牢都装不下,一部分被关在城防营的大牢里。
审讯犯人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都是庭渊来审,他只审和凶案有关的,以及云景笙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交由曹禺负责。
晏七娘的口供是在庭渊和伯景郁回衙门后,由负责询问晏七娘的官员递上来的。
晏七娘对三名他们所怀疑的凶手并未做出任何的指认。
庭渊粗略看了一眼,随后与官员说,“如今这三个人也被带回衙门了,晏七娘如果还没离开的话,你带她去与这些人见上一面,观察一下这三人的反应,另外让晏七娘看看,是否有他眼熟的。”
她不一定知道对方的名字。
转而庭渊又想起来那日遇到的老婆婆,就是她给庭渊他们指了晏七娘的住所,“将那日的老婆婆找来,让她也看看,这三人中有没有哪个人与她那日见到的人样貌相似。再根据晏七娘的这份名单做个调查,看看谁与我们怀疑的凶手有关联。”
安排完这些,剩下的只等调查结果就行。
伯景郁安排人去这三人家中逮捕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顺带搜查了。
看看能否在他们家里发现一些可疑的或者是与案件相关的东西。
这些调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得理清脉络之后,才能进一步地调查。
当下能着手调查的就是云景笙的事情,庭渊让人将洛九爷和他的夫人带入衙门的大堂,这是平日对簿公堂审讯的地方。
不多时,两人便被人带入大堂。
在府上一起被抓,又一起被带到衙门,两个人都很懵,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九爷和夫人朝庭渊和伯景郁行礼。
“草民洛玖彰,见过二位大人。”
“民妇李蕴仪,见过二位大人。”
洛玖彰问:“不知草民犯了何事,请大人明示。”
“今夜我们带人查抄了夜戏坊,所有与夜戏坊有关的人,都要接受调查,你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洛玖彰恭敬道:“小的愿意接受调查。”
庭渊问洛玖彰,“城中夜戏坊,可有你的分?”
洛玖彰摇头:“并无,我并未参与夜戏坊的经营,只是与夜戏坊的坊主相熟。”
“那你可曾去夜戏坊嫖过。”庭渊又问。
洛玖彰摇头:“从未有过。请大人明察,我从不染指这些。”
“你与云景笙是什么关系,所有人都说,云景笙是你的人,而他住在夜戏坊。”
洛玖彰忙道:“大人明察,景笙虽住在夜戏坊,却从不接客,他是被人卖进夜戏坊,年龄太小无力反抗,遭人欺负了,是我安排他住在夜戏坊,让坊主对他多加照拂。”
“但他仍旧是夜戏坊的小倌,不错吧?”
洛玖彰点头:“不错,名义上仍是,但他真的不接客。”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洛玖彰道:“知己,我心悦他,爱慕他。”
“青云说他是你包下的人,是你在养着他,他是你养的外宠,不过是被你养在了戏坊里,可对?”
“不对。”洛玖彰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景笙与我之间不曾逾距,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我是养着他,但他不是我的外宠,他本是我养在府里的戏伶,被我的夫人赶出去,无家可归,又被原戏班的新班主转卖进了夜戏坊,成了夜戏坊里的戏伶,而我包下了他所有的时间,不让他与夜戏坊里头那些戏伶一样接客。”
庭渊和伯景郁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庭渊追问:“你是说,你与云景笙之间没有发生过肉/体的关系?”
洛玖彰点头:“确实没有,大人可以找景笙对峙,若大人要追究景笙在夜戏坊被迫接客那几日的责任,源头在我,请大人责罚我,我甘愿接受一切惩罚,但请大人不要责罚景笙。”
洛玖彰的夫人李蕴仪听了这话火冒三丈,指着洛玖彰说,“你撒谎,你与他在府上整日厮混在一起,夜里常常与他同榻而眠,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做过那些肮脏事。”
李蕴仪也跪下,“求大人为我做主,他未经我的允许便将云景笙养在府中,日夜与云景笙同吃住,夜里宿在云景笙的房中,外头谁人不知,云景笙就是个接客的男/妓,辗转各个府上,与他睡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洛玖彰抬手就给了李蕴仪一耳光,“你闭嘴。”
李蕴仪捂着脸,豆大的眼泪滚落,委屈地看着庭渊,“请大人为我做主,还我一个公道。”
庭渊看向李蕴仪,“旁的暂且不论,他打了你一耳光这事,你是否要追究,如果不追究,我便继续调查,若你要追究,我许你打回去。”
李蕴仪一愣,这个处理方式……头一次见。
伯景郁也没有想过庭渊会这么处理。
李蕴仪想了想,摇头,“民妇不追究。”
庭渊看向洛玖彰,“你夫人不追究你打她一事,你可清楚。”
“清楚。”洛玖彰道。
庭渊:“既如此,接下来有任何话都得好好说,若你再动手,我便依律严惩,你可知?”
“是。”
庭渊很满意洛玖彰的回答,问他:“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你要动手打你夫人了吗?”
洛玖彰和李蕴仪一起被抓进来,洛玖彰从未看过李蕴仪一眼,只有在刚才李蕴仪谈及云景笙的过往时,他才突然暴怒,抬手给了李蕴仪一耳光。
洛玖彰如实道:“她可以对我不满,可以辱骂我,甚至殴打我,但她不能如此对待景笙。”
庭渊问:“为什么?她是你的正室夫人,你与云景笙之间,确定没有过对不起你夫人的事情吗?”
洛玖彰道:“大人,我与景笙之间真的清清白白,我原以死为证,若我和景笙之间有半点超出礼制外的行为,我甘愿一死。”
庭渊看向李蕴仪,“你可有证据,你的丈夫与云景笙之间发生过亲密关系。”
李蕴仪垂眸,片刻后抬头,“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何一口咬定,他们两人有超出伦常的关系?”
李蕴仪道:“因为云景笙在入府之前就是男宠,城中不少富贵人家的男子都与他苟/合过。”
“所以你想当然地认为,云景笙和你的丈夫也是这样的关系?”
李蕴仪点头。
庭渊问:“你曾和他们核实过?”
李蕴仪道:“核实过,他们都予以否认。”
庭渊看向洛玖彰,“事情可是如此?”
洛玖彰点头:“她确实与我们核实过,我们也否认过,因为这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
“那你为何要宿在戏伶的房中,与他同榻而眠,将自己的夫人抛至一旁?”
第203章 依律严惩
“我与夫人之间并无情意,成婚七年,有名无实。”洛玖彰十分无奈,“我与她的这桩婚事,从一开始我就是拒绝的,我喜欢男人,但她看中了我,硬要与我结亲,在洛家我是庶出的孩子,本就不受父亲宠爱,母亲是父亲看中的戏伶强娶回家的,生下我后不多时母亲便去世了,我也就被遗忘了。”
“到了议亲的年纪,原本与她议亲的是我四哥,嫡四子,不该是我,她因相中我的相貌,将与四哥的姻缘变成了与我的姻缘,我明确与她说了我喜欢男人,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可她依旧强嫁于我,于洛家来说,是哪个儿子与李家女儿结亲并不重要,我被绑着与她成了亲。她在明知我喜欢男人的情况下,硬要与我成婚,婚后我曾数次提出和离,都被她拒绝。”
“因与她成婚,父亲才注意到我,在家族中给我安排职务,将栖烟城的生意交到我的手上,她也一并跟来了栖烟城。娶她,实非我自愿。景笙未入府之前,我也不曾与她同床共枕过。”
庭渊问李蕴仪,“他的话可是真的?”
李蕴仪浑身发抖,紧攥双拳,“是。”
众人:“……”
“你知道他不爱你,知道他不想娶你,也知道他喜欢男人,你还要与他成婚,这不是在难为你自己吗?”
庭渊有些头疼。
李蕴仪道:“我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庭渊:“……”
“你长得这么好看,家世又好,等着娶你的男人多得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生和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捆在一起呀?”杏儿不理解,“他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又不爱你,强扭的瓜不甜。”
这不仅是杏儿的想法,也是在场众人的想法。
杏儿问她:“你即便留住了他这个人,留不住他的心,他天天给你甩脸色,然后心里装着别人,你不会难受吗?”
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强制留在自己的身边困住,互相折磨,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李蕴仪对杏儿的话却毫不在意,“他爱不爱我不重要,只要他留在我身边就够了,他可以不是我的,但他绝不能是别人的。他可以不爱我,但他不可以爱别人。”
杏儿:“……”
不理解,但尊重他人命运。
只是这洛玖彰就很惨,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庭渊问洛玖彰,“你夫人不同意和离,你可以上衙门诉她,由衙门判离,为何不诉呢?”
洛玖彰无奈道:“并非是我不想诉,而是她以死相逼,若我敢诉她,她就会上吊自杀,她若一死,照顾我的五姨娘、七哥、八姐都会受到牵连。五姨娘身体不好,若是她死了,李家和洛家的姻缘断了,大夫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五姨娘和七哥,八姐姐许给了她母族的表兄,对方时常殴打我八姐,没了她从中钳制,八姐姐会被打死的。”
“便是我千万般不愿意,也只能与她绑在一起。”洛玖彰看着庭渊和伯景郁二人说道:“两位大人,我不过贱命一条,但请两位大人莫要为难景笙,他太苦了。”
“他继父是个畜/生,他娘去世后就奸污了年幼的他,后来他登台唱戏出了名,被继父带着到处攀关系,送给别人当娈/童,年幼的他根本没得选,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并非如李蕴仪所说那般不堪,若有的选谁会想被人奸/污,成为别人玩耍的工具。”
在此之前,他们从林祥丰的口中听到过一些相关的事情。
林祥丰口中的洛九爷,出身睥睨县大户人家,喜欢听戏,而云景笙是他养的情人。
可谁都没有想到,外面人称洛九爷的洛玖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身世,与李蕴仪强行捆绑在一起,背后牵扯一堆人。
庭渊问:“那你和云景笙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确实是在养着他,但不是把他当作男宠在养,我喜欢听戏,管着洛家在栖烟城的生意,他们想和我做生意,知道我喜欢听戏,把景笙送到我面前,那时的景笙真的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我看不得他们那般折磨景笙,这才从他继父手里把他要过来,给足了钱买了他,养在府里,我只是想凭借我的能力,让他别遭罪。”
“我有五姨娘七哥和八姐姐要护,不想因为我让他们遭了难,所以没有去衙门诉离,景笙太苦了,我有能力,便想护着他,他有一副好嗓子,等他再大一些,我给他足够的钱,将来他自己能开戏班子也好,不想开戏班子也能好好活着,不像我身上全是枷锁。”
“可我从未想过,我护着他,会让他引来李蕴仪的嫉妒,反倒害了他,让他遭受了变本加厉的伤害。”
庭渊和伯景郁都与云景笙接触过。
当时他们两个态度很强硬,云景笙是不接客的,但为了他们两个不为难青云,选择顺从他们两个的意思。
现在算是找到原因了。
云景笙从小就没有被树立正确的思想观,他的世界里充满了强权压制,以至于他面对强权的时候除了退缩就是顺从,没有反抗与拒绝。
洛玖彰道:“若大人要因景笙在夜戏坊的事情而惩罚他,便惩罚我,一切都因我而起。”
伯景郁本就没想拿云景笙在夜戏坊的事情来惩罚他,事实上每一个被卖进夜戏坊的人,他都没有想过要严惩。
只是想替他们讨一个公道,对夜戏坊的经营者还有常去夜戏坊的嫖客严惩,也是想警醒世人。
伯景郁看向李蕴仪,“对于洛玖彰的话,你可承认?”
李蕴仪点头:“认。”
庭渊又问她:“你曾经因洛玖彰回主家祝寿,找人轮/奸了云景笙后,将他扔在戏坊外的草丛里,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给他留,可有此事?”
李蕴仪对此毫无歉意,爽快承认:“有。”
“去把云景笙叫来,当堂对质。”
不多时,云景笙便被带到大堂。
见到惊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
如今在大堂见到庭渊和伯景郁,他并未感到震惊。让他震惊的是洛玖彰和李蕴仪也在。
能够明显看出他惧怕李蕴仪。
看到洛玖彰,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
云景笙站在堂中,朝二人弯腰行礼,“草民云景笙,见过两位大人。”
庭渊问云景笙,“你可有冤屈要伸?”
云景笙摇头:“草民并无冤屈。”
庭渊和伯景郁皆是一愣。
“李蕴仪因你和洛玖彰走得太近,趁着洛玖彰回主家祝寿,找人欺负了你,这事儿可是事实?”
云景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了洛玖彰。
洛玖彰对上云景笙的视线,朝他点了个头:“不怕,你有什么说什么,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云景笙随即和庭渊伯景郁二人说:“确有此事。”
但他紧接着又说:“但我不想以此来追究洛夫人的责任。”
庭渊不理解,“为什么?你可是有旁的顾虑?”
洛玖彰也很诧异,“景笙,为什么?”
云景笙看了一眼洛玖彰,笑着与他说:“这会让你为难,我不想让你为难。”
随即他看向李蕴仪,“洛夫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与九爷之间都是清白的,他从未碰过我。”
洛玖彰有些难过地看着云景笙,“你无须为我考虑什么,这本就是我害了你。”
云景笙摇头:“九爷,没有你,我现在的状况只会更糟。或许对别人来说,你不是一个好人,但对我来说,你是个好人,你没有伤害过我,让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衣食无忧,幸免于难。”
云景笙看向庭渊和伯景郁,“两位大人,景笙知道你们都是好官,很感谢你们愿意帮我。但我,不想诉洛夫人,希望二位大人能够尊重我的想法。”
“你可想过,若今日/你放过了她,将来或许那些事情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云景笙笑了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此时此刻,我不想告诉她。还望大人成全。”
“景笙——”洛玖彰急切地喊了一声。
云景笙再度看向洛玖彰,“九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伯景郁不知该如何裁决,看向庭渊。
他们之前还在考虑是奸污还是通奸,他和庭渊从未想过,这二人之间会是清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今事情的真相与他们所想完全相反,而云景笙又不愿意诉李蕴仪,不想追究李蕴仪对他做的那些坏事。
站在伯景郁的角度,他觉得云景笙不该如此懦弱,应该追究李蕴仪的责任,让李蕴仪受罚。
庭渊问云景笙,“你可知道,指使别人奸污他的结果?”
云景笙摇头,“回大人,草民不知,但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予以追究。”
惊风越看云景笙,觉得他这般过于窝囊了,恨铁不成钢,“她犯得可是死罪,你一句不追究,你可知日后要为你埋下多少祸患?”
庭渊又问了一遍云景笙,“你确定自己不追究?”
云景笙点头,语气认真回:“大人,我确定自己不追究洛夫人的责任。”
庭渊看向一旁跪着的李蕴仪,“李蕴仪,对于云景笙不追究你的责任,你有什么看法?”
李蕴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刚才的态度,“大人,民妇没有看法,民妇既然敢做,就敢认,无须他不追究。”
以往的庭渊只知依照律法查案,从不负责审判,如今这般,让他有些为难。
在原来的世界里分自诉案件和公诉案件,这里并没有这么一说。
通常衙门审案,若是受害人已死,便由受害者的家属来确认是否要上诉讨公道。
很少会在没有诉方诉词的情况下开堂审案,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而他们这个案子的情况就更特殊了,受害者不追究施暴者的责任,施暴者也不需要受害者不追究。
原想着替云景笙主持公道,帮他一把,但他拒绝了帮助。
事到如今李蕴仪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对云景笙造成了伤害,也没有想过要弥补。
或许真正让庭渊犯难的症结在于他希望每一个做错的人都受到惩罚。
庭渊看向伯景郁。
两人四目相对。
于理来说,受害人不追究,那么这个案子到这里就结了,加害者不需要受到任何惩罚。
庭渊犹豫不决,是因为李蕴仪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冷漠,对于自己犯下的过错丝毫没有悔恨之心。
在这样一个将名节看得比命还重的地方,让人将云景笙轮/奸后扒光了扔在草丛里,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思前想后,庭渊还是很难作出决定。
“云景笙,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确认自己不追究李蕴仪的责任?”
云景笙依旧是原来的态度,“回大人,我确定自己不追究。”
惊风再度出声,他一向很少干预庭渊办案,也不会干预他的决定,但这一次他必须要说,无关云景笙,只看案件本身李蕴仪所做之事,“公子,我希望你想清楚是否真的要饶过这毒妇,毁人清白者,若不严加惩处,往后众人纷纷效仿,那还得了。”
惊风的顾虑也并非全无道理,云景笙被奸污后扔在路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惊风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激动,“如果今日宽待了她,饶恕了她,明日或许就有人女子因为自己的丈夫多看别人一眼效仿她往日的行径,后日或许就有男人奸污了女子说是旁人指使自己这么干的,大家相互之间作伪证互相包庇,想奸污谁就奸污谁,想扒谁的衣服就扒谁的衣服,这般下去,岂不乱套了。”
惊风看向云景笙,对于云景笙的遭遇他是非常同情的,但他很痛恨云景笙这种心中无大义的行为,“你可有想过这件事的恶劣程度?远的暂且不论,音舞市内知道李蕴仪指使人奸污你且扒光你衣服的人不在少数,你今日可以大度地宽容她,明日后继有人效仿以此增加的受害者,你能够替他们宽容吗?”
原本杏儿是觉得庭渊应该遵照云景笙的意思,不追究李蕴仪的责任。
可当她想到自己在最初被庭渊所救,拿着药渣出门去找郎中帮忙看药的功效时,险些被吴妈妈的侄儿奸/污,若非她当时运气好,镜子碎了反杀对方,她也不一定能够逃脱。
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和她一样运气好反杀奸污者,律法是女子被奸/污后能够替自己讨回公道的有效途径,可若这个途径消失或者是被曲解,那被奸污的女子怎么办?就要于此认下这个哑巴亏吗?
此时她与惊风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公子,我认为应该依照律法严惩李蕴仪警醒世人,不该以此等下作手段来报复任何人,若有必严惩。”
“男子被奸/污的数量远不及女子,女子失了名节想要存活于世太难,请严惩李蕴仪。”
平安也道:“公子,请严惩。这种有恶劣影响的事情,不能只看云景笙怎么说,也得看看城内居民如何说,若是轻饶,违法成本太低,往后人人效仿,人人钻空子,会出大乱子的。”
洛玖彰在此时开口,“大人,诸位大人说得皆有道理,还望大人严惩李蕴仪,以儆效尤。”
云景笙震惊地看向洛玖彰,“九爷!”
“若李蕴仪死了,或者她出了别的事情,你的家人怎么办,你怎么办?”
洛玖彰对上云景笙的视线,“景笙,如果今日/你因不想我为难而放过李蕴仪,从今往后我该如何面对你,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她是因为我让你受到了伤害,罪魁祸首是我呀。”
第204章 此消彼长
“于私,她伤了你,我不想她就这么安然度过,她不配得到你的饶恕,我原也想等你再大一些,身体养好了,也从过去伤痛走出来了,与她之间彻底做个了断。于公,几位大人说得都对,若你因我退步而不追究导致更多人效仿,你我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只是因云景笙如今还小,想让他在戏坊里再长大一些,过两年安稳日子,也趁着这个时间能够让自己羽翼丰满,拥有不惜撕破脸皮也能护得自己在乎之人周全。
这些年明里暗里,他也没少为自己筹谋。
若非今日事情揭露出来,最迟两年之内,他也会和李蕴仪和离,到时便是她以死相逼也再也威胁不到他。
从他被家里帮着与李蕴仪成亲,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只有自己掌握了权力,才能够拥有话语权。
伯景郁之前是想交给庭渊做决定,可如今的情况,他知道这对庭渊很为难,开口道:“李蕴仪做的这件事罪孽深重影响深远,如果不严惩,必然要引起不良影响。按律,指使他人奸污旁人当斩,念在云景笙不追究的情况下,死罪可免,但也绝不可能轻易饶恕。”
“李蕴仪对自己的行为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念在云景笙不追究。本官酌情罚其农役十年,罚银千两,责令将所有参与奸污云景笙的人逐一供出,不得隐瞒。三日后送往中州农役大营服役。”
十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农役相对来说比工役和兵役要好一些。
兵役是在军营里打杂,洗衣做饭喂马,若起战事,兵役需要去前线开路,多为男子服役。
女子一般罚役都是农役,就近发配。
中州情况不算艰苦,若是北州罚役天寒地冻,情况才是艰苦。
工役则是其中最辛苦的,修桥铺路,堤坝房屋,开渠采矿,这些都是由工役来做。
早些年的工役比较多,这些工役多数都是大臣犯罪或者因种种原因受到牵连的官员亲属,以及一些匪寇。
如今的胜国基础建设已经完善,工役已经很少了,多数都是农役。
罚去开荒,种田,给各地输送粮食。
伯景郁看向李蕴仪,即便是听到自己对她做出惩罚,她也没有情绪激动不服不认。
让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开始进来时,她委屈哭喊求他们为她做主,似乎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云景笙和洛玖彰之间并非她说的那种不正当的关系,可她还是对云景笙下手。
事后又能坦然承认,不免让伯景郁怀疑她是故意的。
故意不想要云景笙和洛玖彰好过,故意伤得云景笙。
她知道云景笙会为了洛玖彰退缩,不会对她如何,也知道洛玖彰会为了家人退缩,不会与她和离。
在她找人欺负了云景笙之后,云景笙被轮/奸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是她做的,她依旧是洛玖彰的夫人。
“李蕴仪,对于本官的判罚,你可有异议?”伯景郁问李蕴仪。
李蕴仪道:“回大人,民妇无异议。”
伯景郁看向一旁记录的官员,“将供纸拿给她签字画押。”
云景笙一脸担忧地看着洛玖彰,担心此事会给洛玖彰带来麻烦。
洛玖彰倒是很淡然,示意云景笙放心。
紧接着伯景郁看向洛玖彰,“现如今,你可愿意诉离李蕴仪,若你想诉离,本官可以受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庭渊。
伯景郁此举也是不想看洛玖彰和李蕴仪再纠缠下去,倒不如帮他们快刀斩乱麻。
三日后李蕴仪便要前往中州大营服役,一去十年,看洛玖彰的状态,与李蕴仪和离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耽误这个时间,不如现在就和离。
判二人和离,于他来说,不过张张嘴的事情。
庭渊疯狂给伯景郁使眼色,咳嗽了好几声。名不正言不顺,不能这么干。
便是洛玖彰要诉离,也不该是由伯景郁开口。
他正想找个由头,把伯景郁拉出去,给他讲明其中利害关系。
“草民愿意。”洛玖彰对着伯景郁叩头,“请大人为玖彰解除与李蕴仪的婚约。”
庭院:“……”
对于判罚没有任何异议的李蕴仪此时不同意伯景郁的决定,“民妇不同意。我与他的婚约是双方父母商定,未经双方父母与我的同意,不能解除。”
伯景郁看向李蕴仪,对于李蕴仪出声抗议,在他预料之中,“即便今日/你不愿意,来日/他也要与你和离,或早或晚,你有罪在身,他亦可照律法休妻。”
“按照我朝律法,夫妻双方都同意,和离书一式两份,双方签字后即刻生效,婚约自动解除。若一方为过错方,通奸,淫/乱,隐瞒疾病等原因,或由另一方种种原因导致感情破裂不同意和离,可到衙门诉离,证据一并呈上,由受理官员核查证据,依据酌情决断。”
“你即便不同意,今日本官依旧可以解除你们的婚姻,饶人饶己,由本官依据判离,便由不得你不同意,判离书一式两份,会各自送到你们族人手中。”
这便是直接以强硬的手段解除两人的婚姻关系,前提是对方存在错误实据。
在双方均无过错的情况下,不能强制要求和离。
李蕴仪道:“我与云景笙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我和洛玖彰的婚姻不能混为一谈。是他的出现影响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他既不曾与洛玖彰偷情,两人之间既然清白,云景笙亦不是洛玖彰的外宠,也非洛玖彰的男妾,若以此为罪证判离我与洛玖彰,罪证不足。”
“敢问大人依据哪条律法判离我与洛玖彰。”李蕴仪直视伯景郁,“我不曾与人通奸,淫/乱,也不曾隐瞒疾病,夫妻间感情破裂也非我导致,而是洛玖彰将云景笙养在府中,中日与他厮混导致我心生妒意,错在洛玖彰不在我,我对云景笙做的事情我都认,判罚我也认,可若大人以我伤害云景笙为由判离我与洛玖彰,这个理由我不接受,云景笙与洛玖彰之间清清白白不是吗?”
“既然他们之间清白,那我与云景笙之间的事情,便与洛玖彰之间扯不上任何关系,若他二人不清白,恳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将他二人按通奸依律严惩。”
伯景郁:????
现在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庭渊为什么会制止他。
李蕴仪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洛玖彰和云景笙之间清清白白,那李蕴仪和云景笙之间的事情,就与洛玖彰没有关系。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起码不能作为伯景郁判离洛玖彰和李蕴仪的证据。
伯景郁看向庭渊。
庭渊把所有的律法条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随即说道:“你二人之间感情破裂,可是事实?”
他二人之间本就没有感情,何来破裂这一说。
伯景郁瞬间反应了过来,“你认为你与洛玖彰之间感情破裂是因为云景笙的出现,洛玖彰移情别恋,这才导致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破裂,这点你可认?”
李蕴仪道:“事实就是如此。”
“不,事实并非如此。”伯景郁反驳了她,“你与洛玖彰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一说,洛玖彰本就喜欢男人,他与你成婚七年从未与你同房,按理来说你该是处子之身,成婚后你们也不曾同床共枕,照此说来,在云景笙入府之前,你二人之间就已经是分房别住。”
李蕴仪脸色一变。
洛玖彰随即道:“大人明察,我与她之间并无床笫之实,空有夫妻之名,我二人不合,府中众人均可作证。”
李蕴仪道:“洛玖彰与云景笙之间也算不得清白,外人皆知他二人的关系,即便他们没有苟合,眉目传情也是真,他二人之间并非完全没有情谊。”
洛玖彰道:“无论如何,我二人之间的感情破裂都是事实,在遇到景笙之前,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要与她和离,也提过和离,只是她不同意。之所以没有诉离,是顾虑我在主家的亲人,婚后七年,她对我言语百般羞辱我都予以忍让,府中多数仆人都可以作证,我二人之间并无感情可言。”
伯景郁一开始的理由的确站不住脚,但随着洛玖彰的补充,证据便足够充分。
若两人之间毫无夫妻情分,又无夫妻之实,的确符合夫妻不和。
“你夫妻二人之间确实不和,以此判离,不得再议。”
给这件事定性后,伯景郁便道:“退堂。”
随后便带领众人从大堂离开。
去了后院,伯景郁猛然停住,庭渊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伯景郁松了一口气,“好险。”
庭渊道:“下次不能如此莽撞,你是主持公道的人,情感上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哪怕对方是过错方。”
伯景郁点头,“以后不会了。”
惊风哼了一声,“早知道她这般,就直接依律处死算了,还有那云景笙怎么回事,都说了要替他做主,他反倒饶过李蕴仪。”
赤风全程没说话,但他看得真切,“要说云景笙和洛玖彰之间真清白,那也谈不上,只是没有发生实际关系,没给李蕴仪落下把柄,找人奸污云景笙这事是李蕴仪理亏。”
“我们从情理上都会同情弱者,云景笙确实无论是出身还是前期遭遇,包括遇到洛玖彰之后的遭遇都很苦,情感上我们都是偏向云景笙,想保护他想替他做主伸张正义。”
“在我们的角度来看,云景笙不该放过李蕴仪,可站在云景笙的角度,他放过的不是李蕴仪,而是洛玖彰。李蕴仪家里有能力不让洛玖彰好过,洛玖彰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自己要保护的人在旁人手里,若非有这些人,只怕洛玖彰从一开始被绑着成亲时就已经反抗了。”
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
洛玖彰娶李蕴仪是身不由己。
云景笙沦为玩物也是身不由己。
为了洛玖彰放过李蕴仪依旧是身不由己。
并不是他不想让李蕴仪死,而是李蕴仪不能死,李蕴仪死了,李家会报复洛玖彰和洛玖彰身边的人。
目前的洛玖彰肯定不足以和洛家李家两方抗衡,他这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非他们将这件事挑穿,云景笙肯定是要认下这个哑巴亏,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从这件事上为自己讨回公道。
“话又说回来,这李蕴仪到底是发了什么疯,非要洛玖彰。”惊风很难理解。
庭渊道:“她或许是认为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又或许是把洛玖彰当成了自己的宠物,总之不会是把洛玖彰当成了人来看,她与洛玖彰之间本就是家族势力下的强取豪夺,当时的洛玖彰没有反抗的能力,无法反抗家族只能和她成亲,这些年来两人不曾同床共枕不曾同房,也算是一种反抗。”
“洛玖彰本身也是讨厌强取豪夺的,他就是他父亲强取豪夺硬抢了她母亲为妾才生下的孩子,看到云景笙如掌中玩物一般无法逃脱富人的手心,他会喜欢上云景笙,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云景笙会唱戏长得好看,对于他来说,他救了云景笙,何尝不是救了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将李蕴仪和洛玖彰的婚约解除,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让洛玖彰从中解脱。
云景笙与洛玖彰之间自然算不得清白,可李蕴仪没有证据,抓奸抓双,拿不出二人通奸的证据,搞暧昧这种情况若即便是云景笙有家室也不能说他二人通奸。
云景笙并无家室,入府时也是正当理由,被卖入夜戏坊后名义上也还在夜戏坊做小倌,即便是往严重了说,洛玖彰顶多算嫖/娼。
云景笙名义上是夜戏坊的小倌,实际上并不接客,只是借住,若是住在妓房就算妓,那一棒子不知道要打死多少人,有些出生就在妓房的三五日的婴孩又该如何算。
这事儿想要从根源上论,那就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伯景郁有意轻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庭渊与伯景郁说:“我认为嫖客自当严惩,反倒是那些为妓为倌的人,他们几乎不是自愿的,这些人轻拿轻放没什么不可。”
伯景郁赞同地点头,“有理,我也是这般想的,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妓房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客源有需求,严惩为妓者,顶多能让人不耻这些为妓的人,能让已经为妓的人心虚胆怯,可若有人强逼为妓,便是惩治再多为妓者也没有多大用处。”
“我想对于嫖客不仅要游街示众,还该罚没家产充公,开设妓房组织为妓的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你觉得如何?”
家产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敢冒着风险去妓房嫖/娼。
大家都不敢来了,妓房的主人从中赚不到钱,没有需求,自然也就会销声匿迹。
“短期内肯定是立竿见影的效果,可若是长期来看,此事,存在弊端。”
伯景郁也明白庭渊所指的是什么,“你是想说时间一长,大家会选择纳妾,养歌舞伎?”
庭渊点头:“现在权贵养歌舞伎不在少数,纳妾的比比皆是,如果只限制嫖/娼开设妓/房,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此消彼长,要想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纳妾,歌舞伎也得加以限制。”
“这很难限制,除非禁止纳妾,重新按照女君当时定下的制度实行一夫一妻制,但依照如今权贵间的情况,这点还做不到。”
伯景郁伸出两根手指,“起码还需二十年,前提还得是君上身体健康,西州不反,各处安宁。”
第205章 相似之人
君上登基四年,虽开放了些政策,也颁布了新法,即便到了如今,能够被人拿出手来说的,也就只有免税三年这一件事。
即便是君上不急于做出政绩,朝中大臣和京中权贵,五州各派,纷纷虎视眈眈。
一旦君上出错,五派就有由头伺机谋反,若不然怎会在伯景郁一成年就给他齐天王这样的名号,让他代君上出巡,遍巡六州。
胜国如今到伯荣灏已经是第七代君王,建国至今一百七十四年。
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国力在攀升,可百姓的凝聚力,已经远不如前。
能够让人凝聚起来的必然是共同的敌人,当没有共同敌人时,各自安好。时间一长,难免生出二心。
如今中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波及朝堂,即便京州还没有传来消息,算着时间哥舒琎尧也该回到京州了。
至于中州官场的消息,早在查明一切琐碎事宜后,就已经快马加鞭传回京州。
纵使心中报复如高山江河远,也得一步一步来,先将权力掌控在手中,将那些阻拦新政实行的顽固派从现在的位置上赶下去,替换成自己的人,众人心齐之时,才能成事。
马上他们又要进西州搅弄风云,对于西州他们知之甚少,究竟是投石问路,还是直捣黄龙,西州的水到底有多深,不踏上西州的土地,一切都是未知数。
伯景郁保守估计,二十年才够他和荣灏两人将朝中各方势力全都替换完。
从前庭渊对朝中的事情了解不多,这大半年在伯景郁身边,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也清楚如今朝中是什么情况。
若朝中不能安定下来,党派之争不断,上层永远都会陷入党派纷争,各家争权夺利,底层的百姓并不会从中受益。
你支持我反对,我支持你反对,各派斗争之时,那就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庭渊:“我明白,这事儿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加以限制虽说治标不治本,但终究是有一定的效果。”
伯景郁点头:“放心,这事我会上报给君上。”
“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还有连环杀人案要查。”
众人用饭期间,派去安排晏七娘和老婆婆认人的官员回来了。
“大人,有消息了。”
“说。”
官员据实回答:“晏七娘那边看过三人后,无一人她相识。老婆婆那边指认了陈汉州,她说眉眼之间有些相似,但不能确定自己当日所看指认就是陈汉州。”
事发距今已有十四日,若无明显特征,想要辨认出那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能完全确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伯景郁道:“那日/你们也与报案的女子打过照面,你们可觉得三人之中有你们所相识的女子?”
官员道:“我与杨成飞都一致认为那日我们所看见的女子,应该是由陈汉州假扮的。”
“几分肯定?”
“六分。”
“行,去查晏七娘所说的与她有仇的这些人,看看其中有谁是与陈汉州相熟的。”
“是。”
官员退下后,杏儿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会是陈汉州,明明依照情况来看,郎季春才是最有可能的人。”
陈汉州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杏儿觉得难以置信。
庭渊道:“有时候会有些不足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就比如洛玖彰和李蕴仪之间的婚姻,外人只知洛玖彰说一不二,却不知他娶李蕴仪是被强迫的。外人只知道洛玖彰包了云景笙,李蕴仪是因嫉妒云景笙抢了她的位置才对云景笙下狠手,却不知李蕴仪与洛玖彰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很多事情真的不一定就是表象看到的那样。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官员的记忆也可能存在偏差,所以他们的指认只能作为辅助性的证据,破局还是得从晏七娘的身上开始。”
杏儿不明白,问道:“为什么晏七娘才是破案的关键?”
庭渊解释道:“先前我和景郁分析过,凶手刻意提及晏七娘的名字,应该是有一定原因的,现在我们就要从晏七娘得罪过的人中,寻找出蛛丝马迹,看看晏七娘与凶手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
“杀人的凶器是一把短刀,安排人去搜陈汉州的家,当然了另外两个暂时还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他们仍是本案的嫌疑人。”
伯景郁道:“那就让惊风和赤风带人去搜吧,他们两个做事更细心一些,曹禺现在有的忙,我们从夜戏坊抓了那么多人,那些为妓的人身上的事情要了解清楚,短时间内他肯定是抽不出时间的。”
庭渊点了点头,“可以。陈汉州家,我亲自去吧,去和他妻子接触接触。”
庭渊看向惊风和赤风,叮嘱他二人,“你们要记清楚,上门搜查时,一定不要提及是和连环杀人案有关。”
两人齐声道:“是。”
“那就还是依照今日抓捕他们的由头,盗窃?”
庭渊细细想了想,觉得不合适,转念想到了夜戏坊,又想到城中被抓了一大堆人,心中生出一计,“这般,你们上门之后改口,就说他们也去夜戏坊里头嫖了,看看他们的妻子怎么说,如此也好查证他们的性功能是否正常。”
招是个损招,但是对付这种人,损招未必不管用。
随即赤风问:“那我们是连夜行动,还是明日再行动?”
“连夜。”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趁着今夜这件事的余温,别等着明日一觉睡醒,他们脑子都清醒了,就不好诈口供了。
杏儿道:“公子,我能跟赤风一起吗?我也想参与搜查。”
平安道:“我也想去。”
惊风看向平安:“那这样,你跟我走,杏儿跟赤风,如何?”
平安道:“我没意见。”
众人看向庭渊。
赤风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惊风也同意带着平安,去问话搜查,也不是什么大事。
庭渊觉得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总归这些事情他们要想干这一行,那都是要学的,点头许可:“那行,你们注意安全,搜查的时候仔细些,打听消息的时候多和邻居聊聊。着重调查上个月二十六号,他们都在干什么。”
“好。”杏儿甜甜一笑,与赤风对视一眼。
晚饭过后,大家一同出发前往音舞市。
伯景郁和庭渊说:“杏儿和赤风这两日好像走得还挺近。”
“他们哪日走得不近。”庭渊往外看了一眼,杏儿和赤风一起骑马。
伯景郁笑着说:“那倒也是,我记得杏儿射箭挺强,准头很好,力气也大,赤风的箭术虽不如惊风,但他的剑术在一众内卫中,绝对能排前三。”
庭渊看着杏儿骑在马上高兴的样子,也挺替她开心的,“我有时候觉得杏儿若是生在女君的年代,说不定也是个女将军,她胆子很大,脑子也聪明,学东西很快。”
“这倒是,是天生习武的料子。”伯景郁毫不吝啬地夸赞。
庭渊问:“如何看出来的?”
伯景郁道:“下盘稳,这样的人在习武上有优势,她的力气也挺大的,我看每次帮许院判搬药箱,平安要费劲一些,她倒是还算轻松,力气大的人无论是用刀枪剑戟还是骑射都有优势。”
庭渊倒是知道杏儿的力气大,很久之前他就见识过,“或许和她小时候跟父亲上山打猎有关。”
“总之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好苗子。”
庭渊问:“练武不都是从娃娃抓起,她都十九了,还来得及吗?”
虽然他们入警校或者参军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但他们学的东西和伯景郁他们所学的东西肯定是不一样的。
现代化战争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打法也是不一样的。
伯景郁道:“习武,四十岁之前都能行,只不过说从娃娃练起,小孩子身体柔韧性比较好,容易形成肌肉记忆,时间一长身体素质会比成年再习武的人身体素质要更好一些。”
“成年人的骨骼各方面长成了,身体的柔韧性远不及孩子,孩子三年能够学成的东西,成年人可能需要五年,甚至更长,一般来说超过二十五岁,武馆是不收的。有些武馆超过十五就不要了。”
“原来如此。”庭渊看向一旁的惊风,“今晚云景笙的事情对惊风影响还挺大的。”
伯景郁笑着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过两天也就好了。”
庭渊嗯了一声,心道但愿如此吧。
他能够看出来,惊风还挺喜欢云景笙的,他看云景笙的眼神不一样,就像伯景郁看自己的眼神一样。
惊风怜悯云景笙是真。
伯景郁与庭渊说:“惊风对云景笙有好感是真,但你要说多么喜欢,可能因此受情伤真的,那是不可能的。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云景笙和洛玖彰那是互相喜欢,心里都装着彼此,云景笙能够为了洛玖彰甘愿吃下哑巴亏,轮也轮不到惊风,惊风心里有数,他现在这样完全是怒其不争。”
“短时间内惊风可能会觉得可惜,云景笙那张脸确实生得好,惊风被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过段时间离开栖烟城,远离了这里的一切后,就会好起来的。”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他的。”庭渊说。
伯景郁轻笑,“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多年了,我喜欢什么他们很清楚,他们喜欢什么我也很清楚。名义上他是我的侍卫,实际上我把他当做兄弟。十二风卫里,只有惊风是跟我最亲的,其他人跟我亲,但他们惧怕我父亲,在我父亲和我的命令相悖时,他们必然是要听命于我父亲,只有惊风是听命于我的。”
“其实我也能感觉出来,飓风赤风和惊风跟你比较亲一些,疾风防风和霜风和你之间始终保持距离。”
伯景郁道:“这是很正常的,京城还有六个留下的,和我都不是特别亲。惊风是我走哪带到哪儿的,飓风和赤风则是我指使最多的,他们在十二风卫里武功最强,能力最强,我不可能放着最强的不用,去用那些不如他们的,自然而然地就会形成远近亲疏。”
“如果我出了任何事情,能够听你的话被你差遣的,只有他们三个,另外三个你差遣不动,但你可以借由惊风的手。惊风虽然排第三,但他和我亲,在十二风卫里的武功不如飓风和赤风,话语权和他们是相同的。”
庭渊捂住伯景郁的嘴,“但愿我永远没有能够使唤惊风的那一天。”
“提前给你讲清利害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伯景郁转念又说:“惊风认可了你,他是能够托付生死的人,若真到了生死关头,你信惊风,但不可信另外两个,惊风重要关头只管我,另外两个会顾全大局。”
庭渊点了点头。
伯景郁的意思是说,若到了生死关头,性命攸关的时候,庭渊只能相信惊风。
之后去西州,不一定会遇到什么。
若是再发生浮光县那晚被挟持的事情,惊风必然是愿意交换让庭渊平安,另外两个不一定会这么做。
危难关头,惊风会保庭渊,而他们则是保伯景郁。
到了音舞市,他们各自散开,去搜各自负责的嫌疑人的家。
陈汉州家住在巷子最深处,晚上陈汉州被带走后,他家门外的守卫也没撤走,门外倒是没有多少人看热闹。
庭渊和伯景郁进入陈家,陈汉州的父母还在堂屋里,两人都着急得不行。
陈汉州的媳妇在厨房里做饭。
看到有外人进来,身后还跟着官差,二老十分警惕。
庭渊主动开口道:“大爷大娘,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你们调查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陈汉州的父亲问。
庭渊入了堂屋,屋内点着油灯,只有两盏,光线昏暗。
他们的房子不是很大,看着就是平常的小院子,想来生活也不是特别富足。
庭渊道:“我想你们帮我回忆一下,上个月二十六下午,陈汉州在哪里?”
“上个月……这都过去十多天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陈汉州的父亲嘟囔道。
他娘也说,“二十六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按时间来算,他应该在戏坊里头才是,戏坊的戏一般到亥时才收工。”
“对,这个时间一般他都在戏坊里头。”
陈汉州的媳妇端着两碗面出来,看到伯景郁他们在,有些意外。
但也明白他们的身份,肯定是官差。
随即说道:“二位官爷,我家相公是不可能偷东西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庭渊问他:“那你知道你相公上个月二十六号下午在哪里在做什么吗?”
“这个时间他肯定是在戏班子里。”陈汉州媳妇非常肯定地说:“他一般都是亥时到子时交替的时间才回家,隔日午时中刻出门,未时之前就到戏班子,申时到亥时是他登台表演的时间,按照戏班子的规定,他一天演两场戏,说他去偷东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戏班子一天两场戏,对唱戏的演员来说是一个很合理的安排,若是戏多,容易坏嗓子,一天两场,不会过度用嗓。
庭渊起身,与陈汉州的媳妇说,“能否借一步问话。”
陈汉州媳妇一脸懵逼,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伯景郁紧跟过去,三人站在廊下。
庭渊提前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接下来这个问题可能会冒犯你,但我只是为了查案,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陈汉州的媳妇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看了看庭渊,见他一脸严肃,点了点头。
庭渊也就不兜圈子了:“陈汉州在房事方面表现如何?”
第206章 离谱的事
此话一出,直接给陈汉州的媳妇闹了一个大红脸。
庭渊也知道自己这么问很唐突,但是查案不能不问。
“得罪了。”庭渊也觉得很抱歉。
这种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等一个答案。
陈汉州的媳妇有些难以开口,“夫妻间的私密事情,怎么好说与外人听,何况你们还是男人。”
庭渊道:“我能够理解,这对于你来说必然是冒犯,但请姐姐理解,我们也是为了查案迫不得已,实在不是故意冒犯姐姐的。”
陈汉州的媳妇看了庭渊两眼,见他年纪也不大,现在也是满脸的尴尬,能看出他也没说谎。
“我就他一个男人,这我也不知道好坏……”
这倒也是个大实话。
庭渊转而问:“那你们每次房事时间多久?”
“大概两到三刻钟。”陈汉州的媳妇说。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
一般来说一炷香到一刻钟内是正常的。
两到三刻钟,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庭渊又问:“你们之间的房事频繁吗?”
陈汉州的媳妇说:“除了月事之外,几乎每晚都行房。”
“每晚时间都这么长?”
陈汉州媳妇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你们结婚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每天晚上都做,在没有避孕/套和其他有效避孕的措施下,没有孩子,这是不正常的。
“五年了。”
庭渊问:“你们没有要孩子吗?”
陈汉州的媳妇满脸愁容,“想要,但是我怀不上……”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陈汉州的父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庭渊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转而陈汉州的媳妇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这与我相公被抓应该没有关系吧。”
庭渊道:“有人与我们说你丈夫去□□,所以我们才来找你核实情况。”
“这怎么可能呢?”陈汉州的媳妇脸色一变,随即和庭渊说:“这肯定是有心之人陷害,或者是信口胡诌,我相公肯定不可能去嫖的。”
“你怎么能够确定?”庭渊问她,“你又不是时时刻刻的和你的相公在一起。他在外面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陈汉州的媳妇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不会的,我与汉州是一起苦过来的,早年我们都在杂耍班子,后来他被现在的师父看中了,跟着师父学唱戏,但他没有抛弃我,师父想要将自己的妹妹许给他,甚至与他说不愿意就不教他学戏了,他为了我宁愿离开戏班子。”
“我二人是少年定情,一路携手走过来,即便我与他成婚几年未曾生育,他也没有嫌弃我。”
庭渊安慰她道:“如果查清了与他无关,自然不会冤枉他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陈汉州的媳妇点了点头。
庭渊又问:“你们当初随着杂耍班子在各处表演,对城内各处的情况应该都很熟悉吧。”
“算是熟悉吧。”陈汉州的媳妇说:“大街小巷都要去,杂耍班子靠人捧场赚钱,赏钱也是我们收入的一大来源,晚上表演之前,我们需要通知附近的人,在什么时辰什么地点表演,请他们过来捧场。”
“那也就是说,整个城南地区你们都很熟悉?”
“不光是城南,栖烟城内大街小巷几乎都去过。”
庭渊转而又问:“陈汉州有没有什么别的癖好,比如男扮女装,或者与你房事的时候用些辅助的工具什么的。”
陈汉州的媳妇越发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来查什么的,怎么什么都问。
但庭渊都问了,她不回答也合适,“没有。”
庭渊哦了一声,眼睛来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后,又问:“那上周二十六号晚上他回来,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十多日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陈汉州媳妇一脸歉意地说。
庭渊见问不出什么了,与她说:“东西丢了,我们需要在你家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
陈汉州的媳妇自然不敢阻拦,也想证明陈汉州的清白。
伯景郁心中有疑问,也只能等着离开陈汉州家再问。
陈汉州的媳妇带着他们进房间搜查,陈汉州的父母也跟了过来,在门外问:“这是在找什么呢?”
“赃物。”陈汉州媳妇与二老说。
“我儿子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就是,不可能的。”
庭渊转头出来问二老,“陈汉州小时候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好遭遇和经历?”
陈汉州媳妇更觉奇怪,问庭渊:“这与我相公是否偷了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好像其中并没有什么联系。
陈汉州的父母此时也是一脸奇怪地看着庭渊和伯景郁。
庭渊面不改色地说:“都只是例行询问罢了。”
陈汉州的母亲说,“我们家生活条件不算特别苦,他父亲以前就是干杂耍的,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很小的时候汉州就去他二姑父的杂耍班子学习杂耍,都是熟人间的,能有什么不好的经历。”
陈汉州的父亲也说:“我那二妹和妹夫对汉州很不错,拿他当亲儿子,若非他们没有孩子,我们两家肯定是亲上加亲的。”
“陈汉州在杂耍班子的事情你们都清楚吗?”
陈汉州的父亲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若是他在杂耍班有什么,二妹夫肯定是会告诉我的。”
陈汉州的媳妇说:“汉州在杂耍班子的时候我也在,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一起走街串巷地表演,我们这些孩子当时不能上场表演,就负责走街串巷地通知附近的居民,汉州时常与我一起,十四岁就被师父看中,去学了戏。”
庭渊问:“他为什么要转去学戏?”
陈汉州的父亲说:“杂耍是个辛苦活,唱戏比杂耍轻松一些,他师父在我们城南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名角,唱戏挣得也比杂耍多,杂耍年纪大了一身的病痛,像我就是年纪轻轻的就退了下来,这一行干不长久。”
庭渊一想觉得也是,杂耍毕竟有很多高危的动作,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将来就是一身的伤病。
唱戏只要嗓子保护得好,能常吃这碗饭,很多老艺术家六七十岁都还能登台。
家里能看的地方能搜的地方也没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陈汉州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挺好的一个人,是真的爱才,汉州没能做他的妹夫,他便认了汉州做干儿子。”
庭渊点了点头。
陈汉州媳妇见他们也没有搜到东西,问:“那我相公可以回来了吗?”
庭渊道:“等事情调查结束了,他自然也就回来了。”
转念庭渊又问二老,“陈汉州的性启蒙是谁?”
二老都愣了,怎么好端端地扯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这与我儿子盗窃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庭渊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二老一致说不可能。
庭渊说:“调查清楚若是与他无关,自然会放他回来,你们家属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调查。”
陈汉州的父亲说:“是妓房的女子,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哪能养得起通房侍妾,是我找了个妓房里干净些的姑娘教他的,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
陈汉州的媳妇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男人启蒙这种事情,当时他们之间并无其他关系,总不能是由她来。
庭渊点了个头,没再问别的。
走出陈家后,伯景郁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你说凶手是性无能,但是陈汉州明显在这方面很强呀,两到三刻钟,这可以说是超强了吧。”
庭渊说道:“这不是超强,这是不正常。”
伯景郁说道:“你是不是可以以此判断,陈汉州不是凶手,凶手从杀人到离开现场,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庭渊摇头:“不能。”
“为什么?”伯景郁不理解,“陈汉州一次要两刻钟,一炷香对他来说不可能完成杀人还要加上释放,时间不够。”
“男性正常sexual life一般是一炷香到一刻钟的时间,有的能够再长一点,但极少能够有两刻钟的,两刻钟往上很明显是不正常的。”
“难道不是越持久越好吗?”伯景郁问。
庭渊道:“超过这个时间,也是有问题的,太快叫早/泄,太慢极大可能是Orgasm Disorders。医学上也叫性/感缺乏,导致这样的原因可能是青少年时期一些不正当的处理方式,长期以此sexual life无法达到的climactic阈值,从而导致其无法从正常的过程感受到满足。”
“还有一种情况是心理问题,比如年少时期受到某种刺激,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够释放自己,或者是某种阴影,男性的心理情况也会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伯景郁勉强算是听懂了,“那也就是说,陈汉州可能是因为年少时期不正当的处理方式,导致他无法通过正常的房事获得满足,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心理有问题,所以无法释放满足自己的需求。”
庭渊点了点头,“也可能是第一种和第二种情况结合起来,按照他媳妇所说话,很可能是陈汉州有极强的欲/望,但是又无法得到满足,才会上街杀人寻求刺激。”
“你之前分析过,他可能遭受过折磨,并且折磨他的人是男性,他实际想杀的也是男性,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他只有在和男性在一起才能释放并且满足?”
庭渊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我们要去一趟他唱戏的戏坊,然后再去他学杂耍的杂耍班子,找他们核实情况。”
如今情况还不够清晰明了,很多事情庭渊也不能盲目下定论。
但是陈汉州的性功能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曾经接触过一个案子,是一个变态,专门在小区里面捕捉流浪猫,然后将流浪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看着流浪猫一点点濒临死亡,他才能够从中感受到满足,报案人从被丢弃的流浪猫尸体上发现了疑似精/液的物体,这才报案。”
“还会有这样的变态?”伯景郁非常诧异。
“只要你活得久,什么都能见得到。”庭渊想到一些离谱的案子,说给伯景郁听,“我曾今接到过一起报案,医院的停尸间有一个变态侵犯尸/体。”
伯景郁:“……”
“这是什么癖好?纯纯变态吧。”
庭渊点头:“就是纯变态啊,恋尸癖,有这种癖好的人不算特别多,但在社会上的确存在这样的一批人。”
“他不害怕吗?”
庭渊摇头,“不知道,不在现场,没有亲眼所见,就很离谱。”
伯景郁光是想想,都觉得这种事情很离谱,“怪不得你对于死者遭遇器具捅烂下/体的行为一点都不震惊。”
“因为我看过太多变态的消息,上限太高。”
“奇葩的事情特别多,有句话叫佛罗里达不养闲人,意思是哪里的人都很会整活,出现各种奇葩且离谱的事情。”
伯景郁与庭渊到了陈汉州唱戏的戏坊。
戏坊规模挺大,正好还未打烊。
门口的小厮见到他们来了就迎上来,“二位爷听戏还是吃酒?”
“官差,找你们坊主。”伯景郁道。
小厮见状,更恭敬了,“两位官爷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那小厮快步离去。
庭渊和伯景郁站在院中,看着湖中心的戏台子上,不知道在演什么戏。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落在院子里,院中本就点着灯火,冷暖交相呼应。
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得他听不太清楚唱的是什么,与他在现代听到的那些戏曲完全不一样,但有共同之处。
都说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文化觉醒,看着台上的人唱戏,让他无比的想念自己的家和还有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生活。
不多时戏班子的班主就出来了,是一个看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他上前一拱手,“两位官爷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情?”
伯景郁开门见山:“陈汉州是在你们戏坊唱戏吧?”
对方点头,言语恭敬:“是,他可是我们戏班子数一数二的名角,不过他今日不在,昨日有客人包场让他连着唱了四场,收工的时候嗓子哑了,我给他放了假,让他休息一日,若你们要找他,该去他家里才是。”
伯景郁道:“他如今已经在牢里了,我们来是查案子的。”
“他这是犯了什么事?”坊主忙问,陈汉州可是他戏班子的摇钱树。
“无可奉告。”
坊主有些尴尬,“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庭渊问:“上个月二十六号,他在你们戏班子吗?”
坊主有些迟疑,“我找管事的给你问问吧,我上个月月底跟夫人回娘家去给岳父侍疾不在戏班子。”
坊主将他们带到后院待客的地方,吩咐人去请戏班子管事的人,转头与他们说:“戏班子演出的事情,都有管事的负责,人员请假变动也是他来负责。”
庭渊问:“那你对陈汉州了解得多吗?”
坊主说道:“他是我们前一任名角的徒弟,前任名角儿是我表弟,年纪大了嗓子不太行退了,我表弟对陈汉州挺欣赏的,要不是这小子倔,他现在得算我表妹夫。”
这事儿他们从陈汉州的媳妇口中已经知道了。
坊主说:“陈汉州人挺好的,在我们戏班子登台七年了,一直都是我们戏班子的支柱,刚登台那会儿就打响了名头,因为他在,我们戏班子才能在音舞市众多戏班子里抢占一席之地。”
“他的性格如何?”庭渊又问。
第207章 你们找谁
“性格挺好的。”坊主回答。
“那他可有与人结怨,或者是旁的一些什么的。”
坊主摇头:“这些都没有,汉州这个人性格特别温和,从不与人起争执,在我们戏班子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非常好说话,若是有谁出了状况不能照常演出,与他说上一声,他都能够顶上。”
庭渊并未对此产生什么质疑。
查了这么多案子,凶手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老好人。
杨兰玉,贺兰阙,董怡然,江淳,周晓鸥,这些人哪个不是外人眼中的好人,背地里都是阴沟里的蛆,一个比一个心黑。
若是从前的伯景郁,他肯定是相信这些话的,但他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的伯景郁,所以这些话他也就听一听算了。
凶手一般都很会伪装,不会把自己是凶手写在脸上。
表面上大奸大恶之人,不一定是真的大奸大恶。
“照此说来,他在你这戏坊里人缘还算不错?”
“挺好的,他对戏坊里头这些人都很不错,没有什么架子。”
这时戏坊管事的人来了。
一进门,对方就客客气气地朝庭渊和伯景郁拱手。
庭渊和伯景郁也回了礼。
管事的问:“不知二位爷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上个月二十六号,陈汉州可在戏坊里?”
“容我算算日子。”管事掰着指头往回数,过了一会儿,得出结论,“不在。”
伯景郁一喜,追问,“那他那日在做什么?”
管事的又想了一下,没想起来,说道:“我去拿告假的纪录册子来看看。”
随后他便离开了。
不多时返回,手里拿了一个厚厚的册子。
“前一日/他说隔日要去看望他的姑父,所以与我请了假,正常我们一个月是有三天的假期,每人每月上九休一。但他是我们的台柱子,一般很少休息,一个月一天,或者是一个月两天,很少有休三天的情况。”
“你手里的册子,能够查阅多久的记录?”
管事的颠了一下册子说道:“这是今年的记事册子,从今年第一天开始,都能查。”
伯景郁伸手,“拿给我看看。”
庭渊问:“陈汉州请假多吗?”
管事的摇头:“不多,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他这个人很勤快的,能不请假就不请假,除非是生了病不得不请假。”
伯景郁认真地翻看了册子,他的记性也很好,将今年所有出事的日子全都查了一遍,只有上个月二十六号陈汉州请假了,其他的事发时间并未请假。
伯景郁将册子递给庭渊,随后问:“你们正常的排休记录吗?”
“有的。”
“拿来。”
伯景郁言简意赅地说,眼皮都没抬一下。
管事的明显一愣,看向坊主。
坊主点头许可,示意他照做。
惹谁都行,莫要惹官家,他们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若是官家因此记仇了,往后他们的生意还能不能正常做下去,那都不好说。
虽说朝廷对官员的行为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可天高皇帝远,官员如何,官官相护,哪有他们普通人反抗的能力。
管事的转身去拿排休的册子。
庭渊则是认真看了一下记录。
坊主有些想和他们打探陈汉州到底犯了什么事,可刚才庭渊和伯景郁直接命令禁止了,也由不得他问东问西,心中也是忐忑不定。
如果只有二十六号陈汉州不在戏坊,请了假,不足以说明什么,很可能是巧合。
因此他们需要找到更多更实在的证据。
放下册子,安心等待管事的回来。
不多时管事的将排休的册子也取回来了,递给庭渊和伯景郁。
两人一起翻看。
这排休的册子上倒是写的很清楚,谁,什么时候,演哪出戏,写的一清二楚。
案卷庭渊反复翻了好几遍,时间他也全都摘抄下来,记在了脑子里。
这排休的册子最早可以查到三年前的记录,如此一来,他们可以按照这个上面的记录,逐一对照。
庭渊边看边问,“有没有可能陈汉州没来,但是册子上没有记录?”
管事的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果有,我也能记得。一般都会在记事的册子上同一时间里做补充说明,方便发月钱的时候好算账。”
提起了月钱,庭渊问:“陈汉州这样的名角,一个月有多少月钱?”
管事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坊主。
坊主点头首肯了,他才敢说:“三十两银子到五十两银子不等。”
“一个月就能拿这么多?”庭渊很是诧异。
管事的解释道:“我们这里是戏坊,一桌酒菜五百文,有时候会承接一些外头的活,出去给人唱戏,往外唱戏的话一般一场戏是三两银子,按场算,戏坊看戏收赏钱这些是很正常的传统,上头唱戏下头的人去收赏钱,每一场都会去收,然后按场次计算收的赏钱,三成归戏坊,七成归所有的伶人,客人消费的酒水,上座率八成以上主角会有分成。”
毕竟来戏班子听戏的是冲人来的,不是冲戏来的,重要的是唱戏的那个人。
管事的又说:“一些喜欢听戏的,会直接点名给赏钱,这种点名了给某一个戏伶的赏钱,一九分成,戏坊得一成,戏伶得九成。陈汉州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名伶,许多客人冲着他来到,赏钱不想落到旁人手里,都是直接给他的。”
这种情况下,戏坊虽然赚得少一些,但是能够留住名伶,时间一长,这些客人经常来消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庭渊眼珠子一转,“照此说来,陈汉州一年赚个三五百两银子是很轻松的事情喽~”
管事的点头:“确实如此,每年收入差不多都在四百两以上。”
“你们这里买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大概得花多少钱?”
管事想了想,说道:“一千两起步吧。”
“小一点,一进一出得多少钱?”
“有大有小,这不好说,得看房间大小。有的一进一出,但是能住六口或者是八口人,有的只能住三口四口人。”
“就按照住六口人的算。”
“三百两。”
庭渊和伯景郁都记得很清楚,陈汉州家的房子是一进一出的口字房,两面是院墙,一面厨房和杂物房,正厅左右两边各一个卧房,小两口和老两口住。
“七年时间,这陈汉州少说挣了得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吧?”庭渊随口问。
管事的点头,“差不多,早两年名气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挣得少一点,现在挣得比较多。”
伯景郁听庭渊问这些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他们搜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家里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也没有看到房契地契一类的东西,现如今他们居住的那个房子应该不是他们买下来的。
房子朝向不好,又是在巷子里头。
按理说陈汉州赚到了钱,买个大点的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家还是住在了原来的房子里,赚到的钱也不知道在哪里,这就很奇怪了。
花了些时间将休假册子看完,其中有两次陈汉州的休假时间与作案时间相同。
庭渊问:“如果说陈汉州来晚一两个时辰,比如他原本该未时之前到戏班子,却推迟到申时或者是酉时才来,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他注意到陈汉州的戏一般都是酉正过后戌正之前,晚上的六点到八点之间。
这里有一个时辰,正好是在饭点上。
那么他只需要在酉时或者是酉时之前到戏坊,在酉正时装扮好能够登台唱戏就行。
“有。”管事的说。
庭渊问:“这种可有记录?”
管事的摇头:“只要他来了就行,不耽误正点的演出,我们极少会记录,他这样的次数也不会太多,偶尔一次。”
“时间你可还记得?”
管事的摇头:“记不得了,即便他当日不来,于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偶尔旷工一天,也是人之常情,其他时间他也会补回来,毕竟是我们戏班子的台柱子,这种事上也不好过于苛责,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早到晚走,有时候客人要求加戏他也是加的,客人邀请他上座待客走场他也会主动,我们实在是不好对他的要求太严。”
他这个想法庭渊倒也能理解。
就像公司里的销冠一样,很多事情上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底下的人不服就拿出本事来把他顶下去,顶不下去这些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庭渊合上手里的册子,还给管事的。
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的用处,若凶手真的是陈汉州,他完全可以以这样的手段来规避时间问题。
之前没有人查到过他,现在即便是回查,时间线上也不可能查出任何的问题。
“可以带我们去看看陈汉州上妆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
庭渊和伯景郁跟着管事的来到陈汉州上妆的地方,管事的掌上灯,屋内亮堂起来。
房间不算太大,有一个架子,上头放的都是戏服,平日里陈汉州上台要穿的衣服。
衣服花里胡哨的倒是还挺多的,但都是些戏服,与平日子女子穿的衣服有着明显的区别。
两人搜查翻找了一通,也没有找到任何作案的工具。
想来也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就放在一些人进人出的地方。
从戏坊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伯景郁问庭渊:“还要继续去他姑父的杂耍班子吗?”
庭渊道:“还不到亥时,去吧。”
伯景郁完全是古人作息,这里的作息都是天明而起,日暮而息。
对于庭渊这个熬夜高手来说,这个时间根本就是搞事业的时间。
刑警破案晚上一两点不睡觉简直不要太正常。
庭渊还是和伯景郁解释了一下,“我是希望自己做事情能够有始有终,趁着我现在脑子清醒,把我想知道的都弄清楚,若是等到明天睡一觉醒来,记忆衔接不上,很可能会影响我的判断,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吗?”
破案思路和那些作家的灵感是一样的,有时候靠的就是灵光乍现,如果不趁着在状态里尽快把事情搞清楚,很可能就错过了头脑风暴的最佳时机。
伯景郁道:“我理解。”
“那你现在认为是陈汉州做的吗?”
庭渊点头:“在此之前我觉得他有六成可能是凶手,现在我觉得他有七成的可能是凶手,至于剩下的三成,或许等我们去找了陈汉州幼年学艺的杂耍班子就有答案了。”
“也不知道惊风和赤风他们那边一切是否顺利。”伯景郁也是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参加到一个案子侦破之中。
刑案真的不是谁都能够来破的。
代天巡狩,替百姓申冤,做对百姓有意义的事情,便不虚此行。
杏儿和赤风那边去查张佑安。
张佑安家里的那些事情,他们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
平安和惊风去查郎季春这边也很顺利。
两家的事情都是乱七八糟的,反倒查清很容易,所有他们知道的信息和调查出来的信息相差无几。
杂耍班外。
伯景郁上前叩门。
庭渊在后站着等待。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小老头过来开门,穿着里衣,外头披了一件外衣,看着是已经睡下了。
探头出来,见到外头是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找谁?”
庭渊上前道:“衙门的,来查案。”
小老头觉得奇怪,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三更半夜的你们过来查案,有衙门的文书吗?”
况且衙门查案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人,一般不都是一堆人。
小老头很谨慎。
伯景郁取出自己的令牌递给老头,“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小老头接过,看了又看,说:“这东西我也没见过真的,那不能你说自己是衙门就是衙门的。”
伯景郁无奈,只能回头朝巷口的几个衙门衙役招手,让他们过来。
这些衙役一直是跟在他们身边的,只是没跟得那么近罢了。
看到身穿官服的衙役,这下老头不得不信了。
麻溜地就往回跑,边跑边喊,“班主,衙门的人来抄家了——”
庭渊:“……”
伯景郁:“……”
怎么看,也不能把他们当成抄家的吧。
这才一共几个人。
他这么一喊,整个杂耍班子亮了一半。
原本庭渊他们站在门外,四周是一片漆黑,现在从门缝看进去,都能看到明显的光亮。
他与伯景郁说:“这架势,看着那是真的像抄家。”
伯景郁无奈地摇头,“衙门要真抄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院子都围起来,一个都别想跑,然后带人进去,草皮都得翻起来,一个子都别想落下。”
在电视剧里庭渊也看过抄家。
问伯景郁:“这种抄家你抄过吗?”
伯景郁点头:“抄过,前年,一个大臣收受贿赂,我带人去抄的家。”
“那他的家人呢?”
“官员本人处死,血亲等人全部流放。”
庭渊哦了一声。
透过门缝,能够看到有一群人匆忙朝他们这边跑来。
想来该是这小老头喊抄家的威力,把人都给吓着了。
那小老头指着门外说,“官差都在外头。”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将近五十岁的男人从门缝往外看。
伯景郁一挥手,衙役立刻去开门。
吓得院内的人连连往后退。
大半夜的是真的把这群人给吓着了。
伯景郁也是突然间恶趣味来了,吓唬着他们玩。
实际上他们身边一共只有六个衙役。
“官爷,我们这是犯了什么罪,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来抄家呢?”
第208章 伦理纲常
“你犯了什么罪你心里没数?”
班主一脸懵逼,把自己这辈子干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实在是没觉得有什么坏事是能够到抄家这一地步的。
连忙跪下说:“请大人明示。”
“起来吧。”伯景郁也就是逗他一下,没真想把他怎么样,“我们是来查案子,是你这院子看门的人传错了话。”
班主懵懵地抬头看向伯景郁,“不不不不抄家啊?”
“不抄。”庭渊看他吓得也是真的不轻,与他说:“真的不抄,你快起来吧。”
班主这才起来。
然后往他们身后看,见真的没有别人进来,这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抄家。
转头怒瞪看门人,“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快把我吓死了。”
看门的小老头此时也是一脸的窘迫,“我被他吓着了。”
伯景郁那架势,分明就是要让人抄家的架势。
寻常的官差上门查案,哪个会这样。
班主镇定下来之后,看伯景郁和庭渊也无恶意,鼓足勇气问:“那不知官爷过来查的是什么案子,我能从中起到什么作用?”
伯景郁道:“是关于陈汉州的一些事情,想过来找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你可是陈汉州的二姑夫?”
班主点了点头,“汉州他怎么了?”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说:“这哪里是能够说话的地方,去正堂或者书房说吧。”
院子里人多,若是被人听了传出去,陈汉州现在是何等名声,若是从这里传出去一些对他不利的消息,那不是败坏了他的名声。
庭渊猜测这女子应该就是陈汉州的二姑。
而与他们对话的男的,应该就是陈汉州的二姑夫。
陈汉州的二姑夫猛然醒悟,与庭渊和伯景郁说:“请二位随我去正堂,咱们边说边聊。”
伯景郁点了个头。
众人移步到了前厅。
一些无关人等都被女子呵退。
她吩咐身旁另一个女子,“去沏茶来。”
“不知二位大人深夜到访,究竟是想知道什么。”陈汉州的二姑父问。
庭渊开门见山:“陈汉州在你这里学艺多少年?”
陈汉州的二姑夫说:“满打满算,十年。”
“那他这个人怎么样?在你这里学艺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或者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陈汉州的二姑父想了想,说道:“汉州的脾气比较随他父亲,随和,也挺听话,在我们杂耍班子学艺,一直都是很规矩的,从来没有给我们添过麻烦,比我们家的姑娘和儿子都听话。”
陈汉州的二姑也说:“这孩子很有孝心,我们当初拿他当亲儿子养,他现在出息了,对我们依旧和当初一样地亲,隔三差五就来看我们,简直把我们当亲爹亲娘一样孝敬。”
这么听起来,这陈汉州倒也真是个不错的人。
庭渊追问:“这么多年对你们都那么好吗?”
陈汉州的二姑夫点头:“是啊,这么多年来都这样,有时候我就在想,他要是我的亲儿子该有多好。”
庭渊:“别的呢,他有没有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喜欢些很冷门的东西。”
陈汉州的二姑说:“他与我们家的孩子一起长大,还有他舅舅家的孩子,虽然那些孩子没有他听话,可品行都挺端正的,他和别人倒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甚至比别人都要好。”
言语间能够听出,这二姑父二姑对陈汉州的评价是真的很高。
庭渊转念问:“这些孩子如今可在班子里?”
“我家的两个孩子不在,他舅舅家的倒是在。”陈汉州的二姑夫说:“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睡在一个屋里,那孩子应该最了解汉州。”
庭渊:“那让我和他聊一聊吧。”
陈汉州的姑父起身,“我带你们去吧,那孩子现在行动不便。”
“怎么了?”庭渊问。
姑父解释:“杂耍表演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把腿摔伤了,如今在班子里养着。”
庭渊哦了一声。
杂耍确实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活,一不留神就会弄伤自己,这倒也是常有的事情。
即便是再厉害的杂耍技人,也难逃意外。
他们所说的人住在后院的拐角处,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六间屋子。
这人住在正中间的这一间。
一群人聚在他屋子里,想来前院的事情也惊动了这些人,陈汉州二舅家的孩子行动不便没能去前院,同住院子里的人去看了热闹回来正在给他讲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姑夫咳嗽了一声。
屋里的人往外看来,见到他们,全都退了出来。
庭渊与陈汉州的二姑夫说,“让他们都散了吧。”
“散了散了,都别在这里看热闹了。”
陈汉州的二姑夫把他们都赶走了。
他要进屋,被庭渊制止了,“你们就在院中等着。”
庭渊担心他们在场,万一这人知道些什么,也不方便讲。
陈汉州的二姑夫和二姑只能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等着。
床上躺着的那个年轻人腿上用木板固定着,人没有办法起身。
他问:“二位是?”
“官府的,来查案。”
“草民纪垚见过两位大人,我这腿受了伤,实在是无法起床和二位大人行礼,还望二位大人见谅。”他朝二人拱手行礼。
伯景郁示意他免了,“也就是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也不必过于紧张。”
纪垚见他们两个慈眉善目,心里也没有那么紧张。
“不知两位大人想从我这里了解一些什么。”
庭渊道:“据说你对陈汉州非常了解?”
纪垚说:“算是吧,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以前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住一间屋子,同吃同睡,一起练功,一直到他离开杂耍班子去唱戏之前,我们都住在一起。”
打小长起来的情意,肯定对彼此很了解。
庭渊问他:“你眼中的陈汉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便问一句他是怎么了吗?”纪垚有些担忧。
伯景郁说:“案件还在调查阶段,不能对外泄露消息,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
表明了态度,纪垚自然也就不再多问,他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汉州的性格挺好的,不容易与人生气,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和他一起玩,也没有太多的麻烦事,属于比较稳重的那一种类型的孩子,很会讨人喜欢。”
庭渊问:“你们小时候几乎都是在一起的吗?”
纪垚点头:“不说全部吧,他在杂耍班子的那些年里,八成的时间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那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穿女装,或者是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纪垚有点懵,心里有疑惑但是不敢问,只得作答:“穿女装倒是没有,不过他后来去唱戏,穿女装就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他演的都是男串女的角色,要说什么特殊的癖好,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那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或者说你们一起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偷看女孩子洗澡算吗?”纪垚问。
庭渊:“……算。”
纪垚挠了挠头,说起来有些尴尬,“那时候小不懂事,杂耍班子男女学童都有,男女有别的意识也还没有那么明显,所以干了这样的事情。”
“次数多吗?”庭渊问。
纪垚道:“还挺多的,有时候会去偷看二姑洗澡,有时候是其他的一些姐姐。”
“那这中间有没有被人抓住,或者是被人发现?”
纪垚想了想,点头:“有。”
“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还记得吗?”
有些孩子比较早熟,很早就会有男女意识,也有些父母之间做什么不避开孩子,导致孩子虽然当时不懂,长大了回想起那个场面就懂了,从而产生某些意识,比那些正常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要懂得更多一些。
纪垚尴尬地说:“应该是十岁那年吧,我们两个在后院浴房里偷看余姐姐洗澡,趴在窗户看,不小心踩空地出了声,我们两个分开跑,我躲在了假山后头,汉州当时应该是往对面的屋子跑了,反正余姐姐没有发现是我们偷看她洗澡。”
“后来呢?”庭渊问。
纪垚说:“当时我可害怕了,这种事情要是被发现,肯定是要挨打的,然后我就在假山后头躲了差不多一刻钟,等余姐姐洗完澡离开了,我还又多等了一会儿才回房间,但我回房间他都还没有出现。”
“他做什么去了?”
纪垚摇头:“这我不好说,但我看到二姑夫和汉州他父亲也就是我亲姑父两人从同一间房里出来,就是汉州进的那间房。”
“他们走后,我跑去找了汉州,但是汉州好像被吓傻了,我怀疑汉州应该是被他父亲骂了。但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儿?”
纪垚没有和先前一样直接说出来。
庭渊敏锐地察觉到问题,能够让他羞于启齿的事情,很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如果是正经事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除非干的就不是正经事儿。
“你是怀疑他们两个背着你姑姑和汉州的姑姑暗中苟合?”庭渊直截了当地问。
纪垚猛地睁大了眼,没想到庭渊会猜出来。
看他这表情,庭渊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伯景郁:“!”
怎么回事,这个案子是捅了乱/伦的窝了吗?
民间风气竟然这么开放?大家一起乱搞,一点伦理纲常都不顾的吗?
纪垚叹了一声,“这我没有证据,所以我也不敢说,而且一个是我的姑父,一个是汉州的姑父,这要是真的,他们两个真的搞在一起,这丑事被揭露出来,我肯定要站在众矢之地,一下子毁了三个家庭。”
伯景郁觉得奇怪:“不就两个家庭,哪来的三个?”
纪垚说:“我家也得算,我父母早亡,爷爷奶/奶把我抚养长大,就姑姑这么一个孩子,要是知道姑父和汉州的姑父搞在一起,二老承受不住……这事儿我只能烂在肚子里。”
如今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他倒是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庭渊又问:“那照你这么说,陈汉州极有可能是看到了他父亲和他姑父苟合,从而导致他被吓傻了。”
纪垚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实证,我也不好说,如果她真的看到了,这得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呀。”
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最敬重的姑父苟合,这种事情对任何年龄段的任何人来说,心理都是一大伤害。
即便没有形成正确的是非观念,可这种事情也是人性本身就会排斥的。
而陈汉州的二姑夫说陈汉州对他如对亲生父亲一样。
难不成陈汉州有恋父情结?
处理的案子多数绕不开伦理纲常,可这个案子越查越是深陷伦理。
“可还有些别的事情?”庭渊问纪垚:“你觉得你姑父和二姑夫搞在一起,可有旁的佐证?”
纪垚想了想,说:“自我发现他们之间可能有问题之后,对他们额外的留意,在汉州他父亲没有退出杂耍班子之前,汉州父亲也住在杂耍班子里,后来退出之后,转为杂耍班子的教头,也一直住在杂耍班子里,时常能够看到他们两个人在杂耍班子里走得特别近,但他们两个本来就有一层亲戚关系在,我倒是没有撞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更直接的证据,不过……”
说到关键的时候,他又卡住了。
伯景郁正听得上头,断在这里怪叫他难受的。
他追问:“不过什么?”
“倒不是与姑父和二姑夫有关,而是和汉州有关。”
庭渊:“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自那之后难道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有什么癖好?”
纪垚道:“自那之后,二姑夫经常单独指导汉州在杂耍上的一些技巧,都是避开我们的。”
听他说了这么久,庭渊也算是明白了,这纪垚说这些,其实是有些故意抖出来给他们的。
能不说不能说的,他都跟倒豆子一样地全说出来了,至于他从中到底图谋的是什么,暂且还不得而知。
但他说出这些,肯定是有他的盘算的。
即便他们是官府的人,可这毕竟是家族丑闻,把这些说出来了,对他们可没有任何的好处。
除非他别有所图。
庭渊:“你就没有偷看过?”
纪垚像是被戳穿了一样,有些窘迫。
伯景郁说他:“你就别支支吾吾了,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何必和拉磨的驴子一样,抽一鞭子走一步。”
他现在完全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在吃这个瓜。
这对他来说也是相当劲爆的瓜。
“偷偷看过。”
伯景郁追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纪垚道:“我看到二姑夫让汉州用嘴……”
伯景郁:“……”
“陈汉州就不反抗吗?”
那时候陈汉州应该还很小。
纪垚道:“没有反抗,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汉州后来走路经常会很奇怪,别人问他他就说是杂耍的时候拉伤了,但我曾经看到过他们两个苟合……”
伯景郁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形容。
“然后呢?”
纪垚:“我当然是赶紧跑,怕被发现。”
“那他们现在还保持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吗?”庭渊问。
纪垚点头:“应该是还保存的,汉州隔三差五地就来杂耍班子。”
“难道陈汉州的二姑就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侄儿搞在一起,他们若就在杂耍班子里苟合,应该很难避开人才对。
纪垚说:“汉州在外面有一处私宅,他们应该是在那里厮混。”
第209章 人质情结
竟然还有一处私宅存在。
庭渊问:“那你可知道这私宅在何处?”
纪垚道:“在四水巷,是一个一进一出的院子。”
能把这些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庭渊绝不相信他只是偶然撞破。
这背后肯定是有别的谋划,只是庭渊暂时不知道他的谋划是什么。
这份心机也是很可怖的。
按照年龄来算,当时他与陈汉州顶天十岁出头,陈汉州是十四岁离开的杂耍班子转去唱戏。
如今的陈汉州二十七岁,他知道两人的秘密有十七年的时间。
整整十七年,他都没把这事儿抖出来,怎么他们轻轻一问,这些事情就全都被他像倒豆子一样直接倒出来了。
庭渊坐到椅子上,上下将其打量了一番,说道:“你所知道的事情,不单单只有这些吧。”
纪垚见庭渊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确实还有些别的。”
“那就都说出来吧,也别藏着掖着了,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一问一答的,就跟捧哏似的,实属没必要。
纪垚笑了一下,“班主至今和我的姑父还有染,他们两个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师兄弟,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陈汉州的父亲娶我姑姑,班主娶陈汉州的姑姑,都是把她们两个当成了工具人罢了。”
“只是我姑姑至今被蒙在鼓里,我祖母还在的时候,姑姑时常回家探望祖母,会与祖母哭诉说自打她生完孩子,身材走样之后,姑父就不碰她了,即便是想再多生几个,那也是没这个机会。”
“其实姑父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娶姑姑也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掩人耳目,他们两个在杂耍班子里出双入对的,年纪小的时候还能说得过去,年纪一大,家中若不娶妻,再这般,外人就得怀疑了。”
伯景郁听明白了,“陈汉州的父亲娶你姑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顺带留下一个血脉。”
纪垚点头:“不错。”
“可他这也太禽/兽了,把他自己的亲妹妹推给他相好的,自己霍霍一个女子,还让相好的霍霍自己的妹妹。”伯景郁气愤地捶了一下桌子。
庭渊倒是对伯景郁如此气愤有些诧异,按照这个世界的风俗来说,贵族家里头的养男妾的大有人在。
他一个现代人,对这种行为怒斥,本质是基于男女平等和一夫一妻对爱情的忠贞,伯景郁以一个封建王权贵族的角度来抨击这个陈汉州父亲的这种行为,说明他的思想上已经开始转变,开始认为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
早前在杨家庄表姑娘林漫漫的事情上,伯景郁的一些想法是非常典型的这个世界封建思想,即便他想要实行男女平等,可根源上,他对女性的道德要求和标准还是非常高的。
在伯景郁的眼里,为妓不行,但可以为妾,可以到富贵人家做歌舞伎,可以为男妾,娈/童。
多数时候伯景郁对男女平等的思想更多是停留在想象的层面,本质上还是对女性种种行为有着另一套标准,而今他能够因为这件事生气,说明在他的心里,女性不仅仅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说明他开始认为,男人好男风可以,但不要去霍霍女子,不要把女子当作工具人,女子不仅仅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女子也该有正常的权利,而不是男子的附属品,只配给男子生儿育女。
这就像现代人的双重标准,现代的社会对男人出/轨一事的容忍度非常高,常能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哪个男人不出/轨?
性别一对调,到女人的身上就会变成——有几个女人会出/轨。
女子一旦出/轨,必然是要遭受荡/妇羞辱的。
本质就是男子可以淫/乱,这是男子的特权。女子不仅不能淫/乱,还要做到不宣于口。
从前的伯景郁也是这么认为的,尽管他自己对于爱情的态度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很大原因是由皇族为了防止广延子嗣导致重现五王乱朝的局面而规定的只能有一个妻子的影响。
庭渊如今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他亲眼见到了伯景郁的认知在发生转变,他开始落到实处了。
他不能够确定伯景郁这番改变是否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在其中,会不会受了自己的思想所影响,但他真的很高兴伯景郁能够有如此大的进步,这是胜国百姓之幸。
纪垚此时的表情就与伯景郁的情绪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纪垚一脸的:你在说什么?
纪垚这样的反应才是这个时代的人传统的反应,因为在这里,女人为男人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即便是说起自己的姑父和班主搅和在一起,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这里可是有夜戏坊的音舞市,有着大大小小的戏坊,男人玩男人再正常不过了。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气恼的是其中的受害者是自己的姑姑。
站在姑姑的角度,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姑父与别人有染的,但如果是班主和别的男人有染,就算是有一百个男人和班主有肉/体关系那又如何呢?关他屁事。
所以此时伯景郁的这个态度在他眼里那简直是一身反骨,大为不理解。
庭渊开口转移了纪垚的情绪,“等于班主现在是同时和陈汉州父子二人有染?”
纪垚点了点头,“是的,他二人时常晚上一起出去听戏,其实都是去陈汉州的私宅厮混去了。”
“陈汉州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班主和他父亲厮混在先,在和他厮混之前,两人就已经厮混了十来年。”
算一算年龄,按照胜国普遍成婚年龄十八岁来算,这两人年龄都超过了四十五岁,还得再虚一些,想来这两个该有五十岁了。
庭渊瞧着对这两人的面相估算年龄也差不多,该是这个年龄了。
五十岁的男人还能同时和两个男人厮混,还挺有精力。
伯景郁实在是想不通,“这陈汉州以前是年纪小无法拒绝班主,如今他都二十七岁了,媳妇也娶了好几年了,和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厮混,图啥?图他老吗?”
不排除班主年轻的时候各方面都好,可如今外头的班主容貌是如何留住陈汉州的?
陈汉州男身女相,虽说他还未亲眼看到陈汉州,光是看画像,这人的样貌便是极好的。
他实在是想不通图啥,和他媳妇同房都不能让他舒服释放,一个五十岁老头可以?
庭渊大概能够想出原因,可当着纪垚的面,他也是不好说出口。
庭渊又问:“陈汉州的父亲可知道陈汉州和班主有染?”
纪垚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陈汉州知道他父亲和班主有染,但他父亲不知道陈汉州和班主有染。”
庭渊回顾了一下纪垚前头的话,说道:“班主和陈汉州在一起应该是上面那个吧?”
纪垚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点头。
“那他父亲呢?”庭渊追问。
纪垚说:“一样,因为他父亲也时常走路不正常。他之前杂耍表演的时候伤过腰,问就说是腰不好,也没有人怀疑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他腰还好之前,也是经常走路不正常,班主就是正常的,他们父子两个撒谎都是一样的。”
庭渊嘀咕了一句,“那这小老头体力还挺好,精力还挺旺盛。”
“你虽没有亲眼所见他们两个上床,但你应该跟踪过他们两个吧。”
若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纪垚也不否认,“是,跟踪过。”
庭渊问:“你和陈汉州在一起时间也算比较多,那你晚上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动静,或者大清早的他有没有背着你干什么。”
“你是想说他有没有自己解决吧?”
庭渊点头。
纪垚说:“有,男人嘛,早上都会支棱起来,早上没反应那才是不正常的,但我记忆中他早上一般都是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起来去练功了。至于到了戏班子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关于陈汉州和他媳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大家都是一个杂耍班子长大的,据他媳妇说两个人是少年定情的,陈汉州还为了她拒绝娶自己师父的妹妹。
如果说陈汉州真的喜欢男的,那娶谁都一样,娶她师父的妹妹岂不更好,能够让他与师父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和贾秀荣之间应该是有感情的,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贾秀荣,即便后来他与班主厮混,但他还是很在乎秀荣的感受,离开戏班后隔三差五回来,也会不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给秀荣买他喜欢的糕点。”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别的吗?”
纪垚轻轻摇头,“他与秀荣之间的事情我掺和得不多,我也曾明里暗里地提醒过秀荣,不过没什么用处,秀荣一心扑在他身上,我也就不提了。只是觉得很可惜,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可陈汉州却不是一个好男人。”
言语间满是惋惜。
得知了所有的一切,如今陈汉州在庭渊心中是凶手的可能性已经到了九成。
确实是太符合他对凶手的判断了,但要想以此定罪陈汉州,那是远远不够的。
人证、物证,总要有一个。
庭渊站起身,与纪垚说:“希望你对今夜的谈话暂且保密。”
纪垚道:“那是自然,我也不会想要以此引火烧身。”
庭渊给了他一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
伯景郁紧跟着起身。
打开门,那夫妻俩个还在院子里坐着,周边的人也都还没有睡下。
见他们出来了,班主和夫人迎上来。
夫人问:“大人可问完了?”
说着往里头看了一眼。
庭渊道:“我们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再看班主,庭渊和伯景郁此时的内心都挺复杂的,但面上还是要强装镇定,不能给他看出了破绽。
班主问二人,“不知大人可否透露一些消息,汉州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被调查?”
伯景郁道:“无可奉告,短时间内还请二位不要随意离开家,保不齐我们随时会返回,找你们问话。”
“我等自然倾力配合。”
离开杂耍班子,庭渊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出了巷子上了马车,伯景郁才问庭渊,“如今几乎可以确定这陈汉州就是凶手了吧。”
庭渊点了点头,“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可以了。”
伯景郁心中有很多疑惑,等着庭渊解答:“你对凶手的判断中有一条,凶手可能被女性也伤害过,但从陈汉州的情况来看,他所能接触到的女性,并没有伤害他,反而是被伤害的那一个。”
庭渊说道:“有时候这个是很主观的,不是说我捅伤了你,我和别人搞在一起,或者我瞧不起你,这才算伤害,还有别的可能,还得根据凶手的心理情况做评估,也许我们觉得没所谓的事情,在凶手看来这就是天塌了的大事。”
“可我想不明白,陈汉州是受害者,他是被侵犯的那一个,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要和一个糟老头子搞在一起?”
对此庭渊其实是有一个猜测的,并且他也认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给伯景郁解释,“心理上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人质症候群,也叫人质情结,就是说一个罪犯把人绑架,在犯罪的过程中,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了情感,比如喜欢、依赖、欣赏,从而反过来帮助加害者事实犯罪行为,与加害者共情,甚至可能将加害者当成自己的拯救者。”
“还有这种病?”伯景郁还是头一次听说,觉得非常稀奇,“按你的意思,班主侵/犯了陈汉州,或许一开始陈汉州是拒绝的,可随着侵/犯进行,在这个过程中,陈汉州接受了这种侵/犯,并且对侵/犯自己的班主产生了情感,导致他们这种畸形的关系存续至今?”
庭渊点了点头,“我刚刚特地问了纪垚,陈汉州是下位,班主是上位,男孩子在青春期十一岁左右体内就会开始分泌雄激素,按时间上来算,班主是一个坚定的上位者,是绝对不可能变成下位者的,那么陈汉州在启蒙阶段对于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便绝不可能是通过正常方式身心愉悦。”
伯景郁拍了一下手,有些高兴,“如此说来就与你先前的推论吻合了,他从一开始就是被班主引上一条不归路,所以他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让自己身心愉悦。”
二者的压力是完全不一致的。
这就像是从小就爱跑步的人,让他去跑半小时,他有自己的节奏,心率会在一个非常稳定的区间浮动。
而那种从小不爱跑步,上楼梯走两步就很喘的人,跑步没有自己的节奏,心率会直接飙升,然后将自己拉爆。
要想让从小爱跑步的人心率爆表,就得额外再给他施加压力,比如负重三十公斤增加重力,或者是让他穿羽绒服跑。
需要从其他的方面来影响他的心率。
伯景郁又觉得奇怪,“可如此,他与他媳妇每晚都交流,明知不可能让自己愉悦,偏偏要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庭渊道:“或许他的心里是真的喜欢贾秀荣,但是身体上和思想上又无法摆脱班主对他的影响,我想如今他开始频繁犯案,或许也是因为班主年纪大了,体力不复从前,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让他身心愉悦,他不能够从其中感受到身心愉悦,就需要其他的刺激让自己释放压力。”
第210章 不忍直视
人在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等不同的阶段,身体会有不同的表现,五十岁身体的机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陈汉州才二十七,正是最年轻最有劲头的时候。
换句话来说,从前他们是老牛吃嫩草,现在缓过来了,是嫩牛吃老草,老草对于嫩牛来说可不好消化。
从前跑一分钟能够跑五百米,现在一分钟跑二百米,频率步幅和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都是一分钟,一个是高质量的一分钟,另一个则是要死不活的一分钟,谁不想要一分钟跑五百米。
伯景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庭渊道:“这不过都是我的推测,也不好说事情的真相是不是这样。”
“你还想去四水巷查他们厮混的地方吗?”伯景郁问庭渊。
庭渊算着时间,没有表他也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时辰,想来也是子时前后,大家这个点应该都回衙门了。
想到这里,他摇头,“算了,明日一早再来查吧,如今已经是取得了很大的成果,我们的思路也很清晰了,至于旁的,回去了再和大家聊聊,看看他们有没有别的线索,或许又有转机——”
张佑安和郎季春的遭遇也是很炸裂的存在,难免他们不会干出点什么事情。
他们一心钻在陈汉州的调查上,没有上帝视角,便不知道其他人那头调查的结果如何,万一他们那头有比陈汉州这里更炸裂的事情发生,或者是直接搜到了作案工具,那都是有可能的。
伯景郁笑了笑,“先前我还有些困,听了陈汉州这一堆烂事,反倒是不困了。”
庭渊勾了勾唇,“吃瓜是人的本能,谁人不爱听八卦。”
伯景郁很是赞同,庭渊这话也算是给他吃瓜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我总觉着这纪垚没安好心,他且不问我们到底是在查什么,就把陈汉州这一堆烂事乌泱泱地全说给我们听,实在是古怪。”
“你想得也没错,他确实另有目的。”
伯景郁:“那他图什么?总不至于是出于嫉妒陈汉州有现在的名声和赚钱的能力吧。”
“那也说不准。”庭渊想到自己的一些亲戚,与伯景郁说:“除了你自己的家人,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希望你好的,大家都苦,你过得好了,难免是要遭人嫉妒的,正所谓财不外漏。”
“这陈汉州一个月轻松挣三五十两银子,杏儿从前在我府上做工的时候,还没到我身边一个月几百文钱,一年也才四银子。”
西府这边整体物价比居安城要高不少,一两银子在居安城能够买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的米,在西府只能买一百斤,这边的人整体一年的收入七八两银子,好一点十两。
“陈汉州一个月就挣下别人几年的银子,杂耍班子跑东跑西,一年到头辛苦一些分到手上的能有个二十两已经很不错了,大家都是一起长起来的,我出身出力才挣这么点,你咿咿呀呀唱几句就挣我几年的钱,嫉妒心是每个人都有的,有些人会压制,有些人会放大。”
伯景郁听着赞同地点头,再就是如今的纪垚伤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动,难免地会有些情绪。
乱七八糟的情绪涌在一起,给陈汉州来上几刀让他也不能那么痛快,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他一开始就存了坏心,肯定是很久之前就抖落出来了。
伯景郁又想到了张佑安,“那边张佑安是既当女婿又当后爹,张佑安是玩了父女两个,这边陈汉州……”
一时间伯景郁还找不到一个准确的位置来安置陈汉州。
庭渊道:“张佑安的位置应该由班主来作对称,陈汉州的位置就相当于张佑安的夫人,不同的是张佑安那个夫人是有名分的,陈汉州完全没有名分。”
“这事我还是觉得很别扭,陈汉州他爹一把年纪了,我现在脑子里只要一想到两个人的脸再加上他们做那种事情,画面就不忍直视。”
庭渊无奈摇头,“人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排除掉这个案子的条件,单论两个男人成婚走到一起,也不可能永远年轻,都有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甚至一百岁的时候,不能说只接受年轻的男人相爱,老年人也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性是很重要的。”
“回到这个案子里来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那当然是于理不合,你这思路是不是有点问题。换句话来说他们两个年轻二十岁,你就能够接受他们搞在一起呢?那你是不能接受他们这个年纪了还搞在一起,还是说不能接受他们两个搞在一起,这是有很大区别的。”
前者的思想里潜意识地会认为他们两个搞在一起是正常的,只是这个年龄不合适,这个视角里是没有他们妻子的存在的。
而后者无关乎年龄,只关乎他们两个背着自己的妻子搞在一起的行为是否是正常的,你什么年龄你也不能背着自己的妻子和妹妹和自己的妹夫搞在一起。
“你这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好像对于他们两个这个年纪搞在一起比和他们背着自己的妻子搞在一起的意见会更大一些。”
伯景郁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是不对的,有些尴尬,都不好意思去看庭渊了。
庭渊握住他的手,他倒也没有责备伯景郁有这样想法的意思。
若是刚来这里的他,他肯定会大肆批判伯景郁这个想法。那时的他是抛开了时代的背景,现在他已经逐渐深入这个时代,想法自然也是产生了转变,不会用自己的超高道德标准来要求这个世界的人和他在思想上能够有同等的高度。
庭渊语气温柔地说:“人的想法都是会改变的,像我刚到这个世界时,我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垃圾,连我那个世界上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比不上。现在我的看法就改变了,这世界有你这样蒙尘的珠宝,我愿意做抹布擦去你身上的尘土。”
伯景郁与庭渊对视片刻,深深地望着庭渊,眼神直达他的眼底。
庭渊这双眼眸仿佛能够直通他的灵魂,就这么看进去,似是可以与他的灵魂融合。
第一次见庭渊的时候,伯景郁就将庭渊从上到下连头发丝儿都看了,现在回想起来,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还是庭渊这双眸子。
内敛,沉静,深不可测。
弱不禁风的是他的身体,而不是他的灵魂,他的灵魂比铜墙铁壁还坚固,无论身体残破得多么凄惨,灵魂依旧矗立。
“你好像很久都没有骂过我了。”伯景郁突然想到。
他都忘了上一次庭渊骂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其实也不能算庭渊骂他,只能说是他们两个交流上出了问题,他自己联想出来的。
刚认识庭渊的时候就经历了浮光县那晚庭渊的大爆发,给他的影响就是庭渊的脾气不太好,总是会发火,所以对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哄着。
相处下来后发现庭渊的脾气挺好的,比绝大多数人都好,绝大多数时候情绪比他都稳定。
在很多事情上发生强烈冲突,后来细细回想,庭渊都是对的。
庭渊有些无奈,“我真的不爱骂人,我父母是特别讲理的人,特别是我母亲,不仅讲礼还讲法,做事情非常遵循逻辑,所以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也会更加倾向于冷静下来,想到解决的办法,互相沟通。”
“所以盘逻辑没有人能够盘过你。”伯景郁轻笑着,将庭渊拉进自己的怀里,“听你说了很多关于你父母还有家庭的事情,我也很想见见他们,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你。”
庭渊靠在伯景郁的怀里,“如果可以,那再好不过了。”
——如果伯景郁真的能够见到他母亲,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你的嘴硬,全在感情上了。”
庭渊轻笑,“环境造就的,在情感上我没有办法随心所欲。”
“还好我是个主动的人,做什么都喜欢主动出击,要不然我们两个现在还在各自的壳子里。”
“没有多少人想要和另一个自己谈恋爱。”
两个相似的人谈恋爱,生活会缺乏很多东西。
伯景郁看了庭渊一会儿,问:“能亲你吗?”
庭渊一怔,突然这么正式地问他,倒给他整不会了,“你想亲就亲——”
话没说完就全都被伯景郁堵在了嘴里。
伯景郁认为他们两个就是最相配的。
庭渊很有主见,但他有分寸,也很包容。
他对庭渊好,庭渊好好接着好好享受就行。
两个都主动的人在一起,反倒不一定合适,两个人主动的方向不一定是相同的,很可能是相反的,反而会把两个人越拉越远。
“我会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反复地喜欢上你。”
“我就不同了。”
“哪里不同?”
“我爱你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累积,但不会从头开始。”
说完庭渊罕见地低下头,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说起这种话来,他还是会羞涩。
现代社会,东方和西方是完全不同的。
西方社会的我爱你时刻挂在嘴边上,而东方沉静又内敛,含蓄是每个人血液里自带的民族基因,更注重于实际行动,融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不单单是挂在嘴上。
庭渊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中式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人,“我爱你”这样的话,说了,对方知道了,就很少会不断地提及,而是会通过实际行动去展现在我要如何去爱你。
伯景郁就像是心里有一个钟,庭渊就是撞钟的钟椎,时不时地就会撞他一下,钟声在身体里不断地回荡。
“你的情话,比金子都珍贵。”
金子他有一整山,可庭渊说情话,实在是少有。
庭渊:“喜欢听,那我以后常说。”
伯景郁摇头:“不,你要是每天都说,那对我来说就缺乏了新鲜感,那就不珍贵了,你不应该改变,就像现在这样,什么时候想说了就说,让我时刻保有期待,每一次听到都能如沐春风。”
物以稀为贵。
每天都说我爱你,那不就变成了和吃饭睡觉一样平淡无常的事情,那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好,那就听你的。”
衙门内,一众人坐在前厅。
一个打了哈欠,其他的就纷纷打起了哈欠,一个传一个,哈欠不断。
杏儿的眼睛已经快合上了,旁边的平安索性直接打盹儿。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现在都丑时过半了,再过两个时辰,早市就开摊了。
一晚上大家忙忙碌碌地,处理了一大堆事情,现在精神已经到头了。
伯景郁和庭渊的精神非常亢奋。
伯景郁是因为吃了瓜,脑子里还在回味。
而庭渊则是因为起得晚,快到中午才醒来,他的作息已经变成阴间作息了,现在还没到困的时候。
两人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一声声哈欠。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
庭渊先进屋,伯景郁慢他半步。
惊风推了推平安。
平安手一空,险些朝前头栽倒,惊风伸手拉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趴到地上去。
刚才整个人都在迷迷瞪瞪的状态,有了刚才那一下子,整个人都清醒了。
平安看到熟悉的鞋子,一抬眼,果然是庭渊,语气激动得就跟三年没见庭渊了一眼,一下就扑了上去,“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杏儿也睁开了眼。
看到庭渊出现在正厅,简直不要太开心。
“太好了,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伯景郁突然有些羡慕庭渊,杏儿和平安的心里只有庭渊,像是他身上的挂件一样,把庭渊当作一切。
看看这两个第一时间就扑上来了,再看看自己那两个,动都不带动一下。
庭渊是被爱包围的。
庭渊一脸歉意地与大家说:“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曹禺起身道:“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是我们该和大人说声辛苦了。”
庭渊连忙摆手。
杏儿却说:“公子,该邀功的时候就要邀功,你这劳心费神的不求回报,拿自己的身体在搏。”
伯景郁非常赞同地说:“杏儿说得对,你确实很辛苦。”
从居安城出来,不管路上有多辛苦,案子有多费神,庭渊就没有喊过苦,也没有喊过累。
破案的压力都是他一肩扛起,没有人帮他分担。
“不应该抹除你的辛苦,只歌颂你的能力,而忽略你的汗水。”
许院判说过,庭渊这样的身体,最好是静养,保持身心愉悦,什么都不干,吃药养着。
可他出了居安城,就没有几日是在静养,总有事情需要他劳心费神,身体也没好过,药是一碗都没有少过。
案子都是亲力亲为。
庭渊道:“大家都很辛苦,我也不好邀功,我并没有比大家多付出什么,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曹禺:“大人客气了,昨夜大人又熬了一整夜,今夜又是一夜,大人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庭渊身体不好这是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他的气色与身体健康的人完全不同。
“多谢曹县丞关心,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有什么话就尽快说了,说完你们也好去休息。”
牢里抓了那么多人,想要把每一个人身上的事情都弄清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庭渊也很体谅他们。
与他们说:“往后大家不必如此等我们,有什么写在纸上就行,尽量用白天的时间处理这些问题,大家晚上都好好休息。”
他可以睡到下午都没问题,可这些官员不一样,早上就要起来上工。
这些官员的主职工作还是处理政务,每日累计的政务事关民生。
第211章 皆大欢喜
曹禺率先开口。
“大人,我这头带着人与夜戏坊里头抓回来的妓倌对口供,粗略估摸着,后日上午可以将所有人的信息核实清楚。”
抓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事儿曹禺亲力亲为,要想核实言语真假,免不了需要些时日。
伯景郁道:“此事你且按照自己的节奏办就是了,待你办完之后一次上报,待我看过了,再定下处理的方法。”
曹禺恭敬道:“是。”
派出去拿着画像四下打探的官员上报,“大人,我们拿着画像走访了附近上百户人家,当日在场围观的人尽数走访齐了,确认当日报案的女子并非附近居住的人,容貌上来看,似是与陈汉州有六成相似。”
伯景郁点了点头,随后又问:“去核对晏七娘得罪的人和陈汉州之间有什么关系可有结果了?”
“晏七娘得罪的人尚多,暂时还未出结果,今夜已晚,待明日赶早出去核对,争取明日下午或晚上核对出结果。”
伯景郁嗯了一声。
他想知道的事情和庭渊吩咐他们的事情,如今已经知道了进度,转而又问:“可有旁的事情需要上报的?”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轻轻摇头。
如今他们手里也就这么几档子事儿,处理了这些事,便没有旁的了。
伯景郁见他们没什么要说了,便挥了挥手,与众人说,“那你们且去休息。”
主要调查的人,都是他们自己人在查着,倒也用不着旁人在场了,如今也这个点儿了,明日/他们还有一堆事情要查,若是留晚了,明日做事免不了犯困,一困就迷糊,迷糊了就容易出错。
待一众官员退去,屋中只剩他们六人。
伯景郁问:“你们可曾有什么发现?”
杏儿与赤风对视一眼。
赤风说:“张佑安这边的事情与先前调查出来的没什么差别,他那点儿子破事,邻里街坊几乎是都知道。他们家索性也就不避人了,张佑安成日里与他岳父出双入对,而他媳妇的三个孩子都不是张佑安的,张佑安没有生育能力。”
“没有生育能力是怎么回事儿?”庭渊问。
赤风回他:“就是天生发育不全,有那东西,铃铛却是畸形的,男性特征不是特别明显,虽是家中排行十一,真正被丢弃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拮据养不活,而是因他天生畸形,遭家里人嫌弃,这才丢的。”
“他与媳妇感情不好倒也是真的,与其说两个人感情不和,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感情,坊主好男色是真,原想着要将张佑安纳为男妾,给他个正经的名分。坊主夫人不乐意,她身体又不太好,坊主便想着待夫人死了,正儿八经地给张佑安一个名分,这才是张佑安与夫人不睦的正经原因。”
庭渊有些诧异,转而问:“既然他原本是要抬身份,跟了坊主的,怎就转而娶了坊主的女儿呢?”
“坊主跟张佑安好不容易盼到坊主的夫人病死了,依着他们这里的规矩,妇死一年不娶妻,好不容易等到孝期过了,该是正儿八经给张佑安身份了,这时候出岔子了。”
“让我说让我说。”杏儿接过话头说,表达欲旺盛,活像刚吃了个大瓜转头给姐妹们分享的样子。
赤风也就依着她,宠溺一笑。
这一下把人胃口都给吊起来了。
众人视线都集中到了杏儿身上。
杏儿说:“偏是在这个时候,坊主的女儿有了身孕,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
“怎么会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呢?”伯景郁觉得很诧异,“自己腹中孩子的爹是谁,总该是有数的吧。”
杏儿急忙摆手,“没有数没有数,坊主不是好男色吗,府里养了一堆男宠,给坊主夫人气的不轻,着实是拿坊主也没有办法,转头自个也养了一堆男宠在府上,夫妻两个各玩各的,坊主夫人身体不好,这姑娘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就与她娘养的那些个男宠勾搭上了,她娘有心无力,也懒得管了,反正家里头都已经烂成这样,起初这姑娘倒也仔细,一直小心不敢有孕,想着只要没孕,到时候找个人嫁了也不妨事,偏巧不巧的,一次没留意,就给怀上了,院子里头一堆男宠,也不知道孩子是哪个的。”
庭渊:“……”
伯景郁:“……”
之前伯景郁还说庭渊他们那个世界的人玩的花,现在看来,他们这里的人玩的更花。
“那怎么就算到了张佑安的头上去了?”伯景郁想不通,“找不到孩子的爹是谁,随便找个愿意娶她的男宠娶进来不就成了。”
杏儿摆了摆手,“那倒也不是这么个事儿,坊主要迎张佑安入门,正儿八经娶进来,姑娘的肚子藏不住,若是一门两亲,将来张佑安在府上不好自处,一个男主母,还有个年岁相当的男女婿,张佑安又是坊主亲传的徒弟,坊主是想把戏坊留给张佑安,而不是给他女儿,招个女婿进来,不给女婿留东西说不过去,也不知道是谁想了个馊主意,让坊主把女儿许给张佑安,张佑安做女婿的身份继承戏坊,生出来的孩子记在张佑安的名下,张佑安不是天生畸形不能生育嘛,这不家业有了,媳妇有了,也不影响他和坊主之间的关系,里子面子该有的也就都有了。”
“张佑安名义上是坊主的女婿,其实是坊主的小郎君。至于坊主的女儿,挂名夫人,爱和谁玩和谁玩,反正她也没想过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好,有孩子就生,没孩子就玩,生出来张佑安和她爹给她养着。不管外头怎么看,他们自己府里头过得倒是开心。张佑安和他夫人关系不好也是真的,中间毕竟横着一条人命,若不是张佑安和坊主搞在一起,她娘也不会死得那么快,所以两人在府上关系确实不好,张佑安跟坊主住,她跟男宠一起住。”
虽说这里头你来我往的关系很炸裂吧。
但是他们这个关系是摆在明面上的,谁也没哄了谁。
大家都有自己的盘算。
坊主如愿把自己的东西名正言顺地给了张佑安,张佑安不能生育有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孩子,张佑安的夫人不想吊死在一个男人身上,现在如愿有一堆男人跟她玩。
他们这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取舍,总体而言还是一家人,日子关起门来自己过,谁也没霍霍谁。
若说唯一可怜的,就是坊主过世的夫人。
“家中可搜出什么异常的东西了?”
杏儿摆手:“那倒是没有的,反倒是被坊主塞了一把狗粮。”
伯景郁有点蒙:“为什么要给你塞狗粮?”
庭渊与伯景郁说:“秀恩爱,在我们那里叫撒狗粮,就是人家小两口在你面前恩恩爱爱,或者是其中一个在你面前秀自己的伴侣,这种行为就叫撒狗粮。”
伯景郁拉长调子哦了一声,“也就是说坊主给你们炫耀他和张佑安有多恩爱。”
杏儿一下一下地点头。
伯景郁:“……怎么都喜欢小老头。我们这是捅了老头的窝吗?”
杏儿两手捧着脸说,“坊主可不是一般的老头,那可是个帅老头,四十多岁的人,看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显老。就是有点渣,张佑安只是他众多男宠中最喜欢的那一个,他说他和张佑安是走心的,跟其他人都是玩玩而已。”
“张佑安一点都不介意吗?”伯景郁大为不理解。
杏儿摇头:“据说是不怎么介意的,反正没人能够动摇他的位置,除了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其他府上一切都归张佑安管。”
“……”
也是着实让人无语了。
庭渊问:“那当日/他可有作案的时间?”
杏儿摆手,“没有,当日张佑安和坊主两人和朋友出去游山玩水去了,隔日傍晚才回城。”
庭渊哦了一声。
平安和惊风现在也是一脸的吃惊。
三观已然震碎,可偏偏他们的行为无可指摘。
一没有骗婚,二没有骗色,人家这样的关系,那是人一家三口就商量好的。
张佑安不介意自己的夫人养男宠,夫人虽介意张佑安和她父亲搞在一起,可实际上人家本来就是要做她后娘的人,在她亲娘在一起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一起了,连她亲娘都懒得管的事情,她又能说什么呢?
庭渊不免心生疑惑,“之前在西北府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好男风,怎么到了这西南府的地界,大家都跟疯了似的,都不爱跟女人玩,个个都喜欢男人。”
似乎在这里,人人都喜欢和男人在一起。
赤风道:“或许是因为西南府地界的特性吧,相较于西北府的居民原生多,西南府的居民很多都是当年从西州逃难过来的,西州那边很多部落是父系部落,男多女少,靠打猎为生,我听人说过,早些年女君没有统一西州之前,那边没有婚姻这种事情,不存在一夫一妻,女性算部落里的生育容器,是部落共有的,是属于部落所有人的妻子,生出来的孩子也是部落所有人的,由男性共同抚养,生出来的女孩给别的部落送过去,交换抚养女孩。”
庭渊:“……”
不换着抚养也不行啊,不换着抚养到头来那不就是乱/伦了吗?到时候近亲繁殖,几代之后,部落人差不多就死绝了。
“这种情况下就衍生出来另一种情况,男人想释放自己,部落里的女人是有限的,男女数量不对等,一些男人等不及或者是女人怀孕期间不能接待他们,而他们本就没有传宗接代的概念,和男人或者女人在一起没有区别,就逐渐地盛行起男风,以至于后来女君统一了西州,传给他们很多知识,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开始一夫一妻或者是一夫多妻。”
“但西州男女的比例严重失调,环境恶劣,女人在西州部落里很难生存,民化之后男多女少,依旧有很多共妻的现象,男人出海打鱼,为了更多的资源,西州男人和男人成婚是非常多的事情,包括南州和东州靠打鱼为生也差不多是这样。”
如此一来,庭渊也算听得差不多了,也弄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这几个地方的人因为资源的问题,更愿意和男人结合,数代人的基因里头就是有这么个念头存在的,和男人结合能够获取更多的资源,女人只是他们眼里的生育工具。
这批人从西州逃荒出来后,经历了灾荒,在资源尤为稀缺的时候,依旧保持这种心态和想法。
当时西府的儿郎大多战死沙场,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寡妇居多,与西州过来的男人结合,仍旧有一部分男人没有着落,这部分男人就做了男妾或者是男宠,总之是有个容身的地方。
渐渐地也就形成了风气,大家都有男宠。
而京城的那些官员,很多都是从各个州选上来的,除了中州和京州,其他地方都有和男人成婚的风俗在,京州的男妾或者是男宠也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站在伯景郁的角度来看,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他的思想也受这种思想影响。
他在意的是乱/伦,而非是男风。
这些是生长在居安城的庭渊、杏儿、平安他们永远无法接触到的知识,所以他们都不明白这些。
对于居安城之外的天地民风如何,他们并不清楚。
所以不知道外面的男风如此盛行,而庭渊则是从现代过来的,那边对于同性恋者没有太大的限制,但毕竟是少数群体。
男宠从一开始并不是被宠物养的,也不是乐子,而是资源。
让庭渊想到闽地的契兄弟,是类似的一种情况。
当生存都成了问题的时候,男女已经无人在意,活下去才是他们的首要。
男人喜欢男人在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中州腹地的文化和其他几州的海洋文化是不同的。
靠海打鱼,捞多捞少,得靠人力,力气越大能力越强活得越好。
而陆地则是靠种地,种的粮食越多收成越好人丁越兴旺。
种地和打鱼相比,打鱼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力气,陆地只要掌握天气规律或者是种地的技巧,养活自己不难,养活一家子也没有那么难。
相对稳定的陆地生活比海洋生活更容易诞生文明。
庭渊转而看向惊风和平安,“郎季春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惊风道:“他倒是挺正常的,当日城北一户人家添子,请他过去唱戏,他在那边唱戏,没有作案的时间。他有隐疾也是假的,他前夫人亲口所说,非要闹着与他和离,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父亲不仅是个赌鬼,还是个色/鬼,趁着郎季春不在家,就总想对她动手动脚,她与郎季春说了这事儿,但郎季春愚孝,她实在是逼急了这才以这种手段和离的。”
平安点头,“周围邻居说郎季春的父亲是个大烂人,但我朝有律法,郎季春也不能不管他父亲,算是被他父亲拖累吧,他父亲一天到晚到处欠钱,欠了钱喝醉了回来还会打人,郎季春几乎不反抗,愚孝到了极点。”
庭渊:“……”
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他肯定是不欣赏这样的人。
可这里很重孝道,父母即便是打断了儿女的腿,官府也是不管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先有父母再有天,先有家法再有官。
平安说:“前夫人说救不了他,只能自己跑,不想被这样的公公惦记,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杏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她这么做是对的,这种愚孝的男人,没有是非观,要不得。”
第212章 你别搞我
“公子,你们这边呢?”杏儿问。
这陈汉州是最像凶手的人,根据各方调查结果来看,陈汉州也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了。
张佑安和郎季春已经排除了作案的嫌疑。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不知道从何讲起。
郎季春和张佑安的信息加起来,都不够陈汉州的情况炸裂。
他们两个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是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们两个这么难以启齿。
庭渊战略性喝茶,喝完之后才给他们讲发生在陈汉州身上的事情。
前厅只有庭渊的声音,其他人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安静地听着庭渊给他们讲他与伯景郁的调查结果。
说完后,屋里连庭渊的声音都没有了。
可以用安静如鸡来形容。
一根针掉在地上只怕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忽然起了风,吹进屋里,吹起鬓角的碎发。
在深夜,听到这样的故事,加上阴风,真的感觉跟闹鬼了一样。
众人都被这种离谱的事情给弄无语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风一吹,好像吹动了他们的心魂。
杏儿搓了搓胳膊,“这也太……”
“还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怪不得伯景郁会说捅了老头的窝,这还真就是捅了老头的窝。
“这么说来,陈汉州是凶手这点基本没得跑了。”
“还缺关键性的证据,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找到作案工具,或者是他作案时穿的衣服,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杏儿问:“什么另辟蹊径?”
庭渊道:“正常手段找不到证据,就只能去诈他了,将他的事情捅出来。”
这是迟早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瞒着他家里,总得把事情的缘由讲清楚。
证据找不到,就只能采取攻心的手段。
除此之外,庭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平安听完心有所感:“公子,照你的意思,陈汉州是因为他姑父在他小时候侵/犯了他,并且没有让他得到正常途径的释放,以至于他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让自己身心愉悦,而他姑父的年纪大了,没有办法再和以前一样满足了他,他需要额外地给自己施加压力或者是刺激来满足他内心的需求,那他实际想杀的人其实是他的姑父?”
“有这个可能。”庭渊也不能完全肯定他想要杀的人就是自己的姑父。
“我有两种想法来解释他这种行为,但我不能确定是否是正确的。”庭渊将自己的观念说给众人,“陈汉州变成今天这样,与他姑父的侵/犯是脱不开干系的,可以说他姑父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众人纷纷点头。
庭渊顿了顿,随后说,“但陈汉州的心理不能够以常理来判断,他对他的姑父应该是有依赖或者是爱慕的,试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他的姑父已经没有恨意了,只有爱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要杀他的姑父,为什么要杀像他姑父这样的男性?”
平安大胆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他想要摆脱姑父对他的控制,所以杀害这样的男人,但他的心是属于他妻子的,他爱他的妻子,想要和他妻子过正常的生活。”
庭渊点了点头,“当然不能排除这样的想法,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可能,但还有其他的可能。”
伯景郁实在是太了解庭渊,庭渊这么一说他就明白庭渊要说什么了,“你想说他想杀的是他的父亲。”
众人皆是一惊。
杏儿道:“这不该吧……”
伯景郁只是笑笑。
庭渊却道:“景郁说得是对的。”
杏儿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为什么啊?”
庭渊给她盘逻辑,“陈汉州对他的姑父产生依赖甚至是爱慕,而他的姑父和他的父亲有染,他不恨他的姑父,那么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他的父亲被他摆在了一个什么地位?难道真的还是一个父亲吗?”
杏儿倒抽一口冷气,“天啊!!!!”
赤风也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惊风道:“他们同时有一个男人,而陈汉州又对他姑父痴迷,他姑父不会是同时跟他们两个有染,抛开亲情伦理,他们只是男人,在陈汉州的视角,他父亲是在跟他抢男人。”
庭渊打了一个响指,“正解。”
杏儿打了一个喷嚏,“娘唉——说得我后背一凉。”
“父子变情敌,而自己还是第三者,这个视角确实很恐怖,还是在他父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和他的姑父搞在一起。”
惊风啧啧两声,“你们说他在和他姑父在一起的时候,脑海里会不会想到他姑父和他父亲在一起的情形。”
“撇开他们的身份,这不就是妥妥的情敌,我反正是不愿意我的男人有别的女人。”杏儿搓了搓脸,“如果我的男人身边出现了别的女人,我真的会嫉妒得发疯。”
平安看了一眼赤风。
赤风感觉自己是人在堂中坐锅从天上来,赶忙表态,“我这一辈子肯定只有一个女人。”
他和杏儿之间还没有到捅破窗户纸那一步,所以他只能这么说。
若他说出我只有你这一个女人,那就是冒犯杏儿。
杏儿听在耳朵里,甜在心里,嘴上说:“被别的女人碰过的男人我可不要,我的男人必须只属于我一个。”
旁人愿意共侍一夫那是旁人的事情,她反正是不愿意。
“我的男人要是敢碰别的女人,我非把他的小铃铛剁碎了喂狗,脏东西我可不要。”
赤风感觉自己裆下一凉,不由得夹紧了腿。
庭渊轻笑出声。
杏儿哼了一声,“我可没开玩笑。”
平安说:“到时候我帮你找狗。”
惊风说:“不用找,王爷府里有现成的,全是烈犬。”
庭渊轻咳一声,“玩笑开一开就过去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把案子说完,然后早些去睡。”
众人点了点头。
赤风:“这么说他想杀的人可能是他的父亲,这么丧心病狂吗?”
庭渊道:“倒也不一定是真想杀死他的父亲,可能是想杀死他父亲的象征,他的父亲是一个个头不高的男性,和死者的特征十分相仿。”
伯景郁觉得庭渊的这个推测很有道理,“那剜走眼睛,然后捅烂下/体,这两点要作何解释?”
“对呀。”杏儿也想起了庭渊之前的推测,“公子,没有女性伤害过他吧。他妻子很爱她,她母亲也没有伤害过她。姑姑和母亲都是受害者。”
庭渊回来想了一路,心中早已有了大概的推测,“你们仔细回想一下这个故事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女性,被你们忽略了。”
伯景郁是最先想到的,“纪垚和陈汉州一起去偷看洗澡的那个女子。”
他们称呼她为余姐姐。
庭渊点头:“正是她。”
杏儿不明白,“这与余姐姐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们坏,跑去偷看别人洗澡,被发现了之后分开跑,陈汉州自己跑进了对面的屋子,才有了之后的事情,关余姐姐什么事儿。”
庭渊问杏儿:“眼睛是用来做什么的?”
杏儿道:“看东西的呀。”
庭渊点头,“对啊,用来看东西的,他挖掉被害人的眼睛,是因为被害人看到了他,而他所有的一切的悲剧来源,也是因为他去偷看余姐姐洗澡,如果他没有去看余姐姐洗澡,就不会被发现,那也就不用躲进屋子里。”
“如果他没有躲进屋子里,那他就不会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姑父搞在一起,他父亲并不知道他与他的姑父有染,不知道他姑父同时与他们两父子有染,但他确实是在那件事之后,被他姑父侵/犯了,有且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姑父看到他在屋里却没有声张,而他父亲并没有看到他在屋里。”
“那时候他才十岁,小孩子对于大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害怕,他当时并不一定能够明白他父亲和他姑父在做什么,但他肯定是害怕姑父把他在屋子里的事情告诉他的父亲,从而他的姑父以此为要挟,要求他与自己发生关系。”
伯景郁轻轻为庭渊鼓掌,“如此一来就全都联系起来了。”
杏儿道:“他这姑父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是禽/兽。”平安说。
陈汉州的姑父的确不是好东西,这点无可辩驳。
庭渊十分认可。
他道:“所有的一切的不幸,都源于他看到了父亲和姑父搞在一起,而源头是他偷看余姐姐洗澡。”
“年幼不懂得排解时,回想这一切都是我看到的错,如果我没有看到,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没有能力反抗他的姑父,时间一长,对他的姑父产生了依赖,少年时期如果不能够树立一个正确的三观,那么伴随他一生的,都将是扭曲的三观。”
在这样的三观里,他的父亲是他的情敌,父亲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他的父亲没有进入那个房间,没有和他姑父搞在一起,他就不会被侵/犯。
随着姑父逐渐老去,不能和从前一样满足他。
而姑父在他年少时期以错误的方式让他释放,起步阶段就已经是百公里赛跑的程度,随着他逐渐长大,他的身体情况变好,体能也越来越好,耐力越来越强,再让他以慢走或者是慢跑的情况释放身体的压力,他根本无法正常释放。
所以他即便是杀,也是要杀拥有男性特征的人。
凭借他的身高,想要侵/犯一个人并不容易,特别是他想要侵/犯的人是男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了他,然后再实施侵/犯。
他并不是真的喜欢男人,只是他的身体因为启蒙阶段就被男人侵/犯而需要男人,他真正喜欢的是女人。
杀人他有悔过之心,所以要用衣服蒙住死者的面部。
而剜掉死者的眼睛,是因为他认为一切罪恶的源头是这一双可以看到一切的眼睛。
“他剜掉的不仅仅是死者的眼睛,也是十岁那年,一切都还只是在开端的自己的眼睛。”
他是邪恶的,那些人眼里的他也是邪恶的,而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同样是邪恶的。
“通了。”伯景郁学着庭渊的样子打了一个响指,只不过没有打响。
庭渊转头看他,觉得他刚才这个举动还挺有意思的。
随后教他,“你这样,快速地将中指划向食指。”
具体是个什么理论庭渊是说不出来,这东西就是看了别人几遍就会了。
大家都跟着学。
很快屋里打响指的声音此起彼伏。
伯景郁玩上瘾了,故意闹庭渊。
庭渊偏头躲避,“别搞我——”
“好。”伯景郁痛快答应。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很激动地说,“查了好几天了,终于把这些事情理清楚了。”
杏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庭渊说:“公子,你真厉害。”
“我说你行,你就行,就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
庭渊被夸得有些脸红,“这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靠试出来的。”
从一开始这个案子就没有任何的证据,全靠庭渊的经验推测,按照他以前办案的逻辑来推这个案子的逻辑。
能不能推对,其实是个未知数。
“只能说我比较幸运,推对了,这个案子的内核逻辑也没有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杏儿道:“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算是有了一条明路,咱们也算是找到了半个凶手,接下来就差证据,起码不会出现下一个受害人了。”
“杏儿说得很对。”伯景郁也说,“等到陈汉州认罪,将他斩首示众,那些死去的受害人,也能得到正义,他们的家属也能得到一丝安慰。”
庭渊叹了一声,“比起这些,我想,他们的家人更希望自己的亲人没有遭遇这一切。”
直接死于凶手之手的足足有十七人,间接死于他手的还有几人。
而他只是一条命,即便他有上百条命,反复杀,杀他个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可能弥补受害者家属心里的创伤,也无法救回那些受害者。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实不相瞒,这是我办案多年,第一次遇到受害者人数如此之多的案件。”
这个案件对于庭渊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凶手本身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可他做的都是大奸大恶的事情,可以说是人神共愤。
杏儿突然想到了一点,“公子,你说凶手该是个性/无能,可是陈汉州他很行啊,即便再强的刺激,他也不该那么快就结束吧……”
屋内除她以外,都是男人。
个个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要是回答得不好吧,像是在调戏她。
认真回答吧,更像是在调戏。
可这个问题,除了庭渊,旁人谁都不好回答杏儿,谁回答都是不尊重她。
庭渊憋了半天,把自己这辈子能想到的词都在自己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到头来也只能说:“我是个男人,你相信我,这个时间吧,它确实是够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擎天柱分分钟能够碎成零件。
庭渊联想到自己和伯景郁之间的事情,红了耳朵。
伯景郁幽幽地来了一句,“信他,他不说谎的。”
庭渊抬脚踹了伯景郁一脚,“你还闹!”
“你太敏感了——”伯景郁一语双关。
庭渊给他闹了一个大红脸,“滚,你今晚别上床了。”
“别别别,我错了。”伯景郁立马认错,拉住庭渊的手晃了又晃,“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最好是——”庭渊用力指了指他。
众人纷纷偏头,不想吃狗粮。
庭渊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也该睡下了。有什么明天继续查吧。”
第213章 媳妇最大
伯景郁一个弯腰,便将庭渊抱了起来。
“哎哎哎你干什么——”
庭渊直接都给他弄懵逼了。
这还在前厅,大家也都还在,当着众人的面,怎么就抱起来了,还是这种让人觉得丢人的公主抱。
伯景郁勾唇一笑,“抱自己的小郎君怎么了,抱不得了?”
庭渊:“你当着他们面抱,多丢人啊。”
“你说他们哪个是外人,这案子都查到这个地步了,就差没见过鬼了,我抱我自己的如意小郎君,和这案子里头的事情比起来,那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
庭渊说他,“你注意点自己的身份,你也不怕自己的形象在他们的心里头碎一地。”
伯景郁将庭渊往上掂了一下,调笑着说:“我什么身份?你倒是先说说,我是个什么身份。”
赤风在一旁幽幽地说:“小郎君说说,我们哪个是外人。”
“在小郎君的眼里我们倒成了外人了,可真叫人伤死了心。”惊风也跟着一起闹。
一时间话头全都落在了庭渊的身上。
杏儿捂嘴偷笑,又怕庭渊发现,往赤风的身后躲。
平安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这么难压。
伯景郁说:“你们小郎君脸皮子太薄。”
庭渊揶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仆。”
伯景郁顺着就往下接:“可不就是,我不要脸,连带着我的几个随从都不怎么要脸面,你要脸,你看看你这两个小仆从,一个比一个要脸。”
“你怎么还带扫射的。”庭渊瞥见躲在赤风身后的杏儿,“我们杏儿姑娘姑娘如今是有了新靠山,转头就把我忘了。”
杏儿脸一红,跺脚:“公子你怎么还来欺负我——”
庭渊说:“要不说我们是主仆呢。”
杏儿:“打明儿起我可就不叫你公子了,改叫小郎君。”
赤风说:“如此甚好,我家主子爱听。”
闹一闹笑一笑,气氛活跃一下,大家之间的关系也更近一些。
“走喽,我的小郎君,与为夫一起入洞房。”
庭渊倒也不是真恼他,索性就靠在伯景郁的肩头,反正都这样了,随了他去。
伯景郁抱着庭渊,惊风在前头掌灯,赤风和杏儿平安在后头拉拉扯扯地偷笑。
他想,若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每个人都很开心,都很快乐。
入了房门,庭渊以为伯景郁该放他下来了。
伯景郁确实是放了,只是放在了床上,欺身上来。
庭渊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伯景郁轻轻在庭渊的脸上扫过,低声用着略带暧昧的语气说,“怎么还这么容易脸红。”
庭渊:“你不都说了,我脸皮薄,哪像你,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什么话都敢胡乱说,什么混事你都敢做。”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口,“我小时候可是混世魔王,脸皮自然是厚的。”
“不是说你父亲对你管教很严吗?”
伯景郁嗯了声,“是啊,所以小时候没少挨打,三天两头就是一顿打,没有一天不挨罚,愣是把一个混世魔王调教成了现在这样的正人君子。”
“你倒是怪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的。”
伯景郁轻笑,撩拨庭渊,“那你说说,我不是正人君子,我是什么。”
“你呀。”庭渊一个翻身将伯景郁压到自己的身下,附在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伯景郁眼睛一亮,将庭渊重新压住,“这可是你撩拨的我,这可怨不得我。”
两人一阵嬉闹后,伯景郁拥着庭渊。
“要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伯景郁没由来地心中所感。
这样的日子,于他来说,比神仙都快活。
庭渊凑近了伯景郁,伸手抱住他。
这几天忙活也是着实累人,两人沉沉睡去。
钟声响起,窗外大雪纷飞。
床上的人起来,穿上厚衣服,拉开门。
入目之处一片雪白,冷风灌进来,刚起床身上的那点暖气全给风带走了。
对着飘雪的天空,和院外那棵系着红飘带的大槐树念了一段经文。
那槐树如今已有三十三年,是当年他与心仪之人亲手所植,融了他二人的血。
似乎是心有所感,当年他在这里建了院子,原本直挺的槐树,慢慢地都长进了院子里。
每每到了开花的时候,花瓣全落在了这院子里,似是她还在一般。
伴着钟声,他前往佛堂大殿参禅打坐。
穿过层层院落,雪落满了肩头,与他半白的头发融在一起。
耳畔倒也想起旧时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诵经结束,前去用膳。
他与方丈同行雪中。
“殿下今日心不静,可是因这一场雪。”
“我想她了。”他轻声说。
方丈捻着手里的珠子说了声,“阿弥陀佛。”
“犹记那年冬雪,你二人被困在庙里,一晃经年。”
“这世上,也只剩下你会再喊我一声殿下。”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漫山白雪。
“殿下,永远都是殿下。”
方丈与他的殿下站在雪中,任由大雪落在他们的肩头,两人一起眺望山下。
他说:“那日,她因旁人给我丢了一朵花恼我,与我生气,非要我将她从山下背上来,她才肯嫁我。”
“为了她嫁我,我真将她从山下背了三个时辰才背上来。”
方丈的目光也望向远方:“我记得那日殿下来时已是下午,与老方丈下了三盘棋,三盘棋后本该取了平安符下山,却因下了大雪,留在了寺里。”
“是啊,当时只觉得她胡闹,可我也是愿意宠着她的,这一晃已经二十五年过去了。”他望着远处出神。
方丈说:“小殿下走了得有八个月了,不知如今一切可还顺利。”
“赤风传信来说一切顺利。”
方丈指着寺庙门口说,“京城来人了。殿下是在此等待片刻,还是与我一起去用早膳。”
“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你且去用膳,我在此稍待片刻。”
方丈与他说:“殿下到廊下等待,寺门至此,还有些路程,脚程再快,也会湿了衣裳,殿下还需保重身体,待小殿下巡狩归来,父子二人还需团聚。”
“不碍事,初雪祥瑞,多受些也是好的。”
方丈也不好再说什么,往后院禅房走去。
西府那头,伯景郁和庭渊刚刚睡下。
两地相差一个半时辰。
不多时,山门那人已经到了近前,看到他身上积了一层雪,忙道:“属下参见王爷。”
“明瞻来了?”
明瞻是哥舒琎尧的表字。
那人道:“是,哥舒大人已至山脚,积雪难行行路慢,遣我先行告知王爷,免得王爷久等。”
“本王知道了,你去禅房讨身衣裳,烤烤火。”
“多谢王爷体恤。”
“去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哥舒琎尧才至山门处。
从中州回到居安县,将一切安顿妥帖后,又从居安县赶回京城,这一路他也是辛苦,便不如从前那般矫健。
待他至伯子骁面前时,伯子骁已经在风雪里等了他大半个时辰。
哥舒琎尧忙上前行礼,“臣哥舒琎尧见过王爷。”
伯子骁上前将他扶起,“明瞻,辛苦了。”
哥舒琎尧见伯子骁身上的水痕,便知他已经等了自己许久,心中暖道:“臣来的太迟,让王爷等久了。”
伯子骁将手里的暖炉给了哥舒琎尧,“你我之间,便不必再遵循君臣那一套了,如今我已经是闲人一个。”
前日夜里哥舒琎尧便回了京城,先入宫面见君上,差人连夜来给伯子骁送了信儿。
今日辰时未到便已经出现在寺里,想来是直接从宫里出来便直奔寺里。
哥舒琎尧见伯子骁的头发还在,心中诧异,“我收到信说您在景郁成年当日到寺里剃度出家为僧,您这是……”
伯子骁道:“终究是无法斩断红尘事,剃不了这烦恼丝。便住在当年建的小院里,与你姐姐同我种下的槐树相伴,诵经祈福,倒也自在。”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哥舒琎尧真以为他剃度出家,了却了红尘,出了尘世。
“我已经让人为你们备下了衣裳,快去换上,莫要着凉。”
“好。”
伯子骁又说:“明檐在禅房等你,你换了衣裳先去见他,我在院里煮雪烹茶,待你寻来。”
“多谢姐夫。”
“去吧。”
两人分道,伯子骁回了自己的小院,哥舒琎尧去换衣裳见明檐。
哥舒琎尧是哥舒家这一代的家主,明檐是他的堂哥的表字,出家前的俗名叫哥舒琎琰。
不仅能文,更擅武。前一年武状元,二年科举又中文状元。
是胜国历史上第一个文武双状元。
琎琰二字都有美玉的意思,檐字则指屋檐上突出来的尖锐部分,玉圭则是每年祭祀必用的东西,琰圭上端有尖棱。
表字明檐,琰与檐音相似,檐又与圭有些地方形似,则是希望他能够辅佐君王,做如玉一般的君子,君王手中的利剑。
哥舒琎琰是当年出兵西州的督军,虽最终取得胜利,冲山垭口一战,损失惨重,班师回朝后,哥舒一族又因种种原因被贬,而他心爱的姑娘也在这一年病死,一时间心灰意冷便入了皇寺。
哥舒琎尧换了衣裳,入了禅房,“阿兄。”
“一切可还顺遂?”哥舒琎琰问。
哥舒琎尧道:“劳阿兄惦念,一切顺遂。”
哥舒琎琰道:“如此便好,去见殿下吧。”
哥舒琎尧看向哥舒琎琰,“阿兄不问我此行入京所为何事?”
他自幼便将哥哥当作是自己的榜样,处处都想与哥哥比肩。
哥哥征战沙场那年,他尚未出生,却也从后来身边之人口中得知了自己这位哥哥是何等的英才。
表字明瞻便是他依着哥哥的表字取的,哥哥要做君王手里的利剑,他便要做君王的眼睛。
哥舒琎琰道:“你自有你的一番道理,无论为何,我已为僧三十年,早已了却尘世,红尘事,自有红尘了,去吧。”
“阿兄,保重。”
“阿弥陀佛。”
哥舒琎尧起身,行至门口。
他回眸,他抬头。
他看见哥哥眼中泛着泪花。
哥哥说:“我会为你诵经祈福,明瞻,且做你想做之事,但求无愧于心。”
“是,明瞻明白。”
出了房门,寒风呼啸,风雪肆虐。
一只小鸟坠落在雪地里。
想来是这场雪来得快,将这鸟冻僵了,他将鸟捡起揣进了怀里。
哥舒琎尧想到了那年的北州荒原之上,大雁南迁,她一袭红衣纵马,搭弓射雁,说要做聘礼娶了他,又因大雁忠贞,一夫一妻,若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独活,转而放过了大雁,问他不要聘礼行不行。
他说——行。
转入小院,伯子骁的小院与寺庙挨着,却不在庙里,在庙后。
冬日里槐树的叶子都落光了,可从枝丫来看,这树越长越往院子里长。
许是阿姐并未远去,栖身于树中,陪着姐夫。
哥舒琎尧有些后悔,早知今日,便该与她一同种上一棵树,也好有个念想。
他掀开帘子进屋,走来一身寒气,屋里倒是暖和。
与伯子骁开玩笑,“姐夫,何不将阿姐种的树一并圈入你的院子。”
伯子骁往外看去,笑着说:“便是我不圈,你阿姐也将根干伸入我这院中,何须我圈她,她早圈了我。”
槐树的枝丫全都往房顶盘,根系也早就入了这院下的土。
哥舒琎尧用铁棍扒拉着炉火,“我们哥舒家,怎全都是些鳏夫。”
“都字从何说起。”伯子骁说:“我是娶了你们哥舒家的人,又不是入了你们哥舒家的族谱。”
哥舒琎尧一脸严肃,“你倒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
“不是你先与我开玩笑的吗?”伯子骁睨了他一眼。
哥舒琎尧:“……果然是两父子,都记仇。”
“看来是我儿得罪了你,你来找他爹讨债来了。”
“是啊,你的好儿子得罪了我。”哥舒琎尧说:“依着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把他记入我家族谱。”
伯景郁字无灾,也入了哥舒的族谱,记在了母亲哥舒佳人的名下,名哥舒无灾。
一则是希望伯景郁无灾,二则是希望哥舒一族无灾,三则是希望他不想做伯景郁时,可做哥舒无灾。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老祖宗半夜入你梦里教训你。”
“那你最好祈祷别是我姐入梦,不然我肯定告状。”
“景郁怎么样了?”伯子骁问。
哥舒琎尧啧啧两声,“呦,还知道问呢,我还以为你是丝毫不关心,你能忍,你倒是忍着别问啊。”
伯子骁垮脸,“当心我把你打出去。”
“你今日把我打出去,出了门我就一头撞死在我姐姐的树上,后日等我下去了我就和姐姐告状,谁还不是个有姐姐疼爱的孩子了。”
“你个泼皮无赖。”伯子骁揶揄他,“黛蒨看中了你什么?”
“脸吧。”哥舒琎尧说:“想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绝代风华。论学识,不说天下第一,也可说天下第二。论样貌,出类拔萃,无出其右。”
“你可要点脸吧。”伯子骁无奈摇头。
转而催他,“快说我儿怎么了。”
“想知道?”哥舒琎尧逗问。
伯子骁瞪眼。
“想知道自己去中州看啊。”
哥舒琎尧端起杯中的茶,烫了他的嘴。
伯子骁说:“活该,让你不说。”
哥舒琎尧放下茶杯,哼哼着,就是不说。
伯子骁严肃道:“还不说,是想我动手吗?”
哥舒琎尧指着外头,“你动手试试,我姐可看着呢,我哥也在外头,我只要嚎一嗓子,他肯定能听见,你打得过他?”
“你要论长幼,那我可要论君臣了。”
伯子骁又催了一遍,“行了,你快与我说说,景郁如何了。”
“咱们哥舒家,又要多一位小鳏夫了。”哥舒琎尧说。
伯子骁:“他有喜欢的人了?”
哥舒琎尧点头,“是,有了,这浑小子因为我要拆散他们,敢一脚踹开我的门。”
“踹得好。”伯子骁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毁他姻缘,他只是踹你的门,已经很克制了。”
哥舒琎尧无语了,“不是你怎么回事,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教他的,你以前可是要求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君王的仪态,不能失德。”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伯子骁说。
“那孩子身体不好?”伯子骁问。
哥舒琎尧叹了一声,“起止是不好,而是没有几年能活了。”
“人品如何?”伯子骁问。
哥舒琎尧道:“人品倒是没得说,此行一路有他相伴,景郁倒是没少做好事,中州案便是由他主导告破的,眼界和格局都很高,若是他心在朝堂,志在天下,封王拜相是迟早的事情。”
“能让眼睛长在头顶的哥舒丞相高看一眼,得此夸赞,世间唯有二人,一个明檐,一个我,看来我这儿媳了不得。”
哥舒琎尧愣了一下,“景郁都要当小鳏夫了,你的重点居然是他人品?”
“他都能踹你的门了,你还能拦得住他当鳏夫?”伯子骁哂笑。
转而又问:“那孩子什么病,可能治?”
哥舒琎尧摆手:“治不了,身体亏空,被人下毒暗害了十年,若非他发现,早就丧命了,如今也不过是靠药苦苦撑着。”
“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伯子骁叹了口气。
哥舒琎尧说他:“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让景郁遗传到。”
伯子骁道:“他像你阿姐多一些。”
哥舒琎尧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庭渊。”
“鸢鸟迅猛,鸢飞戾天,鱼跃而渊。倒也是个好出处。”
哥舒琎尧一脸无语地说:“同音不同意,不是鸢飞的鸢鸟,而是鱼跃的深渊。”
伯子骁说:“也好,更妙。景郁小时候你们不都喊他小锦鲤,鱼自入深渊。鱼潜在渊,鹤唳在天。鸢鸟翱翔之于天,鱼跃龙门亦在天,是渊亦是鸢。”
不管怎么看,都相配。
“我儿子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哥舒琎尧道:“那可能和你所想不同,你要失望了,这不是个女子,而是男子。”
“?”
伯子骁是真愣住了。
“庭渊是男子?”
哥舒琎尧点头:“是啊,我都说他是封王拜相之才,怎可能是女子。”
伯子骁懵了,半晌都没缓过来,“他怎就喜欢上了男子。”
哥舒琎尧说:“咱们胜国多年来,还没有男王妃。”
伯子骁倒是没考虑这个,只是在想,“景郁怎么就喜欢男子了。他竟是为了一个男子踹了你的门?”
哥舒琎尧说:“何止如此,我带庭渊返程,他竟生追了一百多里,把人抢了回去。”
第214章 雀鸟衔枝
伯子骁连叹三声。
“算了,由他去吧,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
哥舒琎尧嗯了一声,转念觉得不对,“不传宗接代了?”
伯子骁说:“无所谓,他想要的时候,自然会传,让他自己拿主意。”
“转年就要十九了,如今也是齐天王了,由他自己做决定吧,他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也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你倒是看得开。”哥舒琎尧叹了一声。
伯子骁说:“那孩子想来是不差的,他既然喜欢,就由着他。”
哥舒琎尧说:“便是做鳏夫也是没关系的吗?”
伯子骁无所谓地说:“横竖是他做,又不是你我做,操这份心做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我才是他的父亲一样。”哥舒琎尧有些不满,转念又说:“正是因为你我都是鳏夫,才不想让他也做鳏夫,鳏夫是那么好做的?无人的夜里,不知泪湿枕巾多少次,看着别人阖家团圆,自己则如浮萍一般,漂泊于世间。”
伯子骁问他:“与黛蒨成婚,你可悔了?”
哥舒琎尧摇头:“便是重来千次万次,也义无反顾。”
“为什么?”伯子骁问。
哥舒琎尧说:“因为我爱黛蒨。”
“你不悔娶了黛蒨,我也不悔娶了佳人,你我都是重来千万遍仍要娶了她们的人,如今却因庭渊短命,便要强拆了他二人,若有人强拆你与黛蒨,你可愿意?”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哥舒琎尧毫不犹豫地说,“便是拼了一切,我也是要娶黛蒨的。”
“庭渊之于景郁,便如黛蒨之于你,佳人之于我,景姺之于你阿兄明檐。便是明知另一人短命,亦要做扑火飞蛾,你我若因此拦他,便是拦了我们自己。”
伯子骁当然希望伯景郁能够与一人白首。
也明白哥舒琎尧的想法,更能理解。
不希望伯景郁重走了他们的老路。
哥舒琎尧叹道:“可这条路,太苦了。如冰上前行,火中取物。”
“你,我,明檐,我们三人,谁不是如此,外人眼中我们都苦,黛蒨与佳人,好歹是你我二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我尚可为她二人立碑,世人皆知,她们是我们所爱之人,我们可以为她们燃上一盏长明灯,时刻缅怀思念二人,还能如此坐在炉火旁追忆往昔。”
“可明檐……”伯子骁再度叹了一声,“景姺死的时候明檐尚未与她成亲,她是尚书府的嫡女,是尚书大人的爱女,却连他的妻也算不上,我随他去吊唁,送景姺一程,他便是哭,也不能表露出旁的,免得污了她的名声,满腔的爱意来不及诉说。”
“景姺不想拖累他,待我们回朝后,闭门不见。他们的最后一面,是明檐与我一同出征西州,那日她一袭红衣,站在城墙上,由着风吹起她的衣裙。我亲眼见到明檐一夜间白发,我见到他心死,人如枯槁……自此他遁入空门,人间再无留恋,心中树起一座坟,里面葬着他的满腔爱意与亡妻的坟。”
“出家前他托我在东山为他立了衣冠冢,旁边一座无名碑,每逢六月初四,我都会去东山上坟,东山对面便是景姺的墓。他不让我剃度,不收我入寺,与我说,若是我入了空门,便再不能如今日这般悼念亡妻。”
哥舒琎尧湿了眼眶,“以前,你怎么从不曾说起。”
伯子骁轻声说:“世上除我,再无人知晓哥舒琎琰爱崔景姺,既你已回京,想来是不会再走了,来日若我随你阿姐去了,便由你替我去与你阿兄和景姺上坟。”
“阿姒与云河,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步错,遗憾一生,阿姒尸骨无存,云河踪迹全无。”伯子骁拢着手,回忆往昔,数十年前,大家都还在时,他们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可终究是无一善终。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数十年前,他们风华绝代时,也曾是鲜衣怒马无惧无畏的少年,万里江山皆在马蹄之下,世间万般美景皆在眼中。
他与哥舒琎尧说:“人这一生,或短,或长,如漫长的岁月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到头来,两鬓斑白回忆往昔,能够让你记在心里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件事,几个人,寥寥几句便能概括一生。当你送走一个又一个人,世间逐渐只有你才能记得他们时,所剩的唯有寂寥。”
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收也收不住地往外说不停地说。
或许是真的因为活得太久,世间已经没有几个与他相熟,且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青春时光的人。
云河当年总想着要做出最厉害的武器,想要胜过佳人。
让阿姒等了他一年又一年,终是阿姒不愿意等了,转嫁他人。
他想着,便也好,免得误了她的年华。
阿姒成婚,他吃酒。望着阿姒与别人拜堂,与别人出双入对。
他想,没了阿姒,他定要做出最好的武器。
知道他二人有情者,为他二人惋惜。
不知他二人有情者,大颂阿姒与太尉之子是天赐良缘。
山洪将阿姒淹没,消息传回京城,伯子骁带人沿途寻尸,翻遍了百里山洪残迹,也没能找到阿姒的尸首。
云河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制造密网,请人筛泥沙,筛光百里泥沙,花了五年,亦没能寻到阿姒的尸骨。
他只是说——她是胜国的公主,不该暴尸荒野。
却不敢说——她是我所爱之人,我要带她回家。
世间知道云河爱阿姒的人寥寥无几。
没有人知道云河去了哪里,阿姒的尸首在何处,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旧人逐一死去,世间人只会记得有一个公主殒命于山洪里,却不记得她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爱人为她百里筛沙只为带她回家。
“何须拦他,亦不该拦他。”伯子骁于哥舒琎尧说:“人生在世,想做什么,便去做,免得留下一生的遗憾。我这一生遗憾颇多,便不想我的儿子也留下遗憾。”
“若是我拦了他,佳人该怪我了。”他又说:“偏是你我,更不该拦他。十八岁前,作为父亲,我是他的决策人,我培养了他该如何做一个君王。十八岁后,他是胜国的君王,他的路,该他自己走。”
“是死是活,只要他喜欢,你我便该支持他,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姐夫今日肺腑之言,明瞻记住了。”
听了伯子骁这些话,哥舒琎尧彻底释怀了。
随后他又自嘲一笑。
伯子骁朝他投去目光,“作何发笑。”
哥舒琎尧说:“那日我发现他喜欢庭渊后,阻拦他,他说了与你相同的话。”
伯子骁一点都不意外,“你我二人教出来的。”
哥舒琎尧无奈摇头,想到那日伯景郁的表现,说道:“往日/你就算往他被窝里扔蛇,他也是淡定地将蛇扔出被窝,那日/他就差跳起来跟我吵,还说了一句特别离谱的话。”
“说了什么?”
“若要以生命的长短衡量是否喜欢一个人,倒不如去喜欢乌龟。”
伯子骁闻言发笑,“乌龟能活千百年。”
哥舒琎尧点头:“他就是这么说的。”
伯子骁为哥舒琎尧添茶水:“看开一些,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认定的事情,你就算是让他死,他也要干,是个犟种。”
哥舒琎尧道:“他也拿黛蒨与我之间举例来质问我,样貌上他确实像我阿姐,脾气上还是像你多一些。”
伯子骁不置可否。
“说说我这男儿媳,是个怎样的人,他们怎么相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哥舒琎尧有些囧,“要说这事儿,还是我给他们牵线的,庭渊与我相知,在居安县做了我的幕僚,办了书院,与我有太多话题,就像知音似的,景郁南下路过居安县寻我,我便带他与庭渊结识,一开始这小子还别别扭扭地看不上庭渊,转眼间就身陷囹圄,得靠庭渊施救……我不知道他们的情起自何处,但终究是一发不可收拾。”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里都有不一样的人。
伯子骁听得很仔细,替伯景郁高兴。
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自己想爱的人。
谁说这就不好了呢?
他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哥舒琎尧没有想过伯子骁看得这么开。
两人的话题也从伯景郁和庭渊的身上,转移到了中州大案的身上,再往前倒腾到了西府赈灾上。
突然屋中响起微弱的鸟叫声。
伯子骁听声音的来源是从哥舒琎尧的身上发出,问他:“哪来的鸟叫?”
哥舒琎尧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还揣了一只鸟,从怀里掏出,递给了伯子骁。
伯子骁看着鸟的大小说:“该是明檐房顶那个鸟窝里头的鸟,天凉了,其他的鸟都南迁了,这个太小飞不起来,怕是被放弃了。”
哥舒琎尧说:“即使如此,你便帮着养养如何,待来年开春,其他的鸟回来了,一家又能团聚。”
“成,放屋里吧。”
伯景郁和庭渊一觉睡到了巳时。
伯景郁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没由来地心里就慌。
庭渊睡在他怀里,手搭在他的心口上,“怎么了?我看你这醒了好一会儿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我心里有些慌,感觉有事儿要发生。”
庭渊道:“八成是累着了。”
伯景郁说:“我们出永安城,得有一个月了。”
庭渊点头,“是了,十月初走的,如今十一月上旬马上就过完了。”
“舅父九月中旬便北上了,如今该到京城了。”他心中一动,“莫不是舅父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庭渊安慰道:“也不必过于惊慌,哥舒琎尧也不是普通人。”
“不同。”伯景郁摇头,“京城里头,没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希望舅父好。”
庭渊也有些担忧,但他相信哥舒琎尧,“京城里再如何,也有君上顶着,还有你父亲,以及哥舒一族,怎么着也不算是孤军奋战,不要小瞧了他,他可是十八岁就官拜丞相的哥舒琎尧。”
伯景郁叹了一声,“往年这个时候京城该下雪了,今年父亲住在寺里,也不知道他会如何。”
“想家了?”庭渊问。
伯景郁爽快承认,“想了,即便父亲对我严苛,可他终究是我的父亲,往年每年我们都一同过年,而今我出巡在外,几年都不得见,自然是想的。”
“你来这里这么久了,也很想家吧。”伯景郁问庭渊。
庭渊轻叹一声,“怎能不想呢,无时无刻不想,你的父亲对你即便严苛,也是在你身边伴你长大的,我的父亲对我倒是不严苛,就是没有时间陪伴我成长,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党和人民。”
“等你回去了……你们或许可以抽个时间,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他没有时间找你,你可以去找他,你们那里不是交通很快,通讯方便吗?”
庭渊嗯了一声,“是有这样的打算,以前总是赌气,觉得他不找我,我就不找他,现在来了这里,什么都想通了,也就不想赌气了,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就算是一句话不说,我也满足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会有的,肯定会有。”伯景郁抬手拂过庭渊的脸,“你会回去,回到你所爱之人身边。”
“你呢?”庭渊问他,“若我离去,你该如何?”
伯景郁笑着说,“自是数年如一日的爱你,于我来说,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心中有着一份念想,盼望着我们终有再见之日,也比再无相见之日要好。”
“你若是真的回去了,也要好好地活着。”
“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伯景郁说:“那是自然,我要活到百岁,将你我之间的事情写成话本子,一代代的传下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一个叫伯景郁的君王爱着一个如神明入世的叫庭渊的男子。”
庭渊轻笑,“神明入世,你可真会给我的脸上贴金。”
“于我来说,你就是话本子里的神明,为我入世,许我一世情缘,不是我选择了神明,而是我的神明选择了我。”
“纵使世间有真正的神明,你之于我,亦是神明。得你垂爱,三生有幸。”
庭渊心头一颤,“若世间真有神明,我愿用后世苦难,换与你一世相守。”
伯景郁捂住他的嘴,“别胡说,我宁愿不要一世相守,也要你生生世世,平安顺遂。”
窗户上“嘎达”一声。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户上。
庭渊道:“莫不是鸟撞窗子上了。”
伯景郁看过去,“我去看看。”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在窗台上放着一枝槐树枝丫,上头的叶子还未落下。
伯景郁拿到床上给庭渊。
“这是什么?”
“槐树,我母亲曾经和我父亲在寺庙后山种过一棵槐树,如今已经和人差不多粗壮了,种的时候里面混了他们的血。以血养槐,养出来的树传说能通灵,树在人就在。”
“雀鸟衔枝,良缘夙缔,燕尔新婚,无疆之休。想来是母亲在保佑你我,舅父该是到了京城,与父亲说了你我的事情。”
庭渊接过,笑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哥舒琎尧与伯子骁聊到了晌午,关于颜家的事情也聊完了。
颜家主家男子自裁保留一丝体面,女眷流放东州养蚌育珠。
伯子骁搓了搓手,说道:“马上就到了元旦,派人将杳袅送往中州去与景郁团年。再让灏儿传一道封妃的君谕,告诉景郁先封妃待巡狩归京再依礼制完婚。”
第215章 补充证据
伯景郁此时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与庭渊调笑,“你可不丑。”
庭渊把玩着槐树枝丫。
伯景郁问他:“你是再睡一会儿,还是起床一起去吃早饭?”
庭渊伸出空余的手,“拉我一把,床太硬,睡得我身上都僵了。”
伯景郁将他拉起,帮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晚上我让人多铺上两层被子,这样你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
下床庭渊活动了一下四肢,随后想到伯景郁最近都是和自己一起起床,问道:“你最近早上怎么都不练剑了?”
“以前都是自己睡,醒了就起了,床上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现在一点都不想起,床上有你,是你将我绊住了。”
“说得我好像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一样。”
从此君王不早朝。
伯景郁笑着说,“怎么着也不该是妖妃,该是贤妃。”
“去你的。”
“往哪去。”
“往你心里去。”
庭渊也是服了他,没皮没脸的。
早饭过后,众人一同前往音舞市,去了四水巷陈汉州在外的私宅。
若说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藏匿工具,那就只有这一处了。
门上挂着锁,根本难不倒伯景郁,两下就捣鼓开了。
庭渊开玩笑地说:“堂堂一个王爷,对开锁溜门这事儿倒是熟。”
伯景郁顺接他的话往下接,“是啊,对开你这把锁,更是熟悉。”
庭渊轻哼一声。
伯景郁将门推开。
这院子不大,地上处处都是草。
“看样子是不常来打理的。”
若是常来打理,怎可能这座院子里到处都是草。
伯景郁说:“不都说了这里是二人幽会的地方,自然是不住人的,幽会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有张床,有扇子门,门关起来,足够私密就行了。”
庭渊不置可否。
杏儿四下看了看,“公子,你说这里能找到我们想找的东西吗?”
“答案就在这一扇门后面。”
庭渊抬手推开这扇答案之门。
入目四下整洁,家具和其他用品摆放整体,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干净一些。
房间不大,站下他们六个人,空余的位置便不多了。
活动空间有限,大家搜得也就格外地仔细。
抽屉,柜子,所有能够藏作案工具的地方,全都翻找了一遍。
抽屉里放了很多白色的陶瓷小罐子。
庭渊取出一个揭开,这东西看着就像是凝固的猪油一样,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伯景郁:“这个好像和林祥丰给我的那个差不多的。”
庭渊想起那夜在音舞市外,林祥丰扔给伯景郁一个罐子,说里头的东西能够在那些事情上让人特别快乐。
伯景郁拿了另一个罐子,打开用手指沾了一点稍微搓开,这东西延展性非常好,很顺滑。
庭渊将罐子放回去,看了伯景郁一眼,“什么你都敢上手。”
伯景郁说:“很明显这东西是润/滑用的,有什么不能上手的。”
庭渊转而去拉开衣柜,柜子里头倒是有不少女装。
两人站在衣柜前,看到其中一套女装说道:“这个好像和那个婆婆描述的差不多。”
“你说陈汉州他爹来了这地方看到这些东西,就不会产生疑惑吗?”
另一边的衣柜里摆着男装。
“倒也不一定会觉得疑惑,有男人的衣服也有女人的衣服,若是对方说这是朋友借给他用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疑惑的。”
男人之间互相打掩护出去嫖/娼什么的,在现代都是常有的事情,何况是古代呢?
“我找到了。”杏儿从角落床下翻出了一个小匣子,里头正是庭渊所说的东西。
众人朝着杏儿所在的角落聚集过去。
匣子里放着的东西长约六寸,上面全都是些尖刺。
杏儿赶紧将东西塞给了赤风。
赤风转递给了庭渊。
“这该是你说的那个东西了。”
庭渊细看之后点头,“是了。”
上头还带着斑斑点点的黑褐,当是血迹无疑。
“这东西够变态的。”
杏儿问庭渊:“公子,如今你所说的证据都找齐了,是不是可以去找陈汉州对峙了。”
庭渊点头,“可以了。”
“终于到了这一步,距离水落石出,仅有一步之遥。”杏儿的情绪有些激动。
查了这么多,案卷反复的翻看,栖烟城的居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让自家的女子穿上漂亮的衣裙出门了。
“将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抱起来,带回衙门,等我们将所有的证据都整理好了,就可以准备收尾提审了。”
回到衙门,庭渊并没有着急提审陈汉州,而是再度核实证据。
伯景郁问他:“如今我们找到最直接的物证,其他的证据也都有了,你还不提审,可是有什么别的顾虑。”
庭渊解释道:“还差一样。”
“差了什么?”伯景郁不明白。
庭渊说:“陈汉州与晏七娘之间的关联,晏七娘并不认识陈汉州,陈汉州为什么要报晏七娘的名字。”
“这点你之前不是分析过了吗?他和晏七娘之间有仇,可能是间接的,所以他才报了晏七娘的名字。”
“那只是我的推测,如果没有实证,便做不得数。”
伯景郁问:“可若是查不出他们之间的关联又当如何?”
庭渊道:“查不出再论,若能查得出,这很可能就是我们让他开口的关键。”
所有能够作为证据或是能够成为破案关键的转折点,庭渊都不想放过,即便最终没有用上,也该查明。
伯景郁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曹禺中午从城防营回来,听说庭渊已经找到了凶手,喜出望外。
一进门便给庭渊跪下了,“多谢大人帮助栖烟城的居民找出凶手。”
庭渊赶忙放下手中的案卷将他扶起,“曹大人,不必如此,这都是我该做的。”
曹禺拿过桌上的木匣问道:“大人,这可是凶器之一?”
庭渊点了点头,“已经让仵作看过了,仵作说与之相配,该是凶器无疑。”
曹禺只是看了一眼便将东西放回桌上,“抓住了就好,抓住了就好。”
曹禺湿了眼眶,这事儿在他心里积压太久了,终于将这恶人抓住了。
栖烟城的百姓不必再担惊受怕。
曹禺后退两步朝庭渊行礼,“多谢大人将这恶人抓住。”
庭渊将他扶起,“曹大人,真的不必如此客气,你这般倒叫我不知如何应对。”
他本就不太擅长人际交往,自然知道曹禺感激他,可他并不擅长应对。
“我还没有去提审陈汉州,陈汉州还没有认罪,这个案子到此就还不算完。”
曹禺道:“有了铁证,便不怕他不招认。”
庭渊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待到下午,所有出去做调查的官员都回来了,庭渊将他们召集到了一处。
“可有结果了?”
其中一名官员说:“大人,我这边查明了,两人之间确实有关联,也与晏七娘求证了,事情属实。”
“快快说来。”伯景郁催促。
庭渊之所以还没有提审陈汉州,等的就是这个关联。
那官员得了命令说道:“晏七娘嫁给刘家老爷之前是迎春坊里的戏伶,迎春坊的坊主与夜戏坊的坊主是表兄弟,晏七娘的样貌如出水芙蓉,她唱的曲确实不怎么样,在迎春坊里顶天了能算个三流的戏伶,就是有样貌没天赋,不太能吃得了戏伶这碗饭。”
“哦?”庭渊有些诧异。
他倒是记得,当初晏七娘可是说过,像他们这种小伶人都是一步一步地成长起来,得看声音的条件。
一个声音不出众,唱功只能算得上三流的伶人,是如何成为这栖烟城小有名气的戏伶的?
“照你这个意思,晏七娘在戏班子里是捞不到什么好角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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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员回道:“是,她一开始确实没什么角色,十二岁登台,二十三岁才开始拿到一些比较重要的配角戏份。”
“那她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名伶的?”
庭渊推测她得罪人,也该是和这名伶之位有关。
官员道:“她嗓子条件不行,胜在样貌好,被夜戏坊的坊主看中,她与夜戏坊里头那些个演浑戏的戏伶不同,样貌在戏坊里头很吃香,夜戏坊里头的老爷压根就不是奔着听曲去的,她很快就成了夜戏坊里头数一数二的女伶,能唱曲身段好样貌也好,这些逛夜戏坊的老爷出手阔绰,得知了她是隔壁戏坊的伶人,便有不少人去隔壁戏坊点她唱戏。”
如此一来庭渊便明白了。
晏七娘并不算正儿八经地凭借唱功成为名伶,而是靠着她在夜戏坊时的客人将她捧上这个位置的。
戏坊开门做生意为的也是财,并不是纯搞艺术,坊主不会放着到手的钱不赚,大家就喜欢看晏七娘站在台上,坊主也不好不给她安排好的角色让她能够出现在台上,这样一来便折损了在戏班子里与她一同演出的其他人的利益。
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被她顶了下去,自然就得罪了人。
官员说:“陈汉州的夫人贾秀荣有一个妹妹叫贾秀芳,就在迎春坊里做伶人,而晏七娘抢的就是贾秀芳的位置,贾秀芳觉得晏七娘没有本事,抢了她的位置,不太服气,当天晚上就上吊了。”
“贾秀芳死了?”伯景郁惊道。
“倒是没死,房梁被虫蚁腐蚀了,她挂上去正好吊在中空的位置,把房梁给压塌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伯景郁说:“这是命不该绝,这姑娘往后肯定能有好日子过。”
官员道:“偏的她二人的纷争到此还没结束,旁人不知道夜戏坊的存在,就更是不知道晏七娘到底是如何受到这么多有钱人的追捧,愣是要拿钱砸她,也要把她砸到名伶的位置。”
“这贾姑娘喜欢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伶姜雨声,偏偏这姜雨声喜欢晏七娘,坊主问姜雨声是要和晏七娘搭戏还是要和姜雨声搭戏,姜雨声选了晏七娘,贾姑娘样貌一般,处处都被晏七娘抢了风头,青梅竹马的姜雨声也被抢了,便更是不服气,与戏坊的坊主起了争执,被坊主赶出了戏坊,说她道德低下,善妒。”
伯景郁闻言觉得过于离谱,“道德低下,善妒?明明是晏七娘抢了贾秀芳的角色,贾秀芳不过是为自己据理力争,怎就成了道德低下,善妒?”
众人皆是一声叹息。
庭渊道:“这不是毁女子的名声吗?女子善妒,这样的名声,往后贾姑娘便是成亲,若是夫家在意女子的名声,这贾姑娘岂不要被拖累。”
“可不是嘛。”官员也是摇头叹息,“还未许亲的女子被人说道德低下,善妒,便很难在城南找到一个好人家,贾姑娘一气之下,出城去了涢水庵做了尼姑。”
“啊?”庭渊惊呆了。
众人也是一惊。
“这姑娘性子如此刚烈,怎能受得了这委屈,削发立证自己清白,任谁劝也没能劝住。”
年纪轻轻的一个好姑娘,被平白毁了名声,只能到庙里出家自证清白。
庭渊长叹一声。
那官员说:“晏七娘也怕这事儿耽搁久了,适得其反,于是便盯上了刘家老爷,刘家的夫人年纪大了,至今还未能生育,身体又不好,她入刘家,若是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有孕,到时无论孩子是养在自己的膝下,还是养在大夫人的膝下,她都不亏。”
伯景郁冷笑一声,“她这算盘珠子倒是打得响亮,把别人害得出家,自己转头嫁给富贵人家做妾,生活富足,她倒是不亏了,亏都让别人给她吃了。”
亏他先前还怜悯过她。
庭渊又是一声叹息:“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她是做错了,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来看,她只是在往上爬。”
“那也不该把别人当垫脚石!”伯景郁瞧不上这种人。
庭渊没有再辩驳什么。
这世界对女子本就苛刻,一个人要往上爬,想要不损害别人的利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世上哪有那么多,既能让自己攀升到顶峰,又不损害任何人利益的方法。
晏七娘的做法固然是可恶的。
那官员见他二人之间不再说话,便接着说:“这陈汉州对她这个小姨子还挺好的,贾秀荣也是非常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以下官愚见,这陈汉州该是因自己的小姨子与晏七娘之间的恩怨,这才在宁琳琳的案发现场以晏七娘的身份报案。”
庭渊点了点头,“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是。”
那人离开后,其他的官员也相继离开。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六个人。
伯景郁与庭渊说:“现在该算证据齐全,可以提神了吧。”
庭渊嗯了一声。
转而伯景郁又说:“这晏七娘也是着实可恶。”
“她一个女子,没有依靠凭借自己往上爬,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换取来登台的机会,她也从中付出了代价。”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伯景郁觉得很奇怪,“你以前从来都是疾恶如仇,不论男女,怎么今日反倒替晏七娘说起了话。”
庭渊问他:“夜戏坊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忘了吗?”
男子在这里面都没有任何尊严,何况女子。
那些客人瞧中她的样貌,砸钱去捧她,让她能够到台前。
“这里面有很多人,迎春坊的坊主,夜戏坊的坊主,去夜戏坊嫖她的嫖/客,其次才是晏七娘,她在食物链的最底端,很多事情,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庭渊又说:“还有与贾秀芳一起长大的姜雨声,他喜欢晏七娘,并非晏七娘的错,不能因为晏七娘长得好看,便认为是她抢了姜雨声,坊主说贾秀芳道德低下,善妒。这才是压垮贾秀芳的最后一根稻草。”
“晏七娘固然有错,也不至像你所想那般,将所有人共同造就出的结果,全按在她一个人的头上。这不就等同于在说她红颜祸水。美貌是没有错的。”
伯景郁将庭渊的话听进去了,认真想了想,觉得庭渊说得也有些道理。
“只是这贾秀芳也太惨了一些,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庭渊道:“是这个吃人的社会一同造就了她的惨况。”
贾秀芳出家做尼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自己没有道德低下,没有善妒。
她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如此。
流言蜚语,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能够淹死人。
伯景郁也只是替贾姑娘感到惋惜。
庭渊道:“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也该去提审陈汉州了。”
一众人来到牢房。
牢房就有审案的地方。
但庭渊看到审讯的地方后,又觉得不妥。
“还是去大堂审吧。”
伯景郁不解:“为何?”
庭渊说道:“地方太小,太昏暗,不够威严,也不够庄重,我们要审的是连续作案十七起的连环杀人犯,不给他心里施加压力是远远不行的。”
陈汉州是一个在闹市附近的小巷子里杀人的变态,可不是一般的普通杀人犯。
随便吓唬两句就能招供。
伯景郁觉得庭渊说得有道理,“那就在大堂审。”
庭渊想了想,又说:“让参与此案的主要官员全都位坐堂下左右两列。”
“这又是何意?”
“不光是曹禺有心结,其他人一样也有,这个案子困扰他们两年多了,也是栖烟城头一桩大案。一来是让他们都做个见证。二来则是缓解他们的压力,释放他们的心结。三来则是为了给陈汉州施加心理压力。”
通常衙门审案只有一个主审,有时候会有一个副审。
若是算上所有参与案件的主要官员,大大小小十余人,全都坐在堂上。
先给陈汉州定个调子,告诉他,这事很大。
能让这么多官员出马,总不至于大家是来走过场的。
大堂依照庭渊的意思布置好,特地又往后拖了些时间。
等到申时过半,太阳照进屋里,再有一个时辰就下山了。
这个时间屋内光线一般,背景板上的正红色上绣的金丝太阳光彩熠熠。
再往上是描金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一众官员依着庭渊的要求,全都穿着只有大礼才穿的官服,两边各坐八人,庄重威严。
他们的身后是拿着杀威棒的衙役,也是特地挑选的面相不善的出堂。
伯景郁与庭渊说:“便是审王孙贵戚,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这排场看着确实是唬人。
庭渊与伯景郁一同坐在审讯台上。
审讯也好,查案也罢,都不是伯景郁擅长的事情,他坐在这里,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更多的是他想和庭渊坐在一起。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庭渊点头。
伯景郁道:“带犯罪嫌疑人陈汉州上堂——”
第216章 当堂对峙
不多时,陈汉州被押至大堂。
昨夜被捕到今日下午,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没有人告诉陈汉州是因何被捕的。
陈汉州入目之处,皆是身穿官服严阵以待的官员。
心里咯噔一下。
三尺高台之上,坐着两个非常年轻的男子,一个面冷不苟言笑,一个病弱精明强干。
惊风和赤风分立伯景郁和庭渊左右,各自手中都有一柄长剑。
狱卒将陈汉州押跪在堂上。
陈汉州环视一周后,与堂上二人对视上。
伯景郁敲响手里的醒木,“人犯已到,开堂——”
陈汉州仍是一脸茫然,问:“大人,小的因何受审,还望大人明示。”
伯景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外朗声说:“叶刑头,梁大人,出堂辨认。”
从堂外进来二人,正是当日陪着庭渊和伯景郁重返案发现场的两位官员。
两人先后与伯景郁庭渊行礼。
庭渊看向二位大人,“请两位辨认,堂下所跪之人,是否是你二人那日在宁琳琳案发现场所见之人。”
庭渊本没有按照正常的审案流程来走,而是按照自己的审案习惯进行。
如此安排,也是有他自己的一番设计。
两位官员站到陈汉州面前,将他左瞧瞧右看看。
随后回禀庭渊:“大人,此人就是那日在宁琳琳现场报案之人。”
庭渊问:“何以确认?”
官员道:“虽他眼下无痣,可他这双桃花眼让下官过目不忘,再就是这一对招风耳。”
庭渊和伯景郁一同看过去,陈汉州确实是有一对招风耳。
另一名官员说:“大人,可否叫他站起来,侧身对我?”
“自然可以。”
陈汉州被衙役拉起来,按照官员的要求侧身站立。
随即官员回禀庭渊:“大人,当是他无误了。”
庭渊点了点头,与堂下的衙役说:“去将所有的衣服拿出来。”
“是。”
两名衙役离去。
不多时,便抬了一个架子出来,上面挂着许多衣服。
庭渊让两名官员辨认,“那日报案之人身穿的衣服,你二人可还记得?”
“回大人,记得。”
“看看可在这些衣服里。”
陈汉州瞥了一眼这些衣服,便不敢再看。
庭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两名官员有商有量,很快就有了结果,将其中一套衣服拿出来呈上,“回大人,应是这套无误。”
庭渊点了点头,“好,你二人暂且退至一旁,将周家婆婆叫上堂来。”
周家婆婆在儿媳的搀扶之下上了大堂,正要跪下行礼,被庭渊制止了。
“周婆婆年事已高,便不必行礼了。”
“多谢大人。”
庭渊指着一旁的衣服,与周婆婆说:“婆婆,劳您受累,给我们看看,这里头的衣裳,可有与您那日看见的女子所穿的衣裳相同的?”
“好。”
周婆婆在儿媳的搀扶下,将所有的衣服都看了一遍,随后将其中一套粉紫色的衣服取出,与庭渊说:“大人,是这一套。”
“你可能确定?”庭渊又问了一遍。
周婆婆点头:“能肯定。”
“婆婆您再看看,堂下所跪之人,与您那日见到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周婆婆弯腰,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说:“七成。”
“好,多谢周婆婆。”庭渊与一旁的衙役说:“周婆婆年纪大了,将她带至后堂去吃茶歇息。”
一众官员都不知道庭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明显与他们寻常审案的流程有所不同。
待周婆婆离去后,庭渊看向陈汉州,“堂下所跪何人?”
陈汉州走了神,没有及时回答。
伯景郁敲了一下醒木提醒陈汉州,“问你话呢。”
陈汉州如大梦初醒一般,晃了一下,道:“小的姓陈,名汉州,家住音舞市。”
“上个月二十六号,你在哪里?”庭渊问。
陈汉州回:“那日我去看望我的姑父,姑父可以为我作证,当日姑姑也在家。”
庭渊追问:“你是几时去看你姑父的,几时到的,又是几时离开的?”
“申时前后到的,与姑父一起出门去城外钓鱼,晚间回了姑姑家,与姑姑一同吃了晚饭后,又与姑父一同去外面听戏,到戏坊关门后才各自返回家中。”
庭渊问:“申时之前你都在做什么?”
“我在家中,二十六号正好是我休沐。”
“是吗?”庭渊持有怀疑态度地看着他。
陈汉州转移了视线说:“是。”
庭渊板着脸说,“当日/你并不在家中,我问过你的父母和妻子,他们并不知道你休沐的事情,也去戏班子问过,你当日并非是休沐,而是请假。”
庭渊用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老实招来,你当日申时之前,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陈汉州心头一跳,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仍是气不喘身不颤地说:“当日午饭过后我如往常一样出门,在街市买东西去探望姑姑姑父,他二人年事已高,身体都不太好,我想为他们买一些补身体的补品,逛了许多家铺子才买齐礼品。”
“既如此,你都买了些什么,花了多少银两?店铺所在何处,店铺中是何人接待的你,想来这些你应该不曾忘记吧。”
陈汉州避而不答,而是问:“大人,小的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何事,还请大人告知。”
庭渊道:“问你的话你照实作答,没问你的,你也不要多嘴。”
陈汉州:“大人你如审犯人一般审我,小的心中实在惶恐。”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庭渊的视线落在陈汉州的身上,“你在怕什么呢?”
陈汉州梗着脖子说:“我有知情的权利。”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也有权利不对你透露任何有关消息,配合官员调查,是身为胜国百姓的你的义务。”
“一没有对你屈打成招,二没有对你威逼利诱,三没有对你恐吓强迫。只是在正常问你的问题,你怎么就这么大的反应呢?”
“还请回答一下我方才的问题,若你答不上来,便是你在撒谎。”
陈汉州哑火了。
片刻后说:“我在德盛药铺买了二两人参,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接待的我,二两人参一共五两银子。又在林记药铺买了野生的火灵芝十颗,共计花费十两银子……”
庭渊转头问一旁的记录官员,“可都记下来了。”
“回大人,一字不差。”
庭渊道:“好,让他签字画押,然后去将所提到的这些人全都招来,让他们带上自己店里的账簿过来一一核对,再派人去一趟陈汉州姑父家,看看这些东西他们是否有收到,让他的姑姑姑父一并来衙门。”
“是。”
“你可有要悔的地方,若是没有,待我请人过来核对,若对不上,那便是你在欺瞒官员。”庭渊问陈汉州。
陈汉州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
但他也依旧梗着脖子说:“没有要悔的地方。”
庭渊示意那官员去请人过来核对。
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用来慢慢地核对所有的细节。
大约一个时辰后,太阳的光已经照不进屋里了,外头有人来了。
众人望去,是陈汉州的姑姑和姑父到了。
陈汉州的姑姑看到陈汉州跪在堂上,忙快步入堂,连礼仪都忘了,便先问陈汉州,“州儿,你这是怎么了?”
陈汉州摇了摇头,“姑姑,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陈汉州的姑姑看向庭渊和伯景郁,问道:“二位大人,我侄儿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前一夜他们见过。
庭渊依旧没有回答陈汉州姑姑的疑问。
而是看向了陈汉州的姑父。
他姑父的视线则是落在了堂内挂着的两架子衣服上。
庭渊问陈汉州的姑父,“这些东西,你看着可眼熟?”
陈汉州的姑父忙道:“不熟,只是纳闷,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在这里。”
庭渊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陈汉州的姑姑也觉得奇怪,什么案子,居然会涉及这些衣服。
陈汉州的姑父问:“不知道大人差人传唤我们上堂,是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庭渊道:“上个月二十六号,陈汉州可曾到过你们家?”
陈汉州的姑姑算了算日子说:“在。”
“什么时辰到的,又是什么时辰走的?”
陈汉州的姑姑说:“该是午饭过后不久,我正准备歇息时他来到,来找他姑父出去钓鱼。”
陈汉州的姑父忙道:“是的,他来找我去钓鱼。”
“你们去了哪里钓鱼,钓了几条,几时回来的,之后又做了什么?”
陈汉州的姑父说:“晌午出去的,申时前后,一条鱼都没钓到。酉时过半回来的,吃完了晚饭,一起出去听了戏,大概亥时过半各自回家。”
庭渊问:“陈汉州上门可曾给你们带了些礼品?”
陈汉州的姑姑点头说有。
“都是些什么?”
陈汉州的姑姑说:“人参灵芝一类的东西,价格不菲,给我和他姑父补身子用的。”
整体上倒也是对得上的。
伯景郁仔细看着这一切,堂下不少官员心中都有些慌。
若是证实了当日陈汉州确实是去买了东西,那他岂不是没有时间作案了。
陈汉州的姑姑不明白他们这到底是在查什么,一头雾水。
庭渊也没有想过要替她答疑解惑。
所有人就这么耐着性子在大堂上等。
不多时,这些药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来了。
衙役将账本呈上。
在陈汉州身后,跪了一排,和庭渊伯景郁行礼。
庭渊让他们起来,问道:“谁是德盛药铺的掌柜?”
“我是。”中间那人回道。
庭渊看过去,指着堂下仍旧跪着的陈汉州,问:“你可认识他?”
掌柜的看了又看,说道:“不认识。”
庭渊翻到上个月二十六号的账目,出账上确实有二两人参。
随后又看了另外几家的账目,数量上倒是能够对得上。
“你们也看看,此人你们可认识。”
几人都是一阵摇头。
“二两人参不是一个小数目,也不是寻常人能够买得起的东西,你可还记得当日买人参的人是谁吗?”庭渊问德盛药铺的掌柜的。
掌柜的想了想,说:“是个男子,但绝不是眼前这个人。”
随后/庭渊逐一核问,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
庭渊让他们先去后堂等着,问陈汉州,“对此你作何解释?”
陈汉州道:“我当时肚子不太舒服,找了个茶楼坐着听戏,让茶楼的伙计去帮我跑了一趟。”
庭渊:“先前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可是问过你是否要悔,你说不悔,便是有意隐瞒。”
陈汉州道:“我在茶楼吃茶,小厮能够为我作证。”
“做什么证?”庭渊问他,“你希望小厮能够为你证明什么?”
“自然是证明我在茶楼里吃茶。”陈汉州说。
庭渊又问他:“你为什么需要小厮帮你证明你在茶楼里吃茶?”
伯景郁勾了勾唇,多么熟悉的一幕。
上一个被庭渊这么对待的人是曾矗。
曾矗只怕现在都还在恨自己,为什么要自证。
转世投胎都得提醒自己,不要自证。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陈汉州道:“大人询问我这一天都在做什么,不就是想查我这一天的踪迹吗?那我自然要证明我这一天的踪迹,不是吗?”
庭渊点了点头,“所以你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呢?”
陈汉州说:“这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庭渊:“怎么就不算大事了呢?你让茶馆的小厮帮你跑腿,小厮离开茶馆后,谁能够证明你一直留在茶馆里,这段时间没有出去做点什么别的呢?”
陈汉州:“大人说笑了,我身体不舒服,能够去哪里做什么。”
“当日在茶馆里,可有别人能够帮你证明什么?”
陈汉州道:“我肚子不舒服,在茶楼包间里休息,没有同行的人在,但茶楼里的别的小厮应该能够证明,我当时并没有离开过茶楼。”
“你说的这茶楼在何处?我这就让人把所有的小厮请过来,与你当堂对证。”
陈汉州道:“还请大人明确告知我,你在查什么,小的也好配合不是?”
“还是不说得好,这也是为了你的清白,若是明说了,往后你难做人。”
陈汉州脸色微微一变。
这时间又很快过去了,茶馆的一众小厮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上个月二十六号中午,你们有谁帮人跑腿去买了人参灵芝这些东西的?”
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一个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小厮说:“我,当日那位客人说他肚子不舒服,给足了我银两,让我帮他去买东西。”
庭渊让人把药铺的人都喊出来对峙。
两相一对,果然对上了。
庭渊随后问他的小厮,“那日/你们可曾留意,楼上晴雪室内的客人外出过?”
小厮们齐齐摇头。
其中一个说:“我连晴雪室的客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若是他没给钱就走,应该是会被认出来的。当日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厮一般都是记性极好的,若不然,有客人逃单了,损失得要他们来承担。
庭渊又问:“那晴雪室可有窗户?”
“有,通往后巷,有一道六尺高的矮墙,矮墙外是一棵桃树。”
“后巷可有人把手?”
小厮摇头:“后巷都是丢垃圾的地方,没有什么人去。”
“若是有人从窗户出入,可能办到?”
“应该有些难度,但也并非完全不行。”
“行,怎么不行。”另一个小厮说,“你去年才来,那是不知道,前年就有人从那棵桃树翻墙进来偷东西,被抓住赶了出去,掌柜的说要把树砍了,后来有个算命的路过说桃树旺财风水好,砍了就坏了风水,这才没砍,只是将院墙加高了二尺。”
第217章 揭露肮脏
庭渊哦了一声,随后说道:“你们期间可有人进过屋子?”
众人一致摇头。
跑腿的小厮说:“这位客官当时说让我吩咐其他人,不必入内打扰他,他只是想好好休息。”
庭渊看向陈汉州,“你这证据可不足。”
“为何不足?”
“他们中间没有人进过你所在的包间,如果你翻窗户出去,那也是没有人能够看到的,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我肚子疼能做什么?”
“谁能证明你肚子疼,有医士诊治吗?”庭渊冷笑一声,“本官现在也可以说本官的肚子疼,你信吗?”
陈汉州当然是不信的,问:“大人究竟想要查证什么?”
“你可认得屋内这些衣服?”
陈汉州看过去,说道:“自然是不认得。”
庭渊:“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这衣服既然到了我的手里,那便说明我手里有足够的证据。”
陈汉州收回视线,直视庭渊:“我不明白大人到底在说什么,大人至今还不愿告知小的所犯何事,小的实在是不知大人想要干些什么。”
“二十六号那日,你可曾去过梅雨巷,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不曾。”
“处理宁琳琳案子的官员称当日见过你,还有那位老婆婆,也曾经与你打过照面。”庭渊指着这些衣服说:“刚才他们已经上堂,当着我与你的面指认过你,你不会忘记了吧。”
陈汉州还没有采取视线回避,依旧与庭渊对视,眼神十分清澈无辜,“大人,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宁琳琳是谁小的真的不清楚,还有这梅雨巷到底在哪里,小的是真的一概不知。”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我见得多了,但你要知道,我今日敢让你上堂对峙,就说明我手里的证据,足够让你今日走不出这个大堂,你若不如实招来,我不介意将你身上所有的秘密和伤疤,一点点地揭开来给所有人知道。”
“要不要保全体面,全在你一念之间。”
庭渊敲了一下醒木。
意在提醒陈汉州。
陈汉州是一个戏伶,戏伶要登台演出,即便是所在之处离人甚远,也得会演才行。
不光得会唱,还得会演,他在堂下的种种表情,庭渊都不相信。
只信他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陈汉州依旧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庭渊,“大人,小的不明白,即便大人硬要将这些事情落在我的头上,我也不认。”
庭渊只是笑了一下,“好极了,我最喜欢干的就是拆穿别人虚伪的嘴脸。”
庭渊朝外望去,“传陈汉州父母妻子上堂。”
陈汉州身形一僵。
很快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陈汉州的妻子贾秀荣和他的父亲搀扶着陈汉州的母亲上堂。
贾秀荣待婆婆站定后,扑向自己的丈夫,问道:“相公,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汉州的脸色变了又变才稳定住,与贾秀荣说:“我也不清楚。”
庭渊又敲了一下惊堂木,“堂下肃静——”
公堂到底是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地方,贾秀荣便是哭也不敢出声。
贾秀荣一并跪下,“请大人告知,我相公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陈汉州的姑姑也一并跪下,“请大人如实告知,没有人开堂审案如此这般,至今还不知道罪名的。”
“放肆——”伯景郁拍了一下桌子,“这是公堂之上,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大人如此,难以服众。”
庭渊道:“既然人都到齐了,该有的证据也都有了,那么至此,也该开始正式审案了。”
“城南连杀十七名女子的采花恶魔大家可曾听说过?”
“自是听说过。”
庭渊指着堂下的陈汉州说:“如今这头号嫌疑人就在你们跟前。”
“这怎么可能?”贾秀荣看向自己的丈夫,“这绝无可能,我相公心地善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谁人不知我们家州儿是出了名的大孝子。”陈汉州的姑姑也说:“大人莫不是查不出凶手,随便揪出一个人,便说他是凶手吧。”
庭渊倒也不生气,“你们觉得这么多官员在场,今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会在这里开堂吗?”
众人瞧着周围坐着的官员,还有官员身后站着的衙役。
一个个的都目露凶光,心中便没了底气。
陈汉州的母亲说:“我家州儿肯定不是凶手,大人肯定是你弄错了。”
陈汉州的姑父倒是后退了半步,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
陈汉州的父亲此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庭渊没有辩解陈汉州母亲的话,而是问陈汉州的姑父,“蓝启深,你可曾见过这些衣物。”
蓝启深看向庭渊所指的衣物,摇头,“自然是不曾见过。”
庭渊又问陈汉州的父亲陈心鸣,“你可曾见过这些衣物。”
“自然也是不曾见过的。”
庭渊哦了一声,怪声怪气地说:“你们都不曾见过?”
“当然不曾见过。”
三人异口同声。
庭渊哂笑,“这时你们倒是统一了。”
陈汉州的姑姑问:“这些衣服不过是寻常的衣物,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庭渊道:“衣服自然不值得奇怪,可这衣服得来的地方,那可就有得说了。”
“何处得来?”
庭渊再度看向陈汉州,“你是想让我照实说,还是想让我给你留点脸面?”
他的视线从陈汉州的身上转到陈心鸣和蓝启深的身上,“听说二位是师兄弟,打小一起长大?”
“是。”蓝启深照实回答,“可这又如何?”
庭渊问陈汉州的姑姑陈心媣:“你与蓝启深之间是蓝启深主动求娶,还是你哥哥帮忙牵线搭桥?”
“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
“是我哥哥牵线搭桥,我自己也喜欢他,所以嫁给了他。”陈心媣说。
庭渊问:“你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可和睦?”
陈心媣点了点头:“算得上和睦。”
庭渊又看向陈汉州的母亲,“你与陈心鸣之间的关系可和睦?”
“自然是和睦的。”
“可我怎么听人说,你二人婚后有了陈汉州之后,他便不怎么与你行房了?”
陈汉州的母亲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夫妻之间的那点事还要被一个毛头小子拿出来说,“虽说你是当官的,可你如此不敬老人,将这种事情随口乱说,太没道德,不怕遭报应吗?”
庭渊手朝上指了指,“那便只管报应就是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拿出来说也无半点私心,有何惧怕。真正该惧怕的人,是那些有私心的人吧。”
视线在有私心的几个人身上来回扫过。
无一人敢直视庭渊。
如今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游戏,所有人的把柄都捏在庭渊的手里,他只要稍微漏出一点什么,就够这些人乱成一团了。
庭渊再度看向陈汉州,此时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气定神闲了,“陈汉州,你可想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受得住。”
“若你现在主动招认,我可以让他们全都回避,若你不招认,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一众官员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陈汉州的身上。
若他们是陈汉州,此时必然招认,留下一丝体面,其他人还能体面过活。
若他不招认,那便谁都没了体面。
对于他们乱/伦这种事情,庭渊没多大的兴趣,他的目的是查清十七人被杀案的真凶。
若陈汉州就此招供,他也愿意放这些人一条生路,都一把年纪了,再把这事儿捅出来,倒霉的不仅仅是三个男人,还有三个无辜的女人。
男人的错让女人承担苦果,庭渊不想做这样的刽子手,这才给陈汉州留了回旋的余地,先定调子,把对证环节提前,也是为了让他主动开口。
但他不开,便不能怪庭渊不义了。
“大人想要我招认什么,是想屈打成招还是想让我做替死鬼。”
“好,好极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只有见了棺材你才肯掉眼泪,那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庭渊看向陈汉州的父亲,“想必你还不知道蓝启深对陈汉州做了什么吧?”
陈心鸣一头雾水,“启深能对州儿做什么,他一向是将州儿当亲儿子疼,他能做什么?”
蓝启深明显有些慌了,也不敢和陈心鸣的视线对上。
庭渊道:“自然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就对陈汉州做了什么。”
陈心媣不明所以,“什么做了什么,大人为何要打哑谜。”
庭渊还是留手了,不想直接将那些话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地点二人。
“陈心鸣,你再仔细看看这些衣服,你可要想明白,自己到底是熟,还是不熟,这些衣服从哪儿来的,你不该比我还清楚吗?”
陈心鸣根本不敢抬头看。
蓝启深也是一样。
陈心鸣也不蠢,庭渊拿衣服点他,这衣服的来源是那座小院儿,是他和蓝启深厮混的地方。
难道说……陈心鸣惊恐地看向蓝启深,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反应,在场的三位女眷愣是看懵了。
不明白这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直觉有什么事情是她们都不知道的,但是三个男人一清二楚的。
堂内很安静,气氛却非常诡异。
无一人敢抬头。
庭渊道:“看来你很聪明,已经猜到了。”
陈心鸣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嘴硬原来是祖传的呀。”庭渊笑说:“非得我把你们身上的遮羞布扯干净了,你们才能够老实?”
“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遮羞布。”
庭渊叹了一声:“怎么总要我做坏人呢?”
“你与蓝启深本就是一对儿,你娶纪香兰为妻,不过是掩人耳目,怕人将你们的关系发现了。而你为了你们两人关系不被发现,甚至将自己的妹妹推给蓝启深,让你们从师兄弟的关系变成郎舅关系,如此一来你二人便是成双入对,也没有人会再怀疑什么。”
此话一出,如平地起惊雷一般。
所有人都看向了庭渊。
陈心媣,贾秀荣,纪香兰,一个比一个震惊。
“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庭渊道:“自然是清楚的,有人亲眼所见,你二人也不必急于否认。”
陈汉州也懵了。
他懵是没想过庭渊如此直白的就说出来了。
陈心媣和纪香兰受了极大的打击,两人均是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说什么?”
陈心媣扭头看向自己的相公,“他说的可是真的?”
蓝启深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必然是真的,若是假的,他自然会否认。
纪香兰也去质问自己的相公,“你们两人真的有一腿?娶我只是为了打掩护,为你生个孩子应付家里人?”
纪香兰对陈心鸣是又打又踹,“是不是真的?”
“他说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庭渊并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觉得这是一场悲剧。
三个男人,毁了三个女人。
纪香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自问没有做错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是我有问题,一直都以为是因为我生了孩子身材走样,吃饭都不敢吃整碗,怕自己发胖后更嫌弃我……结果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哈哈哈哈——”
“我算什么?是为你生儿育女的工具,还是笑话?”
公堂上,纪香兰撕心裂肺的质问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想要的答案,只有陈心鸣能给。
而她的苦难,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贾秀荣问庭渊,“大人那句:对你做了什么,就对陈汉州做了什么,是何意?”
庭渊:“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贾秀荣一下便坐在了地上。
陈汉州慌乱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伸手去拉她,她往后退,用脚踢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你祸害我就算了,你怎么连你的亲儿子也不放过!”纪香兰用力地捶打着陈心鸣。
另一边陈心媣也是一样地捶打着蓝启深,“你是为了骗我给你生孩子,是不是,这么多年你只是为了骗我给你生孩子——蓝启深,你有没有心。”
“你们还搞在一起是不是!”
公堂变成了家暴现场。
庭渊无意制止。
只要不被打死,那都是他们应得的。
打完了蓝启深,转而陈心媣又去打陈心鸣,“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两个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可是我的亲哥哥!”
连自己的亲哥哥也算计自己,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做他们的遮羞布,替他们打掩护,沦为生育工具。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才投胎到你们家,被你们两个祸害。”
“陈心鸣,你还有何颜面去见爹娘?”
纪香兰则是去打蓝启深,“你祸害陈心鸣还不够,连我的儿子你也要祸害,你怎么还没去死,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去死啊——”
“你们是要遭报应的,陈心鸣,蓝启深,你们是要遭报应的!”
陈汉州想靠近贾秀荣,但又不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却无法落到实处。
“秀荣……我。”
“别喊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陈心鸣和蓝启深挨着打不敢还手,也不敢说话。
贾秀荣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并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姑父,就觉得很恶心。
还有他的公公也与那个男人搅在一起。
再看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觉得更是恶心,难以抑制住要吐的冲动。
往外跑去。
庭渊给杏儿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出去看着,别出了什么事情。
第218章 父子骂架
庭渊现在也不想说什么风凉话。
他确实给过陈汉州选择的机会,但他没有选择如实坦白,庭渊不认为自己要为他的错误买单,同样也不想在此时落井下石。
查案的过程中只能是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但不可能完全照顾得到。
陈汉州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庭渊。
庭渊平静地凝视着他——终于不装了吗?
这个世界不是围着某一个人转的,任何人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主导的权利。
伯景郁看情况差不多了,敲响了醒木:“这是衙门公堂,不是菜市场,私人恩怨出了衙门再解决,吵吵闹闹的,把衙门当成撒泼的地方像什么样子!”
不可能一直这么纵容他们互相撕扯下去。
众人在衙役的协助下分开,各有各的位置,衙役没有走开,防止他们再撕扯到一起。
陈心媣和纪香兰抱头痛哭。
在这桩丑闻里,她们都是受害者。这两个男人害苦了她们两个。
她们是最了解彼此心中想法,能够同情彼此遭遇的两个人。
陈心媣受到的是三重背叛,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爱的是自己的哥哥,而自己的哥哥爱的是自己的丈夫,为了他们能够继续苟合不惜把自己推入火坑,自己的侄子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自己的丈夫厮混。
纪香兰也受到了丈夫和儿子的双重背叛,丈夫娶她为了掩人耳目,儿子在知道丈夫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娶自己的真相后,没有选择告知自己,而是与他们搅和在了一起。
这种事情便是放到整个胜国,只怕也找不出第二桩,让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质问陈汉州,“为娘可曾亏过你半分,你要这般对我?”
陈心媣也质问他,“身为姑姑我一向拿你当亲儿子对待,我自己的孩子有的东西你都有一份,有些你有的连他们都没有,你背着我和我的男人搞在一起的时候,可有半点有愧于我?”
陈心媣指着门外的贾秀荣说:“秀荣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这么多年一心扑在你的身上,她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要遭你这般背叛?”
“陈汉州,你是畜生吗?你要怎么面对你的表妹和表弟?你要我如何与他们说,他们的哥哥与他们的父亲搅和在了一起?”
陈心媣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这世间不会有比这还荒唐的事情了……”
陈汉州听着心中是难受,他看向自己的姑姑和母亲,“母亲,姑姑,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们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纪香兰抬手打了陈汉州一耳光:“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打过你,因为我知道我的丈夫不爱我,我很庆幸我还有儿子,可我没有想到,到头来我的儿子会和我的丈夫一起来伤害我,给我捅这么深的刀子。”
“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母亲——”陈汉州跪到纪香兰的脚边抱住她的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母亲。”
纪香兰一脚将他踹开,“若非你是我亲生的,现在我肯定一刀捅死你。”
陈心媣抬手抹掉眼泪,指着陈心鸣和蓝启深说:“你们两个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我诅咒你们两个不得好死。”
庭渊与衙役说:“暂且带两位女眷去后堂休息。”
案子还要继续往下审,留下他们在这里,这个案子就走不出伦理关系,一直僵持在这里,那就永远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衙役按照庭渊的吩咐将两人带走。
堂上只剩下三个罪魁祸首。
庭渊看向陈心鸣和蓝启深,“二位如今还要隐瞒什么吗?”
他们最大的秘密已经被庭渊揭穿,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要继续隐藏下去了。
蓝启深叹了一声,“大人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他现在只想快些离开公堂,去处理自己的家务事。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他得去与陈心媣沟通。
庭渊指着这些衣服问,“可认的?”
蓝启深看向庭渊手指的方向,点头道:“认的。”
“你与陈汉州私会的小院,是他买的还是你买的?”
“是他买的。”蓝启深说:“记在他朋友的名下。”
“这些衣服可都是陈汉州的?”
蓝启深点头:“都是他的,他几乎都是以女装的打扮到小院来,附近的人不知道我二人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我在外头养的小妾,周围的邻居也都打点过了,没有人会往外说些什么,这两年附近住的人陆陆续续搬走了,对于这些事情便更是没了忌讳。”
庭渊哦了一声,看向陈汉州,“你对此可有何解释?”
陈汉州说:“没什么好解释的,这衣服确实是我的,院子也确实是我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我与姑父厮混。”
陈心鸣从后面一脚踹在了陈汉州的背上,“你这个混账——”
蓝启深上手去拉,护着陈汉州,也被陈心鸣踹了一脚。
“你背着我搞我的儿子,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蓝启深,我们在一起快四十年了,这些年我每日都和自己不爱的人同床共枕,为了你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把自己的亲妹妹许给你,一辈子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藏,你倒好,居然和我的儿子搞在了一起——”
“你和他搞在一起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可曾想过我这么多年的隐忍和付出,那些山盟海誓在你的心里都算什么?算笑话吗?”
蓝启深伸手去拉陈心鸣,“一把年纪了,别这样闹,让别人看了笑话。”
“笑话?”陈心鸣甩开蓝启深的手,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垂下头后指着陈汉州,“儿子跟老子共侍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吗?你怕被人看笑话,而我直接就是个笑话。几十年来我真心实意地对你,你跟我儿子搅在一起,我还怕人看了笑话吗?我还要什么脸皮?我还要给你留什么脸皮?”
蓝启深上前,不管陈心鸣如何推开他,依旧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我心中最爱的还是你,一直都是你,跟汉州也是因为他长得像你,他和你年轻的时候七八成的相似,我是因为爱你才跟他搞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好骗?”陈心鸣都被他气笑了,“他和我长得像你才跟他搞在一起,我是不让你搞了还是死了,我是没让你搞吗?是我已经不年轻了,容颜老去身体残破,对你来说没有吸引力了。”
“变心就变心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做什么?当年师父知道我跟你搞在一起,差点把你打出杂耍班子,是我为你求情,我与他老人家再三保证你不会背叛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一退再退,你说的我都照做,你想要的我都为你争取,一身的伤全是为你落的,结果到头来,你背着我早就和我的儿子搞在一起,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陈汉州听着自己父亲声泪俱下地控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有些高兴,“这是你的报应,都是你的报应,你骗了我母亲,让她生下了我,拿她掩人耳目,丧心病狂地将自己的妹妹推给他,只是为了与他继续厮混,把两个女人作为你们的垫脚石遮羞布,这都是你的报应——”
“你老了,不好看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老男人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哪点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你现在与那些糟老头子有什么区别,你就是一个窝囊废。”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和他搞在一起,被我发现后他威胁我要将我看到你们搞在一起的事情说给你听,而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和我的母亲,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是仰你鼻息,在家中小心翼翼地生存,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强迫了我,让我的身体依赖他,让我变得不正常。”
“这狗东西只有你把他当个宝贝对他掏心掏肺,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取悦我的东西罢了,他觉得你老了对你没感觉了,我也没把他当回事儿,他摸我一下都让我觉得恶心,可我的身体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放松舒缓,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你有今日这样的下场,半点怨不得别人,都是你自己的苦果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心鸣上去就甩了陈汉州两耳光,“畜生。”
陈汉州哈哈大笑,“我是畜生,也是你这个老畜生生的,你也就只敢打我,怎么不打他?是他不要你是他背叛你又不是我!”
陈汉州突然站起,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好在是稳住了。
他抓住陈心鸣的手往蓝启深的脸上送,“往这儿打,往这儿打,打啊——你怎么不打了——哈哈哈哈你就是个窝囊废,我的好父亲,你活该被人抛弃。”
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给了蓝启深两记耳光。
速度快的庭渊还没看清是怎么打的就结束了。
只听到了两声耳光的响声。
所有人都在吃瓜,完全忘了自己这是在干嘛。
也没有上去阻拦。
庭渊本来是要敲醒木提醒的,伯景郁压住他的手,与他咬耳朵,“乖,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完对着庭渊耳朵吹了口气。
庭渊觉得有些痒偏头躲了一下。
伯景郁抓住庭渊的手。
庭渊伸手挣扎,公堂之上拉拉扯扯不好。
伯景郁的手劲大他挣不脱。
庭渊:“……坏东西。”胆子也太肥了!
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大瓜。
虽说在西南府男人和男人之间搞在一起是特别正常的事情,男人搞男人几乎可以说是这里的传统,从西州带过来的风气。
可这种父子抢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互相指责,不惜在公堂之上互揭老底,实在是罕见。
光是陈汉州说出的那些话,如果陈心鸣不是他父亲,伤害值就已经拉满了,何况陈心鸣是他的父亲。
庭渊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现场吃到这么劲爆的瓜。
从陈汉州的行为举止中也不难看出,他是真的心理扭曲了,正常人说不出这种话。
陈心鸣的脸色极为难看。
对面的蓝启深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一个是自己的老情人,一个是自己的小情人,这两个吵架丢脸也少不了他的。
蓝启深自私自利,更爱的是他自己。
陈心鸣的反应也很迅速,抬手就给了陈汉州两耳光。
在男人和儿子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男人。
一切都在陈汉州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哈哈大笑,模样癫狂。
这时陈汉州的妻子贾秀荣从门外进来,看样子情绪是稳定了一些。
陈汉州急忙迎了上去,“媳妇。”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差点把陈汉州扇飞出去。
杏儿定眼一看,陈汉州的脸上四个清晰的指头印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的脸。
陈汉州还没站直,脑袋里还是嗡嗡的,贾秀荣反手又是一耳光。
这下是真的把陈汉州打飞出去了。
陈汉州整个人朝侧后方腾空飞出去,在半空中时从嘴里喷出了东西。
那东西和他一同落地,落在距离他三步外的地方。
庭渊定眼一看,是三颗牙齿。
顿时感觉自己的脸都开始疼了。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伯景郁看他这个反应,宠溺一笑,“她打不到你的。”
杏儿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贾秀荣。
这也太厉害了吧——终于有比我力气更大的姑娘了!
所有人现在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脸,生怕贾秀荣打红了眼,直接把他们的脑浆都给打出来——好大的力气,好果断地出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贾秀荣就连着陈心鸣和蓝启深一并收拾了。
庭渊觉得可以给贾秀荣封一个铁巴掌的称号,她要是去混泰剧,路过的狗都得被她打出脑震荡。
下手又快又重。
只听到巴掌打脸的声音,根本看不到她是怎么出手的。
再看陈心鸣和蓝启深,都被打成猪头了。
贾秀荣对着蓝启深吐了口水,“忒——下贱的东西,真当姑奶/奶我好欺负呢?”
陈心鸣刚想开口,贾秀荣瞪了他一眼,“还有你,也是个下贱的东西,嫁到你们家当媳妇,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媳——”
“媳个锤子。”贾秀荣对着陈汉州就是两脚,“滚。”
杏儿看着贾秀荣的手两眼放光——爽。
就该打死这些狗东西,都不配活着。
她就差跳起来给贾秀荣加油了。
刚才看贾秀荣哭得那么厉害,还担心她走不出来,如今看她行事如此果断爽利,心中松了口气,有气就撒出来,不委屈自己,该她的就全都找补回来,就算弥补不了过去,也能为自己出口恶气。
杏儿就喜欢她这个豪爽的性子,想到她是在杂耍班子表演的,便也能理解她的这个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庭渊拿过惊堂木拍了一下,“大胆,谁许你大闹公堂的,把她给我拖下去。”
众官员:“……”
那个……好像你也没阻止。
杏儿立刻上前去拖着贾秀荣离开,朝庭渊使了个眼色。
打了也就打了,还能怎么着,让他们几个不要脸地打回去不成?
庭渊是有些怕贾秀荣的手劲,她要是没打爽,再来几下,怕真的要把脑浆打出来,等会把人打懵了,案子就没办法继续往下查了。
再看堂下三个男人,全都成了猪头,陈汉州比较惨,脸上还有个鞋印。
从他们第一次接触贾秀荣,贾秀荣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是真的爱陈汉州。
到头来发现自己的丈夫是这样的一个东西,爱之深恨之烈,当时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看到蓝启深和陈心鸣,庭渊转头看了伯景郁一眼,把伯景郁心里看得毛毛的。
感觉下一个要挨巴掌的是自己了,没由来地脸疼了一下。
第219章 死不松口
庭渊再度拍下惊堂木。
“陈汉州,事已至此,你还是不主动坦白吗?”
陈汉州趴在地上,便是抬头,也看不到三尺高台后坐着的庭渊,只能听见声音。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不就是大人想要看到的吗?”
“这话说得,好似是我故意要毁了你的家庭似的,事情不是你自己做的吗?就没有想过会有败露的一天。”庭渊哼笑一声。
他不仅仅是在说陈汉州,还有陈心鸣和蓝启深。
他们现在有何脸面在公堂之上落泪委屈,埋怨旁人。
哪一件事不是他们自己做的?
庭渊道:“城中连死十七名女子,这些女子的下/体被特殊的工具捅烂,而你就是行凶的凶手,连杀十七名女子,你可有何要辩解的。”
陈汉州凄惨一笑,“大人说多少条,就是多少条,大人想要我死,今日便是我说出花来,不也还是意思。”
“这么说来,你是不认。”
“认与不认,大人不都认为是我做的,那我便认了吧。”
这个态度听着着实让人生气,伯景郁拍响了桌子,“你这厮说话如此颠倒,一副我等手中并无实据,硬要往你头上安罪名的嘴脸,做给谁看?”
陈汉州从趴着变为跪着,“我朝有规定,若无实据,疑犯上堂可不跪,除非犯了死罪,必须要跪。大人一开始便不告诉我犯了什么事,当堂便让我跪下,一跪便是几个时辰,只怕我的罪名大人早就想好了,今日如此,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走个过场罢了,只等这一箩筐事儿都被抖出来,坏了我们几家的关系,再将我的心彻底捏碎,往外散播坏了我的名声,不日便可处斩。”
陈汉州顿了又顿,对上庭渊的视线,“且问大人,我的证词还重要吗?”
“倒是我小瞧你了。”
他倚着庭渊的布局,反手便将脏水泼到了庭渊的身上。
原是证据实据,如今到了他的嘴里,也都是想冤枉他的。
从登堂到如今不过几个时辰,他身上这桩子丑事不过刚刚结束,转念就能想到这么个法子给自己脱罪,脑子还是好使的。
伯景郁倒是相信庭渊,他敢这么干,必然是有兜底的手段在等着陈汉州。
可旁人不了解庭渊,也都是些个依照流程循规蹈矩办事的官员,庭渊开堂审案确实没有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走,如今被陈汉州拿了空出,反将一军,倒让他们担忧,真被陈汉州钻了这个空子逃脱了制裁,一切都是白忙活。
庭渊看到陈汉州这张脸,便想起了贾秀荣甩他巴掌时的干脆利落。
“你怎知我手里没有实据呢?”庭渊对身边人说:“将证物呈上来。”
一人用盖着红布的托盘证物呈上来。
庭渊伸手接过,这个小匣子是屋内原封不动拿过来的。
庭渊高高举起,“陈汉州,你真以为我手里没证据吗?”
“这东西一定是别人放进我屋里的,上面又没写我的名字,你如何能够证明这是我的,即便是写了我的名字,也不一定就是我的。”
庭渊问蓝启深,“你们厮混的小院一共有几把钥匙,分别在谁的手里?”
“一共就两把,一把在我的手里,一把在陈汉州的手里。”
蓝启深先前不愿意说,是他不想暴露了自己和陈汉州厮混的事实,如今已经暴露了,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听着方才这高堂上审案的官员所说罪名,陈汉州疑似是城南人人痛恨的采花大盗,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还帮着陈汉州说话,那才真是瞎了眼。
只要能把自己撇出去,他什么都愿意说。
原本二人也不过是一起厮混,并无什么真情实感。
陈汉州说拿他来取悦的东西,他也不过是把陈汉州当作能让自己愉悦的工具。
对于他来说,陈汉州与夜戏坊里头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都是些□□之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唯一的优点就是打小放在跟前,比他们多了几分姿色,也没有出去与别人乱搞过,身上干净。
夜戏坊里头那些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的,便是生得再好看,技术再好,那也是脏的。
庭渊问他:“你可在小院中见过这些东西?”
“不曾,我每每去小院,不过也就是去干那些事情,为了不被人打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至于那里头有些什么东西,我从不留心,唯一留心的就是软滑膏有没有用完,若是用完了,就再补上一批。”
“那你们小院近来可曾失窃过,或是被人破坏过门锁?”
蓝启深依旧摇头:“自然是没有的,小院偏僻,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从不在那里过夜,随去,办完了事情也就走了。”
庭渊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问清楚了,转而对上陈汉州的视线,“没人去过你的小院,只有你们三人过去,那这东西是如何进入你们房间的?难不成是夜半三更,阎王让小鬼偷偷给你放进去的?”
“不论这东西是怎么进入我房间的,总之也不是我的东西。大人说我是凶手,总得拿出些实质性的证据,没人看到我杀人,便说我是凶手,岂不让人质疑大人有失公允。”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庭渊都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这是处理过这么多案子里,反应能力仅次于曾矗的那一个。
“若照你这个论断,妇人生子你未曾亲眼看到,孩子便不是她亲生的。有人偷了你的钱财在他身上搜出来,你不曾抓贼抓赃这钱财不是他偷的。”
“那自然是得需要实证,比如这妇人生子时的产婆作证,无人看到钱财从我身上掉出,这小偷曾经近过我的身。”陈汉州说:“只要证据合理有效,旁人没有近身过我,只要这小偷与我接触过,且无人看到他在别处捡到我的钱财,那他便是小偷无疑。”
庭渊道:“如此说来,即便没有人亲眼见过你杀人,只要见过你现身在案发现场附近,且作案的工具在你的屋里,案发时间你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便有理由怀疑你就是凶手,我没说错吧。”
“自然是不错的,但是你没有办法证明作案工具在我屋里就是我的,也没有办法证明当日我出现在那附近,更没有办法证明我的不在场证明不充分,如此说来,你要找的凶手,与我有何干系?”
陈汉州仰着头,“大人,杀人,总要有个杀人的原因,我有什么理由杀人?”
庭渊道:“凶案无非是从死者的人际关系,现场的目击证人,作案的工具和作案的方式,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查起。”
“我与所有的死者都没有关系。”陈汉州非常肯定地说。
庭渊点了点头,“你与他们当然没有关系,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具体多大年龄,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当日/你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在茶楼里休息,可这期间并无人能够证实你在茶楼里,没有人进过你所在的房间添茶加水。”庭渊顿了顿,“因此你的不在场证明存疑。”
“其次当日宁琳琳死亡前后,有一位老婆婆与你打过照面,她准确地说出了一名身穿女装的女子,并且记得那名女子当日所穿的衣服的款式与花纹,经过辨认与你在小院里衣柜中放置的女装一模一样。宁琳琳的案发现场有一位自称是晏七娘的女子发现的尸体报的案,而这名女子经过画像,与你有六七成相似,那两位与晏七娘打过照面的官员在你的衣柜里找到那日那名女子所穿的衣物,并且也确认了你的容貌,就是那日/他们所见到的女子。”
“对此你作何解释?”庭渊问。
陈汉州道:“当时我在茶楼,即便我的不在场证明不够充分,也不足以让你认为我就是现场他们所看到的人。”
庭渊笑问:“我并未说宁琳琳死亡的时间,你怎么就知道当时你有不在场的证明呢?”
“住在城南的,大家最近都在议论这件事儿,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什么地方,大人刚才问我申时之前在哪里做什么,我猜测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死亡,大人你才会问我。”
“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梅雨巷,也不知道死者是谁,怎么如今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都是推测的,大人刚刚不是提过吗?”陈汉州信誓旦旦地说,“况且我也不认识什么晏七娘。”
“真的吗?”庭渊明显不信,“我听说你对你的小姨子贾秀芳挺好的,而这贾秀芳曾经因为晏七娘在迎春坊里抢了她的角色,一气之下上吊,后来又因与晏七娘起了争执后出家做了尼姑,身为姐夫的你,半点不知?”
“其实你知不知道,我问问你的媳妇就能核实。”
陈汉州道:“我确实是知道小妹与人起了冲突,因为这档子事出家了,但我并不知道与她起冲突的女子叫什么。”
“暂且当你不知道。”庭渊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老婆婆所见之人与负责案件的两位官员所见之人,与你的样貌有七成的相似,再加上两人的衣服都能在你小院里找到,并且也能证明这是你的衣服,作案工具也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你不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了吗?”
“再加上现场之人自称晏七娘,而你与晏七娘有间接的仇恨,你的不在场证明又是存疑的,一两个巧合可以说是巧合,一连串的巧合,真的还是巧合吗?”
庭渊问陈汉州的父亲,“陈心鸣,你一共有几个孩子?”
陈心鸣说:“只有这一个。”
庭渊看向陈汉州,“你说这世上与你有七八分相似,与你有相同的衣服,与晏七娘有关,且作案工具还放在你的家里,这样的连环巧合,你自己相信吗?”
“还是说——”庭渊故意拖长了调子,“你就是那个凶手?”
陈汉州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呢?我与她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杀她们做什么?”
“因为你心理变态。”庭渊指着他身后的蓝启深说:“十岁那年你和纪垚偷看余姐姐洗澡,不小心弄出了动静怕被她发现,躲到对面的屋子里,撞破了你父亲与姑父苟合之事,正因此蓝启深才能够要挟你与他发生关系,让你变得不正常,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让自己身心愉悦。”
“我可说错了?”庭渊问蓝启深,“可有此事?”
蓝启深道:“确有此事。”
“十岁?”陈心鸣整个人如遭雷劈,“你们竟然背着我搞在一起十七年!”
蓝启深的头低垂得就跟鸵鸟似的。
庭渊这下算是看出来了,这陈心鸣对陈汉州是真的没有多少父子之情。
这么大的个事儿他不震惊,也不替自己的儿子说话,就揪着他儿子和蓝启深这些事。
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所以说恋爱脑是病,得治。
这么想着庭渊看了伯景郁一眼。
伯景郁心里又发毛了——好端端地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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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案子,庭渊继续和陈汉州接着盘逻辑摆证据,“我问过贾秀荣,你每晚都与她行房,时间很长,你自己也说了,你在身体上需要蓝启深,你离不开他,只有他能够让你快乐,也能够从侧面说明,你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让自己快乐。”
“那又如何呢?”陈汉州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根本看不出来他脸上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蓝启深老了,已经不如当年,而你也不是真的喜欢男人,心里还是喜欢女人的,所以需要一些别的途径来让你身心愉悦。”庭渊指着蓝启深与陈汉州说,“你的心中是记恨他的,同时也在记恨着你的父亲,悲剧的源头是他们两个苟合被你发现,而你发现他们苟合的源头是去偷看余姐姐洗澡,这几个人都是你心中记恨的人——”
庭渊问蓝启深,“你近两年来和陈家父子二人厮混的次数多吗?一个月保持什么样的频率,每次多久?”
蓝启深有些尴尬地说:“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当年,加上这些年一直没有节制,这两年时间都在一盏茶左右,以前可以一天两三次,现在两三天也就一次,和汉州的次数会多一些,一个月五六次。和心鸣一个月四五次。”
“以前呢?”
“每个月大概和汉州二三十次吧,两三天见一面,一面两三次,时间几乎在一刻钟左右。”
无论是频率还是时间上都是腰斩。
陈心鸣年纪大了这方面需求不大,陈汉州正值青年,两人的胃口肯定是不一样的。
青年人消化好,一顿饭要吃三碗,老年人消化不好,一顿饭一碗就够,甚至都不用一碗,力气上肯定也是比不上年轻的人。
庭渊看向陈汉州,“你很嫉妒你的父亲吧。”
陈汉州否认:“我嫉妒他做什么?”
“嫉妒他到这个年纪还能蓝启深保持这样的关系,蓝启深本就不行了,一个月还要分出接近一半的次数给你父亲,导致你和他一起的时间也不多,蓝启深的体力也不好。”
“你在胡说什么!”
“你想摆脱蓝启深对你的影响,通过一些别的方式让你自己快乐,而不是只依靠蓝启深。”
“我根本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讲什么。”
庭渊将手里的盒子扔给陈汉州,“这里头的东西从哪里来的,你不比我清楚吗?”
陈汉州捡起盒子拉开。
即便是已经肿成了猪头,也能看到他惊恐的表情。
第220章 到此结束
“里面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能把你吓成这样?”
庭渊的手在桌面轻敲。
堂上的官员都很好奇,这盒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陈汉州手里的盒子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少官员纷纷探头,想看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会让陈汉州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而地上除了盒子,什么都没有。
距离最近的两个官员脸色也变了——震惊。
这下让后面的官员更好奇了,到底装的是什么。
盒子里其实什么都没装。
空的。
庭渊问陈汉州:“你认为里面该是什么?”
“你耍我!”陈汉州怒视庭渊。
庭渊轻笑,“我可没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你若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你紧张什么?”
“或许……”庭渊拖长了调子,“这个盒子就是证物呢?”
“你这个贱人!”
庭渊有些无语,怎么都爱说我是个贱人。
他拿着醒木敲了一下,“行啦,这么装下去累不累呀,死犟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庭渊举起另一个盒子。
真正的证物一直都在他手边上放着。
“东西在这儿呢,这东西的来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外头没有工匠做过这个。
“我们昨天晚上抓你的时候,一同抄了夜戏坊,清点物品发现里头像这样的东西有一大把,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东西就是出自他们那里。”
庭渊顿了顿后,又说:“该说的话已经说清,该有的证据也都已经摆明,这个罪你脱不了半分。”
陈汉州瘫软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能够从这张肿得和猪头一样的脸上看出他的表情。
许久过后,陈汉州一声轻笑。
抬眸看向庭渊,“我认。”
僵持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即便是诡辩,也逃脱不了制裁。
“那便从头说来,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开始杀人。”
陈汉州回望了一眼陈心鸣。
陈心鸣与陈汉州的视线对视上,抬脚就要去踹他。
被蓝启深拦下。
“我希望他死,如果他死了,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这与庭渊一开始的推测偏差并不是很大。
庭渊道:“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去杀人?”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而是要去杀别人呢?”
“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够做到弑父呢?”
即便父亲再有不是,也是父亲,血浓于水。
能够做到弑父的人,少之又少。
“别人就不一样了,那些人与我没有关系,没有交集,我杀他们,和杀鸡没有什么区别。”
“杀鸡——”突然间陈心鸣像是想到了什么,“前两年你丈母娘做哥哥做寿,亲戚让你去帮忙杀鸡。”
隔天要做席面,买了六十多只鸡,要在前一天杀出来准备好,隔天不仅要炖,还要做烧鸡。
当日从丈母娘的哥哥家回来,陈汉州一身的血腥味。
后来吃饭聊起来,大家都开玩笑,说陈汉州杀鸡特别利索,以后谁要是摆酒杀鸡就专找他。
后来也没有人找过他去杀鸡。
如今想来,平日里连鱼都不敢杀的人,让他去杀鸡,简直就是扯淡。
陈汉州笑着说:“当初我看着满地等着放干净血后下热水桶里拔毛腌制的鸡,有的翅膀还要扑扇两下。”
“你们杀过鸡吗?知道那种看着对方一点点死去的感觉吗?那一天我突然发现,看着鸡慢慢死去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那你杀鸡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人呢?”伯景郁不理解,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陈汉州摇了摇头,“杀鸡只能让我觉得有趣,而人慢慢死亡,却能够让我内心澎湃,那种感觉——就像逢年过节燃放的烟花爆竹,还有击鼓的鼓点声,一下下,让人振奋。”
“那日我和朋友路过春光巷,遇到两人起冲突,其中一个飞快出刀,抹了另一个人的脖子,我与朋友快速上前,可那血根本止不住,无论我如何按压,他还是死了,我看着他脖子上不断往外出血,血液沾满我的双手,还有他死前不断挣扎与不甘的眼神,那一瞬间带给我身体和心灵的感觉太美妙了,是蓝启深给不了我的。”
人的变态只有极小一部分是天生的,剩下的多数都是后天养成的。
陈心鸣不喜欢他们母子,打小就得不到父亲过多疼爱的陈汉州,单靠母亲一个人维持家庭的和睦,母亲即便再爱他,可他们都一样,都在追求陈心鸣对他们的爱。
儿子追求父亲对自己的爱,妻子追求丈夫对自己的爱。
丈夫不爱自己,自己仅剩的能够掌控在手里的便是自己的儿子。
即便没有变态的掌控,可孩子是很敏感的,什么都能觉察得到。
长大一些遇到父亲和别的男人苟合,而自己也被卷入其中,走上一条不归路。
成长中父亲的缺失无法弥补,长大后因父亲间接造成的伤害,更让他的心理扭曲。
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过正常的生活,没有健康的家庭,更没有健康的人际关系,还不断地遭到亲近的人侵害,这种情况下成长起来的人,内心怎么可能健康呢?
正是这些共同的经历,让他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变态。
众人听着陈汉州诉说他内心的想法,一直到他彻底说完。
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插嘴。
更多的则是深入地去想,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正常发展的,那么他是不是不会走上这条路。
如果他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姑父苟合,那就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那些人也就不会死了。
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陈汉州认罪了,也在供纸上签字画押了。
将他带下去后,众人并没有因此高兴。
一众官员只是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可心里依旧是沉重的。
蓝启深道:“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是否可以退下了?”
庭渊只是让人把陈汉州带下去等候发落,却没有宣布退堂。
他看向蓝启深,“你就这么着急退堂吗?”
蓝启深弯腰恭敬道:“大人明鉴,我还有些家务事未能处理。”
“不急,还有公事没有处理完,待公事处理完了再退堂。”
庭渊对他说:“跪下。”
蓝启深不解,“大人缘何让我跪下?”
“依照律法,强/奸他人者在公堂之上需要下跪。”庭渊拍了一下桌子,“你强/奸了陈汉州,这是你自己承认的事实,难不成现在你想反水不成?”
蓝启深扑通一声跪下,心中懊悔不已。
怎么就认了这笔烂账呢。
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
当时一心都想着和陈汉州划清界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处理了,忘记了这茬。
怎么这堂上的官员还翻旧账管闲事呢。
蓝启深道:“也不能全算强/奸,我们两个得算通奸或者是私会吧,我是给他说清了利害关系,他自己同意的。”
“他同意个屁——”庭渊真想把贾秀荣叫出来,让她再给这狗东西两个大嘴巴子,让他清醒清醒,把脑子里灌的水甩一甩,“他当时才十岁,他知道什么?你威胁他在先,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在后。”
在这里极为看重声誉,因此强/奸罚得很重,奸污他人者,死。
蓝启深连忙朝着庭渊磕头,“大人明鉴,大人慈悲,这事情都过去近二十年了,我与汉州之间也有情有义,他无意诉我,也是没想追究我的责任,当事人都不追究我的责任了,大人不如放我一马,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没有诉状,不过公堂,便意味着私下解决,官员确实没有权利插手此事。
可若事事如此,人人如此,杀了人都私下解决,给些赔偿,商量商量就算了。
那官府何在,律法的威严何在,纵容这种风气,岂不成了出价就可随意斩杀他人。
庭渊觉得不该如此。
他道:“照此说来,以后大家都可以如此,随便上街奸污他人,只要对方不报案,朝廷就没有依法追究奸污者责任的权利?”
“这……”
即便是想主持公道,也主持不了。
伯景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此事必须按律严惩,若我今日为你开了先河,明日后日便有人会以此要挟官员,大家都走后门,律法的公正还在吗?”
蓝启深一下就像被抽去了魂魄一样,瘫软在地。
庭渊又看向陈心鸣,“你也跪下。”
陈心鸣没有丝毫迟疑和反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庭渊道:“你与蓝启深背着你的妻子和妹妹通奸,这罪名可认?”
事已至此,陈心鸣也已经心灰意冷,点头:“认。”
通奸罪不致死,但也是重罪。
“依照律法,通奸者,与婚配之人通奸,杖则八十,牢狱五年。”
庭渊让人将供纸拿给陈心鸣,“签字画押吧。”
陈心鸣突然磕头,“求大人赐我一死,我这张老脸已经丢尽了,再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八十杖我也活不下来,大人不如直接判我一死,让我死个痛快。”
杖则八十习武的青壮年都没有几人能够活下来,何况是陈心鸣,一把年纪了,想从这杖刑手下逃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了一眼。
曹禺起身,朝庭渊和伯景郁行了一礼,“禀大人,我朝断案却有先例,陈心鸣挨不住八十的杖刑,横竖都是要死的,不如就让他自裁,保留全尸。”
通奸还没有到砍头那么严重,但也是九死一生的罪名,若是因为通奸砍头,又过于严重。
斩杀他人,阴气太重,通常只有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者才会被斩杀。
伯景郁:“那依你之见,是该让他如何自裁,给麻绳让他吊死,还是给毒酒让他自尽?又或者其他的什么死法?”
曹禺道:“不如就让陈心鸣自己选择吧。”
陈心鸣朝曹禺拱手作揖,“多谢大人。”
伯景郁拍板:“那便让他自己选,退堂——”
公堂之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庭渊的身子有些僵硬。
伯景郁扶着他往后堂走。
曹禺留下收尾。
来到后堂,被暂时安置在这里的人纷纷起身相迎。
伯景郁招来两个官员,让他们负责安顿这些人,该送回去的就送回去,剩下的酌情安排。
他们将事情的真相查清楚,剩下的也该这些官员自己收尾处理了。
伯景郁与庭渊回了后院的正堂。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月色不错,天上的星星也很闪。
庭渊靠在柱子上,顺着缺口往天上看。
“这案子,终究是到此结束了。”
伯景郁站在他身边给他捏着肩膀,“辛苦了。”
庭渊拉住伯景郁的手,拍了拍,“你始终跟我在一起,要说辛苦,你也是一样地付出,你也很辛苦。”
伯景郁继续给他按着肩膀,“我的身体比你的好,这个案子上我帮你的地方也不多,很多事情也都是你自己在努力,我也没有帮上你多少忙。”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两人每日都在一起,现在庭渊身体的状况比半年前刚见面时的状况差了许多,这是肉眼可见的。
曹禺处理完一切,带着一众官员寻过来。
“多谢钦差大人帮助我们破了困扰我们多年的案子,让栖烟城的百姓从此回归正常的生活。”
庭渊咳了两声说,“曹大人,不必如此,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曹禺道:“大人今日安排我们所有人务必到大堂陪审,我等也都明白大人的苦心,意在替我们所有人缓解心里的压力,我等自是该好好谢过大人。”
伯景郁道:“你们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今夜时间已经不早了,案子收尾的工作还得交给诸位大人,待这个案子所有证据整理清楚后,还有夜戏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你们处理,诸位早些回去休息吧。”
曹禺上前一步,“大人,这陈汉州按律当斩,整理好卷宗也就是两三日的事情,下官想三日后,推至刑台,当众处决,以慰民心。”
“一切就按曹大人所说即可。”
胜国的权力下放限度很大,各地的事情各地解决,证据清晰明了的案件可当堂处决,证据不够清晰明了的案件则上报至上级,由上级裁定,派人下来接手案件继续调查,超过一个月还不能够告破的案件,就再向上汇报,层层上递。
当堂证据确凿且不翻案,依律依规处罚即可,不必上报,只需要每个月将处理的卷宗誊抄一份往上审阅。缓解上面的压力,同时也增加了基层官员身上的责任。
这种原因是胜国土地辽阔,若西州一个小小的杀人案件都需要往总府或者是京州报,来回路上的开销,时间,羁押期间犯人的食宿都是一笔大开销。
对于证据确凿的,都由当地官员依据自己的经验酌情处理。
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冤假错案,但这种情况是极少的。
如果不认罪,嫌犯和其家人都可以上诉,上诉的渠道很多,没有极大的仇恨的情况下,不会有官员拿这种事情和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是。”
曹禺带着一众官员离开。
庭渊道:“在这里办案太难了。”
“为何?”伯景郁问。
庭渊道:“很多事情都是凭借经验,我想他们当中很多人至今都还想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找出陈汉州的。我的这套理论他们没学过,理解不了。”
“很正常,我也理解不了,即便你解释得很清楚,我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相信你是对的,事实证明你也确实是对的,陈汉州就是本案的凶手。”
“难啊——”庭渊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