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天降神兵
“这群畜生——”
结合调查出来的证据来看,定平和定安两个县的灾情就是人为的。
伯景郁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总府衙门去把那一群狗官全都给砍了。
“为了利益,不惜杀害数万人,他们还算是人吗?晚上睡觉还能睡得踏实安稳?”
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连忙安抚他的情绪:“别太生气,消消气。”
伯景郁回握住庭渊的手:“你这叫我怎么能不生气,上游到下游的居民有好几万人,很多居民来不及撤离,被洪水淹没掩埋,数万名百姓没了居住的家园,没有粮田,没有救援,求救无门,这怎么能够让我不生气。”
庭渊站起身来到伯景郁的半蹲下,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我也很愤怒,但现在我们还不能暴露身份和他们算账,这样生气只会气坏你的身子,化愤怒为动力,等到巡查的队伍到了安明,就是他们的死期。”
呼延南音也是个生意人,可他从不干谋害他人性命来掠夺他人财物的事情,他赚的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西州这些人干的事情确实是天理不容,而能够为这些老百姓主持公道的只有伯景郁:“王爷,庭渊说得很对,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之后西州还要你来主持公道。”
在他们的安抚下,伯景郁快速地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你们说得对,我险些就被他们给气昏了头!”
庭渊说:“目前就算是再生气,你都要稳住阵脚,不能乱,你若是如此就被他们给气倒了,那就是得不偿失。”
伯景郁以为经过颜槐序的事情后,他的接受能力已经变强了,不会再随随便便地就生气。
可事实是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依旧难以保持理智,甚至会觉得更加地气愤。
反倒是一直想救所有人的庭渊能够在大事上保持冷静。
伯景郁紧紧地握住庭渊的手,还好他的身边有庭渊,一个头脑清醒,随时能够拉得住他的人。
他与庭渊说:“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能够拥有你。”
呼延南音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可能会影响他们两个人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倒也识趣,“我去工会那边查账目。”
伯景郁点头默许。
呼延南音不作停留,快步离去,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伯景郁一把将庭渊拉到自己的腿上,手落在他的腰上,庭渊还没坐稳他吻了上去。
庭渊的手撑在伯景郁的肩膀上,回应着他的吻。
不知道亲了多久,庭渊感觉自己的舌根都酸了,伯景郁才肯放过他。
“我还是不够冷静。”
“你已经做得比绝大多数的人都好了。”庭渊一直认为伯景郁是一个很好的君王,若说刚认识那会儿,伯景郁还保留着一个掌权者的高傲,在俯瞰众生,如今他已经身处人群之中,想的是如何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不再是如何更好地掌控百姓让他们为王权服务。
“作为君王,你的情绪不外漏是一件好事,可若你没有情绪,对天下万民的事情漠不关心,那你就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如今你这般,正是因为你体恤百姓之所苦,想做一个好的君王。”
伯景郁的下巴抵在庭渊的肩膀上:“你好会开导人。”
“我的嘴一向是最笨的。”庭渊一直觉得自己情感方面有所缺失,导致自己对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自然也就很难说出安慰人的话,或者是安慰人的时候起不到很好的效果。
伯景郁:“我觉得你很会安慰人。”
庭渊:“也就对你管用了。”
“这样最好,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有时候伯景郁就在想,为什么他是个王爷,若他是个普通人,和庭渊相爱,他们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该有多好。
可偏偏他是君王,他有自己的责任,庭渊仅剩的时间都要跟他一路颠沛,过不了几天踏实的日子。
他也想和庭渊像寻常夫妻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云舟港。
一众官员在距离云舟城外的十里亭站在,等待齐天王的王驾抵达。
两日前先行的小队过来通知他们,齐天王的王驾将于两日后抵达云舟港,让官员准备好接驾。
如今正是王驾抵达的日子,所有官员早早地就等在了亭外。
不断有人去探查王驾距离他们还有多远。
原计划他们应该要早十天抵达云舟港,路上遇到多次刺杀,减缓了队伍前行的速度,以至于他们时至今日才抵达云舟港。
这一路凶险万分,几乎每天都能遭到刺杀,全程他们的行踪都暴露在叛军的视野之中。
出行时的五百多人,现在只剩下四百七十多,从黑鹰军调来的二百死士,现存一百六十多人。
好几次霜风都差一点受伤。
抵达云舟港的第一天,霜风就将云舟港的县令免职押入大牢,接着着手整顿云舟港的吏治问题。
在云舟港丢掉的粮食,怎么丢的,谁负责的,从上到下一应追责,不过两日的功夫,云舟港的大小官员就被罚了个遍。
通判,司户,司军,统统被免职,理由都是吏治不明,为官不清。
第三日便以伯景郁的名义颁布了一道诏令:自今日起,从西府运往西州的粮食若还被叛军截获,粮食在谁的手上被截获,主要的负责人员全数斩首,子孙族人三代不能在朝为官,禁止参加任何学试,禁止从商,免除所有税收优惠。
这就意味着这些官员几代人积攒起来的一切都将彻底不复存在。
族人三代不许参与任何的学试,也就意味着根本没有学堂敢收他们,即便请了私塾的先生教学,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一个大的家族,三代人不能参与科举,注定会走向没落,即便家底雄厚,禁止从商,也就意味着三代人都要吃老本,或者是种田,做工,以此维持生计。
再厚的家底,全族人吃老本,三代人也不够吃,注定了是死路一条。
云舟港的百姓对此非常麻木,丢的粮食这么多年也没有到他们的手里,在他们的眼里,齐天王的种种行为,不过是为自己挽尊罢了。
总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好的君王。
西州的消息闭塞,对于伯景郁在中州所做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算多。
即便如此,在民间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消息传到安明只用了十天的时间。
彼时庭渊和伯景郁已经通过呼延南音派出去姉楚家的聚财钱庄卧底,偷到的客户名单。
对于一些存银额度比较大的客户展开了调查。
而梅花会这边,也始终和呼延南音保持着距离,没有让呼延南音过多地掺和他们的工会。
反倒是另一个人给了他们意外的惊喜。
呼延謦如声和子缎英龙的婚事黄了,她如今对呼延謦家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呼延謦寒生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懒得管她。
呼延謦如声不再被监视,找上了呼延南音。
子缎英龙在订婚宴上发疯的事情虽然蹊跷,可没有人有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发疯是有旁人蓄意所为。
呼延南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外透露过分毫的信息,庭渊也只是心底有怀疑,这件事可能是呼延南音做的,并未与他求证。
于庭渊来说,这件事是不是呼延南音做的,都不会改变呼延南音在他心里的形象。
可于呼延謦如声来说不同,这就相当于救她于水火。
即便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一切是呼延南音所为,呼延謦如声还是将这一切都算在了呼延南音的头上,将他视作自己的救命恩人。
家中解除了对他的限制后,她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呼延工会找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并不想与她过多的接触,这姑娘一开始缠着他是想躲避于子缎英龙的婚事,如今危难解除依旧缠着他,那就不单单是报恩这么简单。
呼延南音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架不住呼延謦如声天天往呼延南音这里跑。
呼延南音躲了好几次,可这姑娘就是固执得不能再固执,非要见他。
呼延南音不希望被呼延謦家的人注意到这一点,到时候再利用呼延謦如声做点什么,于是打算和她把话说清楚,让她自此以后和自己保持距离。
谁料呼延謦如声见面后问他:“我听说你加入了梅花会,你为什么要加入梅花会?”
呼延南音有点意外她会这么问,看她情绪非常激动,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什么吧。”
“你知不知道梅花会干的都是什么勾当。”
“我要加入梅花会,我自然知道梅花会干的都是什么勾当。”
呼延謦如声:“可你们呼延工会卖的都是平价粮,你也不是一个贪图利益的人?”
呼延南音示意她打住,不必要说这些话:“没有商人是不重利益的,不重利益的人不是商人,是慈善家。”
“可你不是这种人,你明明很有善心,会帮助与你毫无关系的人,梅花会是害人的。”
“你很了解我吗?我们很熟吗?”呼延南音问她。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一共也就那么一两件事是和彼此有关系的。
呼延南音说的呼延謦如声哑口无言。
是啊,她与呼延南音之间并不了解彼此,她所认为的呼延南音不过是基于她的想象罢了。
呼延謦如声有些难过的看着呼延南音,“我以为你与他们不一样的。”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梅花会一样。”
这句话说出口,呼延南音愣了。
站在他眼前的女子叫呼延謦如声,她的父亲是呼延謦家的族长,她是族长之女,即便她没有家族的继承权,逢年过节重大日子,她作为女眷也是要出席的,她对梅花会有所了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于说,她可能知道很多梅花会更深层次,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事情。
梅花会的内部账本,呼延謦如声的父亲作为族长,还没有瘫痪之前,这些东西肯定是可以接触到的。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能够接触到那些与梅花会有接触的官员,或者是那些官员曾经到家中与他父亲接触时被她撞见等等。
她是距离揭开梅花会神秘面纱最近的一个人。
一时间呼延南音的脑子高速运转,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个遍。
呼延謦如声说:“我是呼延謦家的人,我们就是梅花会的成员,我怎么可能不了解梅花会,他们制造灾难,掠夺财富,互相争抢地盘,勾结官员,掌控物价,这些每一家族的成员都清楚,即便我如今在家族内的地位一落千丈,可我姓呼延謦,我在这安明城内,就是比普通的百姓地位要高,比他们每一个的生活都能过得更好。”
作为受益者,作为梅花会的一员,她又怎么可能不懂梅花会呢?
呼延南音道:“作为既得利益者,你来批判这种行为,是不是有些掩耳盗铃?”
“我不希望你加入梅花会,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失去为人的良知和底线,一个人一旦没有良知和底线,那就不是人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良知和底线,那就会赚取更多的钱,没有人会嫌钱多。”呼延南音笑着说。
呼延謦如声非常意外这话是从呼延南音的口中说出的,她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会为了利益,出卖自己良知和底线的人,你也并不缺钱,不是吗?”
呼延南音不置可否地点头:“我确实不缺钱,但没有人嫌钱多,我的目标是要将整个西州都纳入我的生意版图,加入梅花会不过是我的第一步罢了,迟早,西州的所有生意都会是我的。”
呼延工会的粮肆在北部卖平价粮,而当初与呼延工会的人谈及粮食互相调配,呼延工会的粮肆越过安明往南扩张的人是呼延謦如声的父亲。
“如果你只是想要掌握西州的生意,而不是和他们一样残害百姓,我或许可以协助你,但你若是想要和他们一样残害老百姓,我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呼延南音听着呼延謦如声说出的话,感到十分的意外,“你要如何协助我,你又不能掌管家族的生意。”
呼延謦如声说:“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要掌管家族的生意才能做,至少,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所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消息。”
“你就不怕我从你这里知道了消息后,将你给我说的一切都告诉呼延謦寒生?”
“你告诉他又能如何,我的父亲活得生不如死,我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横竖不过一死,我又不是没有死过,即便你没能搞垮梅花会,搞垮呼延謦家,对我来说也是值得的。”
“为什么?”呼延南音不明白呼延謦如声为什么想要搞垮呼延謦家族。
呼延謦如声指着自己说:“当他们所有人都默许,将我嫁给子缎英龙为妻,换取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就已经不无辜了,这样的家族,能少一个是一个。”
“可这并不会改变西州目前的情况,少了你们呼延謦家,你们的生意只会被其他家族瓜分,对西州的百姓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至少能够让我的族人不能够再享受优渥的待遇,让他们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让他们失去现在的一切,不是吗?”
呼延南音觉得她此刻只是想和呼延謦家复仇,想让他们失去现在的一切,她已经被这个家族伤透了,被抛弃了。
他道:“那你能够告诉我一些什么?”
呼延謦如声:“我知道与我们呼延謦家有利益往外的官员都有谁,并且我父亲的手里有一份名单,他向来做事仔细,过手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全都放在他房间的暗格里备用。其中包括账本,官员往来进出账目的明细,怕的就是将来这些官员翻脸不认人,让我们呼延謦家陷入危险,以便将来可以拉这些官员下水,至少能够做到同归于尽。”
提起父亲,呼延謦如声忍不住落泪,他不是族人心目中的族长,祖父将一切交到他的手里,虽然能力不足,却也一直想要保全族人,可族人却认为是他的懦弱导致了他们损失了无数利益,将他视为家族的罪人,“我的父亲痛恨梅花会的行为,但他是呼延謦家的族长,不断地被裹挟前行,很多事情非他本愿,却不得不做,因此平日里的见闻,他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记录下来,以便将来他不足以保护呼延謦家族时,族人可以用这些东西来保住性命。”
在族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父亲为他们做了很多,这些年族人一直抱怨利益受损,也是她的父亲不断地拿他们的财物补贴族人,从来没有亏待过哪位族人,处处优待他们,却落不到好处。
呼延謦如声时常替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在父亲中风瘫痪后,他们很快就投奔了呼延謦寒生的阵营,将他父亲贬的一文不值,甚至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否能够痊愈,全都是希望他早点死去,能够让呼延謦寒生尽快成为族长。
父亲瘫痪的这几年时间,呼延謦如声早就将他们看透了,对他们也没有族人的亲情了。
呼延南音没想到呼延謦如声恨她的族人能够恨到这个程度,但她所说的东西,是呼延南音现在非常需要的。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天降神兵。
他许诺呼延謦如声:“你将这些东西给我拿给我,我保证能够让你的族人失去现有的一切。”
岂止能够让他们失去现有的一切,还能让他们失去他们的性命,彻底地将他们铲除,一点痕迹不留。
呼延謦如声没有食言,陆陆续续的将她父亲的账本和记事本从家中偷了出来交给了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转交给伯景郁。
这些账本上的内容虽然不是梅花会的全部内容,却也记录了与呼延謦家有关的那一部分,几乎是事无巨细,见过哪位官员,给了多少钱,办了什么事,谁来要求他干过什么,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
看着沉甸甸的账簿和摞得高高的记事本,呼延南音的心情是有些沉重的。
这些东西原本是呼延謦寒修拿来保护他的族人的免死金牌,可他的族人却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怪不得呼延謦如声如此恨这些人,哪能不恨。
呼延南音想若是自己的族人这般对待自己,他就算是做了鬼,也绝不可能放过他们,要让他们永世活在自己的阴影和恐惧之下。
庭渊和伯景郁翻看着这些东西。
呼延南音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之后针对呼延謦家,根除梅花会时,能不能留下呼延謦如声,她这般做,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吧。”
这又岂止是大功一件,有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罪证,不仅知道了哪些关于和梅花会有勾结,还知道他们具体的勾结内容,从中谋取了多少利益,一笔笔的清清楚楚,根本无从抵赖。
而最关键的是其中的一些官员,会成为他们的突破口,直接击穿他们看似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会成为他们将来指证时,最有力的证据。
伯景郁说:“这是当然了,我不仅不会杀她,还应该嘉奖她。”
这些他们梦寐以求,苦苦搜集的证据,要说赏赐,即便是给她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那也是她应得的。
“对于有功之臣,我们自当给予嘉奖,不仅要嘉奖她,还要嘉奖你。”
呼延南音轻轻一笑。
伯景郁合上账目,忽然和呼延南音开起了玩笑,“我把你赐给她做夫君,如何?当初闹着要死要活地想要嫁给你,甚至愿意做妾,如今把你赐给她,应该正合她的心意。”
呼延南音噎住了:“……”
伯景郁这个人情绪不怎么外露,因此旁人很难分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呼延南音看他一脸认真,心里有些慌张:“哪有王爷你这样赏赐人的,当初她要嫁给我,也并非她喜欢我,她只是不想嫁给子缎英龙,其实换作他人,她或许也会嫁。”
伯景郁却不这么认为:“一定是看中了你才会想要嫁给你,不然大街上的男人多得是,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而不选择别人。”
庭渊细想后有些认同伯景郁的观点:“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呼延南音:“大概是我长得好看,又有背景吧。安明城内其他人也不敢娶她呀。”
“横竖她是看上你了,那你不如就从了她。”
第262章 抵达安明
呼延南音是摸不准伯景郁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他道:“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王爷你就莫要寻我开心。”
伯景郁与庭渊说:“你看看他,连个玩笑都开不了。”
庭渊看着伯景郁这张平日里非常严肃的脸,有些同情呼延南音,“你用最认真的脸说最冷的玩笑,这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
也就庭渊能够分得清伯景郁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毕竟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两人又天天腻在一起。
伯景郁:“罢——罢——罢——不与你开玩笑了。”
庭渊说:“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顺其自然地发展。”
这点伯景郁也很赞同庭渊:“还是由得你们自己发展去。”
旁人干预,终归是不好的。
有了呼延謦如声给的账本和她父亲写下的记事簿,很多东西查起来也就快了。
再与卧底从聚财钱庄偷出来的客户名单做核对,顺着这条线,把能够对得上数的官员全都摘抄出来。
庭渊的日常就是配合着许院判接受治疗,还有从各地听闻他们重金求医而来的名医为他诊治。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转眼褪去了春衫换上了夏装,院子里的杏树结的果子都能吃了。
没有经过培育改良的野生杏子口感比不上庭渊以前吃过的那种,可这里不是他原来的世界。
杏子太熟就会从树上脱落浪费。
伯景郁让惊风找人来将在树下用布接着,他爬到树上去将上层够不到的那些杏子全都摘下来,给工会的人尝鲜。
树上的杏子大概有四五百个,每人分一个,还能剩下一些。
呼延南音说可以泡酒,伯景郁觉得这个主意好,就让人将剩下的杏子全都泡了酒。
等到他们铲除了梅花会,肃清西州的官场之后,再拿来做庆功酒。
庭渊帮忙清洗杏子,等表面的水分风干了,就往坛子里弄。
他们在安明城接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巡查的队伍。
霜风一路敲敲打打,整顿吏治,严惩官员,这通操作还是颇有成效的。
起初老百姓们并不看好,只觉得是走马观花,做表面的功夫。
随着不断地深入西州腹地,沿途的所作所为传开,成了民间百姓讨论的热门话题。
巡查的队伍还没到安明,这一路的所有行为就已经先一步传到了安明。
西州百姓苦不作为的官员和本地的豪申部落家族已久。
齐天王这一路的行为,也在毛百姓冰凉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烈火。
他们希望齐天王能够肃清不作为的官员,整顿好吏治,让他们都能活得轻松一些。
起初那些不看好齐天王的西州之行,且毫不惧怕齐天王整顿吏治的官员,现在也开始人人自危,开始隐藏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可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容易露出马脚。
庭渊他们选了一些重点对象观察,从中收获颇丰。
巡察队伍来安明那日,正好是六月六。
是西州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老百姓们会在这一天的夜里出门去河边祈祷自己来年能够六六大顺。
有见棺发财的说法,也有遇水发财的说法。
庭渊和伯景郁原本是计划要去放河灯,巡查队伍来了,下午城内的主街上就开始清人,禁止老百姓通行,并敲锣打鼓地通知,今年任何人都不能去放河灯,无必要因素不可出门在街上肆意行走。
伯景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坏了,让人去追问是谁出的主意。
不多时就有人回来禀报,是知州闫集下的命令。
按照朝廷的制度,钦差到地方巡查,主要道路确实需要提前清人打扫,以确保钦差抵达时,街道上干干净净,无行人阻挡前行的路。
但朝廷并没有说钦差抵达时,老百姓得闭门不出,实行路禁。
“他这样是想干什么!”
这不是打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吗?
朝廷是来巡察的,不是来给老百姓设限制的。
庭渊道:“他们这样做,就是想避免老百姓和王驾有过多的接触,这笔账,得等你恢复身份后,再慢慢地跟他们算。”
伯景郁叹了一声。
傍晚巡查的队伍进城,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家家户户都是紧闭大门。
霜风还以为是这里的老百姓不欢迎他,殊不知,是闫集特地安排的,以至于这些百姓都不敢轻易出门。
入城的时间比较晚,入住官驿后,霜风在官驿里接见了西州府衙的一众官员,也包括在西州探亲的许院判。
由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时间很晚了,他们赶了一天路也累了,霜风与知州闫集定好明日一早,在官驿的正厅同一众官员详谈吏治。
闫集携众官员离去,许院判被霜风单独留下。
“许院判,近日我身体不适,随行的太医都看不出是什么毛病,你且留上一留,为我瞧上一瞧。”
许院判领了命令留下,入了房中与他们一同议事。
防风:“今日城中安静得有些过分了,我觉得不太寻常。”
许院判据实相告:“今日的情况是闫集特意安排的,他提前一日就派人在城中敲锣打鼓地通知百姓,今日若无任何非要出门的缘由便不得外出。”
疾风冷笑一声:“这不就是委婉地说——今日不许出门。”
什么非必要的缘故,又没有特殊的规矩,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许院判叹了一声:“是啊,王爷还因为这件事生气来着,可他又无可奈何。”
霜风问:“王爷怎么样了?”
自年初他们分开行动后,双方就几乎是断了联系,两方的位置都不固定,为消息的传递增加了难度,也就没有联系过。
现在他们前脚刚刚到安明,也不方便在此时就安排和伯景郁见面。
许院判说:“王爷一切都好,今日我过来,王爷让我带话给你,他们查到了很多信息,足以达成此行的目的,让你按照原有的计划行事,王爷会寻一个机会,来与你相见,共同商议之后该怎么做。”
霜风想了想,说:“不如让王爷假扮成你的仆人前来与我相见。”
“待我回去后,同王爷商议,若有回音,我会再来传递消息。”
“好。”
许院判对外声称自己此行来西州,是回来探亲的。
呼延謦寒生派人去将他的族人全都接到安明城为庭渊看病,他为了避免被呼延謦如风认出来,一直没有与呼延謦如风见面。
现在他的小徒弟是明面上给庭渊治病的医士,被安排住在了呼延工会,而他则是以小徒弟的师父,同样住在了呼延工会,指导徒弟医术,顺便等齐天王的王驾到西州来。
这些事情都是过了明路的,即便闫集要查,也查不出什么。
许院判从官驿离开之后,直奔呼延工会。
夜已经深了,伯景郁和庭渊还没有睡,就在等着他回来报信。
许院判片刻不耽搁,直接去了庭渊和伯景郁的院子里。
看到他回来了,伯景郁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忙问:“如何?”
“他们一切都好,按照惯例接见了西州五品以上的官员,定好了明日议事。”
伯景郁哦了一声,问:“他们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许院判说:“霜风大人说他们一路走来,沿途整顿吏治,发现不少官员都存在贪污的情况,针对这些官员,他都做了严厉的惩罚,其他官员都隐藏得很好,他们这一路几乎没有查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关于梅花会的消息了解的少之又少。”
“这也正常。”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主力放在巡察队伍的身上,他们只是正面吸引西州众人注意力的一分子罢了。
霜风他们的目的就是以粮食被劫为由,敲打中州的官员,让他们产生恐慌。
许院判道:“霜风大人想让王爷假扮成我的随从,明日我会以替王爷诊病为由前往官驿,届时王爷可以随我一同前往,与霜风大人商议后续应该怎么办。”
许院判说:“只是如此一来,便要委屈了王爷。”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不论官驿巡查的人做什么,都有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霜风他们不可能离开驿站,最好的办法就是伯景郁进去。
“这也不是什么委屈人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假扮成你的仆从,随你去官驿与霜风见面。”
许院判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伯景郁点头同意,与惊风说:“你去将呼延南音找来。”
惊风和许院判一同离开。
庭渊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感叹:“终于到了这一天。”
终于可以着手收拾这些贪官,整顿吏治,让这些残害百姓,目中毫无王法的大家族成员,在此刻付出他们应该承担的代价。
伯景郁在这一座院落里憋了这么久,每次呼延南音过来给他汇报最新的调查结果,都能把他气得不轻,恨不得立刻将这些人斩杀。
如今终于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他们这些年的账,要一笔笔地都跟他们彻底地算清楚。
呼延南音来得很快。
到了西州之后,他一直是两头忙,工会的事情要他上心,伯景郁的事情他更是要上心,每日睡眠时间也就三个时辰,除去吃饭的时间,其他都被占得满满的。
比起几个月前刚入西州那会儿,呼延南音眼下的黑眼圈明显地重了不少。
进屋前他困得打了一个哈欠。
屋里为庭渊焚着安神的香料。
转入夏季后,西州潮热感加重,庭渊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天气,总是心浮气躁,为了让他安神,许院判加重了香料。
伯景郁和庭渊待习惯了,也就适应了这种香味。
对于不适应的人来说,闻着就很容易犯困。
呼延南音进屋后,闻着屋里的香味,也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伯景郁与他说:“我让惊风喊你过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下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呼延南音点了点头:“好,我那边所有的证据都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拿来用。”
伯景郁道:“如此甚好。”
“霜风已经到了安明,明日我会去和他见面,告知他下一步计划。”
“现在我们手里的证据,足够让西州的官场和梅花会的人断手断脚,但还不至于彻底经他们击垮,现在霜风到了,下一步计划也该随之跟上了。”
之前他和庭渊也讨论过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现在心里已经有了雏形,还需要商议细节。
“按照我们当初的设想,霜风到了西州,我们就要设法挑起西州官员和梅花会的内斗。”庭渊道:“如今霜风既然到了,而我们的手里又掌握了这么多证据,要从西州的官员下手,不如就挑一部分官员,先将呼延謦家拉下水。”
伯景郁问:“你想怎么拉?”
庭渊:“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何让他们内部成功的乱起来,现在我们手里所掌握的证据,多数都是与呼延謦家有关的,正好就拿来开刀,将与呼延謦家有利益往来的官员单独挑出来,让霜风查证他们的清白,就说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他们与呼延謦家有利益往外。”
呼延南音又打了一个哈欠,但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认真思考着庭渊所说的这个办法,“如此,也行,只是势必会查到呼延謦家,呼延謦家被怀疑不要紧,可这细细查下去,必然要牵扯到呼延謦如声。”
庭渊摇头:“不会牵连到她,也不会牵连到你,你与她只是走得近,呼延謦家没有人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账本存在,也没有人知道她给过我们这样的账本,呼延謦家势必是要被针对的,但梅花会的人不会认为是呼延謦寒生自己搞自己。”
而呼延南音是和呼延謦家走得最近的人,他对梅花会内部的事情知道得非常少,在外人的眼里,他也不具备搞垮呼延謦家的能力。
呼延謦家即便是自查,只要呼延謦如声自己不跳出来说自己干过什么,就永远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庭渊道:“正好来一招祸水东引,往羌昃部落其他人的身上引,让他们自己怀疑,是谁判离了梅花会。”
伯景郁接着庭渊的话往下说:“如此一来,与呼延謦家有利益往来的官员就会质疑是谁在搞他们,人人自危的情况下,给予适当的好处,就会不费吹灰之力,知道很多我们未曾调查出来的隐秘事情。”
庭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伯景郁:“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庭渊:“先放任他们狗咬狗,把事情闹大,然后再铲除河豚网络,嫁祸到西州官员的身上。而在西州官员这里,则转嫁到呼延謦家族的身上,利用两边的信息差,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
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害呼延謦家族,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将呼延謦家有利益关系的官员抖出来的。
而将事情嫁祸给呼延謦家,也合情合理,他们家在这件事上,在梅花会和西州官员的眼里来看,是受害者的形象。
有人对他们放冷箭,那就不得不怪他们不讲情面,不讲道义,背叛梅花会。
而河豚网络被拔除,就意味着齐天王什么都知道了,西州的官员从上到下无一例外地都会被追责,没有人能够逃得掉。
那些原本可能还抱着侥幸心理的官员,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坦白,将这些年在西州贪图的利益全数上缴,以此保全自己的族人。
就他们这些年在西州干的事情,有十颗脑袋都不够杀的,还拎不清,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满门抄斩这一条路了。
呼延南音说:“这个计划几乎是无懈可击,剩下的就是事在人为了。”
庭渊:“适当的时候,还可以利用一下舆论,到了必要的关头,将梅花会干了什么公之于众,也可以说是呼延謦家说的。”
伯景郁笑着说:“你这是要让呼延謦家的人将这个锅背到底啊。”
庭渊:“这个锅他们背的也不冤枉,这些事情他们全都参与其中,不少事情都与他们有关,再说了,呼延謦如声难道不是呼延謦家的人吗?这事儿也确实是呼延謦家的人干的。”
“这么一说也没错。”伯景郁看向呼延南音,“只是这么一来,南音的身份可能就要暴露了。”
呼延南音说:“无所谓,到时候抓人连着呼延謦如声一起抓,一并关押起来,不到最后关头不将她释放,我也不会在她的面前露面,即便她在牢里和她的族人说出我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影响,牢里的消息不会传到外面去,外面的人就不会知道,我依旧是安全的。等到事情结束了,你们或是给她安排新的身份,或是别的什么,一切按照她的意思来办就行。”
呼延南音也不敢赌呼延謦如声的心思,她恨呼延謦家是不假,可这不代表她不恨朝廷,若贸然地将计划提前告诉她,很有可能她在紧要的关头叛变,将他们的身份告诉梅花会的其他人,到时候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朝廷,想要将他们的那些罪证彻底查清,可就不容易了。
“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次日一早,伯景郁早早地起了床。
他起床时,庭渊还没睡醒,他也就没叫醒庭渊。
许院判稍微给他改变了一下样貌,贴了假胡子,做了一番伪装后,几乎看不出伯景郁原来的样貌。
只是比较麻烦的是伯景郁的个子太高了,他这样的个子,放在人群里太显眼,西州没有个子这么高的人。
思来想去,他们将伯景郁伪装成背上有驼峰的人。
这种人的腰天生得直不起来,如此就能解决伯景郁身高的问题。
一番打扮后,伯景郁特地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杏儿起床洗漱后,准备去厨房弄吃的,看到一个驼背的人从自己眼前走过,还以为自己起早了眼睛花了。
定眼一看,还真有这么个人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她立刻喊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伯景郁回身,直起腰:“是我。”
杏儿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声音却是她熟悉的:“王爷?”
伯景郁嗯了一声。
杏儿一脸不解:“你怎么这个打扮?”
“我要去官驿,直接去容易被发现,所以乔装一下。”
杏儿哦了一声:“你这乔装得也太彻底了。”
可能庭渊看到都要愣一下,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伯景郁。
伯景郁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没有人能够把他认出来最好了。
他与许院判去了官驿。
庭渊起来时,他已经出发了,在桌子上给庭渊留了信件。
马车停在官驿外面,许院判带着伯景郁进入其中。
彼时霜风正在听官员们的汇报。
许院判与伯景郁到了霜风居住的院子。
防风看到许院判身边多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觉得很奇怪,正想开口问,忽然想起今日伯景郁今日会过来。
他愣了一下,这是经过伪装后的伯景郁?
他有些不确定。
许院判说:“我来替王爷看病。”
防风将他请进屋,“王爷还在接见官员,你先在屋内稍坐一会儿。”
待许院判和身边的男子进屋后,防风也跟着进去,转身就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王爷?”
防风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伯景郁站直了身子,“是我。”
防风看着突然高出一截的人,这是伯景郁没跑了。
伯景郁的个子实在是太高太出挑了,根本难以伪装。
防风立刻后退一步,和伯景郁行礼:“属下防风,参见王爷。”
“免礼。”
“霜风现在在接见官员,暂时还不能面见王爷,还是王爷需要我将他叫过来?”
“不必,我在这里等他就好了,你将你们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给我说一遍。”
“好。”
其实这些东西有专门的人记录,是要拿回去给君上看的。
翻看文官的记录速度太慢了,伯景郁才让防风说给他听。
防风便将他们分开以后的事情,重要的就细说,不重要的几句带过,全都告诉了伯景郁。
这边防风刚刚说完不久,那边霜风就回来了。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午饭的时间,霜风给了官员两个时辰休息,让他们去吃顿饭,顺带小憩一会,下午他们接着聊。
扮演伯景郁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毫无趣味的,他更愿意做伯景郁身边的侍卫,不用考虑太多。
“霜风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伯景郁免了他们的礼,“路上的事情,防风都与我说过了。”
第263章 开始行动
伯景郁将所有的事情都和霜风和盘托出后,一切就都交给了霜风。
暂时他还没有打算在此时公开自己的身份,要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的阶段,他才会暴露身份接管大局。
梅花会中很多人都见过他,若他此时恢复身份,用齐天王的身份在西州行走,必然要引起大家的注意,无论是梅花会还是西州的官员都会警觉,对他们在西州的行动不利。
霜风拿到了伯景郁给的证据后,也没有立刻行动,将相关的官员抓捕起来。
而是先拿定平和定安两个县的水患做开端,直接下令让人将定平和定安两个县的县令抓捕押送到安明,县令以下的官员就地免职下狱。
官府不肯开仓放粮,任由当地的物价哄涨,引得百姓难以生存。
作为齐天王,又是储君,“伯景郁”想要做的事情,任何官员都必须配合他,否则视为谋反。
安明的一众官员不敢轻举妄动。
例行早会上,霜风如往常一般召见了所有的官员,只是今日与往日有所不同。
早会结束之后,霜风并没有放官员离去,而是点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官员纷纷走到正厅中间站着。
霜风看着这些官员,脸色不佳,“你们留下,其他人回衙门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
众人齐声。
随后知州闫集携带一众未曾被点名的官员离去。
留下的这些官员一头雾水,不知道缘由,面对眼前之前不佳的脸色,心中打起了鼓。
待所有官员离去后,外面的门被关上,有侍卫在门口把守。
众官员还未走出这个院子,听到关门声回头看,都意识到今日的事情恐怕不简单。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纷纷看向了知州闫集。
闫集现在和他们一样,都是状况外。
事先没有收到任何的音讯,因此他也不知道“伯景郁”此举是想做什么,不过被叫出的官员与呼延謦家走得非常近,和呼延謦家有利益往来,他猜测可能适合呼延謦家有关。
他面上平静如水,与众人说:“都回衙门去上工吧。”
他率先带人出门。
听着外面的人都走了,屋内,防风将一直抱着的盒子递给了霜风。
没有人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他一句话不说,这些官员心中惶恐。
其中一些胆子比较小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霜风接过木匣后并未打开,而是将木匣放到一旁的茶桌边,手在木匣上轻轻地拍着,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如鼓点一样,一下一下地震着这些官员的心。
片刻后,霜风问众人:“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把你们留下来吗?”
众官员纷纷摇头。
他们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留下,又不是“伯景郁”肚子里的蛔虫,即便是蛔虫,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些。
霜风问他们:“你们之中,可有人曾经做过什么亏心事,或者是做过背叛朝廷,违背律法纲纪的事情?”
众官员心头一惊,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霜风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员后,说:“如果你们有人能够在此时主动站出来,将自己做过的对不起朝廷的事情说出来,我可以从轻处罚,倘若没有人愿意说,我必当严惩不贷。”
霜风又拍了拍木匣提醒众人。
厅内鸦雀无声,这些官员一个个的都不敢开口。
霜风望着他们,倒也不意外会有这样的反应。
所有人都会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鞭子没打在身上就不知道疼。
霜风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肯说,对眼前这些官员命令:“跪下——”
若他们不跪,这厅内的守卫自然会让他们跪下。
在胜国,官员并不需要随便下跪,见君王都可不跪。
要么是自己主动跪下,这种情况很少见。
再就是像如今这种要求他们跪下,代天巡狩的王爷要下属的官员跪下,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违法犯罪了。
一众官员无人下跪。
跪了,便是认罪了。
霜风看着依旧站着的官员,给侍卫们使眼色。
侍卫们得到命令后,上前将这些官员压跪在地。
一众官员挣扎着,不肯下跪。
“王爷,我等为何要跪地,还请王爷给我们一个答复,否则我们心口不一。”
“我没有做坏事,没有犯罪,为何要我跪地。”
“请王爷给一个说法。”
霜风道:“本王手中有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内容是举报你们勾结当地的豪绅家族,收受贿赂,替他们办事,残害欺压百姓,从中攫取财富。”
为首的官员挣扎着要起身:“请王爷明鉴,下官冤枉。”
“冤枉?”霜风看向这名官员:“你说冤枉,那么我想请问你,存在聚财钱庄的一百零五万两银子,从何而来?”
这名官员明显一怔。
随即矢口否认:“王爷明鉴,我从未在聚财钱庄开户存钱,不知道什么一百零五万两银子。”
霜风也没有硬说他就一定知道,而是说:“这笔钱是存在你夫人的母亲名下,而我已经查过你的档案,你夫人的父亲是官学的教谕,夫人的母亲是他们当地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子,而你家则是出身官宦世家,家族三代为官,按照你一年的俸禄,根本不足以有这么多的钱。你夫人的母亲人在中州南府,并未随你上任西州,因此她不可能在西州来开户,且你夫人的母族也并非大富大贵之人,绝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银钱。”
“那么请问,这笔钱为何会登记在你岳母的名下?”
“下官对此并不知情,请王爷明察。”
霜风并不意外他会嘴硬,他们将这一切全都推到做的非常隐蔽,若非是呼延謦家族的账本上面记录的清清楚楚,他们根本难以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霜风道:“你当然可以否认,事情做得非常隐蔽,可你的否认并无用处,我已经派人去查抄呼延謦家族了,要不了多久你与呼延謦家族的勾当,就会一清二楚,到时你便是想抵赖,也赖不掉。”
那名官员一下跌落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目光呆滞。
霜风从他身上挪开视线,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证据取出来,一封一封地当着这些人的面念出来。
待他念完,厅内的官员都跪在了地上,个个神情紧张。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这种时候玩心理战术,如果不能做到一击毙命,就会让他们产生侥幸的心理。
所以霜风当众将他们的罪行一一揭露出来,就是不想让他们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机会。
如此一来,这些人也就被彻底地击溃了。
霜风道:“本王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若你们能够迷途知返,主动上交自己所有的不当得利,并且写明自己的所作所为,再写上一封认罪书,本王可以考虑从轻处罚,死罪难免,但加你们的家人去都能保全,若是死不悔改,依律满门抄斩。”
“相信你们也都知道,本官在中州直接斩杀了四百多名官员,从上到下贬官入狱受罚的官员上万名之多,在中州干过的事情,在西州我一样可以再干一遍,中州的官员个个都很会审时度势,将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主动上交不当得利,因此祸不及家人,但也有那么几个官员头脑不清晰,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本王也不想杀孽过重,一切都取决于你们的思想觉悟。若有人能够检举其他违规违纪的官员,可免一死。”
这一番话说完,若还有些头脑不清楚的,不愿意据实交代,仍旧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可以脱罪的,只能说他们自己找死。
霜风让人将他们全部都关押了起来,不准人探视,给他们每个人都备下了纸笔。
面对这样的条件,如果他们依旧不够清醒,选择隐瞒,霜风也就只能送他们上路了。
倒是定平县的县令交代得特别快。
稍微一吓唬他就全都交代了,他是如何和当地的粮商勾结,拿了多少好处,上面有谁指点他,都干了哪些缺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交代得十分清楚。
霜风立刻让人去将他的上级官员擒拿,押解到官驿。
并派人对这些被抓的官员做财物的清点,有与他们收入不符的多余财物,必须说明来源,验证不上的一律没收充公,全家一起下大狱,等待事情调查清楚后处决。
也是一样采取坦白从宽的政策,鼓励他们多多举报,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减轻处罚。
这一套方法非常有效。
不怕死的人毕竟少之又少,何况是要牵连自己的族人,极少有拎不清的。
不过三日,霜风第一批抓的官员,就只剩下两个没有交代,其他的都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得清清楚楚。
贪污了多少粮款,和谁对接,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以及上线下线都有些谁,还有哪些没有被抓的官员参与其中。
几乎是将整个西州上层的官员都囊括其中。
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自己被满门抄斩,胜国的宗族观念非常重。
霜风将这份名单整理好,在许院判过来替他看病时,将名单转交给伯景郁。
伯景郁收到名单后,看着名单里所写的官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西州官员全面沦陷的准备,所以当他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态早就已经调整好了。
“你的计谋非常正确,现在我们几乎已经掌握了西州所有参与其中的官员名单,下一步就可以针对这些官员做更深层次的调查了。”
庭渊道:“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容易,西州官场也确实是最薄弱的环节。”
如庭渊最初判断的那样,西州的官员与梅花会之间的合作关系并没有那么牢固,当自己的利益受损时,他们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保全自己的利益。
有中州大案在前,西州的官员也不敢抱有侥幸的心理,他们都相信伯景郁是能够作出让他们满门抄斩的判决。
大难临头,趋利避害也是人的本能。
只能说庭渊对人的心理预测非常准确。
整个西州官场,就像是决堤的大坝,平时看着很结实,只要出现一丝裂痕,决堤就是迟早的事情,聪明的人都知道应该明哲保身。
许院判道:“王爷,霜风让我询问您,是否要在此时将整个呼延謦家族抓捕入狱?”
“抓,你告诉他,即刻抓。”
此时若还不抓,就给他们留下了反应的时间,很可能会让他们销毁证据。
许院判道:“下官这就返回官驿,告知霜风大人,让他安排抓捕。”
当天夜里霜风就带着人围了呼延謦家,将整个呼延謦家族在安明的族人全数抓捕,就连呼延謦如声的父亲也一并被抓捕入狱。
呼延謦家族平日离不开的大门,很多人平日里没有走过的大门也在今夜走过了。
霜风坐在王驾里,看着外面一个个被捆送,押解出呼延謦家,即将被送入安明大狱的人。
很多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动静闹得非常大,从呼延謦家,一路到安明大狱,沿途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兵卒站岗。
霜风并未动用府衙的人,而是直接从城防营和城外的军队调配的人手,趁着夜色大军入城,打了安明城内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沿途围观的百姓少说有上万人。
呼延謦家垄断粮价,卖给他们高价的粮食,安明很多百姓都是前往北部买粮,找专门运送粮食的队伍给他们运送过来,去领。
很多镖局也会接粮食运送的买卖,帮人带粮食从中收取酬金。
这部分的酬金并不高,相比直接从安明买粮食,老百姓更愿意前往北部买粮食。
安明城内各大家族都有粮肆,倒也不全是呼延謦家族独有,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少了一个祸害。
有些老百姓与大家族有关系,在西州这种改姓制度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情况下,很多以前被家族当作奴隶的老百姓自然也就脱离了家族,再加上几十年前叛乱,很多人已经和叛军以及各大家族离了心,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独立的人,不再和部落扯上关系,自然而然也就是此时觉得心中无比痛快的这一批人。
如此这般的动静,自然也会惊动各大家族和安明各个阶级的官员。
这些官员不明所以,等在官驿外面,打算等到“伯景郁”抓人回来,前去一问究竟。
而各大家族的人,也纷纷寻找自己的人脉打探消息。
动手抓人之前,霜风就已经派人去盯梢各大家族,看看他们的人最终会和西州哪些官员联络。
一经发现,直接抓捕。
这一夜,整个安明城非常热闹。
庭渊和伯景郁并未前往围观,而是由呼延工会的人往回传递消息。
伯景郁道:“憋屈了这么久,终于要给西州的这些人一些震撼了。”
庭渊轻轻一笑,“前期谋划了这么多,现在终于到了开始收网的时候了。等呼延謦家在牢里关上一段时间,就可以着手铲除河豚网络了。”
“不过铲除河豚网络这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要算好时间。”
伯景郁点头:“那是自然,这些细节,自然是不会遗漏的。”
他们若是想让呼延謦家背锅,那就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消息从呼延謦口中得知,传入中州,中州抓捕河豚网络的成员,将河豚网络的成员拔出,再将消息传回西州,一来一回,少说得要三个月的时间。
最根本的原因是胜国太大了,从安明到最近的港口,六百里加急都要四天的时间,转海运到西府的港口,再将消息传递到总府,从总府往下发指令,距离漫长,时间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庭渊刚来到这个世界,做什么都不习惯,所有的一切效率都很低,特别是消息的传递。
这三个月里,也是西州各个家族等待被一举歼灭的时间。
按照目前的情况,他们并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够同时对各大家族下手,留着他们即便他们销毁了部分的证据,问题也不大,有其他人做佐证,西州的官员为了活命,一定会将他们所知道的东西尽可能地坦白出来。
这些官员也不可能蠢到不留存任何的证据,没有多少人能够天真地认为自己做的一切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直接斩断自己的退路。
隔天一大早,就有梅花会的人找上了呼延南音。
呼延南音并未立刻跟随他们离去,而是先来找了伯景郁和庭渊。
彼时庭渊和伯景郁还没有起床。
到了西州之后/庭渊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即便是在院落里调养,许院判不断地调整用药,也就勉强养着没让他的身体更差。
许院判一再告知伯景郁要在房事上节制,不能过于折腾庭渊,他也就一直照做,一切以庭渊的身体为主。
两人由于夜里霜风对呼延謦家动手,等了几个月终于到了这一天,可以开始整顿西州的情况,兴奋地睡不着也就失了分寸。
呼延南音过来时,庭渊和伯景郁还在呼呼大睡。
事情紧急,呼延南音只能让惊风先把他们叫醒。
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但眼下的事情,却耽搁不得。
惊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就去叫了庭渊和伯景郁。
不多时,几人就在正厅相见,庭渊和伯景郁都是简单地梳洗了一下。
“梅花会的人来找,估摸是为了呼延謦家的事情来的,所以我来知会你们一声,有什么你们需要我做的,或者是需要嘱托的吗?”
伯景郁说道:“想来也是因为这事,你就静观其变吧,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预料他们找你到底一起商量办法,还是别的什么事情,想要以此警告你,或者是别的事情。”
庭渊:“我觉得警告,甚至是想对你动手都是有可能的,如今这个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开端,迟早是会查到他们身上的,你也可以不去。”
伯景郁觉得庭渊说得也对:“也是,现在的情况,你也不需要去冒险,他们肯定是没安好心,你不去也行。”
呼延南音倒是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会这么说,他都做好了付出自己一切的准备了,“王爷给我这么大的利益,我自然是要为王爷鞠躬尽瘁的。”
伯景郁道:“这一路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去加入梅花会时已经是身入险境,现在不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呼延南音说:“还是要去,此时若我不去,他们可能会判定这次的事情与我有关,我之前拿河豚网络的事情威胁他们,我要是现在不去,容易打草惊蛇。”
伯景郁道:“那我将赤风和飓风都派给你,并会派人在外接应你,若是你遇到任何危险,就发鸣镝,这样也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呼延南音摇头:“作用不大,他们要是铁了心的想直接杀我,让飓风和赤风跟着一起,无非是多两条亡魂罢了,还是别让他们跟了,我自己去,既坦荡,必要的时候,我还能够想办法脱身。”
“王爷,既然你许了我这么大的利益,南音自然会对你忠心耿耿,相信我今日即便回不来,王爷也不会亏待我的家人。”
“那是自然。”
呼延南音笑笑,起身:“既然你们没有什么别的要交代我的,也不好让梅花会的人等待太久,我这就随他前往梅花会,王爷,庭渊,等我回来和你们喝酒。”
“好,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喝酒。”
呼延南音要说自己的心中不忐忑是假的,恐惧是天性,任何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平静。
他做这一切,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是忠于伯景郁,更是为了自己的族人出一口恶气。
搬到了梅花会,西州的官员也都下台了,那么下一步就到了西州的叛军。
解决掉这些叛军,是他和他父亲共同的夙愿。
以报当年驱离南部的仇,还有叛军鼓动百姓叛乱,导致他的族人惨死的仇。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作为西州百姓的同胞,不希望他们再受苦受难。
伯景郁和庭渊起身相送。
两人都不知道呼延南音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但愿他能够平安归来。
庭渊望着呼延南音离开的地方,久久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会平安回来的。”
“希望如此。”
第264章 插翅难飞
梅花会堂口。
正厅里,梅花会各大家族的管事都在其中,这些人急得团团转。
呼延謦一族突然被抓,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的音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被抓,各自手里派出去找官员打探消息的人也都没有回来。
即便之前有了完全的准备,早就已经和各方说好,让他们咬紧牙关,别往外乱说,干缺德事的也要收敛一些,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干净。
可他们依旧紧张,不知道伯景郁到底知道了道说,也不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而他们此时能够想到的只有呼延南音,在呼延南音没有到来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呼延南音来了之后,麻烦接踵而至,很难说他是清白的。
若呼延南音真的有问题,今日/他绝不敢在此时来堂口。
如今众人齐聚,只是想验证这个猜想。
左等右等,等到了巳时,还不见呼延南音现身。
埜贺兰临溪说:“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来,应该是心虚不敢来了吧。”
“真是这小子,当初我就说了不该让他加入梅花会,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听,现在好了吧,都快被人一锅端了。”爻仉焽玉说。
情况紧急,每个人的情绪都已经到了极端,爻仉焽玉还这般说风凉话做大聪明,子钦慕儒也受够了他,即便他会成为爻仉家族的族长,也不想给他留脸面,“你就只会在事后说这些风凉话,当初你怎么不据理力争,怎么不强硬反对?”
爻仉焽玉:“当初是我没反对?不是你们一意孤行?”
“我们一意孤行?”纳加嵘然直接被爻仉焽玉给气笑了,“你既然这么看不惯我们,你不如退出梅花会。”
“我凭什么退出梅花会,要退也是你退。”
“行啊,我们全都将退出,把梅花会留给你,你就守着梅花会一起沉沦吧。”
子缎英飞被他们吵得头疼,他本就有偏头疼的毛病,自从接管家族生意后,和这些人一起共事,每天他们都要吵架,吵得他心烦。
他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都闭嘴,谁要是再吵,就滚出去。”
爻仉家和子缎家在梅花会旗鼓相当,但那是老一辈,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人中,爻仉焽玉完全是个草包,众人公认的,以至于他得不到什么尊重,以爻仉为首的家族在爻仉焽玉的手里凝聚不起来,爻仉部落内的几大家族的年轻一辈都处于明哲保身的状态,姉楚家这一代更是不服爻仉焽玉,就等着爻仉焽玉的父亲死了,与爻仉加解除联盟,或者扶持新的其他家族掌管接任爻仉部落的酋长。
而他们的对手羌昃部落和绵氏部落则十分团结。
绵氏四大家族是一个大家族分出的四支,共一个祖宗,规矩就是一致对外,因此他们的构架和别的部落不太一样,可以将整个绵氏部落完全看作一个整体。
羌昃部落六大家族中子缎和埜贺兰基本做到了互通有无,下面的几个家族虽各有各的心思,大体的方向上还是和子缎埜贺兰一条心。
子缎英飞是年轻一杯公认的最有能力的人,也是大家公认的新会长。
他开口,自然不敢有人再忤逆他的意思。
子缎英飞骂道:“你们一天到晚吵吵吵,吵吵吵,吵出了个什么名堂,现在什么情况还看不明白,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还不聚在一起想办法,就知道吵架,逞一时之快。我们的敌人是伯景郁,是朝廷,不是彼此,就不能在此时一致对外?”
屋内众人脸上多少都有些羞愧之情。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就能很好地形容此时梅花会的情况。
面对西州有限的资源,争抢资源就是他们认为最重要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也就争执不休。
呼延南音到时,他们已经冷静了下来。
达成了共识,认为这件事和呼延南音脱不了干系。
只是没想到呼延南音会来。
呼延南音看着众人此时黑如锅底气色不足的脸,就知道昨天夜里他们肯定是没有睡好。
“诸位早啊。”
呼延南音像个没事人一样进入正厅,在空余的椅子上坐下。
屋内众人均是一愣。
早?
他还有心思说早。
简直无语到了极致。
子缎英飞开门见山地问:“昨夜呼延謦家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
呼延南音点头:“知道,现在谁能不知道这事儿?”
“是你干的?”子缎英飞问。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呼延南音自嘲一笑,随后视线在屋内众人身上游走,“你们都认为是我干的?”
见众人不回他,他笑着说:“你们还真是抬举我,把我想得也太厉害了吧。”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你和伯景郁走的那么近,而你前脚说要进入梅花会,后脚伯景郁人到了安明,呼延謦家就被抓了,呼延謦家和你呼延工会合作多年,又与你走得近,你拿他们的事情说给伯景郁听,让伯景郁动手抓人,也不是不可能。”爻仉焽玉十分肯定这事就是呼延南音干的。
呼延南音瞧不上爻仉焽玉这个人,觉得他实在是太蠢了,但内心又有些小高兴,正是因为他蠢,所以他们的行动才能够减少很多阻碍。
呼延南音说:“若这事真的是我干的,我今日就不会来了,我想看个账本,你们都对我藏头露尾的,名义上我是加入了你们梅花会,可你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你们的今年上半年的营收,旁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如何能够说动伯景郁抓呼延謦家族,抓人是要讲证据的。”
“保不齐就是你和呼延謦家走得太近,然后知道了呼延謦家一些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事情,转而和伯景郁投诚。”
“有道理。”呼延南音顺着他的思路,“那要照你这么说,我今日就不该来此,来了不就等于送上门让你们杀。”
他这么说也不是毫无道理。
众人开始认真思考。
子缎英飞:“你要如何证明不是你干的。”
呼延南音冷笑一声:“怪了,怪了,这还真是怪事,你们举证,却要我来证明,我如何能够证明,我干了就是干了,没干就是没干,我没做过的事情你要我如何证明我没做过,疯了吗?”
子缎英飞:“事出蹊跷,而你是与呼延謦家走得最近的人。”
“你要这么的话,你们每个人都比我值得被怀疑吧,我是与呼延謦家走得稍微近了一些,但你们比我更熟悉呼延謦家族,也比我更了解他们家的事情的,似乎你们比我更符合条件。”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自己人怎么可能害自己人。”
呼延南音也就笑笑不说话。
有时候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得明明白白,那种将说未说的状态,更容易引人遐想。
子缎英飞直觉不妙:“你可别想离间我们。”
呼延南音嗤笑一声:“我说你是真的他你看得起我了,我是呼延南音,我不是神,若几句话就能把呼延謦家族全家送进大狱里,今日/你们就没有资格与我坐在一起说话了,与其怀疑一个作为局外人的我,不如怀疑一下你们内部的人有没有问题,呼延謦一家被抓,一定是伯景郁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所谓的足够的证据,我就不具备,究竟有谁具备将呼延謦家一击即溃,你们慢慢琢磨去,另外奉劝各位一句,这个时候最好是把狐狸尾巴都收好,呼延謦家在狱中,指不定要抖落出什么事情,在伯景郁没有离开安明之前,各位最好还是不要找我,我可不想被你们连累。”
呼延南音的话说的不明白不白的,但已经意有所指,是他们这些人内斗,有人在针对呼延謦家族。
“别相信这小子胡说,我看就是他干的,他今日过来就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
呼延南音微微一笑:“随你怎么说,我今日若真的是过来洗清自己的嫌疑,往你们的身上转移视线,我就压根没有来的必要,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为什么要过来,还不是因为我希望保住你们,保住你们也就相当于保住了我自己的利益,我当然也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你们死与不死,最后捅到伯景郁面前,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我现在应该庆幸的是,你们没有让我看到你们核心的内容,我是加入了你们,但我没干任何丧尽天良的事情,最终即便是影响,也不太能够影响我。”
这话细细品一品,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呼延南音对梅花会的了解并不多,他确实是知道有关于河豚网络的事情,可关于他们和哪些官员来往,其他的事他一概不知。
“任你今日说破了天,我们也不可能放你离开。”
“对,即便呼延謦家的事情不是你做的,可你也确实是知道河豚网络的事情,放你离开,简直是放虎归山。”
呼延南音更是无所谓了,“今日我和伯景郁约好了,下午要见面,你们当然可以不放我回去,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我既然来了,就代表我完全不害怕你们,倘若我今日死在了这里,或是下午没能如约去见伯景郁,伯景郁就会知道河豚网络的事情。”
“你简直卑鄙无耻。”气得爻仉焽玉怒骂他。
呼延南音:“做事不留后手,不是我的风格,将自己的路全都堵死,那是脑子有问题。”
爻仉焽玉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埜贺兰临溪:“我们如何相信你没有对呼延謦家下手,或是如何相信你不是伯景郁的人?”
“信也不好,不信也罢,现在你们根本没得选。”呼延南音幽幽地说:“与其在这里考虑呼延謦家被抓是不是我干的,还不如找找你们内部的奸细,我今日过来是好心提点,可若是你们不领情,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理种下,就很难再保持理智。
呼延南音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只要能正常脱身,剩下的事情都不用他操心,内部自然而然地就会斗起来。
他站起身:“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和伯景郁见面。”
子缎英飞:“今日/你走不出这扇门。”
“那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好了。”呼延南音一屁股坐下,“反正我不怕死,死我一个,拉你们所有人陪葬,这对于我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等你们全都给我陪葬了,我的父亲就会再入西州,将你们的生意全部收入囊中,从今往后,西州再无梅花会,只有我们家的呼延工会。”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玩计谋的怕玩命的。
呼延南音浑身是胆子,做事不按常理。
今日/他若真是走不出这里,很快他们就该迎来末日了。
呼延南音:“你们别无选择,最好还是相信我会对你们的事情守口如瓶,并且相信这事不是我做的。”
现在卡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到底要不要让呼延南音离开。
让他离开是放虎归山,还是相信他是清白对他们不曾有加害之心。
如今又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
子缎英飞就觉得很头疼,谁要是招惹上了呼延南音,那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因为他真的不打没把握的仗。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面临这种生死关头的抉择,呼延南音已经让他们选择了好几次了。
每一次他都能够全身而退。
孑尔木淅山说:“不能让他离开,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拉一个垫背的。”
“呼延謦家的人守口如瓶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与其留下这个隐患,倒不如直接杀了。”乂郑家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决定权不在他们的手上,在子缎英飞的手上。
呼延南音依旧是一脸的淡然。
至于原因,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杀了他,这些人的下场就是给他陪葬。
不杀他,或许还有一线之机。
就看这些人现在要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呼延南音还是很有把握自己能够成功脱身,子缎英飞到底是年轻,有脑子,但是不够狠辣。
若是今日在这里主持会议的是他的父亲,或者是爻仉焽玉的父亲,呼延南音九成九是走不出这里的。
子缎英飞的顾虑太多。
子缎英飞在众人的注视下,艰难地作出决定:“让他走。”
“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放走了他,等着我们的可就是灭顶之灾。”
子缎英飞说:“放他走。”
呼延南音也就不多作停留,起身就走。
爻仉焽玉问:“你真的想清楚了?他下午要去见伯景郁,万一将事情抖搂出去,我们怎么办?”
子缎英飞:“你不放他走,事情也会被抖搂出去。”
“横竖都要被抖搂出去,那我们何不直接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放他走,选择相信他不会把事情告诉伯景郁,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跑路,呼延謦家已经被抓了,你不会还天真地认为,我们还能在这场清洗中保全我们自身吧?”
当然是不可能保全自身的,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族人往南部山里撤退,能撤多少是多少。
早些时日,他们就已经悄悄默默地分批次将他们的人往南部撤了一部分。
金银细软什么的能带走的,也都带走了。
各家都有各家的准备,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跑路。
这些事情伯景郁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一直在派人暗中监视。
呼延南音大摇大摆地走出梅花会。
对于梅花会来说,当下这种情况,割舍掉一部分利益,举家南下回祖地寻求南部部落军队的庇佑,才是最正经的举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硬杠伯景郁,他们当然是刚不过的。
呼延謦一族被抓,就像是在一潭死水里扔进去一块大石头,溅起一片水花,荡起一圈圈涟漪,当溅起的水落在水面上,又会再次荡起涟漪。
前脚呼延南音刚刚离开,后脚梅花会的人就各自四散离去。
呼延南音返回工会,伯景郁和庭渊还在等着他。
见到他平安归来,两个人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伯景郁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呼延南音摇头:“自然是不敢的,之前巡查队伍还没入安明,他们都不敢和我动手,如今已经到了安明,自然更不敢和我动手。”
“今日过去可有什么发现?”
呼延南音:“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急了。”
伯景郁饶有兴致:“如何急得?”
呼延南音道:“现在他们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一样,根本找不到头绪,能看得出来他们内部现在也不太和谐,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内乱。”
“这是必然的事情,当然也少不了你从中出力。”
呼延南音笑笑:“还是庭渊的计谋好。”
庭渊:“我的计谋再好,没有你来执行,那就是废话,清除梅花会论功劳,你肯定是头功。”
“我感觉下一步他们应该要跑路了。”呼延南音内心有这种强烈的想法,呼延謦一家被抓,火烧眉毛了,还不跑,这火就要烧到他们身上了。
伯景郁微微勾起唇角,“那也得他们跑得掉才行,霜风封锁了各处城门,现在安明城只能进不能出,他们这么多人,想要往外跑,几乎毫无可能。”
“除非他们长了翅膀飞出去。”
可人怎么可能长翅膀。
因此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伯景郁道:“至于他们的各处的家族,我们早就已经派人盯梢了,一旦有异动,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全都制住,即便是跑了一个两个,将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通往南部的所有道路,已经全都封死了,若是有人想要强硬地闯关,原地格杀,这西州如今的情况就想起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一样,任谁都别想跑出去。”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必要太担心什么了。
现在的情况,封锁城门也有正当的理由,防止有人趁乱出逃。
“如今就看他们如何窝里斗了。”
果不其然,上午各自散开后,下午他们就又聚集在了梅花会的大堂里。
“城门封锁,我们如今根本出不去!看来这是有备而来。”
“这下是彻底等死了,各自将各自手里不干不净的证据全都清理干净,让他们查无可查,想要定罪,也得有能够证明我们有罪的证据。”
大家现在谁都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是各自管好各自家的人,闭紧嘴巴,别往外说不该说的。
埜贺兰临溪和子缎英飞单独面聊。
“呼延南音说我们内部出了叛徒,对此你怎么看?”
“不好说,不一定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倒是有可能是那边出了问题,伯景郁一来,一路敲敲打打的整顿吏治,这些官员胆子太小,禁不住吓,保不齐有一两个人就撑不住,偷偷地给伯景郁报了信,将呼延南音家给捅了出去。”
“我更倾向于是呼延南音干的。”埜贺兰临溪说:“他从一开始要加入梅花会就很奇怪。”
子缎英飞想到呼延南音,轻轻叹气:“他这个人很邪性,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我不认为呼延謦寒生会将我们内部的这些事情告诉呼延南音,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伯景郁这么大张旗鼓地抓人,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一定是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呼延南音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咱们这些人再蠢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把柄交给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这么一说,埜贺兰临溪觉得也对,“若真是官员那边出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只怕到最后,能够或者走出西州的官员就剩不了几个,我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现在只能是找办法回南部保存实力,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是先撤离了一部分族人,保留了根基。”
埜贺兰临溪叹了一声:“西州缺的是粮食,即便保存了钱财,以后没有粮食,有再多的钱财,也是白搭。”
“那也比大家全都折在这里好,保存住根基,就是保存住了希望。”
埜贺兰临溪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们内部出叛徒的可能性有多大?”埜贺兰临溪还是心有疑虑。
子缎英飞说:“我们这边的心算齐的,自己人肯定不会搞自己人。”
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呼延謦作为他们阵营里的人,若是搞垮了呼延謦家,倒霉的肯定是他们这一边。
子缎英飞心头一颤,细想之后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一直都想把我们彻底消灭,独掌西州。”
第265章 雷霆行动
子缎英飞指的是爻仉部落和姉楚部落的人。
他们一直和自己不对付,和自己这边的人也不对付,总想着压上自己一头。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联合起来,或者是其中某一支和伯景郁偷摸联系,达成某种协议,提供信息给伯景郁,从而将他们彻底清除,从今往后一家在西州独大,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子缎英飞与埜贺兰临溪说:“晚些时间,你私下联系我们的人,让他们稍稍留一下。”
埜贺兰临溪不问缘由便直接点头应下。
他与子缎英飞自幼一起长大,两家互通有无。
他们的父辈结为异姓兄弟,关系比亲兄弟还好。
到了他们这一辈,他与子缎英飞的关系,也比和族中的人更亲一些。
待爻仉部落和姉楚部落的人离去,羌昃部落和绵氏部落的人都留了下来。
绵氏狩率先开口:“英飞,你将我们单独留下,可还有话要说?”
子缎英飞道:“我们都是一体的,虽然我们和爻仉姉楚共同掌管梅花会,但我始终认为,我们羌昃和绵氏更为亲近。”
“今日把大家留下,我希望大家给我交个底,你们之中或者是你们的家族中,是否有人,串通伯景郁?”
众人脸色顿时垮了。
“英飞,你这是在怀疑我们?”
“英飞,你怎么能这么想,真的被呼延南音说动了?”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我们一致对外,才能够保住彼此的利益,这点大家都知道。”
“朝廷于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死地,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英飞,你这样的怀疑,未免太伤人了。”
子缎英飞说:“现在城门封锁,任何人都出不去,等待我们的下场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对我有任何的隐瞒,终归我们的结局都不会太好,大家不如敞开心扉地说一说,到底是不是你们从中有人干了背叛梅花会的事情。”
“希望诸位不要与我生气,如实地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串通朝廷。”
“没有。”
“没有。”
屋内所有人都给出了回应,结果是都没有。
“既然不是我们的人,那就只有他们了。”子缎英飞重重地将茶杯放下,脸色彻底黑了。
众人顿时明白,他所指的他们是谁。
“你的意思是爻仉或者是姉楚的人干的?”
子缎英飞点头:“目前西州的局面对我们是有利的。”
他们的人没有理由干出这种事情。
纳加嵘然说:“我们两个部落非常团结,部落内也亲如兄弟,我相信大家都不会背叛部落,可若说对面会这么干,我想不出理由,他们比我们更痛恨朝廷。”
当年对战死伤惨重,其中爻仉和姉楚几乎折损了他们全部的力量。
“虽说多年来我们一直争抢势力,争抢资源,但我也不认为还是对面的人干的。”孑尔木淅山也觉得不太可能是对面,“我更倾向于是官员内部出了问题,毕竟朝廷有权决定他们家人的生死,在这个时候面对家族全灭的风险顶不住压力。”
乂郑赤肴:“我赞同淅山的说法,虽说这么多年我一直看不惯对面的家族,但这种事情上我还是不认为他们会干出背叛南部的事情。他们把我们捅出去,等于毁了我们这么多年在西州的全部经营,南部缺粮食,他们根本出不了南部的山区,西州不会面临粮食短缺,我们手里都有粮食,即便没有,我们也能想办法购买,但南部只能靠我们给他们运送粮食,在这个时候他们出手搞呼延謦家,我不信呼延謦家会死守我们的秘密。”
“即便呼延謦家死守,西州的官员根本不可控,上下只要有一人崩盘就完了。说不定现在伯景郁都已经知道了河豚网络的存在,连根拔起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们出局不再与他们争抢资源,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我也同意赤肴的话,尽管我也看不惯对面的人,但此时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们。”
对于这些人的回应,子缎英飞并不意外。
但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西州这片土地本就贫瘠,狼多肉少,爻仉焽玉什么德行大家有目共睹,我反倒觉得,这就是他们干的。”
“为什么?”绵氏狩不明白。
子缎英飞说:“我们这一边如今的权势越来越大,并且已经脱离了南部的掌控,爻仉焽玉不行,将来由他上台,根本撑不到多久,整个梅花会就都是我们的,到时候南部可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即便对面不想背叛南部,可南部会不会想要就此清理掉我们,这很难说。”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不禁深思。
现在的情况他们确实和南部已经没有太大的瓜葛,距离梅花会成立的初衷,也已经越来越远了。
梅花会成立的初心就是为了保全更多人的利益,特别是南部的部落。
那时候大家离开部落组建梅花会,是为了让南部的人可以得到生存的空间,若将来朝廷真的发兵清理南部,他们离开的这些人,还能重组,复兴部落。
现在大家脱离得久了,逐渐地也就和南部做了分割,不再想回归南部,而是想在西州扎根生存下去,顺应民化,保全自己的部落。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原本那些信誓旦旦地给对面的人作保的人,现在也都动摇了。
他们确实是脱离南部太久,已经触及南部的利益了。
埜贺兰临溪也听明白了子缎英飞的意思:“我觉得英飞说得很对,长此以往下去,西州迟早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的清洗。”
“那我们该怎么做?现在大家都被困在了这座城里,我们出不去,迟早是要查到我们的头上。”
埜贺兰临溪看向了子缎英飞。
子缎英飞说:“杀出去。”
“杀出去?”
“只能杀出去。”
子缎英飞说:“城中有三百死士,想要活命,只能是各家联合起来,杀出去,但这个消息不能告诉右/派的人,若让他们知道,万一他们报备给了伯景郁,加强了城门口的守卫,我们再想逃出去,可就难了。”
埜贺兰临溪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家还有二百能调用的人手。”
“我家也有一百能用的人。”
大家纷纷报了自己家能用的人手。
七七八八的算下来,一共有七百人。
各家族在安明城的人口加起来超过两千人。
“两千人一起出城,这根本不可能做到,我们没有这么多的马匹。”
“可若此时不杀出去,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城中一共能够集结多少马匹?”
“想要组建够所有人出城的马匹自然是不难,可这势必是要引起很大的动静,如此一来,必然是要暴露的。”
“难不成我们要舍去一部分族人?可若是如此,回了祖地,我们该如何和他们的家人交代。”
“若是不舍,我们都得死。”
屋内沉默了许久。
埜贺兰临溪第一个开口:“回去让他们自己做选择吧。”
“若有人知道自己会被舍弃,他们投奔了伯景郁,又该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逃出去才要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磨磨唧唧的,一个都逃不出去,到时候大家一起等死。”
子缎英飞一向是心狠的人。
他道:“今日我会将城中能够调配的马匹想办法集中起来,三日,至多三日,我们就需要出城,拖得时间再久一些,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死。”
他们这边在紧锣密鼓地筹谋杀出城去,霜风那头,则是在严刑拷打,审问被他抓捕的人。
对待这些人,不能像对待中州那些人一样,慢慢地与他们磨。
一旦开始行动,则一切的速度都要快,迟则生变。
从昨夜被抓之后,到今日下午,呼延謦家的人并未任何殴打或者是逼供,只是把他们关在了最靠近审讯台的位置。
审讯台上都是昨日夜里各大家族派出来打探消息的探子,这些人才是真正用来杀鸡儆猴的。
而在这些探子的对面,就是与他们有接触的官员,这些官员全都被困在椅子上,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与他们接触的人被打得奄奄一息。
在这样的心理和精神双重摧残之下,这些官员逐个交代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有了这些官员所交代的内容,再审问呼延謦家的人,一切就好办了。
没有多少人能够扛得住严刑拷打,前面让他们不见其人只听其声的在一旁听了那么久的惨叫,如今只要将这些人拖出去,将呼延謦家的人换上去,照着先前的法子,将他们挨着的折磨一番,要不了多久就能够让他们交代了。
防风审讯人向来是有一套,经过他的手,嘴巴再严的人,也有七八成都会交代。
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开口。
这头他将官员的供词送去给霜风,霜风那头就立刻作出反应,部署下一步的计划。
梅花会的那些人并不急着直接将他们拿下,但西州的官员,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先将他们肃清。
霜风不仅是雷声大,雨点也大。
依着这些官员提供的名单直接抓人,扣押所有的财物,再按照官员所供出的存钱的地方,直接将这些钱庄的人一并控制,钱庄里头的钱也全都控制起来。
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安明城内,已经有多家商铺关门或者是封禁。
安明城内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猜测是和城内的一些大家族有关。
惊风将自己外出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了伯景郁。
“霜风是不是动作太大了一些,这样下去,安明城内人人自危,舆论对我们可不算有利。”
庭渊对此有些担忧。
先是抓了呼延謦家族,安明城又是只进不出,城中的商铺也开始关门或者是被抓,要不了几日,城中的商铺就该关完了,到时候必然要影响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有些商铺的掌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别人关了,也会跟着关门,酒楼,粮油,还有一些日常贩卖东西的小铺子若是都关了,不仅城中的百姓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经济来源,还会失去购买生活物资的渠道。
伯景郁道:“是我考虑不周,没和霜风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庭渊道:“现在你在中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整体是偏好的,可再这么大张旗鼓地抓人,封锁店铺下去,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就会变差,得让霜风尽快出告示,稳定民心。”
“我这就安排许院判去告知霜风。”
抓人归抓人,但不能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民心非常重要。
这样下去激发民愤,就会起反效果。
霜风的想法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没有顾虑老百姓的感受。
齐天王带领巡狩的队伍一进安明,就开始大肆地抓人,还不给缘由,这在普通的老百姓眼里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指不定哪天被抓的就是自己。
许院判得了伯景郁的令,立刻赶往官驿面见霜风。
霜风彼时正在和州衙的官员面谈。
这些官员从昨天夜里开始就一直在官驿外面等着,想从霜风这里打探消息。
人也抓了,详细的信息也知道了一部分,手里握着官员的举报信,霜风也就有了底气,将自己昨晚做的事情,以及今日获取的消息,一一和州衙的官员摊开。
“对此,我想问问诸位大人,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和叛军勾结,谋财害命,这就是你们治理的西州,粮食每年几亿石地往你们西州运送,回族被劫,从来就没有抓到过一次叛军,那些叛军是神仙吗?会飞?”
“闫集,作为一州之首,对下失察,治下不严,你这个知州也不用当了,即日起,脱去官服,禁足在家,待本王查清了西州官场一切事宜后,另行处置。”
手下的一个官员替闫集求情:“王爷,闫大人是知州,统管一州事宜,若此时罢免了他,西州必然生乱。”
“西州没了闫集就不能转了?西州的官场是朝廷的官场,还是闫集的官场?朝廷养你们是干饭的?各司其职做不到?那你们就随着闫集一起脱去官府,禁足在家,本王倒要看看,西州的官场离了你们,到底还能不能转。”
“将西州治理成这个样子,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丢了的粮食一颗都没有追回,对待受灾的百姓见死不救,对待高昂的物价不加以管控,对于低廉的工价也不从中干预,朝廷每年给你们拨款上亿两银子让你们治理水患,就给我治理成这个样子,水患连年不减,灾情连年严重,上亿两的银子丢进东海,我还能听个响,丢进你们西州的官场,连个水花我都没看见,钱呢?”
负责西州财政的人说:“王爷,西州的水患连年不断,修建河渠,建立堤坝,多灾地区的百姓迁移,这些都要花钱,每年赈灾,几乎是耗尽西州所有的税款,王爷这般说,未免过于让人心寒,否定了我们这些年在西州做出的一切贡献。”
另一名官员也出声反驳:“西州本就是个无底洞,土地贫瘠,百姓靠种地难以生存,得靠朝廷拨粮,朝廷又不让西州的百姓大肆外出别州务工,让这些百姓不得不留在这片土地上,面对贫瘠的土地和大量难以生存的百姓,只有压低工价,让更多的人能有口吃的,有一个生存的工作,西州的物价确实比别处要贵,那也是因为西州物资匮乏,物以稀为贵,面对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西州能有今日这样的状况,已是不易,还请王爷不要一口便否认我们所有的付出吗,实在是让人寒心。”
霜风看向这位说自己的话让他寒心的官员,他叫梁世丰,是西州的州同,统管粮肆户司。
“梁大人不如先给我解释一下,你在聚财钱庄存的五百三十七万两白银的来历,咱们再谈寒心不寒心的事情。”
“下官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我身上的这身官服,还是三年前我调任西州时,朝廷给我发的,下官虽不至于破衣烂衫,却也是携家人过得清贫,日不食肉,夜不饮酒,下官在朝为官十七年,祖籍东州,在东州,南州,中州的南府,北府,北州都做过官,我的为官品行如何,王爷大可去调查。”
“调查不调查,都抵赖不掉聚财钱庄有你五百多万银两存款的事实。”
霜风看着眼前这位在外自诩清贫的官员,“本王不否认你曾经是一名清廉的好官,对你的来历,本王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你父亲是东州一个小小的狱卒,因机缘巧合救了县令,你被县令收为义子,因此才能进入官学,考取官名,你的父亲为了让你有足够的钱财可以上京城参加科举,在衙门做狱卒的同时还在码头做工,为你攒钱,领了工钱回家的途中遭遇酒鬼打劫,你的父亲不肯将钱给对方,被对方暴力殴打,不舍得花钱医治,便忍着疼痛,在你上京赶考的第二天,便死在了家中,而你从京城赶考归来时,家中仅剩一个哭瞎了眼睛的老娘。”
“那一年本王刚刚满周岁,王兄尚且在世,第一天考试的上午,你因长期食不果腹险些饿晕在了考场,我父亲当时劝你先去医治,待三年后再考,你不肯,说你家中没有银钱支撑你再来京城参考,便是死也要死在考场之中,我父亲被你感动,派医士随时为你诊治,确保你能参加完科举。”
“梁世丰,你是不是很好奇,本王为何对你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梁世丰确实很好奇,但他不敢问,只是将头低了一些。
霜风望着眼前这位臣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父王总会与我提起你,他得知你父母的悲剧,替你伤心难过,你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也是出了名的大清官,你家境清贫,我父亲让赏赐给你银两,让你雇佣马车,带着你的母亲赴任,被你拒绝,说你还未上任,便不算朝廷命官,既不算朝廷命官,便不该食朝廷的俸禄,你背着自己的母亲花了半年的时间走到南州上任,险些饿死在路上,也因此落下了腿疾,每到阴雨天便会痛,我父亲多次派人给你送药,都被你拒绝,调任抽中西州,父亲本想把你的名字抹去,是你上书坚持,这才调任西州,此行来西州前,父亲特意让我来了西州对你多多关照,让随行的医士为你诊治。”
“举世皆知的大孝子大清官梁世丰,你告诉本王,这五百三十七万两银子,到底从何而来!”
霜风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唯一不实的便是他的身份,这些话是老王爷对伯景郁所说,他们自愿跟在伯景郁的身边,所以对这一切自然知晓。
第一批被供出的名单里就有梁世丰的名字,是伯景郁压了下来,没有查抄他,是想给他机会,想让他自首,便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霜风虽不是伯景郁,可他扮演着伯景郁,此时他就是伯景郁。
和这位梁世丰梁大人对峙,他的心中是非常难受的,这样的一位良臣,一位让伯子骁记挂多年,还不忘嘱咐伯景郁一定要多加照拂的官员,却贪污了五百万两的银子。
伯景郁第一次看到消息时,以为他是被人栽赃陷害,或者是旁的什么原因,可当他深入调查后才得知,才知道了这背后的事情。
十三年前梁世丰为父亲守孝期满,娶了一位非常贤惠的女子为妻,此女家中富足,因梁世丰忠孝仁义清贫而钦慕于他,不顾家中反对嫁给他为妻,婚后由奢入俭,为他照顾年迈眼瞎的母亲,操持家务,第一次有孕因营养不足小产,第二次因赶上灾害帮忙赈灾小产,母亲也在期间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病逝于家中,梁世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第三次孩子出生不足半岁夭折,第四次便是三年前,夫妻二人上任西州途中孩子染病,医治不及时,到了西州即便有名医,孩子还是在三个月后离世,自此他的夫人元气大伤,身体日渐亏空,于年初彻底撒手人寰。
伯景郁起初是难以理解的,这样的一位官员,怎么到了西州就同流合污了。
直到他弄明白了一切,不由地唏嘘,心中也感慨万千。
第266章 死而无憾
霜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梁世丰的头也随着他的言语,一点点地垂下。
待霜风说完再看他,已经低得看不到他的脸了。
梁世丰突然肩膀急速扭动,接着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地面上。
霜风望着这样的梁世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梁世丰的情绪彻底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抬头,布满褶皱的脸上被泪水浸湿,“王爷,请赐下官一死。”
霜风惊了。
梁世丰接着说:“下官无颜面对君王,无颜面对西州的百姓,请王爷赐死下官。”
霜风:“聚财钱庄,你的账户里的钱到底从何而来。”
梁世丰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下官为官十余年,一直坚守本心,日子过得清贫,从不结党营私,可下官的母亲死于无人医治,下官的孩子也死在了没有足够的银钱医治,到头来连下官的妻子也离下官而去。”
“王爷,请您赐下官一死。”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所有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梁世丰的眼泪如洪水决堤,滔滔不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哭到他这个地步,他的心已经被伤到了极致。
他捶着胸口与霜风诉苦:“王爷,下官时常在想,若是我有足够的钱财,我的父亲就不会死在我上京赶考的第二天,我母亲也就不会因此哭瞎了双眼,我的腿也不会因此每年到了潮湿时疼痛不止,我的母亲不会死于无人医治,我的妻子不会因营养不足小产,孩子不会因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死亡,也就不会让我的妻子郁郁寡欢,心如死灰,撒手人寰。”
“王爷,下官实在是太穷了,穷怕了,因为贫穷,我的家人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现在这世间,只剩下下官孤苦一人。我有好多好多的钱,可是这些钱我不敢用,我不知道该往哪里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从小到大每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下官根本不会花钱。”
所以他即便有几百万的银两,也不知道怎么花,往哪里花。
他的家人死光了,他们都花不到这些钱了。
梁世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本子递给了霜风:“王爷,这里面记录的是下官每一笔资金的来源,下官一文钱都没有动,全都整整齐齐地存在了钱庄里,请王爷过目。”
霜风接过他递来的本子翻开。
第一次收受贿赂是在两年前,那时他的妻子因为他们第四个孩子病重身亡陷入痛苦中,终日郁郁寡欢,精神萎靡不振。
那时的他真的恨透了自己的贫穷,他多想有人能救一救他的孩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做了一个好官,可他的孩子还是死了。
“下官这两年收着这么多的钱,却一点都不开心,再多的钱财,也不能让我的家人回来,哪怕我有全天下的钱,也依旧无法换回我的家人了。”
“这两年里,我没有一日的夜里睡得踏实,我想用这些钱给我的妻子买最好的药,给她请最好的名医,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动用这些钱,眼睁睁地看着她药石无医,撒手而去。”
“殿下,臣错了——臣真的错了——可臣已经回不了头了。臣不怕苦,不怕难,可天不容我的家人,是天不容我,臣恳求殿下,赐臣一死,让臣魂归天地,去与臣的家人团聚 。”
霜风三两步便来到梁世丰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梁大人,本王知道你有苦衷,本王也知道,你没有动过他们给你的每一分黑心钱,这些,本王都知道。”
“那便请王爷处死臣,以臣之血祭奠亡灵,为王爷在西州整顿吏治肃清官场做磨刀石。”
肃清官场,总要拿人开刀,不见血,便不可能震慑人心。
“王爷,肃清西州官场需要一个反面的例子,西州的百姓也需要一个交代,请王爷赐死臣,让臣赎清自己的罪孽。”
在这条为官之路上,他动摇了,他的罪孽无法洗刷,只有拿他祭奠亡灵,才能让他心中罪孽减轻一些。
屋内一众刚刚被免职的官员,已经被这场面给吓傻了。
梁世丰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他可是主管户司和粮司的州同,在他们这些官员之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他的手里有实权。
此时他所送出的那本账簿,里面根本不知道写了什么。
而他所知道的秘密也绝不在少数。
作为主管粮司的州同,他知晓西州所有粮食的调动,每一石粮食运到了哪里,给了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西州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他自然是梅花会要争取的重要人物,而他手里所掌握的信息,只要随便露出来一点,就够他们这些人受的。
一众官员纷纷跪地。
领头的是知州闫集。
闫集道:“下官治下不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恳请王爷严惩下官,并准了梁州同的请求,赐他一死,以祭奠西州的亡灵。”
有了闫集带头,其他人纷纷如此要求。
跪下请求霜风能够顺应梁世丰的意思,将他处死。
梁世丰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忏悔,成了他们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屠刀。
他与霜风说:“殿下,臣不怕死,但臣,要死得有价值,不能白死,请殿下彻查西州官场伙同叛军劫走粮食,再以高价售卖给百姓,从中牟取暴利,并和官员串通好,压榨西州百姓的事情。”
“若殿下能够彻查此事,臣,死而无憾。”
事情的发展同样超乎了霜风的预料。
霜风道:“全部禁足,待事情查清之后本王自有定夺。”
以闫集为首的官员稍稍有些失望。
没能彻底地将梁世丰给锤死,之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霜风让人将闫集等人带走禁足,仅将梁世丰留在了厅内。
霜风问梁世丰:“梁大人,对于西州官场贪污伙同梅花会叛军截获粮食这些事情,你知道多少?”
梁世丰道:“殿下请看手中的账本,账本中对于我所知道的,说清楚的事情,记录得非常详细,安明城内,无一清官。”
在入西州之前,他并不知道西州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到了西州后,他与西州的官员格格不入。
传闻西州贫苦,官员多不愿前往西州为官,梁世丰不怕吃苦,在哪里为官,他都会忠心朝廷。
只是没想到入了西州,来了安明后,一切都与他想的不同。
西州的这些官员,个个都是膘肥体壮,富得流油。
起初他以为这些官员都是家中条件好,朝廷对在西州任职的官员有额外的补助,而多数官员的家庭条件都不差,像他这样的穷苦出身的官员,在胜国简直就是百里挑一,所以自然也就以为是朝廷的福利。
直到后来为官时间久了,作为主管粮食的州同,每每有了灾情要开仓赈灾,事后总要追根溯源查看灾情的缘由,他才发现灾情出现的地方,往往与朝廷兴修水利的地方有关。
隐约从中察觉有隐情,可他作为州府的官员,从西州送往京州的信件,若不以正规的渠道送出去,信件根本到不了君王的手里。
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再详细的证据他也找不出来。
偏偏他的妻子身体日渐衰退,一开始还能下床,后来便是下床也做不到,终日食药,西州物价太贵,药价自然也贵,他的俸禄不足以支撑妻子治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找上了自己,承诺愿意让自己妻子接受西州最好的治疗,用最好的药草,他动摇了,面对病痛缠身的妻子,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仅有的亲人,他快要失去一切了,当时仅剩的念头就是让妻子活下去,所以他答应了他们。
不再追查,让妻子能够接受最好的治疗。
只是被妻子发现了,她拒绝使用药物,拒绝接受他们所谓的最好的治疗,她要他坚守本心,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西州太烂,可若连他也一并同流合污,西州就彻底烂了,最后的一缕光明也随之消失。
但一切都太晚了,没有回头路能走,给他的钱已经到了他的户头。
那时的他不断地挣扎,纠结,想要放弃自己所坚持的东西换取妻子身体健康。
每个月属于他的钱,定时地存入他的账户里。
他不知道往哪里用,妻子不让他用在自己的身上。
一直到她病逝,也没有用过账户里的一文钱。
临走前她说:“我是干净的,你也是干净的,那些钱我们没动过,你有罪,但罪不至死,你要用自己的余生赎罪。”
伯景郁在中州所做之事,让他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没有选择随妻子而去,而是在西州等着,等待伯景郁到来,将自己准备好的证据全都交给他。
如此,他的罪孽也就减轻了,可以放心地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今日当着众人面说出的那一番话,自然不是他的本心本意。
原是不想这么快就暴露出来,还想在暗中相助,不料伯景郁已经知道了这么多,那他也就没有隐藏的必要,送上伯景郁最需要的关键证据,才是最合适的。
霜风道:“梁大人,你的这份心意,本王明白了,但你现在还不能死。”
梁世丰:“下官有罪,依律当满门抄斩,只是下官满门只剩我一人,殿下想要肃清西州,必然需要有人开刀,为何不用我的头颅?”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霜风说:“梁大人且莫要着急赴死,待西州政局已定,再赴死也不迟。五百三十七万两银子,你分文未动,本王早已查明,一直在等大人主动坦白,只是恰好今日撞上。”
梁世丰眼眶一酸:“多谢王爷……”
能得君王如此认可,作为官员,也是此生无憾了。
霜风道:“我相信父王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臣一定鼎力相助,帮助王爷早日肃清西州政局,还西州一个海晏河清。”
梁世丰叹道:“西州的百姓实在太苦,殿下,他们实在是太苦了。”
霜风道:“阴霾总会消散,如你所说,本王定要还西州一个海晏河清。”
霜风让人将梁世丰保护起来,也算是看护起来。
是话信三分,虽然他也能想通梁世丰这般做的逻辑,可终究还是人心隔着肚皮。
待这些事情处理完了,霜风才得空见到了许院判。
他忙问:“可是殿下那边有什么指令示下?”
许院判点头:“王爷让你做事莫要操之过急,要多注意百姓的情绪,不过一日,城中的百姓已经人人自危,需尽快出一则告示,给老百姓吃下一颗定心丸,缓和一下舆论。”
霜风这里忙得脚不沾地,昨日到今日眼睛都没合一下,想的便是快速行动,将一切都掌握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还真来不及回头重视城中百姓的想法。
他道:“此时是我失职,我现在就拟定一份告示让人张贴出去。”
许院判看着霜风疲惫的模样说:“大人,你也辛苦了,做完此事便好生休息,我给你写个方子,让随行的医士给你按单抓药。”
霜风:“多谢院判大人的关心。”
许院判微微叹了一声,与霜风说:“我作为西州人,西州如今变成这样,确实让人心寒,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霜风大人何须如此之急,赶着要在短期内将事情解决,有时候逼得太紧了,反倒适得其反。”
“多谢大人提点。”霜风也将自己心中的话与许院判倾诉。
这一路走来,都是他在扮演着伯景郁,在这个位置,他看到的很多东西是其他人看不到的。
也能体会百姓的疾苦。
入了西州开始,便是没完没了地刺杀,每次刺杀,都有人会倒在他的面前。
将西州这些人一网打尽,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想还西州一份安宁,也想为死去的那些人报仇,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他的全族除了当时开战时尚且年幼的父亲,全都战死在这片土地上。
他也想让族人的灵魂能够得以安息。
父亲到临死前都在叮嘱他,不要忘了仇恨。
他与许院判说:“许大人,我的内心真的难以平静,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西州一切都拨乱反正,回到正轨上。”
许院判说:“我们都想。霜风大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为了大局着想。”
霜风问:“王爷可曾说过自己何时恢复身份?我还要代替他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
这个位置坐得实在是太累了。
权势不一定是好东西,至少,霜风不渴望。
许院判说:“王爷会在一切尘埃落定时来主持大局,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王爷此时恢复身份,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要根除梅花会和叛军,将所有西州涉事官员依律严惩,安明城内的梅花会,只是各族极小的一部分力量,早在王爷入西州时,他们就已经转移走了大批的族人回归祖地,那些人才是我们的目标,要想动他们,就得有十足的证据,才能展开对他们的清缴。”
“霜风大人,这是一条漫长而又崎岖的道路,莫要操之过急,避免不慎跌落谷底。”
这些大家族里,除了呼延謦家定居在了安明,其他家都是派人长期驻守安明,并非定居在安明,因此即便是清缴了梅花会在安明城内所有的成员,也远不到伤及其根本。
想要痛击梅花会,让他们和官员反目,打破他们三足鼎立的局面,这些都是很轻松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难就难在清理西州这些大家族,如果这些大家族不清理,西州的阶级就仍旧存在,大家族拥有更多的财富,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
可要想清理这些大家族,就一定要师出有名,甚至要痛击叛军,让他们在老百姓的心里彻底地失去地位。
若没有足够的证据,西州有八千万百姓,很容易就被挑起情绪,与朝廷形成对立,对朝廷掌控西州不利,还会壮大叛军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
霜风点头应下,又将今日所查到的一切事宜,全都整理成册,委托许院判将转交给伯景郁。
想必伯景郁看到消息会很高兴。
事实上伯景郁在得知梁世丰并未彻底背叛朝廷,还给出了一份名单,是真的很高兴。
在得知梁世丰也是贪污官员中的一名时,他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受贿不过两年,账户就有五百三十七万,可见西州的受贿情况,是有多么地严重。
傍晚,城内各处公示栏上,就给出了抓捕呼延謦一族,以及其他一些商铺掌柜的缘由。
理由是他们借机哄抬物价,从中牟取暴利,搜刮民脂民膏。
这个理由虽不是他们抓呼延謦一族真正的理由,却是此时老百姓最愿意相信,最愿意看到的理由。
也是老百姓心中公认的实事。
而关闭城门只进不出的原因则是有部分同党在逃,需全力抓捕,暂且关闭城门,待这些人抓捕归案后,则会恢复如初。
城中百姓生活可一切照旧,所有生活所需的物资一样都不会缺少,若有人趁机抬价,人人皆可举报,举报有奖,一经核实严惩不贷。
并将责任落实到了各个坊市,让这些坊市的人务必将朝廷的公告落实到个人。
次日一早,伯景郁就能感受到,外面街道又热闹了。
呼延工会这条街走出去,前面就有一条繁华的街道,杏儿很喜欢去街道上买东西,庭渊和伯景郁也偶尔会一起出去转转,听听戏,喝喝茶,或者是听人说书。
距离不算太远,伯景郁能够听到一些动静,想来是百姓们没有受到前夜和昨日的影响。
惊风早起出门溜达,将公告抄录了一份回来。
伯景郁看着惊风从外面抄录,脸上难掩笑容。
转手递给了庭渊:“瞧瞧。”
“什么?”庭渊接过,看他压都压不住的嘴角,难得心情大好,细细看了纸上写的东西。
“霜风做事还是很让人放心,这件事情做得很漂亮,没有在此时暴露我们在调查什么,模糊了梅花会的视线,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也让老百姓看到了朝廷惩治西州物价的决心,是个一石二鸟的公告。”
庭渊与伯景郁说:“你的身边,真的不缺能人异士。”
防风了得的审讯手段,霜风一点就通的计谋,惊风,赤风,飓风,三人武功出众的同时,也不能忽略他们聪明的头脑,交代给他们的事情,都能够办得很好。
还有呼延南音,虽是利益在先,却也不计后果地倾力相助。
这样的一群人,是胜国未来的支柱,胜国的未来可期。
伯景郁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到了西州之后,庭渊的身上又多了一种祥和淡然,起初他以为是两人新婚的缘故,庭渊被他累着了,所以更向往平静。
可如今他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事实,庭渊在变化,他将更多的心思和权力放了出去,很多事情他不再自己亲力亲为地去跟进,而是选择放权出去,相信他们都能做好。
也不知道是他身体不好精力不足,还是他的有意为之,伯景郁此时看不透,但也没问庭渊,他无条件地支持着庭渊所有的决定。
伯景郁给庭渊盛了汤:“我的身边确实不缺能人异士,但你始终是排在第一的那一个,没有你一路的陪伴,一路替我修正,我便也不会是今日这样。”
虽然他们前期发生过特别激烈的争执,不断地起冲突,在一些事情上持有不同的观点,可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伯景郁很确定,庭渊将他磨合得更好了,各个方面都是。
庭渊笑说:“所以你把自己许给了我,我一手给自己磨出了一个好丈夫。”
对于两个人的成婚,在庭渊这里其实没有太大的改变,他和伯景郁在成婚之前就已经很亲密,婚姻对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亲密得肆无忌惮。
桌上其他人纷纷私下交换眼神。
一大早地造了什么孽,要被他们两个人秀一脸的恩爱。
“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街上逛逛,听听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如何?”庭渊问伯景郁。
伯景郁点头:“好啊,今日天气好,出去走走也好。”
他也想听听,在老百姓的心里,都是怎么看待他的。
要听见民声,才能成为老百姓所爱戴的君王。
第267章 民情激愤
早饭过后,伯景郁和庭渊一起去街上溜达。
现在梅花会那边的人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他们在做什么。
街上的商贩很多,人也不少,和前几日没有太大的差别。
庭渊与伯景郁缓慢地走着,沿途边走边看,“看来老百姓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知道是那份告示起了作用,还是老百姓本身就没有太过于惶恐。
目前这种情况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两人找了个茶楼进去坐下。
茶楼人多,也杂,同时也是消息的聚集地。
选择在此处倾听老百姓的心声,是最合适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们刚坐下,隔壁就来了一伙人,听声音有七八个人。
“告示你们都看了吗?”
“看了,刚刚从告示墙回来。”
“你们怎么看?”
“总归呼延謦家被抓也是该的,他们家的人这些年在安明城里搞的大家都赚不到什么钱,搞垄断,个个拿鼻孔看人,要我说齐天王这是为民除害。”
“就是,咱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哪个没有被他们呼延謦家挤兑过,自从他们来了安明,安明城里的生意都快被他们家抢光了,以前是大家有肉一起吃,自从他们来了,我们连肉汤都没喝上。”
伯景郁和庭渊安安静静地坐在隔壁听着他们讨论。
“西州的这些大家族也是够让人讨厌的,要不是我们家没办法离开西州,我都想去西府了。”
“小点声,不要命了,指不定哪里就有他们的耳目。”
“怕什么,光天化日的,他们还能杀我不成。我们家在安明做了上百年的生意,几代人的辛苦经营,他们这些大家族一来,迅速挤压,抢走我们家的生意。”
“希望齐天王能够彻底将这些大家族都收拾了,让我们以后也能好好做生意。”
“我觉得难,这些大家族背后都站着谁不言而喻,只要那些人还在,他们就倒不了,还是期盼将来他走后,西州的情况不会更恶劣吧。”
“就是就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他要真让这些大家族吃了亏,将来他走了,这些亏损还不是层层剥削,由我们来承担。”
“唉——”
不知道谁叹了一声,引发了一连串的叹息声。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
他们的担心并无道理,如果不能够彻底将这些大家族铲除,将来受苦难的还是西州的百姓。
西州在很久以前,一直都分为两部分人。
一部分被称为“贱奴”,另一部分被称为“贵族”。
贵族就是八大部落上层的那些统治者。
而他们口中的贱奴,则是统治范围内的底层民众。
老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加入家族,接受他们的统治,为他们创造利益。
资源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从前是压迫性更强的集中统治,现在依旧是被他们统治着,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掌握资源的人并没有发生变化。
朝廷即便是掌握了土地,也没有掌握西州的资源,资源还在部落家族统治者的手里。
没有享受到这种统治下切实利益的普通老百姓,自然是在朝廷呼吁民化的时候,主动走出了部落,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再愿意受部落的钳制,与他们斩断关系。
可他们也没有逃脱部落的掌控,物价,工价,依旧掌控在部落统治者的手里。
伯景郁听到这些人对他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倒也没有多难受。
庭渊用口型说:“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相信伯景郁能够做到。
伯景郁的手顺着桌子摸上庭渊放在桌上的手。
庭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伯景郁用口型说:“心痛,亲我。”
庭渊知道他在闹着玩,也顺着他的意思,起身来到他的身边,和他亲在一起。
一墙之隔的对面并未停止讨论。
“也不知道西州之后会怎么样,那些人不除,我们哪有好日子过。”
“就是啊,朝廷又不肯放我们离开西州,怕我们将来占领别的地方。”
“还不都怪南部那些人当初干的好事,早知道西州会变成今日这样,几十年前逃难的时候就该跟着他们一起跑,何必守着这块地,现在他们在西府有田有房,吃穿不愁,日子过得富足,我们还在这鬼地方过得苦哈哈的。”
“一步走错,步步错,当年谁又能想到今日的事情。”
那时的西府尸横遍野,瘟疫横生,谁能知道,几十年后,西府成了福地。
总归现在他们是后悔也来不及。
伯景郁听着他们诉说着对西府的向往,普通的百姓对朝廷对西府的看法,最是能够代表民意。
“我是真的希望西州的情况能够有所改变,这里毕竟是我生长的地方,我不想有朝一日举家搬离。”
“我也不想西州再这么被大家族垄断,希望真的可以有所改善,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谁又想离开呢?这是我们生长的地方,可是连年的压迫,是真的太难生存了,什么东西都贵,早些年我们还能有不错的生活水平,可现在连我们过日子都要精打细算了,又何况是底层的老百姓。”
财富往往都是汇集在一小部分人手里,而西州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层层剥削。
他们这些中间水平的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别提了,前两天我夫人刚刚裁退了一批府上的老人,很多人宁愿自降工价,三两银子都干。”
“我府上也是一样的情况,以前府上怎么着也有一百两百家仆,现在就剩下几十个,往年我一季要做七八套衣服,现在做衣服都得考虑一下,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五年,我府上怕是连家仆都没有了。”
说多了都是一把辛酸的泪。
他们这些小本生意的富户,往年的利润都是很不错的,随着大家族的介入,搞什么商会,签订什么供货协议,不入商会想做生意成本就高,入了商会做生意得和商会交会费,成本不变,利润变低。
大家为了能够生存,纷纷加入他们的商会,整体的利润都在变低,赚不到钱自然就要缩衣节食,能省则省。
他们这些人走后,伯景郁才和庭渊一起离开。
“想不到还有商会的存在。怪不得这些人对大家族怨声载道。”
庭渊也挺意外的:“他们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是这么多年朝廷抽不出手来收拾他们,让他们尝到了甜头,所以飘了。”
伯景郁觉得庭渊说得很有道理,三十多年前西州叛乱,朝廷为了平乱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此后十余年一直在修补,接着就是堂兄的身体开始不行,朝廷内部争权夺利出了问题,各处又灾害不断,再到荣灏参与朝政,一直都不太平,也就没有时间抽出手治理西州的问题。
若是早在叛军被赶到南部大山里后,就着手整顿西州的吏治问题,或许西州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现在的西州就像是一条已经腐烂的手臂,不碰就没有感觉,一碰就痛,没有完全地坏死,却也不能正常地使用。
伯景郁:“胜国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我想在有限的寿命里,为老百姓多做一点事情。”
庭渊牵住伯景郁的手,与他走得很近,“我会陪着你的。”
庭渊很清楚,自己做不了救世主,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但伯景郁可以成为救世主,他有足够的权利,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能够让老百姓的生活变好。
只要他能够守住自己的本心,胜国的老百姓生活就不会太差。
梅花会堂口。
左/派的人再次聚在一起,讨论霜风公布的告示。
绵氏狩:“告示上说呼延謦一家被抓的原因是他们操控物价,从中牟取暴利,你们怎么看?”
“这只不过是对外的一个幌子罢了,如果只是针对呼延謦家,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怎么会没回来。”纳加嵘然不认为告示有任何的可信度。
纳加嵘然看向埜贺兰临溪和子缎英飞,等待他们二人发表意见。
子缎英飞和埜贺兰临溪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
埜贺兰临溪说:“昨日城中人心惶惶,晚上就出了告示,很显然这是安抚人心的,背地里指不定知道了多少消息,切不可掉以轻心。”
“不管他们出示什么样的告示,我们都要尽快地杀出城去,避免夜长梦多,明天夜里子时聚集在西门外,我们一同杀出去。”
“西门?”绵氏狩有些意外:“我们不该是从北门出去吗?西门出去就进山了。”
“就是要进山,才不容易被抓住,北门出去上百里的平原,怎么跑得掉。”
“可这个季节山里的蛇虫太多,进山太危险了。”
“是进山危险,还是留在城里危险?”
相比之下,当然是留在城里更危险。
子缎英飞:“愿意走的就走,不愿意走的你们就留在城里,我不强求大家一定要跟我走,但留下的人,任何后果自己承担。”
伯景郁抓呼延謦一家行动太突然,又是夜里干的,他们都还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屠刀就已经朝他们挥来。
若是再耽搁下去,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时间,一切可就要出问题了。
他们定了明夜子时逃离安明,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夜里爻仉部落和姉楚部落的人就集结起来,从西门杀了出去。
但很可惜,两大部落集结的一千多人冲卡失败。
霜风从下令封锁城门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后面可能会出现狗急跳墙的事情,安明四道城门,其中只有西门是靠山的,也是最容易被冲卡的地方,霜风加派了人手看守,在城外还安排了三千人扎营驻守,绝不会放任任何人出城。
只是连他都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着急,在他刚抓呼延謦一家三天都不到,就安排着冲卡出城。
伯景郁他们住在呼延工会,这边靠近城南,因此并未听到城西发生的事情。
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一早了。
倒是住在城西城门口附近的百姓被吓到了,昨晚的打斗声,以及地面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无一不在验证,昨夜西门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打斗。
用脚想也能想明白,为什么会发生打斗,必然是有人想要逃离出城。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想要逃离出城,城门封锁,如果只是正常的调查呼延謦家操控物价牟取暴利,抓同伙,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时间城中流言四起。
右/派中的人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都沦陷了。
仅剩的一部分人跑到了梅花会寻求子缎英飞的庇护。
子缎英飞看着这群人,简直被他们蠢死了。
朝廷的人在盯着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他们倒好,一群人跑来梅花会的堂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有同伙。
埜贺兰临溪问子缎英飞:“现在怎么办?”
他们晚了一步,右/派的人冲卡失败,现在西门的守卫又增加了一倍,城内还增加了巡逻,让他们彻底没了杀出去的可能。
绵氏狩:“要不我们挖个地道出去?”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现在根本不能确定爻仉和姉楚有多少人被抓,如果他们被抓了,肯定会把我们都供出来,说不定朝廷现在就已经朝着我们过来了。”
“那怎么办?挖地道来不及,西门现在加强了守卫,我们还能去哪里?总不能真在这里等死吧,街上还有巡逻的卫队。”
子缎英飞想了又想,说道:“想办法吸引走门口的守卫,然后另外一拨人杀出去,离北门最近,从北门出城,别走西门了。”
“那谁去吸引守卫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谁去呢?
所有人都想活着出去,没有人愿意赴死。
去吸引守卫的注意力,注定了就是一死。
子缎英飞想了很久,“从族人中着急起事吧,对于他们的家人和族人,给予丰厚的丧葬费,会里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众人也就如此默认了。
大家各自回去准备,选择在明日一早出城。
早上城门开启,虽是只进不出,可也比紧闭的大门更容易冲出去。
到时候利用进城的人群做掩护,趁乱逃出。
子缎英飞将埜贺兰临溪留下,将自己的身份令牌交给了他。
埜贺兰临溪有些搞不明白,“你这是想做什么?”
子缎英飞说:“明日一早,你带他们出城,我负责带领死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你们开路。”
“你疯了,这是必死无疑的事情。”埜贺兰临溪一口回绝:“我不同意,这样的事情,你想都别想,我们一起来的安明,自然要一起回去。”
子缎英飞道:“临溪,若我不留下,明日冲卡不一定能够成功,我必须留下,只有这样这些死士才能发挥最大的用途,为你们争取一线生机。”
“我留下,你带他们走。”埜贺兰临溪毫不犹豫地和子缎英飞调换:“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我的身份仅次于你,号召力也仅次于你,由我留下,送你们出城,况且我的功夫比你好。”
“临溪,月漪即将临盆,孩子需要父亲,月漪也需要丈夫,你得平安地活着回去!”
埜贺兰临溪摇头:“不,你比我聪明,比我优秀,你回去能够发挥更大的价值,孩子你会帮我照顾好,我知道。”
“临溪,这么多年都是你在谦让我,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你谦让了,月漪不能没有丈夫,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将英龙交给你照护,我死后,家族新的继承人肯定会是我二叔的儿子子缎英杰,你要离他远一些。”
“英飞,不要和我争!”
“是你不要和我争,临溪,这么多年都是你帮助我,这一次,让我帮你。”
伯景郁和庭渊得知昨日夜里爻仉部落和姉楚部落的人集结起来冲关,都很震惊。
针对他们的清剿行动不过刚刚开始,他们就组织了冲卡。
“看来他们急了。”伯景郁勾唇一笑,“如此甚好。”
庭渊:“被抓到的人只有爻仉和姉楚两个家族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的不是齐心协力地冲卡,而是带着自己部落的人,不论他们成功与否,都断了对方冲卡的可能性,这招还挺狠毒。”
伯景郁:“想必以羌昃为首的左/派也要有动作了。”
“得提醒霜风他们多做提防,现在爻仉和姉楚的人落入我们的手里,羌昃和绵氏必然会做出行动。”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很多事情的发生都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在这种时候他们害怕的是这些人更团结,却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们还搞分裂。
“城内百姓的情绪要格外的注意,这个时候就怕他们借此生乱,影响城内的舆论。”
庭渊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短短几日的时间,城内出了这么多乱子,很容易就造成恐慌。
伯景郁:“我这就让人通知霜风,做好应对。”
结果当天下午,城内就已经流言四起。
谣言的内容大致是说昨夜城西发生了一起打斗事件,有人家中有亲人去世,想要运出城外安葬,守卫不肯放人,与送葬的队伍发生了冲突,直接将送葬的队伍屠杀了,侥幸活下来的,全都被抓进了大牢。
一时间民情激愤,纷纷围到官驿外面讨要说法。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又是大夏天,尸体若是不能入土为安,放在家里就要臭了。
没有人去求证消息的真假,只是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情况下,大家都迫切地想要为自己争夺利益。
庭渊他们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夏天天黑得比较晚,整个官驿被围得水泄不通,老百姓在官驿外面,要求霜风回应此事,并要求他们释放送葬的队伍。
无论官驿的守卫如何否认前一天夜里他们在城西抓捕的人是送葬的队伍,门外聚集的百姓都不愿意相信,附近的几条街道直接被围得水泄不通。
庭渊道:“很显然这是有人在蓄意操控舆论。”
伯景郁也能分析得出来,猛地他和庭渊对视一眼,“不好!”
他们同一时间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伯景郁立刻与惊风说:“赶紧持我的令牌通知各个城门加强守卫,只怕他们要怂恿城中的百姓与他们一起冲卡。”
“如此一来,城中必然大乱,人心惶惶。”
至于是谁在后面操控舆论和百姓,也就不言而喻。
右/派的人都已经被抓了,现在安然无恙的是左/派的人,他们必然要准备二次冲卡,只有激起民愤,才有可能助力他们逃脱。
庭渊心中隐约有种不安的情绪在跳动:“怕就怕他们真的在此时利用普通百姓愤怒的情绪,怂恿这些百姓冲卡,到时候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伯景郁:“你的意思是开放城门放他们走?”
庭渊当然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伯景郁来说是很难,可此时这种情况,不得不提防舆论,若真让他们借着舆论造势,会折损伯景郁在西州百姓心中的形象,“比起这些人,老百姓的情绪更为重要,得民心者得天下。”
伯景郁有些犹豫,“若我现在下令开放城门,放走了他们,再想抓住他们可就难了,昨夜刚刚经历了一场冲卡事件,我方也有守卫丧命,此时开放,他们的牺牲岂不变得毫无价值。”
庭渊也知道伯景郁的顾虑,但他更清楚不这样做的后果,“万事当以百姓为先,而非争着一口气,我们可以先派人将他们的家宅围起来,禁止他们出入,以呼延謦家的供词和官员的供词作为禁令的先决条件是完全足够的,绝不能引起城中百姓的愤怒。”
“短短几日时间,城内已经出了这么多事情,百姓们现在就像是暴雨中一叶扁舟,稍微一个浪头,就能让他们心惊胆战,我们现在确实不适合顶着压力推进此事了。”
没有什么比民心更重要。
事情已经发生,能够想的就是尽快地挽回。
针对昨日的事情,也该由齐天王出面将事情的缘由讲清楚,让老百姓知道发生了什么,稳住他们的情绪。
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伯景郁选择了按照庭渊的想法行动。
他告知惊风:“立刻通知霜风,顺应民意,明日恢复正常的进出城,不加任何的限制,并将昨夜的事情与老百姓原原本本地讲清楚,安抚老百姓的情绪。”
惊风有些担忧:“如此岂不是功亏一篑。”
第268章 安抚民心
“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伯景郁觉得庭渊说得很对,他们做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西州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
不必在此时逞一时的意气。
惊风按照伯景郁的意思,前往官驿找霜风。
如今西州城内的情况已经被他们彻底控制住,州衙的官员有梁世丰的举报,几乎全数被控制。
梅花会狗急跳墙,干出了冲关的事情,老底被揭露,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惊风抵达官驿时,官驿外面仍旧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出示了自己的腰牌,才能入内。
霜风看到惊风出现在官驿,非常意外:“王爷来了?”
惊风极少会离开伯景郁的身边,如今在官驿看到伯景郁,他以为是伯景郁来接管大局。
惊风摇头:“没来,王爷是让我传话。”
“什么话?”
惊风将伯景郁的话一字不差地告知给霜风。
霜风还未开口,防风就道:“可如此一来,不就放跑了梅花会的人。”
防风难以理解伯景郁此时做出的决定,“若是不开城门,至多三日,我们就可以撬开所有人的嘴,得到关于梅花会的信息,将他们抓捕归案,现在开城门,等我们得到需要的消息再去抓人的时候,人家只怕早已回了祖地。”
惊风打开窗户,“你们听一听外面的老百姓都闹成什么样了,是老百姓重要,还是抓梅花会的成员重要?”
不用说肯定是老百姓更重要。
惊风道:“殿下要你们尽快平息舆论,安抚民心,这里是西州,民心所向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一切都该在民心之下行动。”
在惊风没有穿梭在人群中,不断地朝着官驿走过来,听着老百姓的声讨之前,他也认为在此时抓住梅花会的成员更为重要。
可当他身处百姓之中,感受到他们的不安和惧怕,迫切地想要一个说法,在他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声中,他认可了庭渊的想法。
顺民心者得天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即便此时放过了梅花会,对整体的大局并不会有所影响,他们最终要针对的是西州各大部落分出来的家族。
是这些家族组成了梅花会,而不是梅花会组成了这些家族,即便是放他们回归家族,将来清理他们这些人的家族时,这些人也会一并被清剿。
既然伯景郁有了命令,要求霜风安抚百姓的情绪,命令在前,霜风也只能照做。
稍做准备之后,他便带着众人来到了官驿外面,亲自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霜风以伯景郁的身份出现在官驿的门口,站在台阶上,比当地的百姓高出了一大截。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来讨要说法的百姓。
防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锣鼓,站在霜风的身边用力地敲了几下锣鼓,“诸位父老乡亲,请大家稍稍安静一些,我们有些话想说。”
“你是谁?”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说话,让齐天王出来。”
“对,让齐天王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防风又敲了几下锣鼓,待老百姓都安静了,他指着身边的霜风说:“这位就是齐天王。”
这些老百姓几乎没有见过齐天王的真容,所以不知眼前之人真假。
但他从官驿出来,穿着不凡,总不至于是冒充的。
大伙儿也就信了。
只是众人谁都没想到,这名震西州的齐天王,竟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西州的消息虽然闭塞,可距离齐天王在中州斩杀四百多名官员的事情过了八九个月的时间,从中州务工回来的人也将伯景郁在中州干的事情传了回来。
没见过齐天王的老百姓并不知道他的样貌,只凭借他所做之事在心中做设想。
万千人有万千个设想,可谁都没有设想过齐天王会是一个看着干净纯粹人畜无害的翩翩少年。
杀孽如此之重的齐天王,怎么都让人难以和眼前之人联系起来。
霜风朗声道:“列位父老乡亲,我就是你们要讨公道的齐天王伯景郁。我知诸位心中惶恐,特来为诸位答疑解惑。”
而人群之中,已经被呼延南音安排了不少呼延工会的人混在其中,响应霜风的号召,以此来扭转舆论的风头。
最前面的男子对上霜风的视线,“请齐天王释放那些被抓的送葬之人。”
其他人纷纷附和。
霜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诸位乡亲,请听本王言。”
老百姓们再次安静下来。
其中有一位年长的说,“大家不要吵,听齐天王说。”
年老的人即便不是什么权贵,年龄摆在那里,也容易让人信服,愿意让人听他的话。
他对眼前的齐天王态度很是恭敬,“也请王爷恕罪,莫要认为我们吵闹不堪,我等只是想知道王爷抓人的缘由,求一份安心。”
众人齐声呼应。
霜风看着这位年迈且仁慈的老人说:“老人家,本王明白,本王也想和诸位好好沟通,亲口告诉大家我们在做什么。”
“昨夜从始至终,西城门都没有出现过一支送葬的队伍,有的只是蓄意武装起来冲击关卡,试图突破重重守卫,杀出城门的叛军。”
“怎么可能有叛军,叛军不是早就被赶到了南部。”
“对啊,城内怎么可能还有叛军,若真有之前官府怎么没有发现。”
霜风记住了带头引导舆论之人的样貌,给了疾风一个眼神,将此人记下来,调查一番,看看背后是谁在指使。
即便现在不知道对方背后是谁,也和梅花会脱不了关系。
霜风看着那人说:“这事要想查清楚,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城中若真有一人亡故,亲族送葬被抓,只要稍微在城内打探一下便能查清。”
“昨晚城中的守卫死伤数十人,如今他们的尸体都还停放在城西的营房之中,若只是普通的送葬队伍,又怎可能有那么强的战斗力让城门守卫军死伤惨重?”
“冲卡的人和守卫军打斗的过程中死伤也在少数,这些人的尸体也被停放在城防营,若是不信本王的话,自然也可以随本王一同前往城防营查看尸体身上的情况。”
人群中呼延南音安排的人喊道:“乡亲们,我觉得齐天王没有撒谎!”
另外也有人应声:“我也觉得齐天王没有撒谎,安明城内有叛军也不足为奇。”
“对,不足为奇。乡亲们,我们肯定是被人给骗了,他们肯定是想借机让我们质疑朝廷,和朝廷离心。”
虽说西州的百姓本就没有那么拥护朝廷,可此时的他们也没有和从前那样亲近南部的叛军,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有口吃的能够活下去就行了。
谁砸他们的饭碗,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支持齐天王。”
“支持齐天王——”
人群中响起一道道声音。
而最开始挑事的人也不敢在此时说不支持的话,如果他不支持,那肯定说明他有问题,他是坏人。
等到大家的情绪缓和下来。
霜风不徐不疾地说:“大家不必过于担心,我们会全力抓捕叛军,不会威胁到与叛军无关之人的生命安全。”
“相反,与叛军有勾连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霜风顿了顿,又说:“自明日起,城中各处城门将会正常通行,无任何限制,大家可自由出入安明城。”
“王爷英明——”
“齐天王英明——”
霜风示意大家的情绪不必过于激动,“根据呼延謦家族的人自述,他们都是叛军早年安插在安明的人,目的就是掌控西州各处的粮价,以此来控制西州的物价,从中牟利为自己换取利益,另城中仍有许多他们的同党,昨夜冲击西城门试图杀出城去的人就是他们的同党,目前落入我们手中的有爻仉、子钦、姉楚等众多家族的人,更多详细证据待整理清楚后,会逐一公布出来。”
此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老百姓生长在西州,对于西州部落的各大家族,自然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霜风爆出的这些家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来门口讨要说法的有不少底层的商户,他们做的都是小本买卖。
这些家族联合成立的商会若是不加入他们商会,做生意的成本就会变高,加入商会后一切就要听从商会的指示行动,对这些家族的人更不陌生。
底层靠着做工生存的百姓,他们也能接触到这些家族的产业,都是给这些人做工。
这些家族在西州已经算得上是臭名昭著。
这样一来,相信霜风所说的人就更多了。
既然走出了官驿,与老百姓面对面沟通了,霜风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拉拢人心的机会,“本王一路巡查而来,对西州的物价和生活的成本,工价,早已了如指掌,对于朝廷一些不作为的官员,本王定当严惩不贷,让诸位生活幸福吃饱穿暖,是我作为君王的责任,请诸位乡亲给本王多一些时间,本王定会从上至下的整顿吏治,挽救民生,让西州的百姓生活水平得到改善。”
这也是每一个西州百姓所需要的。
降低生活成本,提供工价,吃饱穿暖。
他们的诉求很简单。
霜风说:“在不久的将来,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得到改善,要想改善这样的情况,就必须整顿吏治,请诸位乡亲多给本王留一些时间,本王今日承诺,一定会让西州做出令人满意的改变。”
“这几日给大家的生活带来了不便,请诸位乡亲能够谅解,若诸位有叛军的线索,也可向本王提供,必当给予丰厚的报酬。”
这一番话霜风说得是慷慨激昂,极大程度地调动了百姓们的情绪。
他说到了百姓的心坎里。
也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从这一刻起,他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伟岸了起来。
不光是一个翩翩美少年,更是一诺千金的君王,心细民生,心细百姓。
不知是谁带的头,台下众人高呼。
“齐天王英明!!!”
“齐天王万岁!!!”
“支持齐天王——”
霜风看着这些振臂高呼的百姓,心中美滋滋的。
这些人会如此激动澎湃是因为他以齐天王的身份所发表的言论,他们在为齐天王而欢呼,为朝廷欢呼。
而此时他就是齐天王,他就是伯景郁,他们同样也是为了自己而欢呼。
作为齐天王,作为伯景郁,他的身上也有一份责任,是伯景郁作为齐天王的责任。
此次的舆论危机他处理得非常好,这些原本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百姓,此时站在了他的阵营里。
通过这次的事情,也往外传递出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一:此次冲卡的人是叛军的人,是心怀不轨之徒故意误导大众视线,想要离间朝廷和民心。
二:叛军一直在通过西州各大部落家族掌控着西州的物价,不让西州的百姓过好日子,在剥削他们。
三:此行他们要将叛军残余的势力一网打尽,还西州一个海晏河清,让老百姓从此享受正常的物价,得到正常的工价,人人都能活得起,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四:点名了一些大家族和叛军有染,故意调控物价,不是好人,让老百姓擦亮眼睛,不要被这些人继续欺骗。
而以上这些,除了改善西州物价工价是后话,其他的都可以查证。
只要稍稍一查证,就能得知真假,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各大部落成立的商会掌控着西州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不论是大商户还是小商户都可以作证。
也是在变相地告诉老百姓,他们抓人绝对不会是胡乱抓,也不是为了针对这些大家族,而是他们的手里真的有这些大家族和叛军勾搭剥削百姓的铁证,朝廷是在为百姓做主。
也为之后朝廷清剿这些大家族做了铺垫。
接着这个机会让舆论先在百姓之间发酵一段时间,不断地给出新的消息验证之前的话,时间一长,这些大家族和叛军剥削他们就是铁证如山,是罪该万死,那时候他们再想清剿这些人,就会少很多阻力。
霜风对这次舆论的处理方式让惊风都为之感到意外。
他和霜风之间共事的机会不算多,霜风毕竟是伯景郁的死侍,而自己是伯景郁的近侍,伯景郁走哪跟到哪,霜风和伯景郁同时出现需要戴上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因此惊风只是知道霜风聪明,却不知道他能够聪明到这个程度。
伯景郁只说让他安抚民众的情绪,他却能把事情处理得如此圆满。
待老百姓逐渐离去后,惊风也返回了呼延工会。
庭渊和伯景郁还没睡,等着他回来。
惊风将霜风的所作所为全都转告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和庭渊也都挺意外的。
庭渊称赞道:“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样的计谋,霜风也是个人才。”
事发突然,他并没有来得及细想,只是想着尽快平息民愤。
霜风不仅平息了民愤,还为日后清剿各大家族做了铺垫,这足以说明,霜风的才智不输于他。
他与伯景郁说:“有些人,天生的就是帅才。”
也得到了伯景郁的认可。
伯景郁说:“从前我也小看了他,如今我也要重新认识他了。如此极好,胜国又多了一位不可多得的绝世人才。”
像这样的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
庭渊:“也莫要忘了安抚守城军的情绪,昨日夜里损失惨重,明日就要敞开城门,这些守城军一定要给予嘉奖。”
惊风说:“霜风已经想到了,我回来时,他正好前往城西守卫营,去慰问昨夜受伤侥幸活下来的伤员,并去哀悼那些因死守城门而战死的守卫军。”
庭渊极大地赞赏霜风这样的行为,此时前往,肯定了他们的付出,他们的牺牲不是白白牺牲的,也能安抚守卫军兄弟们的情绪,不至于大家对朝廷失去信心。
“我虽讨厌阶级的存在,可阶级在任何时候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对于城西守卫军来说,齐天王亲自去慰问并追悼死者,能够极大地鼓舞他们的士气,也是肯定了他们的价值。”
他们此行来西州一路隐藏自己的身份还算成功,没有遭遇到任何的刺杀或者是攻击。
属于伯景郁该承受的危险,全都被霜风承受了,从入西州到安明这一路,刺杀不计其数,这一切苦难,都由他在代替伯景郁承受。
庭渊与伯景郁说:“同样也该肯定霜风的价值。”
伯景郁点头:“那是自然。”
“接下来的事情,就慢慢地处理,不着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叛军的耳朵里,这些人逃回去也不会安宁,他们没死,死了的那些人的家属自然而然地会找他们讨要说法,家族与家族之间自然要生出嫌隙,让他们自己窝里斗,没了粮食,他们撑不了多久,而这个时间,足够我们整顿吏治。”
庭渊和惊风说:“明日一早,还是让许院判过去给霜风查看身体,顺便让他多注意休息。”
短短几日城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件事情后面跟着一件事情,不分昼夜,不用想霜风就没休息好。
庭渊又叮嘱:“让许院判告诉他,身体健康才是本钱。”
惊风心头一暖:“是,我会让许院判如实转达。”
惊风走后,伯景郁一把抱起庭渊,“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庭渊顺势勾住伯景郁的脖子,“霜风是在为你做事,也是在为西州的百姓做事,关心他是应该的。”
“不行,你只能关心我。”
庭渊轻笑:“占有欲不要太强。”
“你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许关心别人,庭渊,你是我的。”
“我知道了。”庭渊低头亲了伯景郁一口,“我是你的。”
脱了衣服上床,伯景郁将帷幔放下,是用来防蚊子的,西州的蚊子实在是太多了,晚上若是不把帷幔放下,第二天醒来肯定一身的疙瘩。
转头一看,庭渊撑着头侧躺在床上看着他,脸上笑意未退。
伯景郁:“这么高兴?”
庭渊嗯了一声:“当然了,你的身边有霜风这样头脑聪明的,还有赤风飓风这样武功厉害的,有惊风这样忠心耿耿的,还有呼延南音这样愿意以身犯险替你办事的合作伙伴,你自己肉眼可见的日渐成熟稳重,我当然高兴,你有他们相助,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会——”
剩下的话全都被伯景郁给堵了回去。
伯景郁将庭渊两手固定住亲吻着他。
虽然动作看着很粗鲁,但庭渊感受不到伯景郁想要伤害他,对此毫不反抗,任由他亲吻自己,与其说亲吻,不如说是啃咬是发泄情绪。
伯景郁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躺在了庭渊的身边,庭渊的一只胳膊被他枕着。
“庭渊。”
“嗯。”
“你后面的那句话,我不爱听。”
“别总是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别总是丧气觉得自己活不长,庭渊,我们的日子还长。”
没想那么快恢复身份,也是他想在这个小院里,多和庭渊过一段时间平静的生活,西州很大,处理完这些事情,他还要继续巡视,在西州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叛军的报复只会更猛烈。
他知道他们没有一辈子,但也不至于连三五年的时间都没有。
伯景郁不想做这样的脱敏训练,沉浸在自己迟早要失去庭渊的恐惧之中。
他道:“别说这种话,我们好好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好。”庭渊翻身抱住伯景郁:“景郁,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
伯景郁微微起身,将庭渊的胳膊抽出,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把庭渊抱进怀里,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夜深了,睡吧。”
庭渊闭上眼。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子缎英飞正在书房里焚烧证据。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问:“谁?”
“是我。”
说着门被推开。
埜贺兰临溪从外面进来,与子缎英飞说:“出事了。”
子缎英飞:“伯景郁带人打上门了?”
埜贺兰临溪:“那倒没有,本来我想聚集老百姓给他们制造压力,让城门口守卫变松,结果他们直接迫于压力,解除了禁令,从明日起,安明城的百姓可以自由进出城,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
子缎英飞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他们抓了爻仉和姉楚家的人,还有呼延謦家的,梅花会一半成员家族都被抓了,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为何还会打开城门,而不是直接将我们全都抓了……”
“不管如何,我们大家伙明日一早出城。”
子缎英飞说:“分开从各个城门走,别一起,免得被一锅端,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269章 放虎归山
然而直到他们各自出城去,一路回归祖地,身后既无追兵,也无任何监视之人。
这一路顺利得让人不可思议。
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子缎英飞将安明城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自己的父亲子缎成君。
子缎成君立刻以梅花会会长之名,召集各大家族的族长相聚在梅花会旧址。
梅花会旧址不在安明,安明城内的堂口是后来成立的,由各家派遣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坐镇。
一般是由各家的少族长或者是族内资质出众有实权的人镇守,代表各自的家族。
即便爻仉焽玉能力不行,可他作为爻仉家族的族长,未来还可能成为爻仉部落的首领,因此代表了爻仉家族,出现在安明梅花会的堂口。
子缎成君说:“去看看你弟弟吧,他念叨你很久了,一直闹着要去安明找你。”
原是和呼延謦家结亲,众人携带子缎英龙前往安明和子缎英飞相聚,订婚宴上出了那样的事,亲没结成,他们自然也就返回了祖地。
子缎成君负手而立,抬头三尺黑云压境,山雨欲来,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未来该何去何从,他心中并无方向。
“你怎么站在了檐下,这雨不知何时就要下了。”
子缎英飞进入屋内坐下,拉住夫人的手拍了拍,“这么些年操持家务,辛苦你了。”
夫人明显一愣,眼底泪水隐隐翻涌:“怎的今日突然说了这话,英飞回来了,英龙很高兴,说他要吃虾子,我等会儿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喝上一杯。”
“好。”
子缎成君爽快地应下,眼里却难掩落寞。
两人成婚快三十年,携手度过风雨,他的一举一动,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问:“怎么英飞回来了,你反倒心不在焉。”
“没事。”子缎成君想着还是不要在此时让她添堵。
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了,转身去厨房亲自下厨。
不多时日,梅花会各族家主齐聚旧堂。
以子缎英飞为首的左/派在安明的人无一折损,以爻仉焽玉为首的右/派从安明或者逃出来的人数不足一成。
这些族人回到各族,自当是阐明安明城内发生的情况。
事出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撤离,原以为伯景郁针对梅花会的行动不会那么快,结果西州的官员不堪一击,导致他们全都被困在了安明城。
可如今,以爻仉焽玉为首的右/派核心子弟,全都没有回来。
而他们的族人也如实禀报了安明城内的情况。
两方本就不合,为了共同的利益,才勉强能够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商量事情。
如今共同的利益没了,一方损失惨重,自然是在让他们的不合加重了。
爻仉焽玉的父亲爻仉政带领众人来到救堂后,直接让人绑了子缎英飞和埜贺兰临溪,待他们的父亲到来,当堂对质。
子缎成君很快赶来,“政兄这是何意?”
“何意?”爻仉政目露凶光,“若非他是你的儿子,此时你应该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子缎成君:“政兄如此,总该要说明,我儿做了什么错事冒犯了你。”
“为何我的儿子被伯景郁抓了,而你的儿子,却平安无虞地归来!”爻仉政质问子缎成君。
子缎成君道:“焽玉带着族人姉楚各族的人冲卡失败,落入伯景郁的手里,如今生死未卜,这与我儿有何关系。”
“有何干系?”爻仉政冷笑一声,“我儿一贯胆小,为何盲目带领族人冲卡,何况还有其他家族的人,即便我儿荒唐,他们也非荒唐之辈。”
“政兄,我知你心急,可总是心急,也不该捆了英飞,焽玉为何盲目冲卡一事,我儿怎可能知道。”
子缎英飞也觉得自己很冤枉,爻仉焽玉带领族人冲卡关他什么事,他道:“原本我定在焽玉冲卡后一日带领族人冲卡,谁知焽玉提前一夜冲卡,还不曾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毫无准备,若非他们冲卡引起民情激愤,我们这些人全都回不来。”
“你们两个部落不少人在冲卡失败后逃入我们羌昃和绵氏两部寻求庇佑,此事大可出来当堂对证,焽玉做事一贯荒唐且不顾大局,此事万般是算不到我们羌昃和绵氏两部的头上。”
“我们才定下冲卡的时间,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焽玉就带人提前冲卡,甚至丝毫未曾与我们沟通,若他们冲卡成功,我们便再无冲卡的可能,若要细说下来,似乎是焽玉想要将我们全都葬送在安明城。”
之前他就觉得纳闷,为何他们这头刚刚决定好冲卡的时间,爻仉焽玉就带着他的人抢了先。
他怀疑爻仉在羌昃和绵氏部落里安插了内鬼,内鬼将消息传递出去,他们才抢先冲来,想将自己这边的人置之死地。
当时也只是怀疑,并无证据,且要逃命,并未深究此事。
只当是爻仉焽玉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不过是他们提前了一步,才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可回来之后,越想,越觉得是内部出了问题。
只是现在想要抓出这个内鬼也不容易,一切也只是他毫无根据的怀疑,这件事最终的走向削弱了爻仉和姉楚的能力,而他们无人受伤安全到家,不想深入追究。
可此时爻仉政提起,他也就不得不将这些没有根据的事情拿出来说,拿来保护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看,爻仉焽玉选择冲关也好,死在安明也罢,应该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若非要说与他有关系,其中必然就另有问题。
“胡说,我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爻仉政一口否认。
子缎成君道:“既然焽玉不是想要将我们羌昃和绵氏两个部落的人后路斩断,那他必然是有自己的盘算,冲卡之事该是他自己做的决断,你捆着我的儿子,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爻仉政:“这件事难道你们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姉楚家的一个族长也说:“是啊,这么多人被伯景郁所抓,很难不让我们多想,是你们要借伯景郁的手除掉我们,从此独掌西州。”
子缎英飞看向此人:“若照叔伯这么说,该是你们姉楚联合爻仉,想要借伯景郁的手,除掉我们,从此独占西州所有利益才是吧。”
“呼延謦一族莫名被抓,事发突然,我们羌昃和绵氏一向情同手足,自己的人绝不会害自己的人,而与呼延謦家有恩怨,且能够将呼延謦家置于死地,并从中脱身的,也就只有你们姉楚家,姉楚家掌管着钱庄的生意,我们进进出出走账可都是从你们姉楚的钱庄过的,呼延謦一族被抓一事,姉楚家不该给我们众人一个交代吗?”
姉楚家族的族长脸色一变,怒视子缎英飞:“你这意思是我们姉楚家在针对呼延謦一族,你这是在血口喷人。”
“你说我是在血口喷人,你们又何尝不是在血口喷人?”子缎英飞觉得他们双标的过于厉害了一些,“只许你们怀疑是我在背后蓄意谋算,想借伯景郁的手将你们除掉,就不许我怀疑是你们想借伯景郁的手将我们除掉吗?”
“你们找我们要交代,我们也找你们要交代,这很合理。”
子缎英飞顿了顿,随即说:“爻仉焽玉带人杀出城可没通知我们,也说明了他是想斩断我们的后路。”
“你也没通知他不是吗?”爻仉政反问。
子缎英飞道:“我确实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因为还没到我们计划杀出城的日子,我原想着隔日一早派人通知他,谁料他提前杀出了城,你不能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通知他,就断定我会不管他,若我真的不想管你们的人,何须在你们的人跑去寻求庇护的时候,冒着天大的风险接纳你们的人!”
虽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知爻仉焽玉,要计划杀出城去,通知他们一起离开。
可现在这事拿出来说也不好说什么,没有发生的事情,去求证毫无意义。
子缎英飞一脸无辜地看着爻仉政:“叔伯跑来怒气冲冲地质问我,这怕是质问不上吧,如此还不算,叔伯还恶意猜测我的意图,直接将我捆起来,是不是欠我一声道歉。”
这就迫使爻仉政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即便是知道子缎英飞就是打算坑害爻仉和姉楚的人,可他没有证据,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是爻仉焽玉想坑害羌昃和绵氏的人,实在是理亏。
一旦他将事情完全抖搂出来,就坐实了他们在左/派安插了人手的事实。
埜贺兰临溪说:“只怕是爻仉焽玉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作死了,叔伯,这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这般聪明的一个人,却生了爻仉焽玉这么蠢笨无脑的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叔伯的血脉,倒不如叔伯再努努力,抓紧时间再生一个从头开始养。”
子缎英飞有些诧异地看向埜贺兰临溪,心想你小子也太大胆了吧,这话都敢说。
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再说,爻仉政的夫人背着他偷人了,爻仉焽玉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爻仉焽玉实在是蠢笨,样貌上也不像爻仉政,不过爻仉焽玉的母亲样貌美丽,爻仉政倒是有几分像她,明面上大家都说是爻仉焽玉随了他母亲。
私底下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埜贺兰临溪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气得爻仉政直接要拿刀砍他。
“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账东西,我杀了你——”
埜贺兰临溪的父亲姗姗来迟,“你要砍了谁?”
他们今日要敢砍杀了埜贺兰临溪,也绝对走不出这间屋子。
子钦家的族长赶忙上前阻拦,“何必与一个晚辈计较吗,临溪你也是,这般不尊重长辈,你的教养都去哪了。”
埜贺兰临溪朝着他父亲所在的方向一努嘴,“问他。”
子钦家的族长:“……”
众人:“……”
真是好一句问他。
埜贺兰临溪的父亲让人将他身上的绳子给拆了。
埜贺兰临溪活动了一下胳膊。
子缎成君截断了话头,不想这么无休止地争吵下去,直奔主题:“今日召大家前来是和大家商量之后该怎么办,西州的官员如此不堪一击,这把火迟早是要烧到我们身上的,得趁早做打算。”
“还能打算什么?”绵氏部落的人冷哼一声,“他们那么多人被抓住,稍微禁不住严刑拷打,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要我说,还是想办法跑吧,往南部跑,起码伯景郁不会再起战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爻仉政不认可他的话:“你又不是伯景郁,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借着这样的机会重启战事,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你说怎么办,硬杠伯景郁,你杠得过他吗?他的背后站着朝廷,西州的驻军就有十几万,颞水河畔还驻扎着十几万朝廷的军队,只要他想开战,就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可以朝南部输送,你觉得我们还有退路吗?”
事实证明,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了。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信要不了多久,河豚网络就会被拔出,到那个时候,我们手里的存粮不多,南部部落的存粮最多能够他们维系半年,那个时候大家怎么办?”
没有了河豚网络,也没有了西州沿岸的官员配合,他们再想抢夺粮食,难上加难。
爻仉政:“那照你的意思,横竖都是一死,大家直接等死不就好了。”
埜贺兰熵道:“没人想死,这才要大家一起来商量,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偏要在这种时候内讧,这条船要是沉了,谁能从中捞到好处。”
子缎英飞直接起身离开,懒得听这些人叽叽歪歪,天天吵,天天吵,吵得烦死了。
有利益的时候,再大的问题,都能向利益看齐而弱化问题。
大家利益受损的时候,一点点小问题,都是大问题。
埜贺兰临溪也跟了出来,反正他父亲在,子缎英飞的父亲也在,总归他们两个都是有头脑的人,倒也轮不到自己说话。
子缎英飞回头,看他跟了上来,说:“你怎么也出来了。”
埜贺兰临溪敲了敲自己的头:“吵得头疼。”
徆俁
两人坐在回廊下。
子缎英飞靠着承重的柱子,问埜贺兰临溪,“你觉得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埜贺兰临溪摇头:“不知道,我想不到。”
根本不可能和解。
他道:“这些年我们做了不少事,朝廷不可能放过我们,南部也不可能放过我们,我们真的没有退路了,伯景郁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我们铲除。”
“从前朝廷腾不出手管我们,大家内外一体,日子倒也快活,可现在朝廷腾出手了,我们这些人迟早是要被清算的,怎么逃也不可能逃过,一环扣着一环,没有了粮食,我们即便是坐吃山空,南部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子缎英飞抬头,望着远处双飞的蜻蜓,“我们真的没有一线生机了吗?”
埜贺兰临溪沉默了许久,点头。
“即便我们处理掉了所有的证据,可终究还是逃不过,河豚网络的存在,就已经把我们治死了,我们与南部的牵扯,与官员的牵扯都太深了。从前我们肆无忌惮,那时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如今西州的官员只怕是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他们必然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的身上。”
子缎英飞冷笑一声,“往我们身上推,就能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了吗?”
“当然不能,但足以让我们被灭门。”
如今已经是必死的局面。
若伯景郁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们自然安然无恙,可如今连自己的人都落入了他们的手里,又怎么可能会没有证据呢。
子缎英飞叹了一声,对未来十分担忧。
这确实成了一个必死的局面。
“我们啊,早就该与南部和官员做切割了。”
埜贺兰临溪轻叹一声。
当初大家都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就没有给自己想过要留后路,各方制衡,没能出现一方独大的情况,西州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纠缠得太深,一直都是裹挟前进,谁都别想独善其身,到了崩塌的这一天,谁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子缎英飞:“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西州的官场会绷得这么快,让我们措手不及。”
埜贺兰临溪说:“这也不难想象,朝廷要对付我们,直接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可这些官员不同,他们有生还的机会,伯景郁他们既然是有备而来,就肯定给足了他们利益,只要一个开了口,其他的自然也会开口,没有人会放着生路不走自寻死路。”
“我其实有些想不通,你说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这些官员的防线,速度未免太快了,伯景郁才到安明几天的时间,就抓了呼延謦一族,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说明我们也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这里面的逻辑是有问题的。”
子缎英飞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地思想这个事情,还是想不通。
即便伯景郁的速度再快,西州的官员也不可能在他到的第一天就直接心态崩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摊牌,让他顺藤摸瓜摸出呼延謦一族。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怎么可能把他们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埜贺兰临溪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你不觉得呼延南音入安明的时间过于巧了?”
“你是怀疑呼延南音和伯景郁一早就串通好了,故意的?”
埜贺兰临溪也说不好,“我总觉得这个人出现得过于蹊跷,还有他身边的那两个人。”
“当初就不该同意他加入梅花会。”
埜贺兰临溪说:“没用的,如果真的是他,让不让他加入都没有用,他是有备而来,即便我们不让他加入梅花会,他也知道我们的秘密,况且他并不知道我们详细的情况,事情不也发展到了这一步。”
子缎英飞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呼延南音不知道与我们接触的官员都有谁,伯景郁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有人与伯景郁串通了,只是这个人是谁,没有人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呼延謦家的人?”子缎英飞推测。
只有呼延謦家和呼延南音走得最近。
“我记得在呼延南音刚入安明不久,呼延謦家往定平和定安调了不少粮食,说是调给呼延南音去赈灾用的,赈灾是朝廷的事情,关呼延南音什么事。定平和定安的水患本来就是我们蓄意而为的,朝廷都不管,那么多人受灾,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即便是发善心,也不至于一直往里头填补,生意人不重利未免奇怪。”
越想子缎英飞越觉得呼延南音有问题。
埜贺兰临溪:“我听说这事是呼延南音身边那两个人要求的,说是要祈福为自己积德,不过我的人也确实试探过,其中一个的确命不久矣,但也不能因此排除呼延謦家和呼延南音勾结,将我们都给出卖了。”
子缎英飞:“可若真是呼延謦一族的人出卖了我们,那么安然无恙的人,应该是他们,被抓的人该是我们才对。”
猛地,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苦肉计!”
埜贺兰临溪锤了一下柱子,“如此便能说得通了,一定是他们商量好了,演了一出苦肉计,逼迫我们着急出乱,让西州的官员认为他们的把柄已经伯景郁捏住。”
子缎英飞猛然间清醒过来:“这根本不是放虎归山,这是离间计,真是好狠的计谋。”
埜贺兰临溪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回来了,爻仉焽玉他们应该是永远都回不来了,无论如何,羌昃绵氏和爻仉姉楚之间的嫌隙都不可能弥合了,他们成功地从内部瓦解了我们,之后即便是往南部退,有爻仉和姉楚从中作梗,我们早已和南部离心,只怕南部也不会毫无保留接纳我们。”
子缎英飞:“这是直接断了我们的后路……”
埜贺兰临溪:“我们已经被算死了,你说如果我们此时和伯景郁投诚,还有没有存活的可能?”
子缎英飞非常意外地看着埜贺兰临溪:“你怎么会这么想……”
埜贺兰临溪:“你不想活下去吗?”
“想,但即便是我们和伯景郁投诚也没有用了,西州的百姓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南部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第270章 强弩之末
“那不就只剩一战了?”
子缎英飞依旧是摇头:“我们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随着左/派众人逃回祖地,安明城内恢复往常的宁静祥和。
老百姓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关于西城门被抓走的送葬队伍一事,谣言也不攻自破。
齐天王的坦荡在安明城内赢得不错的口碑。
即便还是会有一些人暗中搞些事情出来,却也动摇不了齐天王如今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呼延南音的小院里,惊风刚从官驿回来,和伯景郁汇报情况。
安明这些官员的财物已经清点清楚,总数比国库还富足,霜风请伯景郁定夺该如何处置,同时也希望他能够恢复身份,接管大局。
惊风将霜风的意思逐一传达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也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挥手示意惊风离去。
庭渊坐在一旁吃着伯景郁早起为他做的糕点。
伯景郁给他倒了一杯茶。
“算着时间,霜风来安明已经一个月了,我们的人也差不多开始拔出河豚网络,安明的官员也都已经认罪,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该回去主持大局了吧。”
伯景郁撑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庭渊,“不急。”
“还不急?”庭渊无奈笑笑,“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让霜风一直代替你做齐天王?”
“未尝不可。”
庭渊:“……”
伯景郁说:“我自有安排,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你现在有安排都不与我说了吗?”庭渊眼中含笑地看着伯景郁。
他没生气,只是与伯景郁逗趣。
伯景郁也跟着他逗,“不是说距离产生美感,保持一点神秘,让你有点新鲜感。”
“那不如,我们隔日一见。”庭渊一外头,眼睛笑得弯弯的,“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不就有了新鲜感。”
“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吧。”伯景郁用有些可怜的眼神看庭渊,“难道你不想我多陪你一些时日吗?”
庭渊:“又有什么区别?你无论做什么,我不都在你的身边,官驿那群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你身边,他们也不会感到意外。”
“官驿太吵,不利于你养病。”
庭渊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不禁一笑。
伯景郁有些茫然,“为何突然发笑?”
“没什么。”
伯景郁一脸地告诉我,迫切地想要知道。
庭渊只好告诉他:“我是想到了一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伯景郁觉得十分陌生,“我怎么从未听过这诗词。”
庭渊笑说:“这是我所在的世界,一位非常出名的大诗人白居易所写,你不知道很正常。但这话的意思倒是很像现在的我们。”
以前的伯景郁练功很勤勉,天刚亮就会起来,少说要练半个时辰,几乎是雷打不动。
自打他们住在一起睡在了一张床上,庭渊只有在极少数时候醒来时身边会不见伯景郁,现在更是不想回去做齐天王。
也是难为了霜风隔三差五地让惊风来问伯景郁的口信。
伯景郁:“我就是想多陪你一些。”
“我知道。”
伯景郁叹了一声,“罢罢罢,你们都催着我回去接管大局,那我就回去吧,只是之后再想象这样过我们两个人的小日子,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或许得等到我们巡狩结束,那一天遥遥无期。”
伯景郁起身来到庭渊的身边,“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把我分成两半,属于齐天王的那一半就做齐天王,属于你的这一半,就每天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和你坐在一起,我都很满足。”
庭渊把手擦干净,捧起伯景郁的脸,“你说说你长着一双精明强干超出世俗的脸,怎么就是个大情种呢。”
伯景郁:“我只是想和我所爱的人天天在一起,我有什么错。”
“没错没错,一点都没错。”庭渊在伯景郁的脸上亲了一下。
伯景郁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肉吃多了,偶尔吃吃小青菜,小青菜简直是人间极品。
伯景郁感觉到一股子邪火往上蹿,噌地一下起身,将庭渊从椅子上拽起来,单手抱起就往床边走。
庭渊说:“我就亲了你一下,不至于吧。”
“至于,怎么不至于了,我不管,你得负责。”
“那你等个晚上,这大白天的,万一有人进来,或者有人找你。”
伯景郁转身朝门口走去。
庭渊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去,探头看他。
伯景郁将门闩起来,又将帷幔放下,“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也不会有人进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亲你了。”
“没有后悔药。”
确实没有后悔药,折腾得庭渊一觉睡醒,已经是后半夜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幸好伯景郁睡前让人给弄了粥和小菜,这个季节,正好也就吃一些冰冰凉凉的东西。
庭渊一动伯景郁就醒了。
两人一同吃着莲子粥,放了糖,很清甜。
“羌昃和绵氏的人逃出安明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伯景郁:“你怎么会想着说这个。”
“怎么了?”庭渊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没有,就是觉得大半夜睡醒,你最先想与我说的,竟然是这些事情。”
“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
“比如一些我们两个的私密话。”
伯景郁唇角微微上扬,看庭渊这样,他觉得很有趣,“以前我摸你一下你都要躲,现在……”
“正经点。”庭渊睨了他一眼。
伯景郁轻咳一声,“好好好,那就说你想说的。”
“此时他们无所行动,必然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伯景郁问庭渊:“如果是你,你会想什么样的办法逃脱?”
庭渊之前他没有代入过对方的视角,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肯定是跑回南部。”
伯景郁问:“还有吗?”
庭渊:“销毁一切证据,拒不认罪。”
转而庭渊又说:“后面这个没什么用,我们手里已经抓到了他们的一部分人,再加上与之勾结的官员亲口供述的口供和往来的利益明细,无论怎么查,最终肯定能够查到他们头上。”
伯景郁又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回南部山区寻求叛军的庇护。”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通往南部的关卡已经被我们封锁了吗?”
“记得。”
伯景郁自信一笑说:“如今这个局面,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必死的局面,所以完全不用着急,也给呼延南音一些时间,让他从西府调配足够的粮食。”
庭渊这才明白伯景郁为何一点不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伯景郁问庭渊:“你知道两军对垒,决定胜负的是什么吗?”
庭渊没有打过仗,也不太懂兵法,但多多少少还是学过历史,对很多现代近代的战役都有一定的了解,说道:“兵力,粮草,军需,后援。”
伯景郁点头认可,庭渊知道什么,在他眼里都不稀奇,他道:“南部叛军现在总兵力大约三十万,如今我们手里的兵力是叛军好几倍,用的是最精良的装备,最新型的武器,西府沿岸有二十万的兵力,西南府有三十万,整个西府有几亿人,能够调动的守卫军和城防营等加起来大概也有五十万人,这些不算在兵力之中,一旦我们将河豚网络连根拔起后西州就是一座孤岛。”
“南部的叛军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一旦他们决心与我们开战,每天都在消耗粮食,且无法及时得到补充,他们即便有三十万的兵力又能如何,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占据上风,等到一定的时间后,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没有军需,没有其他力量的补充,军队打一次就报废难以及时增补,直接将南部围起来,耗个一年,就能把他们全都耗死在山里。”
“所以不急,慢慢等,我们甚至都不需要流血牺牲,就能够将他们彻底地解决。”
从前对他们有一定的惧怕,是不知道他们的命脉所在,如今已经知道他们手中粮食的来源,也知道他们在和谁勾结,那么只要做到对症下药,保准药到病除。
“怪不得你是一点都不着急,优哉游哉地和我在这小院里厮混。”
伯景郁:“这怎么能叫厮混。”
“可这话又说回来,万一他们真的想来个鱼死网破,重现三十多年前的悲剧,又该如何?”
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又何况是人呢。
俗话说得好: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伯景郁却是毫不担忧:“敌寡我众,优势在我。况且,三十多年前西州叛乱想要重现,如今他们可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当年他们能够成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当年的西州遍地是灾,老百姓想要活下去,就得跟着叛乱,即便是被逼迫非本意,可如今局势不同,西州没有灾荒,没有横尸遍野,等到呼延南音的粮食从西府调运过来,即便是有再大的动荡,只要老百姓急需的东西价格稳定,我们所掌控的区域就乱不了,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我大可直接让大军押送粮食,无论是海运还是陆运,不出一个月即可全面接管除叛军掌控以外所有区域。”
“对于如今西州的老百姓来说,谁想要重启战事,想要将西州再度化作一片焦土,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而我如今的形象可是爱民如子的好君王。”
伯景郁给了庭渊一个安心的眼神:“不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你就安心地养病。”
庭渊明白了伯景郁想要做什么。
西州的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就看这次能不能成为解决西州问题的契机。
朝廷出兵西州,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不能让西州的老百姓觉得朝廷要对叛军赶尽杀绝,可若叛军他们自己作死,舆论上他们也就不占优势。
这些年来朝廷和叛军一直分庭而治,从未彻底地将他们赶尽杀绝,也没有多做为难,反倒是叛军一直在做坏事,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一再降低。
待整顿完了吏治,西州的情况稳定下来,老百姓民心所归,而叛军和各大家族的恶行被揭露,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也容不得他们否认。
西州被梅花会掌控在手里的生意,也可以缓慢地由伯景郁的人和呼延南音接管,缓慢地过渡,让西州平稳发展。
没有了粮食来源,梅花会中的各大家族完全就是坐吃山空,产业不断被取缔,结局很明显,死路一条。
他与庭渊说:“你好好养着身子,比什么都强,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
庭渊嗯了一声。
转念他笑着与伯景郁说:“你现在会让我特别心安。”
“以前我不能让你心安吗?”伯景郁问,
庭渊吃完最后一口,将碗推到一旁,“不一样,以前我也很安心,那种安心是我知道你功夫很好,是武力上的,现在的这种安心,是你成熟沉稳了,我知道你会站在大局的角度考虑问题。”
“那你会喜欢现在这样的我吗?”
“为什么不喜欢呢,你能成长起来,我是最高兴的。”
伯景郁朝着庭渊伸出手,“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我的这颗心都不会变,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我相信,我也是。”
梅花会旧址,各大家族讨论了两三天,也没能够讨论出一个统一的方案。
与此同时,他们也收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信息。
通往南部的路全部被封锁,他们前往南部的族人全都被阻拦。
派人送回消息。
子缎成君问其他人:“南部的路彻底被封锁,这消息你们可收到了?”
众族长纷纷点头。
“能否借道,从陈余部进山?”
子缎成君摇头:“没可能,陈余部多年来不参与我们这些事情,现在伯景郁就在西州,西府沿岸的大军早已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开拔入西州,陈余部的人一向是最会自保的,绝不可能在此时向我们借道。”
“那该如何是好?陈余不肯借道,我们再想往南去,就没有别的路了。”
“南部有没有可能借此发动反击?”
“也无可能,朝廷就在等他们先动手,这不是再给他们递刀子,我觉得南部不会发动战事。”
“可南部不发动战事我们怎么办,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被伯景郁清算吗?我们家的粮肆和钱庄已经开始被清查了,估摸着是他们在牢里已经交代了。”
讨论来讨论去,大家还是讨论不出一个未来的出路在何方。
忽然有人说:“如果我们此时和伯景郁投诚,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有没有可能……”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人神色各异。
其实大家暗地里都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只是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况且他们不愿臣服朝廷,若是主动投诚,那不就是和朝廷俯首称臣了。
“谁要做叛贼谁就做,反正我不做,我宁愿死,也不可能和朝廷投诚。”
“怎么想的去和朝廷俯首称臣,当年他们的铁蹄踏上西州,霸占了我们的土地,强行逼迫我们的祖先朝他们俯首称臣,祖先们一直教导我们莫要忘了仇恨,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朝廷彻底统一西州是迟早的事情。”
“那也绝不和他们俯首称臣。”
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总归是难以齐心协力。
临了子缎成君邀请埜贺兰熵到他家中吃饭。
回去的马车上,埜贺兰熵问子缎成君,“你怎么看待主动和伯景郁投诚一事,我看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过意见。”
子缎成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熵兄,我们早就想到了有今日,不是吗?”
埜贺兰熵叹了一声,“是啊,只是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我有些不甘心,成君,你甘心吗?”
子缎成君道:“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事情早就不受我们的掌控了,咱们这艘船,能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如此,他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确了。
他不愿意和朝廷俯首称臣。
“虽然这些年我也不想再受南部掌控,逐渐与之脱离,可说到底我们都是出身部落的人,曾经的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因为朝廷的入侵,美曰其名一统天下,让我们跪下臣服,失去了主人的身份,我绝不可能和他们臣服,子缎家族绝不可能臣服。”
子缎成君又说:“熵兄,若你想要带领族人和伯景郁臣服,我也不会怪你,人各有志。”
埜贺兰熵哈哈一笑:“我怎么可能和朝廷臣服呢?”
子缎成君浅笑一下,不再说话。
饭后埜贺兰熵离去,子缎英飞和子缎成君在书房里焚烧这些年的账簿。
子缎英飞问:“父亲,今日/你为何面色如此沉重,是因为今日的会议上依旧没有讨论出结果吗?”
子缎成君面无表情地烧着账簿:“讨论不出结果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根本没有任何的退路,也没有挽救的可能,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只是还在苦苦支撑罢了。”
子缎英飞:“我们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子缎成君点头:“没有了。”
子缎英飞不再询问什么。
子缎成君又说:“如果埜贺兰家做出了投诚的行为,你也不必过于难受,这是他们的选择。”
子缎英飞一愣,看着自己的父亲,满眼震惊。
子缎成君倒是淡然:“临溪就快做父亲了,他们想要为这个孩子谋一条生路,无可厚非。”
子缎英飞想起前两日子缎成君与他偶然说起这事,他当时没太当回事,只觉得是埜贺兰临溪病急乱投医。
现在结合父亲的话,只怕他们家真的要投诚了。
灰烬随着火焰腾飞。
子缎英飞想起小时候他和埜贺兰临溪一起玩耍,他们立志要做西州最厉害的人,要让朝廷匍匐在他们的脚下,把他们赶出西州。
年少时的话就像是笑话一样。
可一想到埜贺兰临溪就快做父亲了,想到这么多年他坚定地支持自己,无论何时都在维护自己,打算杀出城时他也是毫不犹豫地想要顶替自己,子缎英飞也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
埜贺兰熵回到家中,发现家中的氛围不太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的脸色都不太对,问自己的夫人:“这又怎么了呢?”
埜贺兰熵的夫人拿出一张纸拍在桌上,“自己看吧。”
都不用拿起,就能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休书二字格外醒目。
埜贺兰熵觉得头疼,坐下时手在发抖,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难过的儿媳,还有儿媳隆起的腹部。
他说:“月漪,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该出世了吧。”
月漪点了点头。
埜贺兰熵说:“月漪,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了。”
月漪看向埜贺兰熵:“父亲,你这是何意?”
埜贺兰临溪也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埜贺兰熵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让你遭遇这种事情,明日我会亲自上你家去和你父亲请罪。”
月漪站起:“父亲,你这是要同意临溪休妻?”
“月漪,为了你和孩子能够活下去,我们只能这么做了,月漪,父亲向你道歉。”
月漪的眼泪夺眶而出,“父亲,我既已经嫁给临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这个家一起面对,你们不必将我排除在外,这孩子若是不能来到这世上,便是他没有福气,若是有幸能够降生,即便是不久之后就会死,这也是他的福气。”
埜贺兰熵站起身,“月漪,这是临溪的血脉,是我们埜贺兰家的血脉,我们希望能够保住这个孩子,让他活下去。”
“父亲恳求你离开埜贺兰家,将孩子生下来,替我们保住埜贺兰家的血脉。”
即便是他们和伯景郁投诚,也不一定能够保住埜贺兰家族所有人的性命,总要有人去死,他们作为族长,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参与,也不知道,我想朝廷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你的祖父平乱有功,看在他的份上,应该会留下这个孩子。”
月漪心中又怎会不明白。
埜贺兰熵忽然跪下,“月漪,父亲求你了。”
埜贺兰临溪和他的母亲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
月漪赶忙上前:“父亲,你快起来,我都明白,我答应你们。”
“谢谢你,月漪。”
埜贺兰临溪的眼眶早已被泪水模糊,“月漪,对不起。”
第271章 未来约定
八月初,监牢。
入目的这些人都是当初冲卡失败被抓的人。
都是各族各家的子弟,被关在牢里至今已有月余。
抓进来的时候有多狼狈,现在更胜一筹。
防风巡视一圈后,小皮鞭在手上轻轻地敲着:“还是不说吗?”
无人应答。
这些人嘴巴紧的程度,是防风没有想到的,这段时间每天死在他手里的人得有三五个,即便是如此,还是没有人愿意将他们知道的消息说出来,也没有肯签认罪书。
防风又是无功而返。
八月的西州天气更是闷热,三面环海,中北部没有高山做阻拦,空气湿润同时又炎热,让人心浮气躁。
霜风正在批改奏折,看防风气呼呼地回来,与他说:“桌上有海带绿豆汤。”
防风:“天天都是绿豆海带汤。”
霜风无奈一笑,“正好配你啊,清热下火。”
防风几口刨了,来到霜风身边帮他一起看奏折,“你说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感觉平日里摔倒都要哭半天,怎么就嘴巴这么紧,严刑拷打愣是一个字都不说,认罪书也不签。”
他一向擅长审讯,在中州那些官员的嘴那么紧他都撬开了。
面对西州这些公子哥,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霜风说:“不急,你有的是时间。”
防风:“总不能一辈子让他们关押在牢里吧,让他们在牢里吃免费的牢饭,也太便宜他们了。”
霜风说:“那你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防风:“能找什么事情给他们做?”
霜风:“找不到你就再使使劲。”
防风:“那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
望着外面已经凋落的花,他与霜风说:“我们来时,这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如今花都谢了,殿下还不回来主持大局。”
霜风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处理政务:“已经让惊风催了很多次了,殿下总说不急,不急。”
“我看他就是被我们这位王妃绊住了脚,沉溺在温柔乡里了。”
霜风拿奏折在防风的头上拍了一下:“闭嘴吧,背地里议论王爷和王妃,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防风觉得没意思极了,转念一想,“咱们这位王妃不是个审讯高手吗,或许我可以去找王妃问问,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霜风本想反驳,可细想下来,未尝不可,他道:“那你去问问?”
“走了。”
防风起身就走。
疾风端着新奏折进来,看桌上的海带绿豆汤没吃完,喊防风:“海带绿豆汤不吃了?”
“谁爱吃谁吃,我反正不吃。”
疾风将奏折放下,将霜风批阅好的整理起来,“他又要去哪?”
“去找王妃。”霜风说。
疾风嗯了一声,随后才后知后觉,他是要去找庭渊,“不是说要喊王夫吗?”
“王爷是想一出是一出,咱们胜国这么多年,哪有王夫这种称号。”
疾风:“有没有不都是王爷说了算。”
疾风问:“不过他去找王妃做什么,殿下不是不让我们去吗?”
“西城门抓的那一批冲卡的梅花会成员到现在一个字都没交代,快把他逼疯了,他去找王妃出出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西州的问题我们要慎之又慎,想要大张旗鼓地在西州抓人,或者是想对这些人做些什么,总归是要他们的供词或者是签字画押的认罪书,一样都没有,真想要动手也不是不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将来万一被人拿来做文章,指不定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倒也是。”疾风一想到牢里那些人,无奈摇头:“他们的嘴也是真够硬的。”
“说不定王妃真的有办法能够撬开他们的嘴。”
防风说干就干,稍微易容了一下,就跑去了庭渊和伯景郁住的地方。
他说自己是来替庭渊看病的医士,门卫给他通报了。
结果看到是他,伯景郁都无语了。
“不是给你们说了不准来这里吗?”
防风忙道:“王爷,我是有事找王妃。”
庭渊看伯景郁不高兴,上前说道:“算了,来都来了。”
转而他问防风:“你找我是什么事?”
防风道:“被抓的姉楚和爻仉部落的人,现在都还没有签认罪书,不管我怎么审,他们都不肯交代,属下实在是没招了,想到王妃在这方面特别厉害,特来请教。”
“请教不敢当。”庭渊微微有些惊讶,“这都一个多月了吧,还没交代。”
防风一脸无奈:“是啊,他们就跟哑巴一样,我这段时间每天都要弄死三五个,也吓不到他们。”
庭渊:“……”
“没用的,对他们来说,横竖就是一死。”
这防风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庭渊道:“从他们的软肋入手,有些人吃软不吃硬,反倒是你越是折磨他们,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们知道你的底牌,就更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软肋……”防风有些头疼,“抓了几百人,这每个人的软肋实在是难查。”
庭渊说:“他们不是不怕死,我们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他们这类的人,真是不怕死,压根到不了监牢就已经死了。”
防风突然就觉得通了:“多谢王妃指点。”
“西州这些年的水患天灾应该排查得差不多了吧?”庭渊问。
防风点头:“已经整理出来再核查了,约莫九月份就能出结果。”
庭渊哦了一声,问伯景郁:“这个时间呼延南音调配的粮食,以及河豚网络被拔除的消息,应该都能到西州了吧。”
“可以。”伯景郁说。
“那就九月将冲卡的这些梅花会子弟依律处斩吧。”庭渊说。
防风愣了一下,“直接处斩?”
庭渊索性就把话点头,也免得他再去想:“只有彻底掐灭他们的希望,才能够让他们瓦解他们的意志力,他们的希望是他们至今还毫无行动的家族,是南部的叛军,你们想要他们背后的家族死需要证据,可要他们这些人死,不是很名正言顺的事情吗?”
冲卡械斗导致那么多守卫军死伤,这事也该给城中的百姓一个交代。
庭渊:“呼延謦一族并未有人冲卡,至今也还没有交代,但他们家有呼延謦如声给的账簿,也是在劫难逃,暂且留下他们一命,认罪书嘛,倒也不用每个人都签,只要呼延謦家签了,呼延謦如声给的账簿和官员的两相印证,足以证明他们串通了南部叛军。”
“尽快将这些年进出西州关口登记的粮食数量核实出来,这个数额不难算各大家族从外州所购买的粮食数额,有了这个数额就能印证他们的粮食就是叛军所劫走的粮食,再加上西州官员的认罪书,逻辑链完整,他们想赖也是赖不掉的,间接证据也是证据。”
“明白了。”防风恭敬道:“不愧是王妃,”
伯景郁细想过后问庭渊:“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能够让庭渊如此耐心解释其中细节的,伯景郁觉得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庭渊点了点头:“自打羌昃和绵氏的人逃出安明后,我们对梅花会的生意清查就没有结束过,把他们逼到了这个份上,他们都没有任何的行动,处决牢里的这些人,他们总该要有所行动了吧,既然呼延南音的粮食也快到了,该拔出的河豚网络也拔出了,西州的情况霜风也全面接手了,是时候该开展下一步行动了。”
伯景郁原本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按你所说,散播出消息,公开处决冲卡的这些人,给守城军和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防风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去就会着手安排。冒昧问上一句,王爷什么时候接管大局?”
伯景郁道:“处决梅花会成员之日,我会正式露面,做监斩官。”
“属下明白了。”
防风自行离去。
庭渊与伯景郁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伯景郁道:“这一个月,是给我们的,也是给梅花会这些人的,你不是想逼他们一把,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够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斩首不为所动。”
“你觉得他们会来劫法场吗?”伯景郁问庭渊。
庭渊:“那要看你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伯景郁勾唇一笑:“那必然是要给他们这个机会,来一计请君入瓮。”
转念他突然又问庭渊:“你是跟我在一起久了,所以杀心也变重了吗?”
“杀心?”
庭渊觉得有些不明所以,细细品味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说道:“我一向是遵纪守法的人,按照律法,他们冲卡就是死罪,我主张在查明罪行之后依律判决,冲卡是事实,处决也就没什么问题,这和杀心还是不一样的,杀心是杀欲,我倒是没什么杀欲。”
说起来他感觉自己在伯景郁的心里好像是个圣母一样的形象,无奈一笑:“你杀该杀之人,我从不阻拦,我阻拦你的几次,你再仔细想一想。”
“我知道。”伯景郁说:“你不是拎不清的人,就是比一般人更善良,嘴硬心软。”
庭渊:“可能是职业特性,我在原来的世界是警察,警察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所以我会为了百姓奋不顾身,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他忽然一笑,伯景郁偏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在笑什么。
庭渊说:“我是想起我过来的契机,当时上班路上,调职的第一天,看到有人溺水了,当时想都没想直接跳河救人,结果下水猛了,腿抽筋直接溺水沉下去了,也不知道我救的那个人有没有活下来。”
伯景郁道:“溺水的人很不好救,因为他们会无意识地胡乱挣扎。”
庭渊点头:“是啊,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一并拖进水里,我就是因为所救之人胡乱扑腾的同时腿又抽筋,我能感觉到水进了耳朵,也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把我往水里拖,再醒来就来了这里。”
“这么说来你要是当时没有救对方,也就不会来到这里,我就不会认识你。”
“没错。”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庭渊早已放下,来这里已经两年多了,即便再放不下,也该放下了。
“那你还想回去吗?”伯景郁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心跳加速。
“当然想了。”庭渊依旧是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伯景郁眼眸低垂,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庭渊的毫不犹豫,让他心中难受。
他们也是正经的拜堂成亲洞房过的,在姻司登记了,是彼此的郎君。
以前他们没有在一起,没有成婚,庭渊在这个世上没有太深的羁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去,伯景郁心中会难受,但他觉得很合理。
可如今,他与庭渊之间的羁绊如此深,庭渊如果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去,他会非常难受,这不是他所想要的。
颤声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选择留下还是回去,你会怎么选?”
庭渊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从他们成婚以后,几乎就默认了,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上走完仅剩的余生。
庭渊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没有到那一天,那一刻,那样的环境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选。”
“我也知道你希望我能够选择你,希望我能够留在你的身边,但我很难在你和我的父母之间作出选择,如果我恨自己的父母,讨厌自己原来的一切,我会毫不犹豫地留在你的身边,但我热爱自己所有的一切,我爱我的父母,爱我的工作,爱我的国家,爱我所拥有的一切。”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伯景郁去形容原来的一切对自己有多重要,“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父亲同时面临生死威胁,你只能救一个,你是会放弃自己的父亲,还是会放弃我?”
伯景郁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
庭渊说:“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的父母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若说谁更重要一些,父母一定是优先的,他们把我养育长大,对我无私且不图回报的爱,是我不能够忽略不见的。”
“我明白了。”
说是没有答案,但在庭渊的心里倾斜向了自己的父母。
伯景郁心中是略有失落的,可庭渊反问他的这个问题,他的心中也有选择。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选择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我不会怪你的。”
庭渊抱住了伯景郁,“其实在淮水村我心跳停了的那一次,迷糊之间我好像听见了医院心电监测仪的警报声……如果我在这里死了,很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我不能确定,也可能是冥冥之中大脑欺骗了我,毕竟当时能够回到我原来的世界是我心里最渴望的事,我说不好,但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回去也好,起码我知道你还活着,总归是有一份念想在。”伯景郁紧紧抱住庭渊,拥有的越多就越是害怕失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回去了,好好生活,替我多看一看你的世界,如果……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
庭渊捂住他的嘴,“我只会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别人了,无论我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你都会成为我的唯一。”
“我不想让你孤单,我希望有人能够代替我疼你爱你。”
庭渊的下巴压在伯景郁的肩膀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该聊起这个话题的,过于沉重了,可又避无可避,“你不知道你有多好,这世间不会再有如你一般,能够包容我所有的缺点,将我捧在手心疼爱,心里住进了你,就有了主人,便再也不可能让别人住进来,就像我知道我死后,你的世界里不会再有别人一样。”
“景郁,你要努力地活着,我即便死了,但我仍旧活在你的心里,努力地成为一个好的君王,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上都有我的足迹,沿途目光所及的风景,吹过的风,落下的雨,山峰,河流,小溪,稻田,飞鸟鱼虫,日月星辉,点点滴滴都是我陪在你的身边。”
庭渊哽咽道:“我想要海晏河清,万民康乐,你替我看一看这样的太平盛世,可好?”
“好。”伯景郁用力地将庭渊压在自己的怀里,生怕自己一松开,他就随风飘散。
“我会努力活着,做好一个君王,会努力让胜国海晏河清,六州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也会努力地记住你,和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庭渊唇角微微扬起:“我相信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陪你遍巡六州,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是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决定,比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与你成婚,还要正确,无论我有没有未来,这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
“我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因为我和你有共同的目标,我们毫无保留地爱着彼此。”
“我也是,庭渊,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即便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会爱上你,还是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地扑向你。”
“我知道。”
说通了,好像也就释怀了。
庭渊的上身稍微后退了一些,看着眼泪从伯景郁的眼眶滚落,凑上去抹掉伯景郁脸上的泪,“那我们可就说好了,不管未来如何,都要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庭渊就亲了上去。
防风回去之后,将按照庭渊所说,将要处决爻仉和姉楚的人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不出一日时间,安明的人就都知道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非常快。
传到梅花会旧址和各家族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大家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爻仉政得知自己的儿子还活着的那一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去把我的儿子救出来。”
“不可能。”子缎成君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想法:“刑场必然守卫森严,就算我们能够靠近,也不可能将他们劫走,更不可能带着他们回来,到时候不仅救不了他们,还会被朝廷彻底剿灭。”
“不是你的儿子被抓,你自然是不心急的。”姉楚家的人说。
子缎成君无奈地说:“这还不够清晰明了吗?要处决早就处决了,偏偏提前通知,不就是给我们下套。”
“就算是火坑我也要跳。”
子缎成君心累极了:“那你就跳吧,我们这么多人,要往南部去,总能杀过去,可你们要是去刑场救人,那就是必死无疑,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你看看大家愿不愿意跟你们一起去刑场救人。”
他也不想管了,说道:“既然如此,从此往后,你们想干嘛就干嘛,梅花会也就地解散吧。”
“解散就解散。”爻仉政也受够了:“反正这么多年心就没齐过,一直争争吵吵,也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与其被动地等死,不如主动出击,横竖都是一个死字,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能杀几个是几个,要是有幸能杀了伯景郁,那就最好不过了。”
南部已经退不回去了,他们手里所有的族人加起来不过五万人,除去老弱病残妇女小孩,加起来不过一万五千人,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可若是杀掉一部分人,也不是一件难事。
“要我说,不如直接杀去梵音城,将城中的百姓挟持了,呼延南音家的祖地在梵音城,以此要挟他们放人,两方交换人质,把他们换回来。”
“我觉得可行,呼延南音必然会出手相助,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平安归来,我们准备好大船,直接去海上,绕道去南部南岸进山,南岸虽然礁石很多,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登陆的地方。”
“可南岸风浪太大,还有很多漩涡,一不注意就会被卷进去,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那也比直接毫无反抗之力死在伯景郁的手里好。”
屋里沉默了许久,这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试过的路线。
南岸海域被称为死亡之海,从来没有船只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我们上哪里去找那么多能够容纳我们这么多人的船?”
通常打鱼的船也都是在内海上或者近海行动,远洋的船只他们根本就没有,最大的船也就能容纳两百人。
他们如果真要用船去南部,那就需要二百多条大船。
短时间内也凑不齐这么多船。
“一路贴着海岸南下,情况应该不会太坏,小一些的船就小一些吧,用锁链和大船拴在一起组成船链。”
第272章 清剿开始
“或许可以一试。”赫连家的族长说。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子钦家的族长说:“我觉得这应该是现在能够逃生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办法了吧。”
“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现在的情况不利于他们,他们已经被逼到没有退路。
“是我们高估了西州官员的定力,也低估了伯景郁对西州情况的掌握程度,更错算了呼延南音这个人,如今往南部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横竖都是一个死,那不如就真的顺海南下,从南岸登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南岸再凶险,也凶险不过伯景郁。”
对上伯景郁,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顺南岸而下,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之前一直不敢下定决心,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再不下定决心,大家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子缎成君道:“那便如此吧,大家尽可能地调动能够调动的船只。”
“那出海的日子……还有救人怎么救?”
爻仉政说:“此处前往梵音城,快马加鞭也就七天的时间,集结人手控制住呼延南音家的人不是一桩难事,待控制住后,传信回来,再将消息传入安明给呼延南音,一来一回,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救回我的儿子。”
“那就照你所说,安排一部分人先走,余下的人跟你去梵音城控制住呼延南音的家人。”子缎成君知道这个做法爻仉政是不满意的,他道:“被抓的是你们姉楚和爻仉的人,我们其他人完全可以不管自行南下,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留下来,万一到时候一个都走不了。”
“好,那就依你所说。”爻仉政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凭借爻仉和姉楚两大部落的人加起来,是不足以去梵音城劫人的,得接住其他家族的势力。
安明连日阴雨,不知何日见晴。
除了呼延謦家族的人,其他家族全都会在同一日被押往刑场斩首示众。
防风公布这个消息后,笑着与这些人说:“嘴硬,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们不能斩杀我们,你们没有理由。”
“一旦你们斩杀了我们,就会被扣上残害屠杀西州大家族的帽子。”
之前的防风一直心急,想要撬开他们的嘴。
现在经过庭渊的指点,他也就放心了,别把这些人看得那么重要。
当听到这些人的话后,他哈哈一笑,“怎么就没有正当的理由了,诸位入狱可是因为不服禁令持械冲卡伤人,要杀你们,何须用牛刀。”
庭渊说得很对,要杀掉这些人,只要罪行清楚就行,没有必要一定为他们选择罪名,他们犯了什么罪,就用什么样的罪名。
一旦不执着于让他们私下勾结官员,抢劫粮食,人为制造灾难谋害西州的百姓从中获利,一切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防风的手上转着短箭,“诸位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黄泉路上彼此作伴,想必也不会太孤单。”
“杀了我们,我们的族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防风循声望过去,他在外面,而那人被戴着枷锁在牢里,隔着囚栏,防风唇角微微扬起,“如此正好,到时候送他们一起上路。”
“这是你们的阴谋!”说话的那人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要斩杀他们,什么时候都可以,他们却偏偏选在了九月份,说明他们是故意的,用这个时间。
防风:“倒也不算蠢笨,可那又如何,你们得死,你们的族人,也得死。”
说完他转身看向身后这一面关着的呼延謦家的人,手扶在囚栏上:“至于你们,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的抉择了。”
呼延謦家的人私下交换眼神。
对面的人看他们动摇,与他们说:“即便你们认了罪,你们也活不了,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防风只是把话说完,其他的就看他们的选择,不必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口舌,该费的口舌,早就已经费过了。
几日后,霜风这边也将西州多年来的灾害都调查清楚了,哪些是人为的,哪些是自然灾害,其中谁出了多少力,有哪些官员参与其中,获利多少,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霜风将东西转交给许院判,让他带去给伯景郁过目。
许院判将东西转交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查阅后,倒也没有说什么。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随着西州的事情越查越广,官员又都是软骨头,一路查下来顺利得不像话,几乎每日都能有新的进展,他早已习惯了。
许院判前脚刚出去,后脚呼延南音就来了。
“王爷,我的第一批粮食已经抵达港口了。”
伯景郁心情大好:“好极了。”
呼延南音说:“后续也会源源不断地往西州运送粮食,只是这么多粮食,放在哪里较为合适?”
他们呼延工会自然是有粮仓的,可他们的粮仓不足以放下这么多的粮食。
伯景郁想了想,说道:“那就放在官粮的粮仓吧,反正这么多年粮仓一直没粮,我会找个人跟你交接。”
“好。”
呼延南音答应得也爽快,伯景郁绝不会让他吃亏,这也是他愿意跟着伯景郁的原因。
庭渊道:“接下来,就看梅花会那边会怎么做了。”
呼延南音道:“他们的后路已经被我们断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关门打狗,不足为惧。”
事情的转机在呼延謦如声,正是因为呼延謦如声给出的一份记事簿,才能让他们的调查如此顺利。
也正因此,他们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西州的官员全员拿下。
呼延南音感觉很快西州的事情就能够平息了。
可仅仅是过了三日,事情便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这日/他正在调配粮食记账,门房看门的人匆忙来报,说有人找他,并递给了他一块令牌。
这令牌他再熟悉不过,是他们呼延家的令牌。
呼延南音匆忙放下手中的事物去见持有此令牌的人。
只见对方伤痕累累,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像是遭受了很多折磨。
对方一见到呼延南音,就赶忙上前道:“少主,不好了。”
呼延南音并不认得此人,他问:“你为何有这令牌?”
对方忙道:“回禀少主的话,我是三爷院里的人,令牌是三爷给我的,让我来与少主带话,梅花会的人控制住了梵音城呼延祖地,把祖地一千多人都囚禁了起来。”
“什么!”呼延南音脸色剧变,十分震惊,“他们要做什么?”
呼延南音怎么都没有想到,西州的这把火,最终烧到了自己族人的身上。
对方道:“爻仉政说少主与齐天王熟悉,因此控制住祖地的族人,要求少主说服齐天王,拿被抓的爻仉部落和姉楚部落的所有族人做交换,如果他的儿子被斩首,祖地的族人也将被他们杀死。”
呼延南音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明白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说道:“你且好好休息,这事我会处理。”
说完他就大步离去,找来人安排让他休息的事情。
呼延南音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伯景郁。
伯景郁正在和庭渊作画,见他满脸焦急地赶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
呼延南音道:“梅花会的人抓了我的族人,要求我拿他们被抓的族人去换我的族人。”
庭渊和伯景郁都惊呆了。
伯景郁立刻道:“是我做得不好,没有派人去保护你的族人。”
庭渊:“难道他们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不可能啊。”
转念一想觉得未必是呼延南音的身份暴露了,只是他们想以此逼迫呼延南音去救他们的族人。
他们知道呼延南音一定会救自己的族人,势必会来找伯景郁。
呼延南音也不知道伯景郁是否会同意释放这些人,和他的族人做交换:“王爷,对不起,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我这样开口,会让王爷陷入两难,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族人死……”
伯景郁抬手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难处。”
随即他将惊风召进来,“去与霜风说,让他们准备好,等我号令,释放爻仉和姉楚被抓的人。”
惊风有些惊讶:“为什么?”
呼延南音将事情给惊风说了一遍。
惊风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威胁到我们的头上了。”
转念他又道:“若是此时将这些人放了,之后又该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将他们抓住,直接放了……”
伯景郁道:“我自有安排,你且先去告知霜风,让他做好准备,再派一个驿卒,六百里加急送信去梵音城,告知梵音城的县令,让他想办法联系梅花会的人,我们同意换人,但要他们派人和我们商量好何时何地交换人质。”
惊风立刻离去。
他虽心有疑虑,却也不会违背伯景郁的意思。
况且呼延南音对他们也算是鞠躬尽瘁,他的家人被抓,自然要全力营救。
呼延南音看伯景郁如此决定,心中很是温暖。
“多谢王爷。”
伯景郁忙道:“你的家人是因我才会落入他们的手中,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怎敢要你和我道谢。”
“当务之急是尽快营救你的家人。”庭渊说:“我们打算将他们的家人斩首示众,本就是想逼迫他们有所行动,原以为他们会来劫刑场,不承想这祸端落到你族人的头上。”
呼延南音实在没想到伯景郁毫不犹豫地就会选择帮他救人,心中便更是坚定了要和伯景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道:“南音日后必当更尽心尽力,从今往后,我呼延工会和梵音城呼延家,誓死追随王爷。”
伯景郁:“你的功劳本王都记在心里,南音,我定会帮你把族人都营救出来,至于他们这帮杂碎,我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庭渊问:“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伯景郁嗯了一声。
呼延南音抬头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说:“庭渊说得不错,我们本就是想要逼迫他们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个祸端落在你的族人身上,既然他们有所行动,我们也当有所行动,到时候埋伏好,论能够调配的人,自当是我能够调动的人更多,两方总要交换人质,在此之前都不会出手伤人,如此,等到双方交换人质之后,等你的族人全都安全了,也就是他们的死期。”
“让人埋伏好,一路追杀,即便他们的人数再多,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在朝廷的追捕之下,安然无恙。”
之前他们正愁没有一个好的由头对这些人下手,如今他们就正好送来了把柄。
庭渊明白了伯景郁的意思,“你是要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伯景郁点头。
呼延南音问:“如何做?”
伯景郁道:“你们梵音城呼延工会和梅花会可谓是老对手了,这么多年呼延工会一直卖的是平价粮,梅花会的人这次直接对你的族人动手,我们也就可以从这件事上入手,说他们蓄意报复。”
庭渊觉得可行:“枭首示众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现在城中几乎人人都知,呼延工会在西州北部的百姓心里几乎立于不败的地位,他们朝南音的家人下手,在百姓心里的地位自然会一再地贬低,确实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一篇文章。”
呼延南音刚才是被族人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有了伯景郁的准话,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现在他的族人肯定是安全的,他们还不敢对自己的族人下手,那么确实可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伯景郁道:“之前我们查了那么多的消息,都还没有向外公布,不如就等我们唤回了南音的家人,将他们所干的事情对外公布,之前是他们没有认罪,我们找不到契机清剿他们,如今他们对南音的族人下手了,那么我们自然可以对他们正式开展清剿行动。”
呼延南音点头认可,“有了充分的理由,世人皆知他们绑架了我的家人,也就坐实了他们与叛军有所勾连的一系列传闻。”
庭渊:“再深入一些,将他们这么多年在西州的所作所为公布出来,结合他们绑架南音族人一事,为事情增加了几分可信度,若是能够撬开呼延謦族人的嘴拿到他们的认罪书,一切就完全能够联系得上了。”
三人对视后,彼此点了个头。
那么一切就都能够串联起来了。
伯景郁道:“我这边会立刻安排这件事,至于谈判,就有南音你去,如何?”
呼延南音对此毫无意见,“好。”
也该是他去,毕竟对方指名道姓,点的就是他,绑的也是他的族人。
伯景郁道:“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定会把你的族人全都营救出来。”
“南音相信王爷。”转而他问:“在哪里交换人质会比较合适?”
伯景郁对西州不算特别熟悉,“若我没记错,从梵音城到安明,正常行路需要二十天左右。”
“王爷没记错。”呼延南音给出准确的答复。
“若是这般,不如找一个折中的地方做交易。”伯景郁不认为他们有胆量来安明换人,也不认为他们会选择在梵音城要人。
梵音城毕竟是呼延南音的祖地,他在梵音城有人脉。
呼延南音想了想,说道:“那就在麟州一带换人,麟州算是两地中间比较折中的地方。我想他们心目中也该有一个大概的安全范围,到时候面谈再议。”
伯景郁觉得也好,现在早做安排也没有什么用,两方不一定能够谈得拢,等谈拢了再作安排,时间上倒也来得及。
霜风安排的人连夜出城北上。
四日后,对方已经出现在梵音城。
梵音城的县令收到霜风下达的命令后,即刻安排人去与梅花会的人做沟通。
又过了四日,前往梵音城的人回来,带来了消息。
对方选在了麟州与呼延南音面谈,前提是要见到爻仉焽玉。
伯景郁也派了七十二地煞中的一部分人前往梵音城去伺机而动。
呼延南音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带着爻仉焽玉出发。
伯景郁又给他指派了一个骑兵营随他北上,赤风和飓风也被他安排给了呼延南音,让他们务必保证呼延南音的安全。
呼延南音抵达麟州当日,便派人去与爻仉政联系。
当天晚上,他便带着爻仉焽玉前往爻仉政指定的地方见面。
地点选在城中一棵老树下方,老树下有一个戏台,这里是举行庙会时伶人登台唱戏的地方,平日里人不多。
呼延南音抵达时,爻仉政早已等候多时。
爻仉政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拍了拍手,对方将呼延南音的族人带过来。
呼延南音看过去,此人是他们呼延家在梵音城的一个管事。
“少主。”
对方一脸歉意。
呼延南音面色不曾有分毫变化,与爻仉政说:“人,我已经带到,你也见到了,我们一起放人。”
“好。”爻仉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人说:“南音会长果然不是凡人,竟有说到做到的本事。”
呼延南音道:“你想要的人,我可以还给你,我的人,你也必须还给我。”
“那是自然。”爻仉政说:“只是没想到南音会长竟真有这等本事。”
此时他们也算断定,呼延南音和伯景郁的关系不一般。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不知道南音会长能够替我解答一番?”
“你不说,我怎么替你解答。”
爻仉政:“是否是你与伯景郁通风报信,才导致呼延謦一族被抓,整个安明城封城?”
呼延南音摇头:“不是我。”
“可若不是你,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呼延南音看向爻仉政:“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你们得罪了谁,又或者说,呼延謦一族得罪了谁,难道你们心里没有数吗?”
“不过今日你们如此对待我的族人,他日就别怪我对你们心狠手辣,斩尽杀绝了。”
呼延南音道:“我也不是那么好威胁的。”
爻仉政哼笑:“十日后,我们在城外十里亭交换双方的人质,不知你可有问题?”
“十五日。”呼延南音说:“麟州前往安明快马加鞭要五日,只有十日的时间,你的族人根本不可能以这么短的时间来到麟州。”
“好,那就十五日后,我们在城外十里亭交换人质。”
两方各自带走了各自的人。
回到官驿后,呼延南音立刻与赤风和飓风安排起交换人质的事情。
被抓的那位族人给呼延南音跪下,“少主,是我们没用,才落入了梅花会这些杂碎的手里。”
呼延南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裕强管事,此时怨不得你们,是我没有提前与你们打招呼,才会让事情变成今日这样。”
“爻仉政他们可能为难你们?”
呼延裕强道:“除了一开始我们反抗死伤了一部分人,之后便没有人受伤,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为难我们,只是说要拿我们换回他的儿子。”
呼延南音点了个头。
呼延裕强道:“临走之前,族中的人让我转告少主,我们梵音城呼延家,绝不和梅花会低头,少主无需顾念我们的性命而受梅花会的胁迫。”
呼延南音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是我的族人,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死不成?放心,我自有安排。”
随即让呼延裕强先去休息。
而他则是和飓风赤风继续商量交换人质的事情。
呼延南音道将地图展开,与飓风和赤风一同研究起了地图。
麟州往北去就是北部十三城,也就是呼延南音家族所掌控的区域。
往东是怀安七城。
呼延南音道:“他们不可能往怀安去,也不可能继续北上,南下是安明就更不可能了。”
他手指落在了西边的殇鱼。
“殇鱼往西可是西海岸的二十三城,也就是梅花会的旧址,他们要想殇鱼方向退,一共也就三条路。”
呼延南音将这几条路全都指了出来。
飓风道:“那我就派人在这沿途的路上对他们进行伏击,势必将他们斩杀在这些地方。”
呼延南音点头。
细看地图之后,他又道:“如今他们与朝廷算是彻底的撕破脸皮,朝廷对他们的清剿也要开始了,我想他们应该会有所行动。”
霜风道:“通往南部的路已经被堵死,即便他们想冲卡,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今日与对方交谈,我感觉对方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被朝廷追剿,或许他们有了别的打算。”
赤风看着地图说:“即便他们想占着西海岸的二十三座城,也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何况我不认为他们会重启战事,西州如今最害怕的就是重启战事。”
一但重启了战事,朝廷就有理由发兵西州,也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讨伐叛军。
第273章 暴露身份
呼延南音嗯了一声。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忧虑什么,总觉得他们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情。
可这种毫无边际的事情,他也没办法说出来与飓风和赤风一同讨论。
赤风道:“我会带人尽快去寻找合适的埋伏地点。”
呼延南音:“好。”
消息正常需要五日传回安明,采用六百里加急传递,第三日的早上消息就到了安明。
霜风看到消息后,立刻便让人安排送这些人前往麟州与呼延南音会合,同时派人去通知了伯景郁和庭渊。
庭渊站在房檐下:“这一来一去,是真的耽搁不少时间。”
通信不发达,要传递消息也就只能如此。
在现代有飞机有高铁,手机能够视频,开线上会议,需要面谈也能够非常迅速。
可在这里,交通不发达,通信不发达,做事的效率也就慢了不少。
定下的斩首之日如期而至,彼时的西州天气已经转凉,不似前两月那般闷热潮湿。
安明城内的百姓并没有等到刑场斩首冲卡之人,纷纷猜测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真相是这些人已经被霜风送往麟州,去与爻仉政交换人质。
城中的百姓之间猜什么的都有。
面对百姓之间来势汹汹的舆论,霜风将消息转给惊风,询问伯景郁的意见。
惊风:“殿下,霜风让我问你,是否要在此时对外公布梅花会的人绑架了呼延南音族人,以此威胁我们与他们交换人质一事?”
伯景郁点头首肯。
霜风得了伯景郁命令,立刻让人公布两位为何不能如期斩首的缘由。
不过三日,安明城内就尽人皆知,之所以没能够斩首这些人,是因为他们的族人绑架了呼延南音的族人,要求他们做交换,若朝廷坚持斩首他们的族人,那么呼延南音的族人也将被满门屠杀殆尽。
呼延南音和他的呼延工会在西州中北部是何等的地位,他们常年卖平价粮,给西州的普通百姓做担保,让他们可以前往中州务工,赚取高价的工钱,让数以百万个家庭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再担心吃不起饭,此举无疑是激起了民愤。
只是成也在消息流通速度不够快,败也在消息流通得不够快。
待这些消息传到麟州的时候,呼延南音已经和爻仉政完成了人质的交换,七十二地煞带领五千精兵已经展开了针对爻仉政等人的追剿。
伯景郁给出的命令是就地斩杀,七十二地煞会不死不休地追逐这些人,直到将他们全部斩杀,砍下他们的头颅后带回安明,悬挂在城门外示众。
呼延南音和爻仉政交换人质非常顺利,他给伯景郁传了消息,要护送自己的族人返回祖地,安排好族中事宜后再返回。
“事情也该到了新的阶段了。”伯景郁招来惊风:“立刻去通知霜风,将他们所调查的信息公布出去,并下发通缉令,在西州境内追剿所有梅花会相关的人员,反抗者就地斩杀,未曾反抗者,带回安明接受审判。”
一石激起千层浪。
梅花会彻底成了人人喊打的组织。
伯景郁与庭渊漫步在长街上,城中短暂地经历过一些动荡,很快也就平息了。
现在城内都在议论梅花会在西州干的事情,不少人聚集在官驿外面,要求齐天王严惩参与梅花会的各大家族之人。
霜风以伯景郁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书,通知西州各处,一旦发现梅花会相关人员,若有知情不报者,视为同罪。
诏书和告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诏令会由人送达西州各处。
因此不过十日的时间,全西州的人都知道梅花会干了什么,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如今正在被朝廷追剿,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触犯诏令包庇窝藏这些人。
进入十月后,呼延南音从祖地返回。
彼时针对梅花会的清剿已经到了中期,各地不断上报的人数,和他们被查抄的家业,账簿等等,涉案的数额之广,人数之多,震惊了整个西州的百姓。
从茶楼走出来,庭渊道:“一眨眼,我们来西州已经半年了,你是否该回去主持大局了?”
原本九月伯景郁就该回归的,随着事情出了变故,他也就一拖再拖,这都到了十一月,再有一段时间就该过年了。
之前计划过年前就差不多巡查完西州,回中州西南府过年,过完年就该前往中州南府巡查,如今都到了这个时间,他们还没开始巡查西州。
西州的情况毕竟特殊,叛军的人虎视眈眈,不处理好,伯景郁也不敢贸然带着庭渊四处开始巡查。
自打霜风抵达安明之后,每个月都要遭遇十次八次的刺杀,这也是伯景郁犹豫要不要回去接管大局的原因之一。
他怕自己回去了,到时候给庭渊带来危险,他不可能回去之后不见庭渊,那么一旦他见了庭渊,刺杀的人就会知道庭渊的存在,庭渊必然会成为箭靶。
伯景郁道:“事情走向与我们预料的不同,霜风对政务处理得也是游刃有余,也没有什么大局需要我回去主持,就让他一直扮演我,直到我们离开西州。”
庭渊愣了:“过年应该要接见官员,与大家一起贺岁,你确定不恢复身份?”
伯景郁点头:“谁是齐天王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天王存在就行了,有没有人能够分辨真假。”
伯景郁做出的决定,庭渊也不好干预什么,他道:“那就随你吧,今年西州的百姓应该会过一个很好的年了。”
“当然,朝廷给他们每人补了五斗的岁米。”
每年朝廷都有给西州百姓补贴三斗米的指标,只是往年这些补贴的粮食都说是被叛军抢走了,才让他们没有补贴。
如今朝廷将河豚网络连根拔起,中州运往西州的粮食,自然也就能够到达西州各处。
今年的补贴也就能够如期地发放到每一个百姓的手中。
伯景郁给他们额外加了两斗。
两斗米不多,但若是他们愿意,就可以拿出原本去买米的钱用来卖肉,这个年桌上的食物自然也就会变得更丰盛一些。
两人并肩走着,突然天上燃放起了烟花。
庭渊和伯景郁驻足观看。
城中不少人也都驻足下来,共同欣赏着片刻短暂的安宁。
烟花对于中国现在的工业水平来说,并不能够做到大规模地制作,自然是不如现代的烟花那么好看。
可对于来这里两年多,已经和原来世界逐渐脱节的庭渊来说,这样的烟花,已经是非常美丽了。
庭渊与伯景郁说:“在我那里,烟花可以做到非常漂亮,五颜六色额度,还可以做出字。”
伯景郁没有见过,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场面,“你说漂亮,那就一定是漂亮的。”
庭渊轻轻一笑。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和寻常的夫妻没有什么分别。
伯景郁手里拎着庭渊爱吃的小零食。
“如今,只差最后一样东西了。”
庭渊问:“什么?”
“认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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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渊想着觉得也是,“呼延謦家现在都还没有签下认罪书,也确实是很能扛事。”
伯景郁道:“也不难理解,他们不想做西州的叛徒。”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有没有认罪书,情况也都差不多的。”庭渊觉得伯景郁也不必过于执着一定要拿到他们的认罪书。
“我需要让一切都名正言顺。”他与庭渊说:“你追求真相,只要逻辑完整,证据之间能够互相印证,推演出真相,且间接证据能够契合就足够了,可我不同,我不能仅仅追求一个真相,我是君王,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那就一定要拿出一份没有任何瑕疵的证据,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聪明。”
“这里的情况与中州的情况不同,中州贪官营私一案,是官员之间的问题,自上而下地调查清楚,证据能够印证,案子就能了结,西州毕竟涉及了叛军,也涉及了西州这么多从部落出来的百姓。”
庭渊:“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认罪吗?”
伯景郁摇头:“我没有,你知道的,我没有你这么擅长审讯。”
“这和我接触的凶杀案一类的不太相同,凶杀案的凶手往往是个体或者是小团体,面临这么多人,从六月被抓到现在已经四个月,梅花会的人都快被剿灭光了,他们仍旧没有松口,没有人愿意认罪,比我想的骨头更硬。”
庭渊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回去后正好看到呼延南音,庭渊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呼延謦如声。
晚饭过后,他与伯景郁在花园散步。
“或许有一个人,能够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伯景郁问:“谁?”
“呼延謦如声。”
伯景郁想了一下,觉得确实有可能。
“当初呼延南音考虑到我们的关系没有对外暴露,将呼延謦如声一并抓了,如今她还在监牢里,和她的族人在一起,到了这种时候,我们虽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梅花会却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呼延南音若和齐天王走得很近这种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齐天王愿意拿梅花会被抓的人去换呼延南音的族人,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密切。
“那时呼延南音不便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时却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与呼延謦如声沟通,让她签下认罪书,或者让她站出来公开承认梅花会的罪行,补上这最后一项证据,事成之后,给她一个假的身份让她可以活下去,总归迟早这件事都是要了结的。”
“只是这样呼延南音和呼延謦如声之间……”
庭渊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呼延南音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西州人人皆知呼延南音和你交情颇深,即便是躲,也是躲不掉的。”
“那就找他聊一聊,看看他愿不愿意做这个说客,帮我们游说呼延謦如声。”
庭渊点了点头:“若他不愿意,再想别的办法,或者到时我去尝试游说她或者是呼延謦如风认罪。”
隔日一早,伯景郁就去找了呼延南音,将庭渊的想法全数转达。
呼延南音听完后,没有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而是问:“这是庭渊的意思吧?”
伯景郁道:“也是我的意思,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怎么想的?”
呼延南音道:“既然你开口了,我自然不会拒绝。”
伯景郁道:“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去,呼延謦家的认罪书对我很重要,但还没有重要到要逼你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呼延南音抬手示意伯景郁不必解释了,“我与呼延謦如声之间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种情愫,也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样会觉得难以开口,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保持完美的模样,你们真的不用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难为情的一件事。”
呼延南音站起身,“我这就前往监牢去游说呼延謦如声,但成与不成,我无法保证。”
“尽力而为即可。”
呼延南音微微一点头,离开了。
监牢暗无天日。
呼延謦如声在墙上刻下记号,已经刻了一整墙,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日子。
面前的门开了。
她抬头望去,门口站着的是她熟悉的人。
她看着这人,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四个多月的时间,她一直被囚禁在这里,虽然狱卒没有殴打她,可这里每日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算是折磨。
她看向呼延南音,他依旧光鲜亮丽,如他们初次见面那般。
呼延南音走进牢里,将食盒放下。
呼延謦如声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呼延南音道:“我就是我。”
“你说会帮我绊倒呼延謦家,没过几天我们就都被抓进了牢里,你和朝廷有勾结,对吗?”
呼延南音坐下,打开食盒,“对,里面这些点心,路上买的。”
“你早就知道,难道不是吗?”
呼延南音的声音很轻,但呼延謦如声能够听到。
他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屡次来找我,屡次试探,就是想确认我有没有能力帮你搬到呼延謦家。”
“你选择了把东西给我,就已经默认了,我会把这些东西交给伯景郁,以朝廷之力解决你们呼延謦家族和梅花会,我说得对吧。”
呼延謦如声拿起一块糕点,入口即化,她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面对呼延南音的话,她并没有反对。
而是一块又一块地吃着糕点。
呼延南音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等她吃完糕点,她道:“说吧,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呼延南音也就开门见山了:“我需要你签下认罪书,承认呼延謦家族的罪行,承认梅花会的罪行。”
“果然。”呼延謦如声轻轻一笑,“你来找我,是因为又是要我办,而不是别的。”
呼延南音道:“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现在又怎么可能有别的什么东西,你很聪明,但我也不是傻子,待你签了认罪书后,我们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胜国之大,任你游走,会给你花不完的钱,你可以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
从呼延謦如声知道他的身份开始,对他所有的一切就都是算计。
呼延南音很清楚。
之后的一切,也都是算计,呼延南音也很清楚。
呼延謦柔声说:“可以,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想知道一桩事,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呼延南音点头。
“我与子缎英龙的婚事,是不是你出手搅黄的?”
呼延南音摇头。
呼延謦如声有些意外,“真的不是?”
呼延南音道:“我对你没有动情,也没有怜悯,自然不可能是我,但我暗地里让人查了。”
“是谁?”呼延謦如声忙问。
呼延南音取出认罪书:“你签了,我就告诉你。”
呼延謦如声微微皱眉,“你至于要这么算计,一点都不信我吗?”
呼延南音道:“保险起见。”
呼延謦如声签下认罪书,随即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呼延南音收好了手里的东西,与她说:“是子缎英飞干的。”
“什么!!!”呼延謦如声睁大了眼睛,“是他?”
呼延南音点头:“我确实没有必要骗你,确实是他干的,我也很意外,子缎英龙是他的亲弟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伯景郁和庭渊都以为这件事是呼延南音做的,包括呼延謦如声自己也以为这事是他干的。
但确实不是他。
“我想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呼延謦如声一脸茫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子缎英飞会这么干。
她与子缎英飞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有一年子缎英飞生辰,她和父亲一起去给子缎英飞祝寿,和他打了个招呼罢了。
再后来就是子缎英龙和自己的订婚宴上,他们第二次见。
呼延謦如今想不通为什么子缎英飞会这么干,传闻他一直对他弟弟很好。
“既然不是你,那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别的羁绊了。”
呼延南音起身,“之后委屈你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间,等一切尘埃落定,会安排你有新的去处,给你新的身份。”
呼延謦如声嗯了一声。
呼延南音走了,呼延謦如声顺着小小的通风口看出去,每天都能从这里看到一点点外面的天。
今日她看到有大雁飞过。
来日她有更广阔的天空。
呼延南音将呼延謦如声签下的认罪书交给了霜风。
霜风有些惊讶:“我们用了四个多月她都没有松口,南音会长怎么做到的。”
呼延南音道:“只是与她简单地聊了一聊,这份东西应该没有别的问题吧?”
霜风摇头:“没有,正好是我们所需要的,最后一份证据补全了,也就到了他们的死期。我得禀报给王爷。”
“我等会儿回去告诉他就行。”
霜风心中仍有疑虑,可他也不好问出口。
总归事情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影响,也不必事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呼延南音返回工会,将呼延謦如声签下认罪书的事情告诉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非常惊喜,“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彻底不缺证据了。”
呼延南音:“也可以踏踏实实地过年了。”
再有二十多天就是新的一年。
“辛苦你了,这一年若不是你处处相助,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地走到今日。”
伯景郁是由衷地感谢呼延南音,他帮助了他们很多。
呼延南音道:“别光说感谢的话,我要实际的利益。”
伯景郁:“那是自然,少不了你的利益。”
呼延南音:“那我可就等着王爷的赏赐了。”
伯景郁没有问他是如何让呼延謦如声同意签字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
呼延南音说:“之前做的杏子酒,终于可以拿出来喝了。”
当初他们说庆功的时候喝。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酒,晚点我就找人挖出来。”
“不如再等等,等到过年喝,现在挖了,过年可就没得喝了。”
“也好。”
庭渊从外面回来,看到呼延南音和伯景郁聊得开心,便知道事情成了。
他看不出呼延南音有什么别的情绪,或许真如他所说,自己对呼延謦如声没有任何的情愫。
呼延南音:“消息传到了,我就先回工会那边,今年我与他们一同过年,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呼延南音走后,伯景郁与庭渊说:“认罪书拿到了。”
“那就好。”他问伯景郁:“准备什么时候斩首?”
伯景郁想了想,说:“年后吧,让大家过一个平安的年,这些年后再说。”
庭渊觉得这样也好,“年后我们也该重新上路,巡视西州了。”
“是啊,在西州耽搁太久了,也该重新巡视西州了。”
两人刚准备回屋,一支弩箭破空而来。
伯景郁迅速将庭渊推进屋,转手将门关上。
第二支弩箭趁着关门的空当从门缝射进来,险些射中了伯景郁的肩膀。
庭渊立刻蹲下,“刺杀?”
伯景郁捡起地上的弩箭看了一眼,点头:“确实是叛军所用的弩箭。”
“这里暴露了吗?”
“很可能。”
伯景郁与庭渊说:“别起身,免得被伤到。”
接着伯景郁拿出鸣镝,从窗户射出去。
鸣镝在院子上空响了,迅速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殿下,是我,你们没事吧?”
门外是惊风的声音。
伯景郁道:“没事。”
惊风推门而入,“赤风和飓风已经去追刺客了。”
伯景郁将弩箭递给他,“叛军用的。”
“可能是我们频繁出入官驿,引起了叛军的注意。”惊风问伯景郁:“殿下,接下来怎么办?去官驿?”
第274章 我脸皮薄
“等飓风和赤风回来,然后一起去官驿。”
若非是他反应快,他们就被刺客成功袭击了。
伯景郁赌不起,自然是要去官驿,起码官驿那边侍卫多,里三层外三层,叛军想要成功刺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伯景郁去看庭渊,“你有没有伤到?”
庭渊摇头:“我没事,你带着我躲得及时。”
惊风忽然跪地:“殿下,对不起,肯定是我最近频繁出入官驿,引起了刺客的注意,这才将他们引过来,给你和王妃带来了危险,险些让你们丧命,请王爷责罚。”
庭渊伸手去扶他,伯景郁先他一步,将惊风从地面上拉起来。
“此事与你没多大的关系,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段时间里他们都松懈了。
庭渊说:“我们也都没受伤,你也不必自责,未必是你的问题,也可能是我伯景郁出门的时候被人发现。”
惊风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他们越是不怪罪自己,自己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以后我一定注意。”
飓风和赤风快步进屋,看庭渊和伯景郁都没事,将扎在门上的箭拔了下来。
伯景郁问:“追到了吗?”
飓风摇头:“让他们给跑了,这人速度很快,我与赤风一起去追都没追上。”
赤风看了一下弩箭的箭头说:“叛军用的箭,看来这里被他们发现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召集大家收拾一下行李,现在就去官驿。”
呼延南音匆忙赶来,还未进门就看见门上扎着的弩箭问:“有刺客?”
伯景郁点头:“我们准备现在去官驿,这里不安全,你跟我一起去官驿的。”
呼延南音拒绝了:“我就不用去了,他们的目标是你们不是我,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若是我去了,这里很多事情就要搁置了。”
庭渊希望他一起去官驿,“我们住在你的院子里,既然被人找上门来刺杀,就说明你这里已经暴露了,你和我们的关系肯定也暴露,这不就等于把你当成了活靶子,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前往官驿会比较好!”
伯景郁也说:“是啊,这里已经暴露了,你和我关系好现在是尽人皆知,而你又和梅花会有那样的冲突在前,如果他们不能报复在我们的身上,必然会报复在你的身上,安全起见,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官驿。”
“那好吧。”呼延南音点头答应下来。
飓风先一步派人去官驿通知人沿途警戒,外面一切都安排好了,一些急用的东西简单收拾上后紧急赶忙前往官驿。
之前他们住在这里,没有暴露身份也就没有在周围安排守卫,这才导致这次的刺杀差点就成功了。
直到到了官驿伯景郁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如果当时在院子里的只有庭渊一个人,他绝对不可能躲开这样的刺杀。
伯景郁握紧了庭渊的手,暗自发誓一定要将庭渊保护好,绝不能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霜风听闻伯景郁在呼延南音的工会遭遇了刺杀,匆忙赶来。
“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免礼。”
霜风携众人起身后,忙问,“可有人受伤?”
“没有。”
霜风微微松了口气,忙道:“无人受伤就好,我这就让人安排住处,王爷是现在恢复身份,还是……”
惊风道:“自然不能恢复身份。”
万一对方变本加厉,伯景郁岂不是处在危险之中。
他一心护主,对于伯景郁可能会遭遇危险,下意识地就回绝了。
伯景郁也没有怪他插话,屋内众人也早已习惯了霜风如此。
“我就不恢复了。”
霜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这里是官驿,不断地会有官员过来……”
若是被人同时看见他们两个,一切就瞒不住了。
伯景郁自然知道霜风在担心什么:“我不会随便离开院子,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出去,也会提前做好准备,避开官员来访的时间。”
伯景郁身为王爷,他不愿意恢复身份,要求霜风继续顶替他,霜风也不可能拒绝。
霜风道:“属下知道了。”
伯景郁道:“给我们安排住处吧,在住处外加强守卫,这样的刺杀事件不能再发生了。”
霜风忙道:“遵命,属下这就安排。”
不多时,霜风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是官驿西北角的一处院子,周围到处都有制高点,利于侍卫隐藏,如此几乎可以全方位地监视住这个小院,以此确保伯景郁和庭渊的绝对安全。
疾风领着他们看了房间后问:“王爷王妃可还有别的需要,若是有,属下立刻安排。”
伯景郁大致扫了一眼,没缺什么东西,说道:“暂且就这般,你出去吧,本王乏了,想休息一会儿。”
“是。”
疾风退出去把门关上。
伯景郁拉着庭渊坐到床上,捧着庭渊的脸,“今天实在是太惊险了,险些你就被射中。”
伯景郁看着一句话都不说的庭渊,问他:“是不是吓到你了?”
庭渊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太大的恐惧感,弩箭从背后射过来,还没接近伯景郁就已经拉着他躲开,之后虽然不断地有箭射过来,也都被躲过去了,只是在当下的那个时间里,他有一点不知所措,缓过来了也就好了。
庭渊摇头:“没有,你别担心。”
伯景郁将他抱进怀里,“庭渊,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庭渊回抱住伯景郁,“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伯景郁:“可是那箭差一点就扎在你的身上,若我没有和你在一起,没有离你那么近,我可能就不能及时地拉开你,你就会被射中……”
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伯景郁心中依旧会感到害怕。
庭渊捧着伯景郁的脸与自己对视,“我这不是没事,不是好好的,你及时拉开了我,那些过去的,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庭渊,我不想失去你。”
“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我这不是好好地在你的面前坐着。”庭渊上身往前探了一些,在伯景郁的唇上落下一吻,安抚着他的情绪:“不要去回想那些不存在的事情,我就在你的眼前,我们会有很漫长的未来。”
伯景郁紧紧地将庭渊抱在怀里,“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让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不会的,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伯景郁难以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脑海里不断地闪回当时的情形,不断地会去预想庭渊被箭射中的画面。
以至于半夜做了噩梦,一头从床上翻起来,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而他的身边没有,是空的,摸了一下身边的位置,一点温度都没有。
明明他记得睡觉的时候,他把庭渊的衣服放在了床头的凳子上,床头衣服不在,地上的鞋子也不在。
“庭渊——”
“庭渊——”
伯景郁慌忙地起身,鞋子都顾不上穿,往外面跑去,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叫着庭渊。
他会去哪里呢?
为什么平常那么敏感,庭渊睡熟时稍微呼吸中断一下他都能醒来,今晚为什么没有感受到他起床出门的一切行为。
伯景郁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四处都寻找不到庭渊。
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在不断地撕扯着他。
再睁眼,又回到了熟悉的床上,这一次,入眼是庭渊一脸焦急。
伯景郁顾不得别的,一把将庭渊抱住。
“你去了哪里,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庭渊知道他是又被梦魇住了,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地安抚,“我哪里都没有去,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你只是被梦魇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眼一看,伯景郁一脸痛苦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即便他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他的慌乱与焦急。
门也在这时从外打开。
侍卫快速冲进来,他们听到伯景郁急切地叫着庭渊的名字,以为又和之前在中州时那样,担心伯景郁会失手掐住庭渊的脖子给他掐死。
谁料前脚刚进门,后脚还没迈过门槛,就有两把飞刀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扎过来。
得亏侍卫躲得不快,要不然一定会被扎中。
庭渊都看呆了,他不知道伯景郁从哪里摸不出来的飞刀投掷出去的,看到侍卫没事才松了口气。
“王爷,是我。”
伯景郁这才看清来人,是七十二地煞中的侍卫。
“抱歉我以为又是刺客。”
侍卫将飞刀从门上取下来,问道:“王爷刚才发生了何事,属下听您叫了很多声王妃的名字。”
伯景郁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被梦魇住了,搂紧了庭渊,与侍卫说:“没事,做了噩梦,你出去吧。”
庭渊看伯景郁惊魂未定的模样,在侍卫要出门之际,与他说:“劳烦你跑一趟,替我把许院判叫过来,就说王爷被梦魇了。”
“是,属下这就去。”
庭渊的视线重新转回伯景郁的身上,见他额头上身上都是汗,用帕子给他擦干,“你又梦到了什么?”
伯景郁将庭渊的手拉到自己的身上:“抱着我,什么都别做,抱着我就好了,庭渊,抱着我。”
“好,我抱着你。”庭渊依照他的吩咐抱着他,语气比往日更温柔,“与我说说,怎么了。”
伯景郁一回想起那个场景,心里就痛得难以呼吸:“庭渊,我不能没有你。”
“你不会没有我的,我是你的,一直都是。”
伯景郁身体抖了一下,庭渊急忙抚摸他的后背安慰他。
“没事,没事。”
“你不见了,梦里,我梦到你倒在了血泊中,我被惊醒,可你不见了,你不在我的身边,无论我怎么找你,怎么喊你,你就是不在了。”说到最后,伯景郁的声音轻得都快听不见,好像一碰他就要碎掉了一样。
“就像……就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庭渊听得心也跟着抽疼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对于伯景郁来说有多重要,也知道这对于伯景郁来说会多么难受,紧紧地抱着伯景郁,“我在的,我一直都在,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用担心。”
“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压力大想得太多了,让许院判给你看看。”
不多时,许院判就匆忙赶来。
其他人也纷纷聚集到了他们的屋里。
伯景郁抱着庭渊不愿意撒手,许院判没有办法给他诊脉。
许院判向庭渊求救。
庭渊劝说了很久,伯景郁才愿意松开一只手给许院判诊脉。
许院判诊脉结束后伯景郁立刻紧紧地抱着庭渊,甚至想把他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害怕他被人抢走。
庭渊问许院判:“如何?”
许院判道:“是王爷忧思过重了,我给王爷弄一碗安神汤,待他喝了,今夜应该能安然入睡,现在王爷还没彻底从梦魇中走出,王妃,今夜你多劳神,除了你,也没人能够让王爷稍稍放松了。”
庭渊点头:“那是自然,只要他没事,我怎么样都行。”
“那我去准备安神汤。”
杏儿看伯景郁这般,也是很担忧:“公子,今夜我留下来,帮你一起照顾王爷吧。”
庭渊摇头:“不用,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就行了,都回去好生休息吧。”
惊风道:“我就在门外为你们守夜,有什么你喊我就进来。”
庭渊本想让他也回去休息,他能够忙得过来。
赤风道:“还是让惊风留下,若是王爷再被梦魇住,很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安全,中州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庭渊掉一根头发伯景郁都要心疼半天,若是再出那样的事,伯景郁心里指不定会产生多大的压力,这也是为了伯景郁好。
庭渊只好点头应下。
他与惊风说:“那你就在屋里,不用在外面,蚊虫太多了。”
惊风摇头:“不,我还是在外面守着,你与王爷,王爷肯定离不开你,我在屋里不合适。”
庭渊明白了他的顾虑,也就不强求了。
伯景郁黏人,指不定一会儿要做出点什么,惊风在场确实不合适。
又叮嘱他:“那就备好衣物和驱虫的药。”
不多时许院判端着汤药过来,庭渊喂给了伯景郁后,他们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伯景郁和庭渊。
庭渊放下帷幔,与伯景郁说:“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没有到后半夜。”
伯景郁将庭渊抱在怀里:“我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别怕。”庭渊亲了伯景郁一下,“我一直都在。”
伯景郁依旧没有安全感。
他怕庭渊离开他,任何意义上的,都害怕。
庭渊将手伸进伯景郁的衣服里,放在他的心口处,没了衣物的阻隔,他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一颗跳动的心。
伯景郁身上暖得像个火炉。
他与伯景郁说:“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想过要做改变世界的大英雄,想的从来都是尽自己的能力,改变眼下能够改变的。
他改变了原来庭渊的结局,抢回了属于他的财产,替他主持了公道,让害他的人都得到了惩罚。
他改变了杏儿的命运,让她拥有了选择的权利,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他让居安县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可以有书读,将来他们的命运也会有所改变。
他跟随伯景郁,替闻人政洗清冤屈,帮丁娇儿讨回公道没让她白死,杨兰招和杨兰玉他们干的事也水落石出,帮表姑娘林漫漫讨回了公道……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他能力范围内可行的事。
只有唯一的一件,是不在他能力范围内的,是他不可主观控制的。
他爱上了伯景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赤诚的人心动了。
在他的眼里很多时候的伯景郁就只是伯景郁,他的眼里先有身为个体的伯景郁,才有那个为天下人做好君王的齐天王。
他爱上的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伯景郁,不是高高在上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齐天王,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可在庭渊这里,他能够分得清这二者的区别。
他喜欢伯景郁的赤诚,喜欢他总是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喜欢他凡事问自己的意见,也喜欢伯景郁对自己和对别人的区别对待。
细数下来,他喜欢伯景郁的点都数不完。
明知道他不该和伯景郁在一起,不能在一起,明知道等到生离死别的那一天,伯景郁会非常难受。
可他还是无可救药地选择了和伯景郁携手,过完仅剩的时日。
伯景郁说他爱上自己,就像飞蛾扑火。
庭渊觉得这换在自己的身上也很贴切。
“景郁,我不会离开你,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伴你。”
伯景郁一双深邃又深情的眼眸看着庭渊。
“我好想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俗世万千,没有纷纷扰扰,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想。”
“庭渊,我不能没有你……”
他想说没了庭渊,他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他不用说,庭渊也能明白。
庭渊微微起身。
伯景郁顿时紧张,不知道庭渊要去做什么。
庭渊伸手点在伯景郁的额间:“我不是要去做别的,我是想亲你,景郁,我想亲你。”
手指顺着鼻梁一点点下滑,落在了伯景郁的唇上。
伯景郁一双眼中情意绵绵,望着庭渊,喉结滚动,“我想要你。”
庭渊往外看了一眼,“今夜不可,惊风在外面。”
“让他回去,或者让他听,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脸皮薄,这些事情当着别人的面,我不行。”
“那就让他回去。”
伯景郁朝外面喊道:“惊风,今夜,你不必守夜。”
惊风虽犹豫,却也回道:“是。”
伯景等人认真听了,惊风确实走了,他与庭渊说:“走了。”
庭渊笑说:“根本难不倒你是吧。”
“行吗?”他问。
“你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不行也得行。”
庭渊伸手扯开了打结的绳子,“有什么不行的,怎么可能不行呢?你只是要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
末了,他说:“我不想失去你。”
庭渊吻了吻他的眉心,“不会。”
昨夜惊风后来没有守夜,大家就能猜出他们做了什么,也没人去打扰他们。
又将到了新的一年,去年杏儿就给每个人都做了荷包,今年也是如此。
隔日到了晌午两人才醒。
伯景郁抱着庭渊不肯撒手,庭渊说他:“该起了,太阳都进屋了。”
“不起,我要和你在一起。”
庭渊:“你的手下该笑话你了,日上三竿还不起。”
“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我饿了。”
“那让他们把吃的送进来。”
庭渊无奈笑笑:“都成婚快一年了,你怎么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是九个月零三天,我们成婚距今。”
“我真的饿了,你陪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庭渊感觉这个床躺得他人都快僵了,身上疼得不行,需要下床活动活动,可伯景郁像八爪章鱼一样一整个把他圈在怀里,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伯景郁这才起身,将庭渊拉起来,看着庭渊身上都是他弄出来的痕迹,勾唇一笑,上手去摸。
庭渊轻哼一声,将他的手挪开,“别摸我。”
伯景郁拿来衣服为他穿上。
衣服摩擦传递出来的酥麻感,让庭渊红了脸。
伯景郁问:“你想到了什么?”
庭渊偏开头:“不准闹。”
伯景郁大概也能猜到原因,“我去找许院判要消肿的药给你涂上,这两日穿柔软一些的衣服。”
伸手扒开看了看,确实是红肿得即将破皮,怪不得庭渊会露出这种表情。
一觉睡醒,伯景郁心中的阴霾算是一扫而空了。
却也把庭渊看得更紧了。
取吃的时遇到惊风,他与惊风说:“从今日起,你负责庭渊的安全,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你都跟着他,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若是以前,惊风肯定不愿意,但现在他非常愿意,他很清楚庭渊对伯景郁的重要性,说道:“我一定会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伯景郁与惊风说:“我不能失去庭渊。”
“惊风明白。”
伯景郁拿了吃的回房。
庭渊不在房内,伯景郁又慌了,放下东西四处寻找。
“庭渊——”
庭渊从门外进来,将挽起的袖子放下。
伯景郁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你又瞎跑什么!我找不到你。”
“我只是去了一趟茅房。”
伯景郁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撒手:“以后我不在,你不准去,我不能找不到你。”
庭渊:“……没人会在茅房行刺,而且这附近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事的。”
第275章 绝不后退
“不行,以后你去哪里一定要让我知道。”
庭渊觉得他牛劲犯了,想想还是觉得顺着他的意思,免得他又多想。
“好,我以后干什么都先告诉你一声。”
伯景郁拉住庭渊的手:“那我们就说好了,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身边一定要带人,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好,我答应你。”
伯景郁拉着他往屋里走,“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小酥饼,趁热吃,一会儿就该凉了。”
伯景郁在安明几大半年的时间,自打霜风带人到了安明后,屡次请伯景郁回来主持大局,伯景郁都拒绝了。
如今又这般黏在庭渊的身边,甚至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官驿中私下有了许多传言,有说伯景郁被庭渊勾了魂的,也有说是庭渊困住伯景郁让他耽搁政事的。
伯景郁极少走出小院,多数时间都是和庭渊在一起,对于底下的人怎么议论和他庭渊并不知情。
惊风时常帮霜风和伯景郁之间传递消息,在官驿内四处游走,倒是能够听到不少的风言风语。
这日/他如往常一样路过时,听见这几个侍卫在议论庭渊和伯景郁的事情,一怒之下他就将这几个人全给捆了扔进庭渊居住的小院。
伯景郁看惊风气得不轻,问:“怎么回事?”
霜风他们也听说惊风打了手下的人,还把人拉到伯景郁的院子里,也是撂下手上的事情就赶忙过来看情况了。
十二风卫中跟伯景郁出来的人如今都在这院子里聚齐了。
霜风问:“怎么一回事儿?”
惊风朝着被他打过的人一扬下巴:“问他们。”
这些人全都低着头,一个个地都不看抬头看伯景郁和霜风。
有伯景郁在,自然是轮不到霜风发话。
伯景郁:“我的耐心有限,你们干了什么,最好是如实地说出来。”
惊风冷哼一声:“只怕他们没脸说。”
伯景郁在庭渊面前几乎没有脾气,可不代表他在手下面前也没有脾气。
为君之道他学了十多年,若还镇不住自己的手下,那他这个君王也就做到头了。
眸子一沉,声音一冷,发出不容反抗的命令:“说。”
面对伯景郁的威压,这些人才不将自己说的话复述出来。
伯景郁听完后脸色阴沉得可怕,“编排到我的头上了,觉得我不勤于政事,觉得我不配做齐天王,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能干,这么闲,让你们来做如何?”
这几个侍卫立刻表忠心求饶。
伯景郁问霜风:“你说该如何罚?”
霜风也是会看脸色的,立刻道:“编排君王便是不敬君王,按律该断舌。”
庭渊道:“断舌就不必了,罚没月钱和年利。”
听了庭渊所说,这几个人立刻谢恩。
因为他们知道,若此时再不谢恩,伯景郁就要拿他们杀鸡儆猴了。
原本他们只是讨论庭渊,伯景郁把话题移到他的身上,显然是想严惩。
断了舌,以后再想说话就难了。
庭渊道:“就这样吧,我累了,要午睡。”
三言两语地就把事情遮过去了。
伯景郁本是要发作的,可庭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想驳了庭渊的面子,于是对众人道:“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本王今日可以绕过你们,若是来日还听到你们这般肆无忌惮地编排本王和王妃,你们的舌头可就保不住了。”
“是。”
“多谢王妃宽宥。”
“谢王妃宽宏大量。”
伯景郁挥手:“下去吧。”
霜风等人一并离去,飓风赤风他们都留在了小院。
惊风显然是不太满意庭渊这个处决方法的:“就该把他们的舌头都拔了,让他们乱嚼舌根。”
庭渊给他倒了一杯茶,“消消火,这都入冬了,你还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
惊风被他堵得看向伯景郁,让伯景郁评理。
伯景郁现在盯着他手里的那杯茶,那可是庭渊倒的。
惊风只好把茶杯放到伯景郁面前,他什么身份,怎么能喝庭渊倒的茶。
惊风给自己重新倒了茶,“为什么不严惩,让他们这么编排王爷和你。”
庭渊:“倒也不算编排,你家王爷不愿意恢复身份,其中确实也有我的原因,倒也不算冤枉了我,若是因此就拔了他们的舌头,那不是失了人心。”
“未来的路还长,若因此失了人心,手下的人都觉得你家王爷德不配位,与他离了心,漫长前路,你敢把你家王爷的后背交给他们来守护吗?”
这些人陪着伯景郁从京城出来,一路到安明,沿途屡次刺杀,不断地损兵折将,都是他们用命在守护。
庭渊推了一下伯景郁的头,“你就算不想恢复身份,也该找点事情做,看看奏折,批一批奏折也是好的,既然已经回了这小院,就别混了,再混下去,手下的人就该反了,我这点破名声值几个钱,你不一样。”
伯景郁就势拉住庭渊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王妃刚才不是说困了吗,本王也困了,王妃该与本王一同午睡了。”
惊风立刻起身,“那什么,我也该午睡了,啊不能该去让马午睡了,呸,我去喂马吃午饭了。”
飓风挠头:“我也该去喂马了。”
赤风:“那我也去喂马?”
杏儿眨眨眼,“那我也去喂马?”
赤风拉过杏儿:“你跟我一起去喂马。”
庭渊看向平安:“你也要去喂马?”
平安一噎,随即说:“我不喂,我去监督他们喂马。”
伯景郁心说算你小子识趣,“把门关上。”
平安立刻退出去把门关上,随后追上赤风他们:“走吧,我去监督你们喂马。”
庭渊:“……”
庭渊抬手去锤伯景郁:“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好好的都跟你学坏了,一个个地都开始油嘴滑舌。”
伯景郁任由庭渊锤他,反正也不疼,庭渊也没用力,就是装装样子。
“怎么能是跟我学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
“杏儿和平安是你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被你的人传染了。”
伯景郁一把抱起庭渊:“该午睡了,我也要传染你。”
庭渊看他还在嬉皮笑脸,认真地说:“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们来这官驿几天了,你也该帮霜风分担一些压力,听说洋州起了水患,这两日灾情很严重,霜风都两三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你看他那黑眼圈多重了,好好一个大小伙都给你熬成什么样了。”
“粮食已经朝洋州运送了,那边的灾民也得到了妥善地安置,这些我都知道。”伯景郁将庭渊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和外衣,“洋州的事情会很快处理好的,一定会让老百姓过好这个年,这些事情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劳心费神,西州这鬼天气就已经让你身体差了很多,你若再因为这些事情费神,我要心疼死了。”
“终归,终归你是真正的齐天王,别彻底做甩手的掌柜。”
“知道。”伯景郁将庭渊推倒:“午睡。”
“午睡就午睡,你的手别乱摸。”
“这怎么叫乱摸,我明明很有目的性。”
“滚。”庭渊也是服了伯景郁的脸皮,真够厚的。
下午伯景郁就开始正式着手处理政务,霜风肩上的担子松了一大半,也能好好地休息了。
倒是伯景郁这边,奏折批改到了晚饭都还没批改完。
长时间低头让他有些疲惫。
庭渊进入屋内喊他吃饭。
伯景郁说:“你们先吃吧,我这里还有一摞,批完了给霜风送过去,明日要下发的,不好耽搁得太晚。”
庭渊帮忙翻奏折:“我帮你整理,快一些。”
伯景郁拉住庭渊的手:“心疼啊。”
庭渊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辛苦了。”
伯景郁轻哼一声:“没有一个热吻我可不干。”
“有。”庭渊催促:“快批,批完了吃晚饭。”
翻完了奏折又去帮伯景郁按摩肩部,试图让他舒缓一下压力。
伯景郁微微勾唇,加快了速度。
批完最后一个,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庭渊道:“我让人把奏折给霜风送过去。”
“急什么。”伯景郁将庭渊拉到自己的腿上,“不急,让我抱你一会儿。”
庭渊以前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伯景郁总喜欢抱他,要么坐腿上,要么公主抱,一天到晚各种抱,现在已经彻底躺平摆烂,他爱怎么抱就怎么抱,一切都随他。
“那你要亲吗?”
伯景郁:“刚才不是说了要热吻吗,你不是亲口答应了。”
庭渊:“先出去吃饭,我饿了。”
“好。”
下一瞬庭渊便亲了上去,面对面地坐在伯景郁的腿上,与他亲得忘我。
也不知道是亲了多久,感觉自己的头都亲晕了,门突然被推开。
吓得庭渊一激灵,想松开才发现伯景郁将他的头扣住,让他根本没办法躲闪。
偏是这时伯景郁还挑逗他。
庭渊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背后的门突然被关上。
伯景郁也未曾停下,甚至更是加深了这个吻。
松开后/庭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伸手锤伯景郁:“你故意的。”
伯景郁听力那么好,怎么可能听不见。
伯景郁嘿嘿一笑,不作反抗:“别生气了,该去吃饭了,你饿了,我也没吃饱。”
“饿死你。”
转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踩了他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惊风在院子里转悠,觉得自己太草率了,不该不敲门的,他也没想到庭渊会在里头。
看庭渊出来,脸红还未退散,惊风就更觉罪孽深重。
庭渊快速越过他往吃饭的地方去了。
惊风进屋。
伯景郁吩咐他:“你把这些奏折拿给霜风。”
随后便去追庭渊了。
惊风按照吩咐去送奏折。
转眼就到了年边上,伯景郁让人取了不少银两回来,要用红纸包起来,作为过年的利是,庭渊他们在院子里闲得没事干,就负责帮忙包这些东西,等到年底发下去。
呼延南音说:“感觉上一个年才刚刚过去,转眼就又迎来了一个新年。”
杏儿也道:“确实是,感觉我今年什么都没有做,这一眨眼的工夫,又是一年新年。”
“或许是因为我们入了西州之后,就一直在安明,哪里都没有去。”
庭渊也有这种感觉,可细数下来,从入安明开始,之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事情集中发生,日子才会过得这么快。
杏儿已经把律法都看完了,伯景郁给她找的书籍,她也都看完了,不懂的地方也和伯景郁请教了。
伯景郁让人拿了往年乡试和县试的题目给杏儿考试,再将杏儿的答卷密封好递给负责乡试和县试的官员去阅卷,年前就能出结果。
庭渊编写的书籍雏形也差不多了,基本就是他这些年在警校和案发现场学到的内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分门别类地将这些东西整理好,补充好细节进去,再重新整理成册,就可以装订使用了。
平安的医术大有精进,许院判带着他在城内摆摊给人看病,光是诊金,平安都收了二十两银子。
每日和许院判的小徒弟许昊一起研究医术,在学医这件事上坚持了下来。
平安说救死扶伤让他感觉很开心,虽然要学的东西很多,要记的东西很多,但他会一直学下去,争取将来做个大神医,游走四方,替人诊治。
这一年看似他们没做什么事,到头来做得也挺多。
年二十五,伯景郁拿着阅卷出来的结果给杏儿。
杏儿有些不敢拆开看,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学识是什么水平,害怕自己得不到高的评价,却又很想知道自己如今的水平如何。
庭渊鼓励她:“也不必害怕,你从认字到现在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算评价不高,也能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
在众人的鼓舞下,杏儿打开了密封筒,从里面取出自己上交的答卷。
打开看了上面的评语,整个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立刻拿给庭渊看:“公子,乡试的考官说我这份答卷能够名列前茅。”
庭渊接过仔细看后,替杏儿高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很多人即便是努力,也未必能够有这个水平。”
杏儿眼眶发酸,接着打开另一个密封筒,这里装的是她县试的卷子。
其实能够拿到乡试名列前茅这个评价,杏儿已经很开心了,她学习时间不长,也没有正经地在学堂里面由夫子为她讲课,能够取得这样的评价已经达到了她为自己定下的目标。
展开县试的卷子,上面的评语写着中等偏下,却又格外指出她的见解独到,给予了一番勉励。
杏儿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庭渊走过去拿着手帕替他擦掉眼泪,杏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与他有关的人,庭渊一直将杏儿看到很重要,如今杏儿取得这样的成绩,他也替杏儿十分高兴,“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的努力,阅卷的考官也认可了你的学识,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别哭,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应该为你摆酒庆祝。”
伯景郁从庭渊手里接过考卷,看了阅卷考官的评语,说道:“这考官的评判绝对没有偏私,非常公正客观,杏儿,你很厉害,真的很厉害,两年多的时间从无到有,假以时日,你必然会在科举成绩中取得不错的成绩。”
“我可以吗?”杏儿有些不确定,女子不能考科举的禁令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禁令可以下达,自然可以解除。”他本就是君王,而他也致力于恢复女子的地位,但这种事情光他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你若真想走上为官这条路,我自能顶住一切压力,帮助你冲破禁制参加科举,做天下女子的表率,解除禁令让女子也可重新参加科举考试。”
杏儿毫不犹豫地说:“我想,我要做官,我要为天下女子伸张正义,我要让天下的女子都能和我一样有选择的权利,不再局限于小小的一方天地,不再是某个男人的女儿,某个男人的妻子,某个男人的母亲,她就只是她自己。”
“我要让这世上像肖无瑕身上这样的惨剧不再发生,让她们可以和男子一样,可以进书院,可以识字,可以做生意,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男子束缚,做天上自由翱翔的大雁,而非被困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笼中鸟。”
庭渊听着杏儿大声地说着自己的理想,为自己定下目标,想到自己报考警校时与母亲说的话。
——我要替每一位被害人申冤,我要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我要让加害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让我的国家变得更安全,我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那一年,他还差六个月满十八。
母亲站在光里,朝他敬了一个礼。
庭渊永远记得那一天。
母亲不再是以母亲的身份与他对话,而是庄重地对他伸出手,说:“庭渊同志,我谨代表我自己,热烈欢迎你成为党的一分子,接过前辈手中的旗帜信念和理想,朝着美好的未来前进,我们一起努力,守护祖国和人民。庭渊同志,你准备好为党和人民奉献自己的一生包括你的生命了吗?”
庭渊当时坚定地回答:“我准备好了!”
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与母亲的对话就像刚刚发生一样。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完成的使命。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庭渊坚定地与杏儿说出这句话,一如那个夏天站在光里坚定地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母亲一样。
伯景郁和她确认:“杏儿,你确定自己想好了吗?”
杏儿非常坚定地说:“我确定了。”
伯景郁:“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样的风雨,多大的苦难,你也绝不后退?”
杏儿再度坚定地说:“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样的风雨,多大的苦难,我也绝不后退,为我心中所求之道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我退步。”
“好,我以齐天王的身份,今日在此与你约定,待你学成,我必当为你排除万难,助你参加科举,科举公平公正,未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你可行?”
“我行。”杏儿说:“我行,总要有第一个开路的人,我愿意做开路的人,为天下女子做表率。”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两人都会心一笑。
伯景郁要想解除禁令其实并不难,难的是是否有女子愿意冲破禁制不顾世俗的眼光参加科举。
律法上的禁令容易解,世俗的禁令和种在每一个女子心里的禁令却不容易解。
一定是需要有人做表率,以此来鼓舞更多的女子,勇于突破禁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赤风喜欢这样不惧一切且坚韧的杏儿,他不需要杏儿为他做什么,他也不想将她困住,他希望她做枝头的鹰雁鸟雀,能够翱翔九天,“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会站在你的身后,陪你面对所有的一切。”
杏儿朝赤风笑了笑。
真正地喜欢一个人,并不是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困在笼中,而是放任她去更广阔的天空,做她愿意停泊的窗台、树枝、庭院,是她飞累了还能够返回的地方。
这世间的情意有很多种,友情,爱情,亲情,不分高低贵贱,没有先后排名,每一种情意都非常地难能可贵。
有之其一,已是大幸。
平安道:“杏儿,我也相信你成功,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或许我不能够助你飞向更高的地方,但我会毫无条件地支持你,做你的支撑。”
杏儿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从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会有这么多真心相待的朋友,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活得如此恣意,可以学习知识,可以拥有远大的理想。
而这一切都是庭渊改变的。
她擦掉眼泪看向庭渊:“公子,我知道你不需要我道谢,我也知道你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更好,希望女子们能够和男子一样,你让我变得更好,而我会努力地让更多的女子变得更好,这星星之火,将由我为你传递下去,我相信终有一日,胜国万家灯火中,会有一半是由女子所点亮。”
庭渊重重地点下头:“这对我来说,比一千句一万句感谢的话更让我高兴。那一日我虽然看不到了,但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会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你们会去往更远的地方,会为了这样的一个盛世努力,未来的那些受益者,她们能够看到,四舍五入也就是我看到了。”
“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努力地活着,用你们的毕生所学,去改变这个世界,让每个人都能够生活得更好。”
第276章 抗洪救灾
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因伯景郁在安明,安明今年比往年热闹得多,西州的官员为伯景郁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花会。
呼延南音找了一个绝佳的观赏点,可以俯瞰全城的烟花盛会。
在西边山上的钟楼里。
这钟楼早年废弃,后来又重新启用,每年到了重大节日的时候,城中的官员来这里撞钟,为百姓祈福。
钟楼之上,众人坐在横梁之上。
月亮在他们的正前方,月亮下方便是安明城。
呼延南音说:“烟花会一会儿就会开始,到时我们就能看见满城的烟花。”
伯景郁搂着庭渊,看着城中万家灯火,与庭渊说:“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
庭渊轻轻点头,靠在伯景郁的肩头。
山上没有喧嚣,有的只是一些山中小动物的窸窸窣窣,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万籁俱寂,好友作伴。
庭渊说:“人生最惬意的,莫过于此。”
他在原来的世界没有什么社交,只有关系好的同事和唯一的一个朋友,生活的圈子很简单。
在这里,一开始也是什么都没有,现在他的身边有很多的朋友。
呼延南音说:“年后你们就该继续巡查西州了吧。”
伯景郁嗯了一声。
“等这个年过完了,梅花会的事情,也该有所了解,待我将呼延謦家送上刑台,也就是我们正式开始巡查西州了。”
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呼延南音笑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他将酒递给庭渊和伯景郁,“前路,我就不陪你们走了。”
庭渊接过,面对分别,总是会有不舍,可没有谁能够永远地陪伴谁,人生有无数个分岔路,呼延南音也有自己的目标和终点,所以他们终将会各奔东西。
“那我祝福你早日地成为胜国的首富,赚到花不完的钱。”
“那我也祝你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呼延南音也是由衷地希望庭渊能多活两年,他说:“待你们遍巡六州结束,我在中州等你们。”
杏儿又一次落泪,慌忙地抬手擦去。
赤风想替她擦眼泪,可伸出去的时候,最终还是没帮她擦去眼泪,而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杏儿转眼看他,月光下,一双含泪的眼眸晶莹剔透。
赤风朝她微微一笑。
“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他们喝的正是当初埋在地下的杏子酒。
城中烟花升空,在空中绽放。
从前是仰望升空的烟花,如今是俯瞰绽放的烟花,不同的角度,看到的景象也有所不同。
漫长的黑夜过去,星辉退散,远处天边点点红光泛起。
伯景郁叫醒了庭渊,“醒来看日出了。”
呼延南音也被伯景郁叫醒。
一个接一个,在日出之前,大家都清醒了。
太阳缓缓升起,穿过云层的遮挡,落在大地上,落在云层上,落在万物之上。
庭渊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美景,由衷地欢喜赞叹:“好美。”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人一起看日出。
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好朋友。
呼延南音是,杏儿是,平安是,惊风赤风飓风他们也是。
还有如今已经和他成婚的伯景郁,也是。
庭渊嘀咕着说:“要是能拍照留念就好了。”
伯景郁听清了他所说的话,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微微扬起唇角。
杏儿和赤风的手不知是何时碰在了一起,两人谁都没有挪开,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就这样若即若离,心中已是万分甜蜜。
平安伸了个懒腰,和惊风飓风坐在一起,彼此互看,都很开心。
若说一年半之前,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能够相处得如何融洽。
待太阳照进了山谷,他们在山泉旁洗漱后,往山下走。
庭渊困得睁不开眼,伯景郁本是牵着他,又怕他踩空了,索性蹲在庭渊的面前:“上来我背你下去,你就好好睡吧。”
庭渊摇头拒绝,“下山的路还远着,我还是自己走。”
“你还怕累着我?”伯景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快上来,我背你。”
杏儿说:“公子啊,你就让王爷背你吧,王爷有用不完力气。”
伯景郁朝庭渊一挑眉。
庭渊趴到了他的背上,“要是你背不动了,我就下来自己走。”
“瞧不起我?”伯景郁背起他,将他往上送了送,“安心睡吧,我肯定把你背回去。”
庭渊打了一个哈欠,真就在伯景郁的背上睡着了。
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下午。
伯景郁不在房中,也没给他留字条。
庭渊换了衣裳来到外面,院子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伸了个懒腰后问:“有人在吗?”
从一旁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庭渊冷不丁地被他给吓了一跳。
那人见吓到了庭渊,也挺不好意思的,“王妃有什么吩咐?”
“王爷去哪了?”庭渊问。
“王爷在前院和霜风大人他们议事。”
庭渊哦了一声,“那我过去找他们吧。”
他朝外走去,那侍卫紧随其后跟着。
庭渊有些意外:“怎么了?”
这官驿里都是他们的人,以往他在官驿里走动也没人会跟在身后。
侍卫道:“昨夜王妃与王爷不在官驿,有人趁着这个时候杀进官驿行刺……”
“怪不得。”
庭渊也就没阻止他跟着。
来到前院,门口有人把守,看到庭渊他们纷纷行礼。
庭渊极少涉足前院,都是在后院里行动,对于庭渊的到来,众人感到意外。
伯景郁也是听到外面的人和庭渊行礼的动静起身出来。
对庭渊伸出手,“醒了,饿了吗?”
庭渊递手给他,由他拉着自己进屋。
屋内其他几个人朝他行礼。
庭渊朝他们点了个头。
六大风卫都在。
事情是昨夜发生的,他们是上午回来的,当时自己睡着了,绝不可能是伯景郁下午睡醒后才被叫过来,只可能是伯景郁将他送回屋子后,就开始和霜风他们讨论事情,一直没回去。
庭渊问:“事情很严重?”
伯景郁反手关了门,拉着他往主位的椅子旁边去坐。
“昨晚驿站遭遇袭击,死了三十多个侍卫,叛军死了六十多人。今早地方急报,苍翼昨日暴雨,苍翼堰满堰需要泄洪,若不泄洪,水会往苍县和翼县倒灌,苍县和翼县地势低矮,若水倒灌进了苍翼两地,两地共计一百五十万老百姓都将流离失所。”
庭渊立刻便明白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抉择了,“若是泄洪,下游的百姓也会遭难,就看是保苍翼两县还是保下游百姓?”
伯景郁点头:“下游是吴县,吴县有四十五万人口,他们已经派人连夜疏散,可那么多人口,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疏散。我们想寻求一个解决之法,少死一些人。”
霜风补充细节:“西州中部的地势是中间高两边低,北边则是沿岸高中间低,不仅有地下水会窜出来,若是不能及时将水排出,暴雨连下地下水源源不断地渗出来,加上不断倒灌的洪水,不出一个月,北部数千万百姓都将生活在汪洋之中。”
西州的地形图之前庭渊就已经见过了,整个北部原来是沼泽,随着多年演变才形成今日这样的情况,大部分地区的土壤之下仍旧是沼泽,这也是为何不断有地下水涌出。
当初听伯景郁他们形容北部的情况,他就有推测,北部可能是个大型的浮岛,与南部陆地相连,地下很可能是空的。
早些年北部每年都会出现海水倒灌,后来人为筑墙,才能抵抗住一般的海水,若是遇到海啸一类依旧难以阻挡。
庭渊道:“泄洪,但不能盲目不顾一切地泄洪,要为下游的百姓争取撤离的时间。”
“不能去赌这个不确定性,我们救不了每一个人,但我们要尽可能地救下更多的人。”
庭渊问:“苍翼堰的堤坝,还能够撑多久?”
伯景郁道:“中午传来的消息,按照如今苍翼堰涨水的速度和排水的速度,最多还有两天的时间,水就会越过堤坝倒灌了。”
“此处距离苍翼堰多远?”
“四百五十里。”霜风回答。
六百里加急能够在一天内将消息送出去,还剩下一天的时间能够给县衙组织下游的百姓撤离,三天时间撤离四十五万的百姓,对于通信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古代确实很有难度。
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泄洪时水流的速度。
庭渊思虑片刻,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把所有能够派出去的人全都派出去,四百五十里不计一切代价一天就能够将这个消息送到下游的县衙,由县衙组织疏散下游的百姓的撤离,上游的百姓也一并疏散。”
“必要的时候让一部分水翻堰倒灌,由上游分担一部分压力,尽可能多地为下游的百姓争取疏散的时间,待上游翻堰到极限时再泄洪。”
伯景郁觉得这个方法过于冒险,且不好控制:“一旦让水倒灌,很难控制溢出洪水的流量,若是失败,那上游和下游的百姓会同时遭殃。”
庭渊看向其他几人。
几人也觉得这个方法过于冒险了。
他们控制不了洪水,面对一整条堤坝里面的水,一旦失控,后果不可估量。
庭渊道:“我们这么讨论终究是纸上谈兵,去把府衙的官员全都叫过来,看看他们如何说,他们毕竟是对西州最了解的那一批人。”
霜风道:“已经让人去叫了。”
原本这些事情是该由西州府衙的官员来处理,可他们全都犯了事被关押,如今西州的政务都是霜风他们在处理,新调的官员是从中州调拨过来的,得年后才能抵达安明。
庭渊道:“若是他们能够凭借自己的才智,能够让吴县的百姓和苍翼两县的百姓减少伤亡,可以从轻处罚,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伯景郁点头同意。
不多时这些人就被带来了。
这段时间里庭渊则是在思考如何抗击洪水,或许还有挽救的可能。
根据水位上升的速度计算出水流的速度,再算出蓄水量的最大值,以此为基准,就能够算出满堰溢出后的水流量会有多少。
根据上游的情况计算出上游最多能够接受多少水流的溢出不会变成洪涝的情况下,就能够算出下游还有多少撤退的时间。
可不可行,找几个算数厉害的,一算就知道。
可惜的是庭渊的算数能力不太行,这么大的数额他是算不出来的。
庭渊猛然想到伯景郁的算数好像还不错,他能通过呼延南音随口报出的数,算出呼延南音一年的营收,转而说道:“我要是没记错,你的算数能力很好吧。”
伯景郁不敢托大:“马马虎虎。”
庭渊:“能不能通过主动让上游分担洪水来为下游争取撤退的时间,是可以算出来的。”
伯景郁摇头:“算不了,水位上涨的速度不固定,还有可能会受到局部暴雨的影响,再加上各处可能会涌出地下水,不在当地不亲眼看到水位上涨的速度,是没有办法估量的。”
“我知道水位上涨的速度会受到暴雨的影响,但暴雨大小和水位上涨的速度也是成正比的,堤坝的蓄水总量不会变,在一段时间内的水量储存减去排放的水量和原有的蓄水量,就能够算出大概的水流量,那么变相的是不是就可以算出能够排放出去的水的总量?”
惊风道:“堰坝很长,算数再快,也不一定能够赶得上水流和当地情况变化,何况短时间内从哪里找厉害的算数高手,算盘珠子弹烂都不一定能算得出,苍翼堰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很可能伴随堰坝崩塌的风险,一般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过去,更别提去算这些东西了。”
伯景郁认真想了想,觉得庭渊说的这个方法未必不可行。
“我这就赶去苍翼堰。”
惊风:“!!!!”
“不行,殿下,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惊风赶紧看向庭渊,给他使眼色,怎么能让伯景郁去。
伯景郁说道:“备马。”
他看向庭渊:“等我回来。”
这种情况下他可能带着庭渊一起去,急行庭渊的身体扛不住,只能是他自己去。
惊风急忙道:“殿下,你不能去,万一堰坝崩塌你怎么办……”
伯景郁:“下游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也很重要,我是齐天王,这是我身上的责任。”
“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若是你算不出来赶不上,那就能救多少就是多少。”庭渊没有阻拦伯景郁,只说:“我随后就到,去帮忙安置灾民。”
伯景郁将他拉过来亲了一口,“好,那我们之后再苍翼见。”
说罢伯景郁就朝外走。
时间不等人。
惊风连忙跟上,飓风和赤风也紧随其后。
伯景郁回头看到惊风,指着庭渊说:“你的任务是把他给我看好了,别让他出事。”
惊风回头看了一眼说:“我跟殿下走,让霜风他们保护他。”
伯景郁一口回绝:“不行。”
其他人没一个是伯景郁放心的,他们都会有各自的权衡,只有惊风从不权衡。
惊风只能留下,留在庭渊身边帮伯景郁照顾他。
出门时遇上从工会的呼延南音,伯景郁问他:“你算数不错吧?”
呼延南音啊了一声,随后点头:“还行。”
做生意不会算数可不行。
“牵马跟上,我需要你帮忙。”
呼延南音毫不犹豫地就跟上了他。
惊风和庭渊追出来,看向庭渊:“你真觉得能凭借人力算出水流,控制洪水倒灌,帮下游的百姓争取时间吗?”
庭渊点头,他当然认为这是可行的:“若我觉得不行,怎么可能让他去冒险呢?”
“疯子,你疯了,殿下也跟着你一起疯。”惊风气得跺脚。
庭渊目送他们离去,回头与霜风说:“尽快调集粮食随我一起赶往灾区。”
“是。”霜风道。
伯景郁给了庭渊可以支配他们的权利,庭渊说什么,他都要照做。
庭渊道:“你带人留守在这里,分一部分人随我一同押运粮草,惊风会跟我走,平安和杏儿回留下,帮我照顾好他们。”
“是。”
伯景郁在路上将他要做的事情和呼延南音简单地说了。
呼延南音觉得庭渊的脑洞是真的很大,他怎么想出这种招的,主动让洪水倒灌,这时洪水又不是壶里的水,想倒多少倒多少。
“这怕是行不通吧。”
伯景郁道:“行不行得通,过去试了就知道,就算行不通,至少我们为了下游的百姓努力过,总比在官驿干坐着什么都不干来得要强。”
“那倒也是。”
两人策马一路向北。
傍晚,粮食准备妥当,庭渊的马车也准备好了。
杏儿他们听说庭渊要跟随押运粮食的队伍前去赈灾,也要跟着一起去。
平安说:“公子。我现在的医术,不说什么病都能治好,但八成的病我能治,水患过后易起疫病,还是让我随你一起去,你身体不好,若是生了病我也能及时替你治疗。”
杏儿也说:“我虽不会医术,但我也能帮着分发粮食,做些简单的包扎,你们都前往灾区,把我留在官驿,我也是万万不能安心的。”
许昊也搬着药箱出来,“我的医术不差,让我也一起,我能帮得上忙。”
惊风看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下定了决心,与庭渊说:“既然如此,就一起去吧,大家也是一片好心,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庭渊:“你们又何必跑去遭这个罪。”
杏儿问庭渊:“你为什么要去?”
庭渊说:“因为我想去赈灾,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伯景郁也在那里,我想离他近一些,帮他了却后顾之忧。”
杏儿说:“我也想为灾民做点什么,我们都想为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公子你别拦着我们,也别替我们做决定。”
“那好吧。”
众人连夜出发前往苍翼两县。
防风目送他们离开后,转头问霜风:“你说王妃的办法能成功吗?”
“希望能成吧,至少他们努力过,也算无愧于百姓了。”
霜风希望庭渊所想的能够成功,能够成功挽救下游的百姓。
伯景郁和呼延南音一路换了二十几次马才跑到苍翼堰。
苍翼堰是根据地形,利用东西南北的高低落差,依着山脉所建。
西州多雨,水患连年,这些水若是不能够尽快地排出,北部就是一片沼泽地,因此在北部修建了无数河道,将水汇集到一处,利用西州各处的地势差异,将水往西州各处引流。
而北部地势低,要想将水往比他高的地方引,就只能通过蓄水的方式将水位抬高,等到水达到足够的水位时,就可以满足引流的条件外流,若是操作不当或者是大型暴雨,水流来不及排出就会倒灌回低洼处。
西州几乎是处在连年有雨的情况下,对排水的要求非常高,有了堰坝,北部的水患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已经连续多年没有出过如此大的洪水问题。
伯景郁和呼延南音是在隔天傍晚赶到堰口的,镇守在堰口的守卫也都很清楚,无论州衙是否批示,到了水满堰口的那一刻,他们都必须选择泄洪。
不泄洪倒灌回去死的人只会更多。
苍翼两县并无大雨,饱受大雨肆虐的是苍翼两县以北的西北府六县三十一城,西北府的地势略高于苍翼两县,苍翼两县地势最低,土壤最肥沃,在苍翼堰没有建成之前,此处一直都是水患最严重的地区,从西北府流出的水会被往南的山脉阻隔,回流在苍翼两县。
也正因此,苍翼两县的抗洪堤坝一直做得挺好,这几年也没有停歇,往其他各处都修建了水渠,可承担一部分水流,同时用于农田灌溉。
西州农村的房屋多以高脚屋为主,主要原因是潮湿和蛇虫众多,下层有两米左右的空间。
如今大年初二,地里没有庄稼,放水进去不会殃及农田,倒也有可以操作的空间,只是要把握好放水的度,待下方百姓撤离得差不多,再准备泄洪,到时倒灌回去的水也会回流。
伯景郁紧急召集了一批当地算数算得好的人过来帮忙算,以现在的水流流速,往两地放多少水,既能在一定程度上没有损害苍翼两地百姓的利益同时又能挽救更多的人。
众人一同努力,算出最终的结果,帮下游的百姓多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最迟在正月初五巳时,他们就需要开闸泄洪。
伯景郁立刻让人将这个消息往吴县传递,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都退至安全区域。
苍翼两县住在低矮处的百姓也安排他们尽快地撤离。
六日清晨传递过来的受灾人数没有变化,死亡人数比原先预估的要低很多。
伯景郁和呼延南音坐在堤坝旁山坡的石头上,看着手里递上来的折子,终是松了一口气,“我们成功了。”
第277章 再遇刺杀
连着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得知下游的大多数百姓如今都已经安全了,伯景郁心中的牵绊也就放下了。
紧绷的弦松了,人自然而然地也就跟着放松了。
伯景郁再醒来,已经是隔日下午太阳即将下山。
而他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他的是庭渊。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庭渊坐在自己的床边,暖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伯景郁的思绪拉回了中州永安城的官驿。
那也是个如这样一般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急火攻心气晕之后醒来,庭渊就是这般坐在床边陪着他。
伯景郁的心里暖暖的,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瞬,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手稍微一动,庭渊就转过头来,看到他醒了,忙问:“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伯景郁摇头。
庭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烧了,我去把许院判喊来。”
伯景郁只是觉得身子有些重,看庭渊这动作,问:“我发烧了?”
庭渊点头:“高烧烧了一夜,都快把我吓坏了。”
伯景郁握住他的手,往里边挪了一些,“上来让我抱你一会儿。”
“这床太小了,躺不下。”忽地,庭渊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怎么感觉之前发生过相同的事情。”
伯景郁微微扬起唇角,“人总是在不同的时间里,反复地爱上同一个人。”
这一次的庭渊没和以前那样,需要他辛苦劝说才肯上床,而是主动躺到了伯景郁的身边。
庭渊的手与伯景郁的手十指紧扣,被伯景郁置于胸前。
伯景郁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他不想说话,只想在这个时候抱着庭渊,胜过千言万语。
庭渊也是一样,他也担心伯景郁会受伤,担心他遇到危险,自从大年初一下午分别之后,他也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刚来苍翼就听说伯景郁高烧不退,一路匆忙赶来,更是不敢睡,不断地透支着自己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只是躺下片刻,庭渊就睡着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伯景郁有些惊讶,抬眼一看,庭渊真的睡着了。
看着庭渊眼下的乌青,也知道他这几天没有睡好。
伯景郁自己怎么样都可以,但他看不了庭渊受苦受累,看着他如今这样,十分心疼。
“辛苦了。”他说。
庭渊和往常一样,往他怀里拱。
以前刚睡一起的时候,他要想抱着庭渊都难,睡觉不老实,任何人靠近他都要躲开,明明睡着了,却跟身上长了眼睛一样。
一起睡久了,现在习惯就是往自己的身上压,若是不被抱着都睡不着。
伯景郁微微扬起唇角,在庭渊的额头落下一吻,“睡吧,安心地睡吧,我没事,苍翼两县和吴县的百姓们都没事。”
庭渊睡醒伯景郁已经不知所踪,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起身下床开门出去。
惊风站在门口守着。
庭渊问:“伯景郁呢?”
惊风说:“王爷去巡查受灾民众了,临走前与我说你要是醒了,就先吃些东西,晚些他就回来了。”
庭渊抬头望天。
月亮弯弯,星河璀璨。
呼延南音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庭渊行了,与他说:“你这主动让水倒灌,上游替下游分摊压力的办法,实在是太妙了,据说下游原本估计要死几万人,现在实际报上来的人数只有七百多。”
“七百多啊……”庭渊垂眸。
呼延南音:“已经比预想的减少了很多人,你也不用太悲天悯人。”
庭渊嗯了一声,好歹是救下了不少人。
呼延南音说:“只是这洪水倒灌,苍翼两县不仅分摊了压力,也受了灾,无人死亡。”
庭渊道:“只要人活着,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若人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回不来了。”
呼延南音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灾后重建需要时间,幸运的话能够赶上正常的耕种时间。
庭渊吃完东西后,伯景郁从灾区回来了。
见他醒了,忙迎上来。
庭渊问:“如何?”
“老百姓的情绪已经安抚好了,朝廷的粮食来得及时,不至于让他们和以前一样受了灾得不到妥善地安置,接下来就是灾区重建,朝廷的工兵会出力帮助他们重建房屋,要不了多久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
“那就好。”
从前西州的官员几乎从不赈灾,自打伯景郁入了西州之后,各处有灾,朝廷都是第一时间赈灾,对西州的百姓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庭渊又问:“洪水源头查清了吗?”
伯景都知道庭渊在怀疑什么,说道:“确实是上游暴雨导致的洪水不能及时排除,前几日上游的大雨是西州十年内罕见的大雨,暴雨太大导致水不能及时地排除。”
他也得出了结论,“根本问题还是出在了排水泄洪上。”
“我记得你说过,朝廷一直在西州大兴水利,建设堤坝抗洪。”
伯景郁拉着庭渊往书房走,在书房里摆着一张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五的大地图,地图上标注了西州各处的情况。
河道,堤坝,村镇,山脉,逐一标注,精度虽然不高,大体的情况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伯景郁指着西州北部与庭渊说:“这些年朝廷为了帮助西州北部排水抗洪,一共修建了七条河道,其中有六条已经投入使用了。”
庭渊看着地图上河道的形状,他们采取的办法还是将各处的水汇集到一处,然后往更低的地方排出。
而西州北部最大的问题就是越是中心地带地势越低,河道确实能够成功地将各处的水汇集在一条主河道上,使得大部分水最终汇集在最低处。
西州的情况从全面受灾转为集中在一两个区域严重受灾,而这两个区域的百姓全面迁移,等于就是放任这个区域被水沾满。
庭渊道:“长此以往水排不出去,西州降雨量又大,水只会越来越多,水位连年上涨,这么下去迟早是要满出来,将其他地方也淹了。”
他们来西州大半年,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
伯景郁也在为此发愁:“是啊,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将水排掉。”
庭渊看着地图,“开渠将水往中部引呢?”
“中部地下是岩石层,开渠很难。”
“用火药炸。”
“炸山?”
庭渊点头:“利用山形走势,将阻拦的地方炸开,修建人工河渠,挖掘出来的泥往两岸填,尽可能地从各处运土,将北部地势低矮的地方填平。”
“纯靠人力去填平西州的大坑和沼泽地太难了,这是一个大工程,没个几十年根本填不平,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土,如果靠人力运送,不断地从其他各处往北部填土抬高地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当然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很可能需要几十亿的银两甚至上百亿,但你换一个思路,朝廷此后每年在西州赈灾需要花费多少钱,要给老百姓供粮多少,这些粮食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到老百姓的手里,倒不如以工代赈,西州有几千万人,发动西州所有的百姓,一边修建河渠一边抬高地势,等到西州北部的地势足够高了,即便是再有暴雨,也不会再形成如今这种局面。”
这笔账不难算。
庭渊也给伯景郁留了时间,让他来做思考。
现在西州的情况就像是在拆东墙补西墙,西州北部的水灾年年都有,每个月都不停,水排不出去,地里种不了庄稼,老百姓没有收成,朝廷就需要不断地给西州的百姓输送粮食。
早年输送的粮食都被叛军和梅花会劫走了,老百姓的工价一压再压。
梅花会的各大家族拿着免费的粮食,让底层的百姓付出劳动,为他们赚取财富,还能够利用西州这种地形人为地制造水患。
庭渊当然也知道,这对于如今的胜国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为地抬高地势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短期之内根本看不到成效。
但他仍旧认为应该这么做,“胜国不是今年过完明年就解体了,未来可能会有数百年,数千年,难在当下,功在千秋。”
他与伯景郁说:“你是胜国的君王,每一任前往西州任职的官员,大多都知道西州的问题应该如何解决,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解决办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伯景郁摇头。
庭渊道:“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无疑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们能够想出将水排到低处,难道想不出将来迟早有一天这里面的水会蓄满吗?官员的任期有限,这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犯不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谁会去管自己卸任之后的事情?”
伯景郁与他们不同,他是胜国的君王,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他需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每年赈灾投入并不少,可这连年的水患连年的赈灾,哪里漏水补哪里,何时才能到头。
伯景郁道:“这个事情我考虑一下,要动起来是个大工程,不能我一个人说干就干。”
庭渊嗯了一声。
他也知道,伯景郁在一定的程度上拥有自由裁量的权利。
像这种直接关乎一州百姓未来几十年的生计问题,他自己一个人是难以下决定,需要上报给君上,由大臣共同商议后裁定是否要推行这样的计划。
从心理上,伯景郁是觉得庭渊的办法可行,但从行动上,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也确实不小。
光是炸山填坑这一点,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火药。
转而他就去写了奏折让人往京城送去给君上,这个决定交给君上做,总归是没错的。
即便他想按照庭渊说的做,最终的决定权,财政调拨的大权依旧在君上的手里。
吴县百姓安全撤离,苍翼两县的损失也不大,后续百姓生活所需要的物资也都一应俱全。
灾后问题交给当地的县衙来负责。
伯景郁等人随着押运赈灾粮食的队伍返回安明。
从安明到吴县,他和呼延南音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返程随着队伍慢行需要五天的时间。
走到安明北部一个叫合山的乡村官驿,正好天黑,也就落宿在此。
夜间睡得正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走水啦——”
伯景郁一头翻起来,听着外面火烧得噼里啪啦的,透着窗户都能看到外头的火光,抱起庭渊就往外冲。
他们所住的位置距离起火点很远,并未被波及。
起火的地方是柴房,西州独特的建筑风格就是高脚楼,下面空余的位置会摆放很多柴火。
一旦这些柴火全都燃烧起来,上面的官驿肯定是完全会被烧毁。
庭渊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有人故意放火?”
飓风过来问:“王爷你们可曾受伤?”
伯景郁摇头。
庭渊忙问:“杏儿和平安他们呢?”
“他们住在东边,火烧不到那里去,赤风已经过去喊了。”
庭渊看着起火的位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我问过周边的守卫,他们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伯景郁:“先灭火,剩下的等火灭了再说。”
旁边就有一口井,押运赈灾粮的官兵很多,很快就把火给灭了。
庭渊举着火把四处寻找起火点,在地上捡到了一个罐子。
被烧过的地方留下的痕迹很奇怪。
就像是被虫啃食的一样,有很多洞。
他正想拉着伯景郁过来看,就见一支箭朝着伯景郁飞过去。
庭渊下意识地想要去推开伯景郁,赤风的鞭子先一步甩出,将那支箭打落在地。
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
伯景郁自然也是听到了箭朝他射过来破空的声音,凭借他的本事自然是能够躲开的。
但同时他也知道庭渊刚才突然扑过来是要做什么,那一瞬间真的给他吓到了。
接住朝他扑来的庭渊后,伯景郁立刻带他躲到了柱子后面。
“柳树上。”
伯景郁提醒几人。
飓风立刻朝柳树扔过去一个火弹珠。
只听见柳树那边砰的一声,飓风立刻带人追了过去。
庭渊的心跳得非常快,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之前在呼延工会的小院,他没有直接看到箭飞过来,伯景郁带着他躲开了。
刚才他是亲眼所见那羽箭朝着伯景郁射过来,差一点就扎在了他的身上。
伯景郁低头看了一眼庭渊,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什么滋味都有,用力在庭渊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庭渊想说话,被伯景郁捂住了嘴。
不多时飓风带人撤回来,手里拖着一具尸体扔在地上,与伯景郁说:“王爷,死了。”
赤风已然带人四周警戒。
这么大的动静,官驿里的人能出来的早就出来了。
赤风回来说:“周围没别人了。”
伯景郁这才拉着庭渊从柱子后面出来。
不等庭渊开口,伯景郁就已经开口了:“你一个不会武功的,我用得到你扑过来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箭上万一淬了毒怎么办,扎在你身上怎么办?”
其余人都不敢看他们,生怕被伯景郁的怒气波及。
赤风点了个头,当时那个情况,若不是他的鞭子甩过去得及时,把箭打掉,庭渊不一定能躲得开。
他为庭渊在危险的时候会奋不顾身去推开伯景郁而感动,同时也为他的莽撞而后怕。
他们在场这些人里,纯论武力排行,庭渊绝对是垫底的那一个层级。
伯景郁还在后怕,表情十分严肃,“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只管保护好你自己,别替我操心,我的听力比你好很多,我对周围一切的感知力也比你强很多,我不需要你冲出来为我抵挡任何的伤害,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明白吗?”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太多,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推开你。”
如果他能够有时间去思考,要不要去推开伯景郁,那么他就不会是武力菜鸡了。
这种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他怎可能有时间去权衡利弊,下意识的反应是什么就是什么。
庭渊忍不住替自己辩解,委屈和酸涩涌上心头。他也知道伯景郁是担心他被箭射中,可伯景郁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还是让庭渊心里挺不舒服的。
救与不救,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有时间能够去考虑的事情。
伯景郁时刻注意着庭渊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了,将庭渊抱住,双手在他的后背上来回地抚摸,眼底的凶光尽数换成温柔。
“我错了,我不该凶你。”
他尽可能地温柔,让庭渊不会因为他的语气感受到任何的不适,“庭渊,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今日因我受了伤,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该如何去接受。”
“我接受不了你会因我而受伤。”
还是应了那句话,平日里庭渊断一根头发,伯景郁都会心疼半天,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庭渊受伤。
庭渊的情绪也被很好地安抚住,没有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飓风朝着惊风挑眉。
他早就预料过了,这两个人根本吵不起来。
两个人都很理智的同时,也都爱对方到极致,胜过爱自己。
在他们这段关系里,伯景郁付出得更多,庭渊似乎一直是被爱的那一个,但他知道,庭渊对伯景郁的爱,并不比伯景郁对他的爱少。
伯景郁对庭渊的爱是付出,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庭渊的面前。
而庭渊对伯景郁的爱是包容,愿意接受他所安排的一切,放弃一部分自我和主动权,化为被动来接纳伯景郁所给的一切。
两个人的相处之中,留给庭渊发展的空间并不多。
伯景郁远比庭渊要强势,也更愿意掌控主动权,这是他作为君王自由与生俱来的对一切都要充满掌控的欲望和习性。
在他的想法和观念里,庭渊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在他身边,接受他所有的爱和所有的一切对他的好。
如果庭渊也主动,两个人之间或许就不会和现在这样和谐地相处了。
伯景郁能够迅速地发现庭渊的情绪变化从而快速地化解,庭渊也能够在伯景郁化解他情绪的同时自我消解掉所有负面的情绪。
他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你不愿意看到我受伤,你心疼我,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我也心疼你啊。”
庭渊的手按在伯景郁的心口:“我知道的,我都明白。”
伯景郁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在后怕,不敢回想。
庭渊踮脚在伯景郁的脸上亲了一下。
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很快就能将这种情绪压下去。
伯景郁的情绪也被瞬间安抚好了。
这时惊风才开口:“殿下,你们要不先回房休息吧,外面我们守着。”
庭渊指着身后被烧过的地方说:“我看这火烧起来,不像是寻常的起火,更像是磷粉烧过的。”
伯景郁稍微一弯腰便将庭渊抱起,往楼上走,“当然不是寻常的起火,就是想把我们都逼出来,然后对我下手,怎么起火的已经不重要了。”
庭渊背着突然一抱弄得有些猝不及防,怎么说抱就抱,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其他人早已习惯,反倒是庭渊看着不太习惯的样子。
关上了房门,只剩他们两个人,伯景郁轻柔地将庭渊放到了床上,欺身上来。
庭渊提醒他:“这里是官驿,不隔音。”
“我不做什么,我就是想在你身上趴一会。”
庭渊摊开手,由着他一整个人都压在自己的身上。
许久之后,伯景郁说:“我送你回中州吧。”
庭渊脸色剧变,推他:“你在想什么。”
伯景都知道这会让庭渊不开心,他解释道:“我认真想过了,送你回中州,这样你会安全一些,之后我还要去陈余,还要穿行南部叛军管辖的区域,这一路刺杀无数,你跟在我的身边,太不安全了,我怕你会受伤,而且你也不适应西州的天气,回中州去好好养好身体,等我到了南州,我派人接你和我会合……”
“然后呢?”庭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就知道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就不怕我回中州的路上被他们弄死,你就不怕我身体撑不住,天天担心你,郁郁而终?你就不怕西州一别我们永别,再无相见之日吗?”
“这些,你是否真的不害怕?”
“怕,我怕得要死。”伯景郁将头埋在庭渊的颈窝处,“庭渊,我真的很害怕,我从未如此害怕过,我怕你死在我的身边。”
“可我终究会死。”
第278章 深得民心
“景郁,我终究是会死的,我想用有限的时间陪在你的身边,能多一日是一日,我不想回到居安城蹉跎余生,如果我一开始就想要恢复平静的生活,就不会跟你回永安城。”
伯景郁将庭渊抱得更紧。
即便,即便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庭渊的身体情况,可他依旧抱着一丝侥幸,能够遇到神医,能够让庭渊多活几年。
没有拥有的时候,他只想拥有庭渊,只想得到庭渊的爱。
后来他想和庭渊成婚,想和庭渊终日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
现在他不想庭渊死,想要他一直活着,多活两年,不想他和自己一样遭遇危险。
“我让七十二地煞送你去京城,送你去见舅父,见我父亲,送你去见荣灏,让他们帮我保护你,待我遍巡六州结束后回去与你团聚,我会每天给你写信,每天都写。”
庭渊的心抽着疼,他不是一个多泪的人,甚至情感比一般人要淡漠,此时听着伯景郁的话,让他难以压制内心的情绪,眼眶发酸:“景郁,别这样,让我陪着你,我想陪着你,我不怕任何的危险,即便是死,我也想死在你的身边,我不想和你分隔两地,更不想孤身一人偏安一隅,从我选择走向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面对一切。”
“你要遍巡六州,我想陪你遍巡六州,我们一起为百姓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请我做你的幕僚,随你遍巡六州的初衷是觉得我可以帮助到你,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景郁,我不做临阵脱逃的人。”
庭渊伸手捧住伯景郁的脸,双眸中映着的都是他,视线交汇,庭渊恳求道:“让我陪着你,我不想离开你。”
伯景郁是第一次希望庭渊能够不要固执,听他的话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庭渊的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他真的不想失去庭渊。
爱能够让人疯狂,此时的他只想让庭渊安然无恙。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着。
伯景郁再没说过一句话,也没睡着。
庭渊更是睁眼到了天明,他怕伯景郁强行送他离开西州。
门外响起敲门声。
惊风见他们还没动静,过来提醒他们该起床洗漱准备出发。
伯景郁从床上坐起。
庭渊顺势从后面抱住他,贴在他的后背上,一只手环绕至他的胸前,按在他的心口上,隔着里衣,能感受到伯景郁的心跳。
“我不走,即便你强行送我离开,我也不走。”
伯景郁不知道该说什么,任由庭渊就这么抱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
庭渊语气十分坚定:“我不会退步,伯景郁,你别想送我走,当初是你要我跟你回永安城,是你说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身边,你不能反悔,说话不算数。”
“几日内已经刺杀了好几次了,庭渊,听话。”
庭渊:“若他们转而刺杀我,我真的死在回居安城的路上,你怎么办?如果我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可能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怎么办?”
横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生死,还有两个世界。
伯景郁的心也痛,把庭渊带在身边,就是将他置于危险之中,伯景郁做不到。
庭渊颤声问:“你要把我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上吗?”
面对庭渊一连串的问题,伯景郁想不出一个解决方案,这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的庭渊也没有不死之身,甚至比常人更容易死亡。
伯景郁不悔自己爱上庭渊,也不会怪他没有一副好身体,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他只是恨自己可能会保护不好他。
“都是我不够好。”
庭渊轻轻摇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愿意为我付出一切,把我捧在手心里,对我最好的人,你很好,景郁,你很好,是我不好,如果我有呼延南音那样的本事,有惊风赤风他们那样的本事,此时这点小事根本不会绊住你我的脚步,这根本就不会成为问题。”
“归根结底是我太弱。”
伯景郁握住了庭渊的手,将他从后面拉进自己的怀里,“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庭渊勾住伯景郁的脖子,“让我留下吧,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不想留下遗憾。”
“可我也不想留下任何的遗憾。”
庭渊的手在伯景郁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顺着眉心鼻梁滑到鼻尖,轻轻碰了两下,“对你自己有点自信,你能够保护好我,我也不是全然没有自保的能力,你忘了我在浮光县的时候也能给陈之来一个背摔吗?”
伯景郁道:“你那是用了巧劲,趁其不备。”
“让我留下吧。”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还是伯景郁败下阵来,“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洗漱准备回安明了。”
三日后,安明。
伯景郁他们离开这几日,官驿又遭遇了两次袭击,因早有防备,无人受伤。
入西州后,伯景郁一直和庭渊住在呼延南音的小院里,他本人虽没有什么行动,手下的人却派出去了好几拨,到西州的北部到处巡视。
如今就剩南部的陈余部和叛军掌控的区域没有巡查,伯景郁定在了四月出安明前往陈余。
在这几个月里,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梅花会的事情还需要收个尾巴,收完尾巴后,就是处决西州官员,待新调任的官员到任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巡察西州。
霜风扮演伯景郁一直没有懈怠,对于西州的吏治整顿力度非常大,如今的西州在他这半年的惩治中,不说十成也有六七成清明了,剩下的时间完全够他以齐天王的身份彻底地将西州的吏治整顿好,交给新来赴任的官员。
若是在其他州,伯景郁完全可以带着庭渊先行一步,四处查看百姓的真实情况。
但这里是西州,他们不断地被人刺杀,且身份已经被人识破的情况下,贸然离开大部队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索性就留在官驿里面着手整顿吏治,顺便让庭渊能够静心养病。
派出去追剿梅花会成员的人在正月底回来,将梅花会的消息上报给了伯景郁。
他们从麟州一路追杀到西海岸,各大家族的人几乎都被清洗干净了,有一半人想沉船南下绕路从南岸登陆投靠叛军。
负责追杀的人征用了军船,击沉了一部分,剩余的虽成功逃脱,却遇上了台风和小型的海啸,他们的船不够大,被风浪掀翻,逃跑的人几乎都落海而亡,尸体被冲至西海岸沿岸,各地派遣海防沿岸搜寻,共计搜到了五千多具尸体。
这个结果在伯景郁看来十分满意,他的目的从来都不在于要在西州这片土地上斩杀多少部落家族的人,能杀光最好,杀不光,即便是留下他们,他们在叛军掌控以外的区域也失去了号召力,从今往后再想要利用他们的身份掌控这些百姓,已经毫无可能。
属于他们的产业全数被查抄,一半转入萧家的名下,一半如他和呼延南音约定那般转给了他。
取代梅花会的是西州商会,由呼延南音和萧家共同执掌,实则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是皇家,呼延南音也拿到了皇商的身份,和萧家算是平起平坐,两个家族同为皇商,也能在西州相互制衡,不会一方独大,避免将来一人掌控西州。
对于伯景郁的这些谋算,庭渊都清楚,但他对此毫不过问。
唯有一事,属下禀报上来,交由他定夺。
埜贺兰临溪在他们针对部落围剿之前,便休弃有了七个月多身孕的妻子,在他们围剿梅花会家族成员时,这名女子在父亲家中生下了一名男婴,而这女子的父亲则是西州叛乱时守城的将领,身上有军功在。
属下难以决断,因此上奏伯景郁,询问是否要斩草除根。
伯景郁自当知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若追上门去杀了这个孩子,就寒了功臣的心。
伯景郁拿着奏折去找了霜风,询问他的意见。
霜风对此是感到意外的,从前的伯景郁从来不会与他商量,他们之间只有上下君臣,伯景郁吩咐什么他做什么,能与他商量事情的也只有庭渊一人。
霜风打开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王爷这是下不定决心?”
伯景郁道:“本王确实有些犹豫,是以一人之命换功臣依旧归心,还是坚决斩杀任由老臣寒心。”
霜风问:“王妃怎么看?”
“他不知道,这种事情也不该让他掺和进来。”
霜风道:“王爷已经作出了选择,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伯景郁明白他在说什么,点头默许。
当他决定避开庭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他偏向于饶了这个孩子,此时他应该是去找庭渊,让庭渊来决定。
但他找的是霜风,霜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庭渊的那一份善心。
“处决呼延謦家族的日子该提上日程了,梅花会的事情,经过小半年,是时候了结了。”
“明白。”
伯景郁转身离去,霜风将这件事安排下去。
二月初二,霜风以齐天王的名义发布诏令,将于二月十五,在永安城外的刑台处决呼延謦一族。
随即公示出那份由呼延謦如声签下的认罪书,坐实了一桩桩罪名,并与此同时公示了西州州衙官级较高的官员签下的认罪书。
消息迅速在安明传开,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西州中北部。
二月十五,伯景郁现身刑台监斩。
呼延謦一族一千余人被押上刑台斩首,从上午到下午斩首方才结束。
刑台一里外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很多人受不了提前离场。
而在安明的城门外茶铺,呼延南音家的马车停在茶铺外的路上。
茶铺里,呼延南音和呼延謦如声对坐。
她的父亲死在狱中,是她亲手送走的。
如今她不叫呼延謦如声,改叫秦如声。
呼延南音递给她一块玉佩,“这个你拿着,到了永安城去呼延工会,将玉佩交给管事的,他会给你十万两黄金,这些钱足够你在中州生活得很好,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自己的产业,或者是别的什么,足够你一辈子花不完。”
呼延謦如声接过,问:“这银两是你给的,还是那位给的。”
“是他给你的赏赐,不过是经由我手转交罢了。”
呼延謦如声将玉佩收好,“就此别过。”
呼延南音起身相送:“就此别过。”
呼延謦如声毫无留念地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个她从小生长的地方,让她没有一丝丝的留恋。
她想快些去中州,离开这罪恶之地。
从此西州诸事,再与她无关。
马车消失在呼延南音的视线中,他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朝着安明城内走去。
一手从窗口伸出,风从掌心的空隙穿过,呼延南音轻声道:“从此西州我呼延南音说了算。”
从前叛军争得头破血流,可那又如何?
现在西州是他说了算。
呼延謦如声的马车走出不过三里地,就忽然停下。
呼延謦如声问:“怎么了?”
“没事。”外面说道。
呼延謦如声敏锐地察觉到外面的声音不对。
她抽出匕首,还没来得及靠近马车入口,一根毒针便射进了他的眉心。
闭眼之前,她也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她想要去中州,却永远被留在了西州这片土地上。
她想: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在中州。
“如声姑娘,一路走好。”
马车仍旧不断地向前,不断地向前,带着秦如声前往中州,前往人间仙境。
二月底,朝廷派遣过来的第一批官员抵达西州。
由霜风代替伯景郁接见他们,并为他们安排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这批官员顶替有罪的官员,接手他们的工作,让整个西州运转起来,也就到了处决这些官员的时候了。
对于这些官员,伯景郁从一开始的意思就很清楚,这些人必须死,但他们的家人可以酌情留下,不对他们的家人斩尽杀绝。
梁世丰功过相抵,破格提拔为西州的监州,西州的官员将在他的监察之下运作起来,共同搭建一个全新的西州官员体系。
西州官员的处决日期定在三月十五,照例是提前一段时间公布。
之前斩杀呼延謦一族的事情,在百姓之中褒贬不一,有些百姓觉得是为民除害,依旧有些百姓觉得他们是针对西州各大家族的一场清理,为的是牢牢地将西州掌控在他们的手里。
没有谁能够完全地深得民心,能够赢得绝大多数的民心,已经足够。
依旧是由伯景郁监斩。
庭渊以前很喜欢去茶楼听老百姓对伯景郁的评价,但他们的身份暴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茶楼了。
呼延南音特地派了一些手下去茶楼记录下来这些人的言语,拿到官驿给庭渊看。
厚厚的几摞,足够庭渊看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监斩回官驿后,伯景郁去浴房洗漱,特地在水里放了些干花,除去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后,又在隔壁的房间里熏了香才去找庭渊。
看到庭渊在看东西,还以为是话本子,走近了才知道是呼延南音让人记录下来的关于百姓对自己的评价。
庭渊闻到一阵清香,像是伯景郁身上散发出来的,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一身衣服吧。”
伯景郁将他拉起来,自己坐在了他刚刚坐过的位置,随后拍了拍大腿,“坐。”
庭渊转身就要去坐另一边的椅子,伯景郁拉着胳膊给他拽回来,“跑什么,我吃人?”
庭渊:“重。”
“重个鬼,一只手就把你抱起来了,就你这点重量,还重?”
伯景郁的手臂就跟钳子一样,直接将庭渊固定住,完全挣脱不了。
伯景郁说他:“都成婚一年了,坐在我的大腿上有什么问题,你要是个姑娘,现在我们的孩子都该嗷嗷哭了,脸皮还这么薄。”
庭渊:“你今日怎么这么不正经,斩杀了这些官员让你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西州的事情彻底处理完了,我们接下来就能去巡查陈余和叛军所在的南部山区,巡查完了就能回中州。”
庭渊:“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换了衣服,身上还这么香。”
“以为我去哪里鬼混了?”伯景郁笑着说:“我怎么会去鬼混,我恨不得天天和你鬼混,上次监斩回来你不是觉得我身上的血腥味太重难闻,我这次回来就提前去洗了澡才回来见你。”
伯景郁撇嘴:“你居然怀疑我。”
庭渊:“问一问而已,你平日不爱熏香,我觉得奇怪。”
“你不喜欢血腥味,我自然要给自己熏得香香的。”
庭渊亲了伯景郁一口,“有心了。”
“那是,我对你一向是上心的。”
两人一起看了百姓对伯景郁的评价,若说在此之前西州的百姓对伯景郁的认可度达到六成,经过他斩杀这么多官员来表明对西州整顿的决心,如今的百姓对伯景郁的认可度可以说是接近九成。
庭渊看完后,产生了一个疑问,但他又不敢说。
上次说,伯景郁和他发了脾气。
当时是纯粹的好奇,这次则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以前他只是伯景郁身边的一个谋士,合作关系,现在他和伯景郁成了婚,伯景郁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而他本就是一个喜欢多想的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那件事。
两人在一起久了,庭渊一个眼神,伯景郁都知道他有事,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先说好,你不准生气。”
伯景郁:“保证不生气。”
庭渊这才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你不怕自己功高盖主吗?”
伯景郁愣了一下。
随后想明白庭渊为什么会吞吞吐吐的。
上次庭渊这么问,他几乎可以说是斥责了庭渊,觉得他管得太宽了。
甚至觉得他的话有挑拨的嫌疑。
导致庭渊情绪激动,心跳骤停,差点死了,是他救了很久才救回来的。
这一下他的心猛地抽搐,生怕再发生中州同样的事情,抱紧了庭渊,“你别激动。”
庭渊愣了,“我激动什么,我还怕你激动,然后骂我一顿。”
“我怕你情绪一激动给自己弄晕了,或者和之前一样……”
庭渊捧起伯景郁的脸,“我在你心里这么脆弱啊。”
伯景郁点头:“比泡泡还脆弱。”
庭渊:“……”
“我那次真的不是因为你凶我,是因为当时你把我看光了产生的羞耻感,加上泡热水澡泡的血液循环加快,这才导致我羞愤交加心脏承受不住负荷晕倒的。”
水深超过心脏后会形成压力,不断地挤压,身体不好的人承受不住很正常,真不是伯景郁的问题。
伯景郁问:“你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这个。”
庭渊拍了拍呼延南音送来的这些东西,“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你,讨论的是齐天王,虽然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讨论你也没错,先有中州又有西州,你做了这么多,老百姓对你的认可度高,我担心君上对你产生芥蒂,毕竟功高盖主……”
功高盖主一直都是君臣大忌。
这些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伯景郁如实地与庭渊说:“实话,我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以前不会考虑,以后也不会考虑,这是我身为储君的责任,我无心做君王,更愿意做君王的眼睛和得力的帮手,我们共同的目标是治理好胜国。”
“你就当是我想得太多了。”庭渊见他如此相信君上,也不想多说什么,免得让伯景郁觉得他挑拨离间。
伯景郁说:“我无心称王,我父亲也是如此,否则这王位怎么会落在荣灏的手里,我不知道你所知道的君王是什么样,或许只会贪图享乐,我们伯家从女君手里接过王位,历代君王都很勤政,君王的勤劳就像是被束缚在深宫里,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享乐人间,做了君王就意味将天下重任加诸吾身,片刻不能懈怠,比起成为君王,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没有那么多责任要我承担时,可以稍稍地懈怠一些,像我父亲可以去寺庙出家,作为君王没有这样的权利,一旦成为君王,唯一仅剩的一条路就是励精图治为胜国燃烧自己的生命直至最后一刻,永远地被束缚在那个位置上。”
君王的人生中没有享乐,只有无尽的责任。
这是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的责任。
与庭渊所想象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的纸醉金迷纵情享乐不同,历任君王无一不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王位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伯景郁说:“我不会,也不想,一辈子将自己束缚在那里,我可以选择不自由,但我不能失去自由的选择。”
第279章 入陈余部
庭渊明白了他的选择。
伯景郁摸上他的肚子,问:“饿不饿?”
庭渊轻点了一下头。
伯景郁顺势在他肚子揉了两把。
庭渊一整个缩起来,肚子发痒得厉害:“你干嘛!”
伯景郁只是轻轻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走吧,我们去吃饭。”
还在等开饭时,惊风送来了一封信件。
“殿下,君上派人送来的。”
伯景郁伸手接过,拆开查看信中的内容,转手把信递给了庭渊。
庭渊边看,眼睛睁得也是越来越大。
等庭渊看完,伯景郁问他:“你怎么看?”
庭渊将信还给伯景郁:“这么大的事情,你问我?”
伯景郁点头,看他这个反应与他说:“你是我的王妃,也是我们皇家的人,这种事情你当然有发言的权利。”
庭渊:“我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觉得男女都一样。我很支持啊,但我支持归支持,我又没这个权利。”
这封信是君上写给伯景郁的,当初君上和伯景郁的父亲联手设计,以封妃君谕的名义把颜渺送到中州和伯景郁团年时,君后就有身孕,不知男女,让伯景郁帮忙取名字。
伯景郁想了两个,若是女孩就叫盛鸢,若是男孩就叫盛昱。
君后生下的是个小公主,君上用了伯景郁取的名字——盛鸢。
而今这封信上表述的意思是君上想立盛鸢做储君。
胜国经历七代君主,不是没有公主出生,从王位到了伯景郁先祖二代君王的手上,此后王位默认的就是传男不传女,五王乱朝时最有能力的是名姝公主,因为她是女子,当时因为三代君王打压女子,她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心灰意冷出家为尼。
站在庭渊的角度,他觉得男女都一样,盛鸢当然可以成为女君,女子不一定比男子差。
但他的角度并不重要,他又不是神,说让谁做胜国的君王,胜国未来的君王就是谁。
伯景郁道:“你支持?”
庭渊点头:“对啊,我支持。”
伯景郁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想法。
“为君之路不容易,我才与你说过,这条路对于男子来说都走得极为不易,又何况是女子,要面对的质疑和压力,会是男子成倍数地增长。”
庭渊道:“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女子要比男子优秀很多,才能够获得和男子相同的机会。”
庭渊的母亲就是如此,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也只是做到了法院院长,而她同期的那些男人都比她职位高。
明明她是同期里最优秀的。
庭渊时常会替母亲感到不平。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没有绝对的公平。
努力不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庭渊与伯景郁说:“你也才跟我说过,你可以选择不自由,但你不能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那么盛鸢也该是如此,她可以选择不成为君王,但你不能剥夺她选择的权利。”
“你不能因为她是女孩,就觉得她吃不了这个苦,想要让她过得轻松一些,不要去替她做决定,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可以自己做决定,决定自己是否要成为储君,决定自己未来的方向。”
“你刚在中州砍了这么多的官员,朝廷也因颜槐序的事情抓出一堆官员,西州又被你砍了这么多的官员,胜国的官员现在很短缺,即便是这一届的科举扩招,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填不上现在的空缺,如今的胜国正值百废待兴,何不等情况稳定之后再考虑拥立储君的事情,也让盛鸢有一定的时间可以成长。”
胜国的未来如果能够按照这个趋势保持下去,百姓何愁没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若在那个时候,盛鸢真的成了女君,女子的地位自然会随着盛鸢接任女君而升高。
庭渊心中期待着这样的一天,同时也觉得盛鸢应该有选择的权利,来选择她是否要成为女君。
伯景郁细想觉得庭渊说得也有些道理,去写下一封回信,让惊风送出去。
盛鸢的未来该由她自己做主。
若她选择成为女君,那么称王之路的荆棘与坎坷都该由她自己面对。
若她不想成为女君,只想做一个快乐的小公主,届时再做打算也来得及。
叛军的刺杀从未停止,霜风和伯景郁一起将西州官场整顿好后,时间也进入了四月。
整装好队伍,朝着陈余部落开拔巡狩。
陈余部一直在西南海岸,拥有八百多万人口,自打西州叛乱之后,他们这个部落和部落之下的子民一直选择避世不出,归属朝廷管理,从不参与叛军谋逆,也不与梅花会搅合在一起。
追杀各大部落,这些人往陈余逃寻求庇佑,陈余部落的人并未出手帮助,也正因他们的袖手旁观,朝廷处理起这些叛军时才没有阻力。
又一次刺杀后,杏儿问伯景郁和庭渊:“王爷,公子,叛军这么锲而不舍地刺杀,却从不正面出击,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他们放任我们收拾梅花会,完全没有从中施以援手,若他们当时稍微出手,不说保住梅花会全部的人,至少能够保存住一部分核心的势力,可是为什么他们当时毫无行动?”
庭渊和伯景郁互看了一眼。
伯景郁解释道:“叛军手上却是有兵力,甚至他们的兵力不弱,但他们始终不敢发动战事,和我正面硬杠,因为他们手里的兵力是一次性的,和我们对战,他们没有后备战力和资源,一次打完就没有第二次了。”
“原来如此。”杏儿这才解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庭渊说道:“没有增补,一开始他们能赢,后续必输无疑,那个时候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西州平乱,彻底收复叛军所占领的南部,他们不敢动,所以只能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杏儿又问:“可若王爷真的死在了西州,朝廷一样是要派人来西州平乱,替王爷报仇的呀。”
伯景郁解释:“一旦我死了,朝廷自然是要为我平乱,但这对君上对朝廷也是很大的重创,胜国的安宁没了,君上要想镇住朝臣,得花更大的力气,虽是一步险棋,却也蕴藏生机,比直接和朝廷开战被歼灭相比要划算。”
“这计谋可真狠。”
杏儿这下明白了种种原因。
叛军比谁都清楚,他们没有与朝廷一战的能力,这几十万的军队是他们的堡垒,也是他们手里唯一能用的一张牌,一旦使用不慎,则满盘皆输。
面对被伯景郁全面瓦解的梅花会势力和重整的西州吏治,叛军无疑是被砍断了左膀右臂。
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问题等着他们,那就是粮食。
从前有河豚网络,有梅花会,有西州的官员和他们勾连,彼此形成利益链,不断地输送利益。
如今这些都不复存在,很快他们就该出现粮食危机,到那时,他们就要面临抉择,或战或降。
五月中旬,在经历了无数次刺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陈余部落所在的南部区域。
这里也被称为西州的西南府。
府衙在望洋。
从安明到望洋,两千五百里的路程。
伯景郁始终是以齐天王的身份和庭渊一起在王驾里,一路敲敲打打沿途通报巡查。
抵达望洋前就派了先遣队通知他们。
望洋的官员早早地就等在城外十里处迎接。
此处的百姓和北部的百姓样貌略微有些区别,他们所穿的服饰也与北部的服饰有所不同。
北部多少是受了西府的影响,百姓多去西府务工,往来贸易之下,也会受到中州文化的影响。
而陈余部所在的西南府的百姓靠耕种和打鱼而生,这么些年也不全然依附朝廷拨粮,老百姓这么多年一直都过着自己的生活,在朝廷的治理之下,极大限度地保留了自己的习俗和权利。
虽归顺朝廷,却不完全被朝廷所掌控。
与接驾的官员打了照面后,由他们引导王驾入望洋城的官驿落宿。
透过帘子,庭渊能够看到外面的百姓,他们也在朝着里面看。
庭渊放下帘子。
伯景郁看他有些不安,问:“怎么了?”
庭渊:“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里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伯景郁握住他的手:“没关系,不管如何,我都和你在一起。”
由于叛军将他们盯得太死,这一路他们也不敢沿途先行,一直跟随巡查的队伍,几个月时间给庭渊都快憋坏了。
庭渊更喜欢以前在中州的时候,他们沿路边走边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到了官驿,伯景郁要召见当地的官员,让惊风陪着庭渊去后院休息。
手下的人把东西搬进屋内。
庭渊在屋里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多以贝类的壳作为装饰。还有用小海螺装饰的珠帘,随手拨过,叮当作响。
“放下我自己整理就好。”
惊风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待人走了,他与庭渊说:“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庭渊嗯了一声:“好,你也出去吧。”
他有些疲累,想睡一会儿。
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下山。
起身来到外面,惊风听到声音看过去。
庭渊问:“你家王爷接见官员还没回来?”
惊风点头:“需要我去帮你找吗?”
庭渊摇头:“算了,他忙完了自己会回来。”
“你饿了?”惊风问。
庭渊点了点头,确实是饿了,这个点本就是饭点。
惊风起身:“我去给你找吃的。”
庭渊跟着他一起出院子。
惊风:“你要去哪?”
伯景郁说让他跟着庭渊,他的任务就是看着庭渊保护庭渊。
庭渊指了指隔壁的院子:“找杏儿。”
惊风哦了一声。
看庭渊进了杏儿的院子他才放心去找吃的,走到转角还是不放心,找了两人盯着。
杏儿每日努力用功,见庭渊来了她的院子,放下书问:“吃晚饭了?”
庭渊摇头,坐到杏儿的对面:“伯景郁还没回来。”
杏儿指了指桌上一个方正的盒子,“那里有都是赤风给我买的零食,你饿了先吃点。”
庭渊去拿过来,问她:“你要不要吃?”
杏儿埋头看书,说:“我还不饿。”
庭渊:“你也稍微地休息一下,要懂得劳逸结合。”
杏儿放下书:“好吧,我听公子的。”
庭渊莞尔。
惊风拿了一些水果和小点心来给庭渊吃,“晚些就开饭了,你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庭渊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分了一些给杏儿。
这一等,等到太阳下山,天彻底黑了,伯景郁都还没回来。
杏儿与惊风说:“要不你去前面看看?这都过了饭点一个多时辰了。”
惊风也有些饿了,起身出去。
一路循着往前院找去,以往他都是跟在伯景郁的身边,现在被伯景郁指派给了庭渊,总让他觉得这是大材小用,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庭渊对伯景郁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惊风入前院,偷偷溜进屋子。
伯景郁一脸不悦地坐在最中间,这些官员也不知道是怎么惹着他了。
伯景郁看到惊风进来了,又没到他身边来禀报任何事情,注意到外面天都黑了,想着可能是庭渊见他没回去,让惊风过来看情况。
也生够了气,一挥手对众官员说:“都回去吧。”
众官员纷纷起身告辞。
伯景郁端起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已经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茶杯他与身边的人说:“开饭吧。”
惊风上前。
伯景郁问他:“可是庭渊饿了?”
惊风点头:“傍晚就饿了,我给他找了些吃的垫肚子。”
伯景郁按了按眉心,起身出门,去找庭渊。
庭渊还在杏儿屋里。
伯景郁进屋,杏儿忙提醒庭渊。
庭渊看过去,见伯景郁也是一脸疲态,问:“怎么了?今日看你这样子,是格外地不顺利。”
伯景郁伸出手拉庭渊的手:“何止是不顺利。”
庭渊:“说说。”
“算了,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这一放下来,伯景郁也有些饿了。
惊风张罗着大家先吃饭。
庭渊是真的饿了,平常只吃半碗饭,这顿饭吃了整整一碗。
伯景郁与惊风说:“以后我要是忙,就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你们先吃。”
惊风说好。
饭后/庭渊感觉自己吃得有点多,伯景郁陪着他在后院散步。
“今天怎么不高兴?这些官员有什么问题吗?”
伯景郁道:“名义上陈余部是归顺了朝廷,但他们依旧是独立自治,并不服从朝廷的管理,许多政策在这里推行得并不顺利。”
“比如呢?”
“田产买卖,房屋买卖,这些按照朝廷的政策是需要在户司田司登记,买卖都要上税。”
“收不上来税?”庭渊问。
伯景郁点头:“何止收不上来税,朝廷对西州免征粮税,但其他的税收并不免,一年到头西南府的税收合计起来不足十万两银子。”
“这里有八百万的人口,上的税还不如中州一个小城上的税多,你觉得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庭渊又问:“那你可调查清楚为什么收不上来税?有人从中阻拦,还是收税的人没有尽心尽力?”
伯景郁道:“今日问了这些官员,全都在互相推诿,我想二者都有,有人不想交,也有人没有用尽全力去收。”
“懒政惰政的问题好解决,但不想交的这些人都是谁,为什么不想交,得对症下药。”
伯景郁:“也不光是税务的问题,还有其他的政策推行得也不顺利,征兵每年在这里都招不到什么人,他们不愿意参加朝廷的军队,反倒是自己组建了民兵组织,组成陈余卫。”
庭渊:“名义上归顺了朝廷,实则还是自己那一套,对于朝廷下达的政策两面派?”
“没错。”伯景郁稍稍觉得有些头疼,“怎么就没有一件省心的事情。”
庭渊笑着说:“是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起来确实让人头疼。”
还是案子简单。
说起案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案子了。
伯景郁捏了捏庭渊的手指,“我会处理好的。”
“那你想好了要怎么处理吗?”
伯景郁摇头:“还没想好,打算过两日见一见陈余部落的几大家族的族长,给他们敲敲警钟。”
伯景郁问庭渊:“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一直都觉得庭渊在很多事情上的见解独到,说不定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想打破陈余部落的人对西南府百姓的掌控,还是想和他们保持现有的状态相安无事?”
伯景郁细想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想让他们彻底归顺朝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阳奉阴违。这里距离叛军所掌控的区域很近,我又害怕陈余和叛军勾连,到时候再生祸端。”
庭渊这下算是明白了,伯景郁是怕自己的步子迈大了,逼得陈余部的这些人狗急跳墙。
轻笑着摇头。
伯景郁有些不解:“笑什么?”
“我笑你是被困住了。”
“何以见得?”
“你觉得陈余的人和叛军勾连在一起,能够在西州掀起多大的风浪?相比较之下,是叛军和陈余的人比较怕才对。”
“他们害怕什么?”
“害怕你对他们下手,叛军好歹有军队,不说和朝廷能够长期对战,起码能在一定时间内给朝廷军队造成危险,陈余现在有什么?就凭借他们手里的民兵想挑起暴乱?”
经过庭渊这么一说,伯景郁心中的担忧就此烟消云散。
“你说得对,该是他们怕我才是。”
庭渊歪头看着伯景郁,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戳了戳,“是他们该怕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今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伯景郁刚在北部将梅花会给清剿干净,现在的叛军是一动不敢动,陈余还不如叛军,即便住在这里的人和朝廷不亲,也不敢和叛军勾连,一旦和叛军勾连在一起,就等于是给朝廷递了刀子。
陈余的人想的首先是如何保全自己,其次是如何为自己争取利益。
和叛军扯上关系,朝廷一旦发兵西州,他们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何谈利益。
梅花会一众家族就是最好的例子。
庭渊说得没错,是陈余的人该怕伯景郁,而非伯景郁该怕陈余的人。
从前在这里的官员害怕遭遇报复,如今有了伯景郁给他们撑腰,自当大刀阔斧地改革,又何好惧怕的?背后是朝廷的百万大军在为他们撑腰。
伯景郁伸手将庭渊拉进怀里,低头吻上去。
庭渊躲开:“周围有人看着。”
“看着就看着,这有什么。”
伯景郁倒是丝毫不在意,但想到庭渊脸皮太薄,说道:“算了,晚上回去亲。”
伯景郁问:“这段时间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庭渊如实相告:“确实很无聊,成日无所事事,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那你有没有兴趣去帮我查一个案子?”
“可以啊,这才是我擅长的领域。”庭渊一口答应,眼里突然就有了光泽,压了压手指:“什么案子?”
伯景郁道:“三日前,府衙的通判宋诗文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家中,而杀他的人正是他家中的女仆,女仆已经畏罪自杀。”
庭渊问:“你在怀疑什么?”
“倒不是怀疑什么。”伯景郁道:“所有官员全都住在衙门后院,只是还不清楚为何她会杀掉宋诗文,朝廷官员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庭渊:“那我尽量去帮你查,看看能不能给你查出原因。”
伯景郁:“我把飓风赤风惊风都派给你,由他们三个一同保护你的安全,再给你派几个随行的侍卫,府衙后院刺客想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行,我会全力以赴。”
伯景郁:“明早我让人把卷宗给你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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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渊:“尸体在哪?”
“尸体在衙门地库停放着,你要是想去看,让刑司的人安排就行。”
“好。”庭渊恨不得现在就去看卷宗。
伯景郁看他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也替他高兴。
庭渊不太喜欢他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却因他的身份,不得不帮他出谋划策,他更擅长的是查案,而他们代天巡狩中本就有监察衙门办理过的案件抽查是否存在误判冤案,让庭渊介入宋诗文被杀一案,倒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哦对了,我不要以王妃的身份查案。”
伯景郁问:“那你想以什么样的身份查案?”
庭渊:“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还是你的师爷。”
“好,庭师爷。”伯景郁朝他挑了挑眉。
庭渊搓了搓胳膊,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用这种要把我脱光了按在床上这样那样的眼神看我。”
第280章 男狐狸精
次日一早,衙门就把案卷的卷宗给送过来了。
庭渊一起床就看见摆放在桌上的卷宗。
许久没摸过卷宗的他看到卷宗十分亲切,都还没顾得上洗漱,就直接将卷宗打开开始看。
只是这卷宗里面要啥没啥,只有很简单很基础的信息。
死者名叫宋诗文,是西南府府衙的通判,这个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赋税,刑案,粮运,家田,水利,这些全都归通判管理,手上的权力不小。
杀死她的女子叫慕容韶音,是他们院子里负责洗衣做饭的女仆。
宋诗文祖籍中州东府,举家上任,父母已经亡故,妻父妻母也已亡故。
与妻子育有二女一子,同住的还有宋诗文的亲弟弟宋诗杰和妻儿三口,妻弟梁念安一家三口。
宋诗文拖家带口共计九人,雇来照顾起居的仆人共计九人。
事发当日正值中午,本该是在前衙办公的宋诗文不知何故返回后院家中,家中夫人带着所有的仆人响应知府夫人的号召,全都去参加河神祭祀,整个府衙的后院几乎无人。
一个本该跟着夫人一同去参加河神祭祀的女仆偏偏出现在了家中,一个本该在前衙办公的官员返回家中。
女仆杀死了不知何故回家的官员,而后不知为何紧接着自杀。
直到通判夫人等人随知州夫人参加完河神祭祀回家,发现了死在家里的丈夫和女仆。
家中其他人连忙去前衙喊来人,经过司刑院众人鉴定,确定宋诗文是被家中女仆捅死,而捅死宋诗文的女仆也畏罪自杀,暂且将尸体收放在刑院的地库之中。
卷宗里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庭渊低喃:“有点意思。”
伯景郁正巧从外面端了洗漱的水进来,问他:“什么有意思。”
庭渊扬了扬手里的卷宗:“这案子,有点意思。”
“案子能有什么意思?还有比我更有意思?”伯景郁朝他招手:“过来洗漱。”
庭渊起身,撸起袖子:“我不是说这种事我自己做就行了。”
伯景郁将帕子打湿递给庭渊,坐在了一旁:“我想做,我乐意,我就想给你打洗脸水,就想帮你准备好漱口用的东西,我还想帮你烧洗澡水,我疼我自己的媳妇,有什么问题?谁要是敢说,嘴都给他撕烂。”
庭渊心里美滋滋的。
伯景郁撑头看着庭渊,眼神别提多痴迷。
庭渊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我眼光真好。”
“好什么?”
“找媳妇的眼光好,找你这么好个媳妇。”
庭渊的脸都给他说红了:“我哪里好了,不会做饭,不会武功,脾气也就那样,身体还差。”
“你跟了我是享福的,不是受苦的,为什么要会做饭,要会武功,我就喜欢你这样,你脾气越烂我越喜欢。”
庭渊刚捧起洗脸水,听到伯景郁这么说,把他的耳朵都说红了,脸涨得火辣辣的,“你今天吃错药了,嘴巴这么甜做什么。”
“我哪天的嘴巴不甜。”伯景郁依旧撑着头迷恋地看着庭渊,“今天你就要出去查案,什么时候回来,一整天都看不见,你会想我吗?好想跟你一起出去。”
庭渊将手上的水弹到伯景郁的脸上,“别闹,说得好像你十年八年都见不到我一样,你自己这段时间天天不是接见官员,就是检查政务,或者是去巡访军营慰问官兵,除了晚上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其他时间也不见你多念叨我多想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我恨不得抱着你牵着你让你跟我一起接受这些的朝拜,和我一起去慰问官兵,把我美丽又聪明的王妃介绍给他们,但你自己不愿意。”
伯景郁起身来到庭渊身旁,一把搂住他,“现在你把我弄湿了,晚上我可就要把你弄湿。”
“滚。”庭渊将手上的帕子糊在伯景郁的脸上,“一大早上的没个正形。”
伯景郁用帕子擦了把脸,拧干了水重新打湿给庭渊擦脸擦手,“没办法,谁让你这么可爱,气急败坏的时候最可爱了,像兔子,就想欺负你。”
“滚吧你。”庭渊笑骂。
伯景郁:“带着你一起滚,有你滚的时候,别着急。”
庭渊又被说得红了耳朵:“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以前是纯情少年,现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什么是黄色废料?”伯景郁不太懂。
庭渊:“就是你满脑子装的都是那些事。”
“那你可就冤枉了我,我心系朝廷,心系百姓,心系你,怎么可能只装下半身的事情。”
伯景郁正经了起来,“有一说一,你今日出去查案,一切多加小心,和惊风走近些,别离开他的视线。”
“知道了,男妈妈。”庭渊无奈轻笑:“你怎么把我当成儿子养,恨不得饭都给我嚼碎了喂嘴里。要不你拿一条绳子把我拴你裤腰带上。”
庭渊伸手去勾伯景郁的腰带。
“那你这是嫌我啰嗦?”伯景郁有些失落,垂眸闹起了情绪,“我就是想把我认为好的都给你。”
“我知道。”庭渊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在他心口拍了两下,“我没有嫌你啰嗦,我是觉得你若是有孩子,肯定会是很好的父亲,又温柔又有耐心。”
“那你努努力给我生一个。”伯景郁说完又觉得不好:“不要不要,小孩子什么的最黏人了,会和我抢你,你只能是我的。”
“占有欲这么强啊。”庭渊满心甜蜜地弯了眼。
伯景郁突然一口咬上庭渊的脖子,给庭渊吓得一激灵,转而又怕他疼,用力嘬了一个印子,和小孩子邀功一样眼睛亮晶晶地和庭渊说,“好了。”
庭渊伸手抹掉被嘬过的地方残留的唾液,“你是不是给我种草莓了!”
“什么是种草莓?”伯景郁一脸疑惑。
庭渊去找镜子,伯景郁一把抓住他:“不准看。”
庭渊就知道伯景郁肯定是这么干了,说他:“你这么干别人会怎么想我!”
伯景郁一脸兴奋地说:“会知道你是有主的。”
庭渊捏住伯景郁的脸:“你怎么不在我脸上盖上你齐天王的私印,这样别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伯景郁捏住庭渊的下巴,左看右看,真的认真地思考起来了:“你说我是盖左边的脸好,还是盖右边的脸好,要不左右盖一个,额头再盖一个,然后下巴和脖子都盖上……我觉得还是把你关在院子里比较好,不准别人看,别人都不配看你。”
说罢还精分地给自己符合:“对,都不配。”
庭渊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是被他逗得收不住笑,“郁郎啊,你该吃药了。”
伯景郁突然间眨了眨眼,“你叫我什么?”
庭渊说:“郁郎啊,我昨天听许昊说,西州这边管自己的情郎都这么叫。”
“爱听,多叫。”伯景郁眯了眯眼,“有那么点不想放你去查案了,要不你今天不出去查了,我们厮混一天。”
“混你个头,干正事去,你今天不是还约了官员,要听他们汇报政务,给他们安排政务。”庭渊轻哼一声:“我可不要做男狐狸精。”
偶尔做做狐狸精还是可以的,长期做狐狸精,那是万万不行的。
伯景郁将庭渊抱起放到桌子上,“亲一会,一想到今天我一整天见不到你我就要发疯,亲够了再说。”
说完就亲,完全不给庭渊拒绝的机会。
庭渊心里也有点没谱,他和伯景郁自打出了居安城查案子就没有分开过,天天腻在一起,今日突然要分开各自办事,是真的有点不适应。
杏儿要读书,不能和他一起出门。
平安要跟着许院判一起在城内坐诊,更不能跟他一起出门查案。
伯景郁要留在官驿接见官员。
呼延南音留在了安明,和萧家的人联手整顿商会。
庭渊的查案小分队正式瓦解,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惊风飓风赤风三人只动武不动脑,倒也不怪伯景郁今日这般放心不下。
出门前伯景郁特地将惊风叫到跟前叮嘱,一定要把庭渊看紧了,别让他受伤。
惊风点头如捣蒜,看着他家王爷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也是无奈。
三人一左一右一前包围了庭渊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十个侍卫,都是刚负责庭渊安全的。
这出门的排场,不知道的以为马车里坐着的是伯景郁本人。
司刑院的官员等在府衙门口迎接,也被这阵仗吓到了,个个心里犯嘀咕,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介入了这个案子,怎么这么大的排场。
马车挺稳,立刻有人上前放脚蹬。
惊风翻身下马后,快速回到马车旁。
以往庭渊下马车都是伯景郁扶,今日换成了他。
他将胳膊递上去,让庭渊扶手,可不敢把手递过去,不然回去了伯景郁要吃醋不说,还得生气。
庭渊的手扶在他的小臂上从马车上下来。
几位官员当时都曾在城门外迎接,不曾看到过庭渊,庭渊当时在马车里,并未和伯景郁一同下马车,因此没几人知道他是谁。
但他们知道,扶着庭渊下马车的这位,和随行一左一右的护卫,都是伯景郁身边最信任的侍卫。
为首的司刑院院长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
按理来说若是朝廷的官员来查案,应该身着官服,这位并未身着官服,不着官服便无法判定品级。
惊风似乎是看出来他们的窘迫,主动介绍道:“这位是王爷最信任的幕僚,姓庭,单字一个渊,唤他庭公子,或者是庭师爷,都行。”
“下官是西周西南府司刑院的院长江迷山,这些都是司刑院的下属官员,先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怠慢,还望大人海涵。”
庭渊赶忙伸手扶他:“江大人何须多礼,我虽是王爷的幕僚,身上却无半点官职,何以大人以下官自称,我今日前来只是奉了王爷的命,不让朝廷官员白白惨死。”
江迷山忙接话:“一切全凭公子调遣。”
庭渊朝他微微点头,随即转入正题:“宋诗文尸体何在?杀了他的那个姑娘慕容韶音的尸体何在?”
江迷山倒也没想到庭渊会这么急,说道:“两人的尸体如今都存放在地库中。”
庭渊道:“那便有劳大人带我去看尸体。”
“请随我来。”江迷山先走一步带路。
往地库走的同时,惊风将大氅给庭渊披上,“公子身子不好,地库偏冷,免得受寒。”
庭渊边走边系上绳子。
江迷山:“不知公子畏寒,若早知如此,该为公子备好御寒的东西。”
“无事。”庭渊说:“只是身子比寻常人弱一些罢了。”
江迷山心说看你这样不像是比寻常人弱。
庭渊问江迷山:“衙中可有仵作?”
“仵作不住衙门,若公子需要,我让人这就去请。”
“劳烦大人安排。”
江迷山问:“公子是等仵作来了再入地库还是先入?”
“先入,我先看一看尸体。”
江迷山不再多问,领着庭渊前往地库。
地库顾名思义就是在地下,地库存冰的同时也存放尸体。
七拐八拐地拐进地库的停尸房,一开门必能感觉到一阵寒气,让人不由得打个哆嗦。
地库中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从外面引入光线,十分昏暗,得靠蜡烛油灯才能看清东西。
尸体摆放在板凳支起的停尸台上,一男一女,不必说也能分辨得出来谁是谁。
庭渊径直朝男尸走过去。
“满打满算,到今日中午,便是宋诗文死亡满四日,可对?”
江迷山点头:“对。”
庭渊问:“致命伤在哪里?”
江迷山掀开盖在宋诗文身上的布,腹部一道伤口赫然显现。
庭渊:“将布放置一边。”
赤风上前将尸体身上的布彻底拉掉,递给旁边的官员。
对方不想接都得接。
庭渊上下将尸体检查了一遍,尸体非常干净,除了腹部中了一刀,其他地方并无任何伤痕瘀青,没有抵抗伤,也就说明被捅的时候他没有抵抗过。
庭渊转而又去看了慕容韶音的尸体,同样也是腹部中刀,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抵抗伤。
两人的指甲里面都是干干净净的,以庭渊对尸体的熟悉程度,看不出两人是否存在中毒的可能。
他所熟知的中毒之后在尸体上所呈现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剩下的需要仵作来帮忙排除,确认两人的死因。
庭渊转而问江迷山:“死亡当日/你们为何没有对一切展开调查,而是将尸体收入地库存放?”
江迷山道:“当日我们收到先遣队的通报,齐天王三日后抵达望洋,为了筹办迎接王爷的宴会还有其他的事情,大家实在是顾不上这件事,便想着等王爷离去之后再行调查。”
庭渊有些无语:“作为司刑院的院长,难道你不知道,死亡三十六时辰内是黄金调查时间吗?”
一旦超过时间,很多证据都会湮灭。
周围的人记忆也是有限的。
江迷山忙道:“公子说过我也知道,只是当时实在是顾不上这里。”
庭渊:“身为司刑院的官员,刑案就是你的重中之重。”
“这几日/你们可有跟进调查?”
江迷山低下了头。
庭渊颇为无奈。
待仵作来了之后,众人再度入了地库查验尸体。
仵作不明白为何验过的尸体还要再检验一遍。
但他也只是一个仵作,只能依照官员的要求再验一遍。
庭渊问仵作:“有无可能他们是别的原因致死,随后伪装成凶杀?”
仵作摇头:“并无可能,当日案发之后,我被叫至案发现场,当场尸检,案发现场的情况并不存在伪装现场的可能,两人直接的死亡原因都是失血过多。”
庭渊问:“你能确定?”
仵作点头:“我从事这个行业二十年,尸检过的尸体少说有二百具,不会出错。”
庭渊问:“凶器在哪里?”
江迷山让人去将凶器取来。
凶器是一把弯月形的匕首,约莫巴掌大小。
庭渊问:“这匕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江迷山摇头:“这就是我们西州最初可见的渔夫匕首,这种弯刀匕首用来杀鱼的,刨开鱼腹,或者是削成薄片,用这种刀最为合适,在西州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庭渊对比了两人身上伤口的形状,确实是这种弯刀造成的,而这把弯刀上还有残余的血迹,又是凶案现场捡到的,必然就是凶器。
众人走出地库后,站在太阳底下,过了一会儿才回暖。
庭渊接着问:“宋诗文当日为何要在处理政务的时间突然返回家中?你们可派人问过他处理政务相近位置的官员?”
江迷山道:“当日就问过,不过没人留意他为何会突然返回后衙的家中,我们处理公务在前衙,起居在后衙,若他趁着去茅房的时间回后衙,不主动提起也不会有人知晓。”
庭渊:“那其他的呢?”
“案发时后院并无人在,没有人目击案发经过,人全都出去参加河神祭祀了,并未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宋诗文的家人怎么说呢?平日里两人可有仇怨?或是有别的什么关系?相处得如何?”
庭渊道:“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缘由地杀死另外一个人。”
“根据宋诗文的家人反映,两人平日里接触得并不多,宋诗文对待仆人一向和善,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由自己的夫人管理,夫人也算是个和善精明的女人,将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而这慕容韶音平日里与他关系好的仆人,或者是其在他家做工的仆人,对她的评价都是相当不错的,说她踏实肯干,性格开朗,也不像是个会杀人的人。”
庭渊摸了摸下巴,“有意思,一问都是好人。”
“带路,去案发现场。”
江迷山依旧走在前头给他们带路。
从前衙到后院官员的居所,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宋诗文家的小院门上挂着白幡和白灯笼,一眼就能认出来。
江迷山指着宋家的院子说:“这就是了,宋家全靠宋通判支撑,如今宋通判死得不明不白,通判夫人情绪不佳,据说这几日大家纷纷劝着,才肯进食少许。”
江迷山道:“公子在外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免得他们冲撞了公子。”
庭渊倒是不忌讳这些,只是想着宋诗文过世,想必这些人如今正是伤心之时,若贸然上门,也是唐突,倒不如让他们有些时间反应,安顿好家中的孩子。
他从卷宗中看到,宋诗文的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弟弟的孩子和妻弟的孩子也都还小,让他们能够妥善安置好孩子,也免得吓着孩子。
不多时,便有一名穿丧服的男子跟随江迷山从院内出来。
对方上前来和庭渊微微行礼,“见过大人,小的是宋诗文的弟弟宋诗杰,长嫂不久前刚刚哭晕,如今还未清醒,请恕她不能接见诸位大人。”
庭渊道:“无事,我们是为你兄长被杀一案过来了解情况。”
“多谢大人。”宋诗杰抬起袖子擦了眼泪,与庭渊说:“让大人见笑了,我们父母早亡,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多年来长兄对我全心帮助,助我娶了貌美如花的妻子,一家美满,如今长兄突然被人杀死在家中,我们一家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庭渊点头表示理解。
问:“你兄长和慕容韶音之间的关系如何?两人可曾起过争执,或者慕容韶音对你兄长可有过恶嫌等情绪?”
宋诗杰认真地想了又想,说:“韶音在我们家做工有两年了,从我们随兄长调任至此后,她便在我们院内做工,平日里我兄长与她接触得并不多,家中琐事全都由长嫂在管理,我的记忆中两人不曾起过任何的冲突,她也算是踏实肯干,平日里做工从不偷懒,还会帮我媳妇带带孩子,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
“你确定你哥不曾在任何方面得罪过她?”
宋诗杰点头:“确实不曾,我哥公务繁忙,每日都在前衙处理公务,很晚才回家,晚饭都是长嫂让孩子们送去前衙,家对我哥来说不过是睡觉的地方,他们两人接触的机会都不多。”
宋诗文身为一府的通判,政务确实很繁重。
江迷山此时出声,“这点我们和通判大人的同僚确认过,的确如此,家中孩子较多,这后院住着上百位大人的家眷,家家户户拖家带口,每家都有四五个孩子,到了晚上下了学堂满院子跑,确实有些吵人,大人们从不将公务带回家中处理,衙门也有规定,不可私带公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