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无法弥补
惊风领着李青云到客栈时,庭渊和伯景郁已经洗漱完毕。
从计如康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全貌后,庭渊已经相信了李青云说的话,如今再看李青云,心中不免替他感到气愤,对他也多出许多怜悯。
李青云也明白,他们将自己叫过来,大概率是已经弄清楚他们家的事情,并且相信了他说的话。
只是他依旧无法判断眼前几人纠结是好还是坏,当初他也很相信计如康,计如康却是骗他的。
面对这几个突然出现,又对他的案子表现出异常关注的陌生人,李青云不得不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你可以放下对我们的戒心。”庭渊拿起伯景郁随身携带的令牌递给李青云,“我们都是齐天王的部下,此行是奉命私巡。”
直接表明身份,也避免他再有所保留。
李青云并没有分辨令牌真假的能力,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愿意相信庭渊和伯景郁他们的身份是真的。
或许是这两个人看着都不像是坏人。
又或许是他心中的怒火还未平息,想要抓住一切能够证明他清白为他们李家平反的机会。
庭渊道:“我现在要问你一件非常严肃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李青云点头。
“果酒商会拿走你家的祖传配方公开这件事,是否得到你的授意?”
李青云以为庭渊会让他承诺自己没有撒谎,或者是保证自己言语的真实性,这个问题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没有。”李青云非常肯定地说。
配方属于绝密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授意商会将配方公开。
“你确定没有?”
李青云十分确定地又回答了一遍:“没有。”
他不明白庭渊为什么这么问。
庭渊道:“既然没有,那就是果酒商会的人违法了,虽然我暂时没有办法帮你证明清白,助你平反,但至少能够在这件事上帮你和商会讨要一个公道。”
李青云没能理解庭渊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参加果酒王拔得头筹获得果酒王称号的酒是否是剽窃了别人的配方,和你家的配方未经你的允许被商会的人恶意公开尽人皆知,是两码事。”
“!”李青云眼睛瞬间睁大,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转而眼神又继续黯淡:“商会公开我家祖传的配方,是因为我手下的制酒师说我剽窃他的作品,为了平息众怒才公开的。”
乍一听这句话逻辑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但细想下来问题很大。
“即便他们因此怀疑祖传的配方也是剽窃的,谁主张谁举证,毫无根据地怀疑就能够把人家机密的东西随便公开,这世间万事只要怀疑就能这么干,那要律法做什么?”
李青云觉得庭渊说得有道理,忙问:“大人,我该怎么做,请大人指点。”
庭渊道:“找讼师,写讼状,上衙门去状告商会偷窃你家的配方,损害你的个人利益。”
李青云问:“那我应该告谁?商会那么多人……”
“一起告。”庭渊说:“你上衙门告他们商会,商会自然会找人应诉,你若是胜了,责任自然会落实到商会个人的头上,到时候责任落在了谁的头上,你就去找谁,这个人就会成为你平反的关键人物。”
庭渊这么一说,李青云便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庭渊的意思是要让他利用这个官司,让商会内部慌乱起来,逼迫他们露出破绽,再进一步地追查下去。
李青云:“多谢大人,我明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同光城内,怕是无人愿意接我的讼案。”
“那你就去隔壁城池找讼师,隔壁城池的讼师想来与你们同光城的果酒商会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用起来也更放心。”
李青云点了点头。
庭渊朝惊风使了一个眼色。
惊风拿给他一个钱袋子,“这里面有十两银子,足够你请一个很好的讼师,这钱也不白给,等你的案子结束了,再把钱还上。”
李青云没想到他们连这些都想到了。
他身上确实身无分文,而他又不能离开同光城,一旦离开了,旧宅的房子都不属于他。
旧宅的房子是他们家的祖地,手里没有地契,房子不能卖。
李青云心中依旧有些不安,问庭渊:“万一,万一官司败诉,我该怎么办?”
庭渊道:“如果败诉,你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但至少根据目前的证据和情况来看,你不可能败诉,如果你败诉了,则当地的衙门就得彻查一遍。”
在庭渊看来,这个案子几乎不可能败诉。
证据很充分,商会公开李家的配方就是没有得到过李家的授权,那就是侵权,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有什么原因,都得有人为这事负责。
商会一定会推人出来平息这件事带来的风波。
伯景郁派了一个侍卫,带着李青云连夜出城去往隔壁城池请讼师。
次日,同光城衙门。
伯景郁出示了腰牌,点名要见县丞。
这衙门的县丞得知庭渊和伯景郁是私巡的钦差,忙领着一众官员出来迎接。
“不知是钦差大人巡查至此,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众人进入县衙。
县丞等一众官员和他们行礼寒暄。
县丞名叫窦明泽。
伯景郁也不与他卖关子,直奔主题:“你可知城中果酒商会?”
窦明泽道:“知道,这商会是我们同光城税收主要来源之一。”
“那你可知三年前果酒节上剽窃配方的事情?”
窦明泽摇头:“回大人,下官是一年半以前调任来此,三年前的事情,我并不曾参与。不过对于三年前的案子,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消息。”
伯景郁:“将你所知道的说出来。”
窦明泽依照伯景郁的意思,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数说出。
与李青云和计如康所说的差不多,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伯景郁又问:“关于三年前果酒节剽窃配方一案,你们可有任何相关的卷宗留底吗?”
其中一个官员走上前来,“回大人,此案我们有一份留底的卷宗,是当初巡查使大人留下的,以防将来这个案子有任何新的证据或者是变动,能够尽快调阅卷宗。”
“去把卷宗拿来。”
“是。”
不多时一份卷宗便交到了他们的手里。
伯景郁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卷宗而来。
窦明泽斗胆问:“大人,可是这个案子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伯景郁道:“感兴趣,想看看卷宗。关于我来此拿过这份卷宗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
这明显是不想让他们衙门的人参与其中,窦明泽也就不再追问此事。
“下官明白。”
伯景郁拿了卷宗就带着庭渊他们离开了衙门。
送走了他们后,衙门的官员聚在了一起。
“钦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调查这个案子吗?”
“大人必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调查一个小案子,我估摸着这个案子要重见天日了。”
“这案子我记得当初我们衙门就没有参与其中,但剽窃一事,确实是定性了。”
马车上,庭渊和伯景郁迫不及待地查看了卷宗。
卷宗记录得非常详细,事件的前因后果清清楚楚,与李青云所说的主体事实几乎没有差别,也从侧面证明了,商会的行为有问题。
放下卷宗后,庭渊道:“承办这个案子的巡查使在这个案子上下足了功夫,李青云岳母灭门惨案虽然没有抓住真凶,却也证明了他与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其次是果酒节上夺得果酒王的果酒配方一案,那位说李青云剽窃他的配方的制酒师,在列举出所谓的记录本作为证据之后,就因为过度悲愤在家中酗酒身亡,尸检得出的结论其确实是酗酒身亡。而站出来指证李青云的小舅子是在制酒师酗酒身亡后才挑出来的,当时的巡查使办案时,也并没有判定李青云就是剽窃了制酒师的配方。”
伯景郁摸着下巴思索道:“也就是说这几个案子里对于李青云的所有指证,全都没有盖棺定论。”
庭渊点了点头,“全都没有,都是存疑的一个状态,巡查使也认为制酒师的死过于蹊跷,仅凭记录本上属于他的笔迹便断定是李青云剽窃了他的配方,证据支撑不足。”
“即便结合李青云小舅子的指证,也不足以证明就是李青云剽窃了制酒师的配方,此处用的是逆推法,小舅子在指证完李青云后,一家都被灭门,而李青云不是本案的凶手,也没有足够的钱财收买凶手,很显然小舅子一家的死是另有玄机,再结合突然酗酒身亡的制酒师,乍一看像是李青云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杀人灭口,实则是有一方势力想要彻底地将李青云剽窃的罪名坐实。”
庭渊感叹:“幸好当初办这个案子的巡查使头脑清醒,没有被当下众人种种情绪所裹挟,给了李青云一个公正的判决。”
伯景郁啧啧两声,替李青云感到惋惜和愤怒:“李青云身上所有的一切罪名都没有坐实,在这样的情况下,果酒商会果断对李青云作出禁赛处罚,剥夺称号。而后又对他们家酒作出了十五年内无销售资格的处罚,看似是想和李家撇清关系,平息众怒,实则是在趁机落井下石,借此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是的。”
伯景郁叹了一声,人心隔着肚皮,心坏的程度令人发指:“这里面处处漏洞百出,可偏偏李青云一家被他们整得家破人亡。”
庭渊想到李青云的惨样,心中就有一股子火,“这个案子巡查使办得没有任何问题,可偏偏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就是很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
伯景郁赞同庭渊这个说法,“李青云也是真的惨,他如果能够在当下那个情况下,将商会告到衙门,告他们侵权,告他们滥用职权,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庭渊摇摇头。
伯景郁望着他。
庭渊道:“在当下那个情况,舆论让李青云人人喊打,父母双亡,自己背负骂名,李家的酒坊没了,面临巨额赔偿,自己还背着杀人犯的嫌疑,祖传的配方被商会以平息众怒惠民的名义公开……他能够苟活至今,已经是不容易了。”
在那种极端的舆论环境下,人很难保证自己的思路清晰。
伯景郁一想觉得也是,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是自己,自己也未必能够绝地反击,上衙门去告商会。
庭渊道:“人在面临被污蔑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是想要自证,不想被世人误解,极少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庭渊自己也面临过这样的情况,被人网爆过,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保持理智。
伯景郁:“看了这个卷宗,现在我觉得李青云胜诉的可能性非常大。”
庭渊嗯了一声,依旧对此不乐观:“胜诉归胜诉,可对他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他家的配方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人的记忆不可能被抹除,他家的酒坊也不可能还原,被气死的父亲不能活过来,撞死在商会门外的母亲也不可能回来,当所有人都成为加害者时,受害者在他们的眼里便不是受害者,这三年里的冷嘲热讽和欺凌,也无法弥补。”
伤害就是伤害。
隔日一早,整个同光城都炸了锅。
他们唾骂的乞丐,带着讼师去了衙门,状告商会侵权,损害他和他家酒坊的利益。
庭渊和伯景郁混在人群中观战。
计如康也在人群中。
看到伯景郁和庭渊出现后,迅速朝他们靠过去。
计如康依旧是折扇不离手,“二位早啊。”
“早啊。”庭渊回他。
计如康突然靠近庭渊,打开扇子挡住嘴,压低声音,巡视四周一圈后,与庭渊说:“这一切都是公子安排的吧。”
即便被说中了,庭渊也是云淡风轻:“何以见得?”
计如康勾唇一笑,“前日公子刚刚与我提起这个事情,今日李青云就以同样的罪名将商会给告了。”
“就不能是他自己想到的吗?”
计如康:“他若是能够想到,又怎么会等到今日。”
庭渊:“是我又如何?”
计如康:“不如何,只是觉得公子很聪明。”
庭渊:“你也不笨。”
计如康本还想和庭渊多说几句,庭渊直接和伯景郁说:“我们还是往前走一些吧,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两人往前走去,不再搭理计如康。
计如康望着两人的背影,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测没有错,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多管闲事这么简单的人。
衙门接了诉状,派人去传唤商会的会长。
李青云告的是商会,商会的事务都由会长处理,那么被传唤的,理应是商会的会长。
周边的百姓对于李青云的行为骂声一片。
有的说他不要脸。
有的骂他狗娘养的。
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商会,支持将他这种毒瘤赶出商会,赶出同光城,赶出果酒界。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的人群开始高呼他是——剽窃狗。
这样的称呼,庭渊光是听着,就觉得过分。
衙门里面正堂的李青云都不敢回头,面对一片骂声,他心中万分酸楚。
随着商会的会长上了公堂,这场官司也就正式开始。
讼师当堂诵读状纸上面的内容。
外面的老百姓口中嘘声一片。
讼师也并未退让,继续诵读状纸的内容,直至读完。
讼状上面的核心诉求有三条。
第一:在没有明确判定为剽窃的情况下,商会以剽窃为由,禁止李青云继续参加果酒比赛,损害了他的个人利益和名誉。
第二: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商会废除了李家酒坊的销售许可证明,损害了李家酒坊的利益和名誉。
第三:未经允许,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商会将李家祖传的秘方面向公众公开,侵害了李家的知识产权,同时损害了他们家的利益。
窦明泽问商会的会长:“对此,你们果酒商会作何回应?”
商会的会长觉得这一切都很突然,突然被传唤上堂,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对方几条罪名,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出回应。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大人,在此之前我没有任何的准备,我请求堂审暂停,让我面见我的讼师。”
既然是请讼师打官司,作为被诉方,自然也有权利请讼师上堂来对战对方的讼师。
这种合理的要求,窦明泽无法拒绝。
李青云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庭渊和伯景郁他们,心中稍微有了一些底气。
可他们只有几个人,在他们的周围,那些人全都是来反对自己的。
李青云心中的底气又没了,也不知道今天的堂审自己能否胜利。
庭渊倒是觉得这个案子没什么悬念,哪怕商会的讼师巧舌如簧,也不可能颠倒黑白。
官司公开审理,窦明泽宣布案件下午开堂,留给双方准备的时间。
窦明泽自然也看见了外面的庭渊和伯景郁。
他们前一日来拿走卷宗,后一日李青云就跑来衙门状告商会,窦明泽又不傻,自然明白,这一切都和庭渊伯景郁有关。
窦明泽派人出来请庭渊和伯景郁他们入内一叙。
这一切落在计如康的眼里,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果然一切和他们有关,而他们也确实和官府的人有往来。
庭渊和伯景郁也没想着在当下隐瞒什么,也就无所谓计如康是否知晓他们是背后的推手。
窦明泽见到二人后,忙问:“二位大人这是何意?是要接管这个案子?”
伯景郁:“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我们是私巡,暂时还没有打算公开身份,等到案件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做考虑,不必将我们考虑进来,按照正常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就行。”
窦明泽点了点头。
他们想帮李青云翻案,但又不想过早地暴露身份,选择在背后支招。
和窦明泽表明意图之后,庭渊和伯景郁去看了李青云。
让他不必心急,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讼师。
下午开堂审理,外面的人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庭渊他们站在人群中都觉得挤得慌。
商会的讼师经过一上午的准备,出现在堂上,站在商会会长的身边。
开场他便给出了论调:“诉方提出的几点罪名,我方认为纯属无稽之谈。”
而后这位讼师开始对李青云的诉状进行回应。
“第一:李青云剽窃他人配方一事虽未定性,但有人证,物证,而他也拿不出相应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方根据商会相关条例,参赛者所制造的酒必须为原创且无任何争议这一条例,对他实行禁赛十年,而非终生禁赛,做出的处罚合情合理。”
“第二:李家酒坊所销售的酒深陷争议,李家无法提供任何证明,证实配方为他们家原创的情况下,对他家做出禁止销售十五年为期限,也并未对他家的酒做出永久禁止销售的处罚,因此也不存在损害他家酒坊利益和名誉的情况,相反则是他家深陷争议,让商会和其他家的酒名誉受到影响,没有对他家酒坊实行罚款,已经是仁至义尽。”
“第三:李家酒坊的祖传配方拿不出任何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原创,且没有在商会存样登记,他们家的丑闻让整个同光城的酒对外的名誉受到严重损伤,面临大量退单,李家按照商会的条例,应该要对商会其他的成员予以赔偿,当初我方负责处理此事的人员尽到了告知义务,由李青云亲口同意愿意对商会其他成员的损失进行赔偿,根据损失的情况折算,他们家的酒坊和家产不足以支付所有赔偿,经过内部的商议投票决定,用他们家的配方来做补偿。”
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漏洞百出。
听到讼师的回应,庭渊就知道,这一波稳了。
这个官司不可能输,任凭对方如何诡辩,侵害利益都是事实。
而最终的结果也如他所想,经过两个时辰的公堂对峙,商会最终输掉了这场官司。
李青云当堂落泪。
起码他捍卫了自己和酒坊的利益。
经过一众官员商议,商会三日内撤回对李青云的禁令,并在三日内重新发放李家酒坊酒水售卖的许可。
面对李家酒坊的损失,商会需要赔偿李家酒坊三年来的一切损失,并十倍赔偿配方的损失。
第302章 集体霸凌
面对如此判罚,商会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商会所聘用的讼师在堂上不断抗争。
商会的会长并不愿意赔偿李家的损失,也不愿意因为商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李家作出的处罚而承担任何责任。
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愿意说。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青云坚决要求衙门能够对商会众人严厉惩罚。
堂外围观的百姓也并未因衙门的判决而对李青云的歹毒有任何的改变,反而越发憎恶,认为是衙门偏袒,不够公正。
庭渊和伯景郁站在人群中,感受着身边民众的怒火,若非有围栏做阻隔,只怕这些人会直接冲进公堂大闹。
李青云回看这些对他心生恶意不断讨伐他的老百姓,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明明他们一家是受害者,却落得一个人人喊打的局面。
窦明泽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他不公正,是个昏官。
顶着压力,窦明泽依旧选择维持判决。
随后商会的会长被衙役套上枷锁,当着众人的面,带离公堂。
关于李青云状告商会一案,以李青云诉状胜利结尾。
背后关于商会是否存在以此对李家的财务配方进行侵占,另有所图,仍需进一步调查,商会的会长并不能够被释放,要配合接下来的调查。
庭渊和伯景郁从声讨衙门的队伍中脱离。
计如康站在石狮子旁边,朝他们招了招手,随即走向二人。
“两位还真是计谋绝妙。”
伯景郁和庭渊并没打算理他,这个人不安好心,他们心中有数。
计如康道:“李青云打赢了官司,成功地将战火引到商会的身上,如此商会必然要乱,你们想从中浑水摸鱼,我说得不错吧。”
庭渊对这个人不是特别喜欢,但不可否认,他很聪明,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
“你说中了那又能如何呢?”庭渊与他对视。
计如康尴尬一笑:“不如何。”
庭渊:“那你可以让路了。”
庭渊和伯景郁从他面前走过。
计如康又追了上来,“你们想帮李青云平反,而我想要计家的家产,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
庭渊和伯景郁脚步并未停歇。
计如康则与他们并肩同行,“合作。”
庭渊:“不用你的帮助,我们迟早也能替李青云平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或许你们可以,但有了我的帮助,事半功倍。”
“你有什么筹码?仅仅是为了计家的家产?”
“足以证明李青云一家清白。”计如康笑着说:“我要想拿到计家的家产,就必须让我大伯一家毫无竞争力。”
“李家的事情背后,你们计家也应该出了一份力,你把自己的大伯搞垮了,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庭渊想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计如康道:“就算我们计家不干净,可这同光城内,又有几人是干净的?我不在乎计家的名声,我只在乎计家的权力最终能不能落到我的手里,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
“等我考虑清楚之后再联系你。”
庭渊并没有一口回绝,但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事情最终的走向会是什么样的,取决于商会的会长能够说出什么消息。
面对庭渊这样的回答,计如康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是提醒他们:“会长入狱,商会的人势必会掌控他的家人来阻止他往外泄露信息,我觉得当下你们派人将他的家人保护起来,才该是重中之重,一旦他的家人受到威胁,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多谢提醒。”
庭渊和伯景郁从侧门进了衙门,见了窦明泽,让他派人去将会长的家人保护起来,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随后见到了李青云。
李青云没想过街上萍水相逢的人会是钦差大臣,更没有想到他们真的能够帮助自己讨回公道。
“多谢大人相助,大人的恩德,我做牛做马也难以回报。”
庭渊则道:“如今不过是替你讨回了一定的公道,并没有洗清你身上的罪名。”
对于李青云来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进展,毕竟在此之前,他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方法,能够让商会付出代价。
庭渊道:“这个案子到此,剩下的部分衙门会继续追查,在衙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你暂且还是保存实力,留在衙门可控的范围之内。”
“三年我都扛过来了,大人不必担心,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李青云的这个案子中最大的阻力是民众站在了加害者那一方,难保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不会对李青云做点什么。
李青云走后,只剩下庭渊他们自己人。
伯景郁问庭渊:“你要现在去地牢提审吗?”
庭渊点头:“去,先去探探口风。”
暂且先看看商会的会长是个什么态度,好不好策反,商会对李家做的事情,总要有人负责。
几人在窦明泽的陪伴下来到地牢。
会长前脚刚刚被关进来,后脚庭渊他们就找了过来。
庭渊看着眼前的人,四五十岁,想来应该是家庭美满。
“李家的事情,是你们商会从中一手策划的吧。”庭渊开门见山地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商会的会长一脸淡然地迎上庭渊的目光。
对于他会矢口否认装疯卖傻庭渊早已预料到,他也没想过一问对方就能够什么都交代。
庭渊道:“商会对李家造成的损失,要进行十倍的赔偿,而商会侵害了李家的权益,总要有人为此负责,作为商会的会长,你不可能逃脱制裁,如果我是你,我会主动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坦白,以此来换取减刑从轻处罚。”
会长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冰封的湖面一样。
羭屖
李青云状告商会一事,事发突然,他们并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应急的准备。
这三年李青云被害得家破人亡,背负骂名,只能在城中乞讨,沦为乞丐,庭渊猜测他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天,肯定不会提前做预案。
“就算不能够证明李青云三年前参加果酒节比赛时没有剽窃,你们商会趁火打劫也都是事实,对李家造成损失也是事实,后续调查,如果他们都将一切罪责推到你的身上,按照律法,你这可是一辈子都要背负罪名去做苦役。”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会长对他的话不为所动。
庭渊笑了笑:“行,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转头看向伯景郁和窦明泽,“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不用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罢众人离去,监牢里就只剩下看守的狱卒,和别的犯人。
走出地牢后,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庭渊回看了一眼。
伯景郁:“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说,要想撬开他的嘴,还挺有难度的。”
庭渊嗯了一声,但他并不着急:“现在去把商会包围住,看看商会的人怎么说,我有预感,他们会把责任往会长的头上推。”
众人转到商会,他们到时,商会已经被衙门的人包围住,并且展开了第一轮的调查。
庭渊和伯景郁在窦明泽的陪同下转了一圈。
回到前院后,几人坐下等着衙役们最终的问话结果。
在那边正在紧急问话的过程中,衙门的一个衙役跑来,悄悄在窦明泽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迎上庭渊和伯景郁的视线,窦明泽道:“我们的人赶到于会长家后不久,就遇上了一拨人,这些人名义上是去保护于会长的家人,实则是去控制监视他们,和我们的人撞上后就跑了,没抓到人。”
伯景郁和庭渊说:“还好我们派人去了于会长家,要不然现在于家就被这些人掌控了,到时候于会长就更是什么都不会说。”
“我们能够想到这一层,还得归功于计如康。”庭渊一想到计如康这个人,就觉得他很邪性。
在街上帮助乞丐是很随机的一件事情,而计如康却要主动给他们讲发生在李青云身上的事情,等到他们感兴趣对此展开调查的时候,计如康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从他们介入到这个案子之后,计如康就不断地在他们的眼前晃悠。
反正庭渊是不相信计如康说的,自己只是为了计家的家产,如果真是这样,他完全可以自己从背后帮助李青云,提供证据,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明明摆在他眼前的有捷径可以走,他却偏偏没有选择这么做。
伯景郁想到计如康后,说道:“我觉得他另有目的,但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庭渊:“这个人,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对我们应该有好处。”
伯景郁嗯了一声。
针对商会众人的问话还在继续。
商会内的成员一共有二十多个,其中大股东是张家和计家,从前还有李家,现在李家不复存在,张家和计家在商会内夺权夺得也厉害。
于会长就像是他们的代理人一样,手下专门养了一批人,负责帮他们商会去各处推销果酒,签订订单,再从中抽成。
果酒外销的渠道全都掌控在商会的手里,与各地采购商都签订有协议,给他们最低的拿货价格,以此保证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发展自己在各个地区的代理商,由代理商负责酒水的推销。
酒本身的品质很重要的同时,商会的渠道也很重要。
这套模式和现代的经销商供货商模式相同。
于会长并不具备制酒的能力,但他是一个能力很强的生意人。
经过他们对过往账簿的查阅发现,李家一开始加入商会的时候,一坛一斤重的酒卖七十文,区域代理商拿货的价格是五十五文。
后来逐渐地李家的酒在各处畅销,商会就将李家的酒价不断地上调,对外的售价从一开始的七十文变成了一百文,再到一百五十文,最后市面上李家的酒价格已经卖到了二百一十文。
生产酒水的成本没有变,利润却变得非常可观。
在各地的代理商集体抗议之下,李家只能妥协不断地上调酒价,百姓纷纷怨声载道。
李家的果酒口感好销量好,他们不愿意变成无良商家不断抬价,便萌生了退出商会,回归平价的打算。
各地的代理商不断地囤积酒水,有些甚至囤积了上万坛酒,一旦李家退出商会去卖平价的酒,他们这些人的利润就会被压缩。
也正因此,众人并不同意李家退出,如果李家一意孤行,退出可以,就是得交出他们的独家配方给商会。
配方是商业机密,李家自然不同意将配方给他们。
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庭渊看到调查出来的内容,不免为李家感到唏嘘。
“人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
伯景郁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大家尝到甜头疯狂敛财的时候,他们要抽身,并想要恢复平价,对于这些疯狂敛财的人来说,断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
而庭渊他们也明白为什么整个同光城的人会站在商会这边。
从前的同光城百姓生活的水平并不高,地处西府西北地区,再往北走二百里就要进入沙漠,这里日照充足,利于瓜果生长,但不涨粮食,拿瓜果制品换粮食风险大,瓜果会烂,而果酒利于保存,却不是人人都爱喝,也缺乏稳定的市场。
商会的出现,将他们这些果酒商汇集起来,统一开辟出销售渠道,扩张生意版图,大家都是一条产业链上的。
有人种植瓜果,有人收取瓜果酿酒,有人在酒厂里制酒,有人负责运送果酒,每个人都能够在这条利益链上捞到钱,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而每年商会还会给城中当年原始的股东分红,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李家的酒利润可观,知名度越高,大家整体收入就越高,到了年底的时候分红也就越高。
伯景郁和庭渊什么样的大案子都见过,可遇到当下这种类型的案子,还是结结实实地给他们心中带来了不小的震惊。
伯景郁道:“或许城内众人都知道李青云是冤枉的,但李青云是否冤枉,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利用李家的配方生产出更多的酒,以此来捞取更多的钱财。”
“没错。”庭渊道:“帮凶太多了,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惩治,李家的配方被公开,即便将来李青云能够东山再起,这些被别人用他家配方复刻出来的酒,也依旧能够给他造成阻力。”
二十多万人都知道他们家的配方,李青云以一己之力,怎么能够去斗得过二十几万人。
这一刻,针对计如康身上的疑点,庭渊突然就想通了。
“我们不清楚内幕,计如康清楚,在李家没有被谋害之前,计家的酒就已经能够和李家张家并成为同光三大巨头,他们家本身就有实力,就算他将自己大伯一家所干的事情抖出来,同光城的百姓并不会在意,因为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计家的名声究竟如何,根本不重要,计家有多烂,也不重要,只要能继续赚钱就行。
这是古代不是现代,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在短时间内闹得尽人皆知,也没有那么多替代品可以选择,即便会在短时间内对计家的酒造成一定的影响,长期发展下去,这点影响慢慢地会被时间消除。
这就是计如康能够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
而他不能够在背后帮助李青云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一旦帮助了李青云,让人发现了,会让自己的形象受损,到时候会成为全城的敌人。
由庭渊他们出面来解决这件事,从正面吸引城内百姓的注意力,到时候引发民怨,背锅的也是衙门和庭渊他们,和计如康没有什么关系,他可以美美地继承家业,成为计家的掌权人。
到那时,真正站在老百姓对立面的,只有李青云一个人。
不仅能够夺得计家的家产,还能够将李青云彻底压得起不来身。
伯景郁啧啧两声:“真是会算计。”
人生何处无算计。
商会的人嘴巴很严,关于李家的事情,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坚决不说。
以至于将商会的人上下问了个遍,也没有一个人承认他们陷害李青云剽窃,找人灭口诬陷李青云剽窃成果的制酒师和站出来指证李青云剽窃的小舅子一家,只承认他们商会趁火打劫,并将一切全都推到了于会长的身上。
看着这厚厚一沓几乎相同的证词,庭渊用手弹了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去找于会长对峙,看看他经过一夜的牢狱之灾,有没有清醒一些,选择回头。”
回客栈的路上,许昊突然和惊风搭话。
“我现在算是明白,王爷为什么喜欢庭渊,非他不可了。”
惊风笑着问他:“为什么?”
许昊说:“他平常看着普普通通,但他只要一分析起案情,整个人都在发光,很难让人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聪明的人。”
“那你以前怎么想的?”惊风好奇地问。
许昊:“我以为他靠脸或者是别的手段。”
惊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真是要笑死我。”
许昊有些囧:“那也不能怪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后来也是一直在后院养病,说是王爷的师爷,又不参与整顿吏治,每日都在院子里宅着,我就以为他是条咸鱼……”
惊风仔细回想了一下,倒也怪不得许昊会对庭渊的认知产生偏差。
许昊第一次见庭渊就是在光明,呼延工会旁边的院子,后来为了避免刺杀,庭渊他们一直都很小心,也就在望洋的时候庭渊查了一下宋诗文的案子,然后一路出了西州跟随巡查的队伍来到南府,庭渊中间眼睛又瞎了几个月,一直都在好好养病,这期间庭渊没有插手过任何的案子和朝廷的事情。
许昊问惊风:“他以前也很厉害吗?”
惊风想了想,点头:“如果说武力这些,他确实不行,但若说动脑子,他脑子一直都好使。”
“庭渊他有些与众不同,也有他的魅力。”惊风看了许昊一眼,许昊和他相比就是孩子一样,忍不住与他多说了几句,“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陷,我们要学会摒弃偏见。”
许昊轻轻嗯了一声。
庭渊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讨论自己。
隔日一早,几人又去了衙门。
同样的地牢,同样的人,不同的是于会长的模样憔悴了不少。
和庭渊他们的精神抖擞相比,于会长整个人萎靡不振。
想来昨夜的牢狱生活并不美好。
庭渊坐在板凳上,问于会长,“想了一晚上,可有想通?”
于会长没有开口说话。
庭渊道:“昨天夜里我们连夜查了商会,你可知你在商会的那些下属同僚,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于会长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面对庭渊说的话,没给出任何的反应。
庭渊也不着急,“他们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人所为,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听命行事,是你财欲熏心。”
牢里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昨天你入狱后,我们立刻派人去了你家。”
听到关于自己家人的事情,牢里的人终于有了些反应。
庭渊继续说:“我们的人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一群人到了你家,一看到我们衙门的人就立刻逃跑了,你说他们是去保护你家人的,还是去杀害你家人的?”
“你要是认罪,说是你一人所为,我们现在立刻就撤回所有衙役,至于其他的,我们也就不管了。”
牢里安静了许久。
庭渊也不心急,给于会长留下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思考。
又过了一会儿,于会长说:“我的家人是无辜的,不要将他们牵连进来。”
“他们会不会牵连进来,不取决我,而取决你。”庭渊道:“他们试图用你的家人来胁迫你承担一切罪名,你还要为了他们,牺牲你自己的利益,去帮他们隐藏,你觉得你替他们定了罪,你的家人真的会被他们善待吗?”
一个个问题砸在于会长的心上。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庭渊又道:“自己的家人,只有自己保护,才是最安全的。”
牢房里又沉默了许久。
于会长问:“你们会给我减刑吗?”
庭渊回他:“那取决你提供的情报有多重要。”
第303章 洗清冤屈
庭渊的话戳中了于会长的心。
家人对于会长来说非常重要,他不能够让自己的家人置于险境。
他可以去死,但他死后,他的家人是否能够平安生存。
庭渊承诺他:“你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你的家人,我们会送到安全的地方。”
于会长经过一番挣扎后,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李青云确实是被诬陷的。”
听到这句话,庭渊松了一口气,这件事终于能够被定性了。
于会长道:“诬陷他的人不是我,是计家老大,计家和李家多年来一直都是竞争对手,计家的酒,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并不比李家的酒差,但销量相差能有十倍,同光城一年往外销的酒,六成都是李家的,计家和张家只能从剩下的四成里面分。”
“只是如此,大家倒也能继续搭伙共事,可偏偏李家萌生了要退出果酒商会,降价果酒,恢复平价的念头,这无疑是损害了大家的利益。计家老大暗地里买通了计家的制酒师,里应外合地给李青云做了一个局,在李青云参赛前夕,故意烧毁了他留样的酒,而后又在李青云参赛当日,让这位制酒师站出来揭发他。”
“先将李家推上风口浪尖,而后再收买李青云身边的人,由他们站出来指证李青云剽窃,到时候再由商会出面,以给广大群众一个交代为理由对李青云实施禁赛,而后再对李青云家的酒坊进行封禁,不给他们家的酒发销售许可证,李家即便是退出了商会,短时间内他们也不能对外销售自家生产的酒,来为其他家争取更多的时间。”
于会长所坦白的内容,和庭渊等人调查出来的内容相差无几。
庭渊问:“当初站出来诬陷李青云的人,后来突然就在家中酗酒身亡,是杀人灭口?”
于会长点了点头:“没错,也是计家老大干的,人是他收买的,他担心对方以此要挟或者出尔反尔,派人去将他杀了。”
“李青云的小舅子站出来指证李青云剽窃是真的,背后也是计家老大在操控吗?”
“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于会长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隐瞒,“李青云的小舅子和一个歌姬生了情愫,将歌姬养在隔壁的锦簇城,每个月往返两个城池之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消息传入他正室夫人的耳中,两人在家里大闹,正室夫人一气之下便踹了对方一脚,没想到给踹坏了,而外面的女人有了身孕,腹中胎儿再有几个月就能生产,李青云的小舅子失去了在那方面已经不行了,这孩子就是他们家唯一的血脉,便想着将那女子以妾室的身份娶进门,作为交换条件,对正室夫人的行为既往不咎,这件事闹得城中人尽皆知,李家当时因为李青云被诬陷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计家老大便让人绑架了这个女子,以他们家最后的血脉来威胁李青云的小舅子做伪证帮助他们诬陷李青云剽窃。”
“李青云的小舅子一家被灭口,也是计家人暗中指使的吗?”
“是。”于会长叹了一声,“计家把事情做得太绝,但我上了他们这条贼船,我也没办法下船,只能助纣为虐,也是担心李青云的小舅子变卦,计家选择了斩草除根。”
至此,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彻底弄清楚了。
于会长也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确保了这份供词真实有效。
走出地牢后,庭渊伸了一个懒腰,身上也轻松了不少。
有了这份证词,他们就能去计家抓人,李青云也能够洗清冤屈。
庭渊将证词递给窦明泽:“拿着这份证词去计家抓人吧。”
“是。”
窦明泽接过证词后疾步离开,召集人马前往计家抓人。
伯景郁道:“这个案子至此,李青云身上的冤屈是洗清了,只是很可惜,他的家人全都在针对他们家这场莫须有的污蔑中不复存在,费尽心血,到头来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庭渊想到李青云这三年来的遭遇,心中也替他感到难过,“做了总比不做强,起码他的清白得以证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在背后掌控一切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伯景郁:“这个好消息,是不是该告诉给李青云?”
庭渊想了想,摇头:“不急,他都等了三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等到计家的人全盘招供之后,再将事情告知李青云。”
见庭渊如此谨慎,伯景郁问:“你这是担心还会生出什么变故吗?”
庭渊道:“如果计家的人死不认罪,这个案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结。我觉得我们需要见一见计如康,看看他手里到底有什么样的证据,能够帮助我们快速撬开计家人的嘴,让他们认罪。”
“好,那我就让人去找他过来。”
面对伯景郁投来的见面邀请,计如康勾唇一笑。
他身边的人问:“公子要去吗?”
计如康疑惑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去呢?”
“我只是觉得,他们对公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计如康闻言哈哈大笑,“那又能如何呢?只要能够达到我的目的,就算他们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能如何呢?我是会少一块肉吗?显然不会。”
计如康回里屋换了一身衣服,随后便出门去赴约。
伯景郁并未约在衙门与他相见,而是约在了茶楼里。
齐天王在南府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附近的城池,伯景郁北州的样貌实在是太突出,而他们又插手了李青云的事情,还能够被窦明泽以礼相待,这些种种都在表明,他们不是一般人。
随着这几日事态发展,计如康更加肯定他们的身份。
“我以为我们再见面会是衙门。”计如康朝庭渊和伯景郁行礼,“现在是否可以喊上一声钦差大人?”
庭渊道:“我们是私巡,你就拿我们当普通人也没问题。”
计如康:“可不敢,大人不如直说,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庭渊也就不拐弯抹角:“你的手里有你大伯买/凶/杀/人的证据,对吧?”
“确实有。”计如康笑了笑,“大人这是考虑清楚了,希望我能够将证据交给你们?”
庭渊点了个头。
“要我将这些证据双手奉上,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庭渊眯起眼,“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我说的是合作。”计如康纠正道。
合作,是双向的,而非单向。
庭渊:“你借我们的手来扳倒你大伯,你大伯一家被扳倒,你能够如愿掌权计家,这难道不是合作吗?”
“这只是我的合作意向。”
庭渊有点无语,“那你说说,你的诉求是什么。”
计如康道:“我需要李青云将李家的配方交给我——真正的配方。”
“趁火打劫。”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了一眼,还真有你的,趁火打劫打到他们头上了。
计如康:“我不觉得是趁火打劫,这是等价交换。”
庭渊道:“我想现在你的大伯他们已经被抓捕,我们手里也并非没有证据,于会长在牢里已经什么都交代了。”
计如康倒也不意外的,“我知道他会说的,他了解我大伯做事的手段,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但他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的证言,不足以让我的大伯被定罪,在你们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我的大伯也不会主动认罪,所有你们能够想到的调查方向,我大伯早就已经抹得一干二净……除了我手里的证据。”
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庭渊沉默片刻后说道:“涉及李家的配方,我们做不了主。”
计如康:“我知道你们做不了主,但你们可以将李青云叫来,我们一起坐下来聊一聊,看看李青云是否愿意用他家的配方,来换我手里的证据。”
庭渊再度和伯景郁对视,站在庭渊的角度,他希望这个案子能够尽快了结,也希望罪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只靠于会长的供词,对于李青云小叔子一家的死,以及污蔑过李青云制酒师的被杀人灭口,没有任何的证据从旁辅助,事发已久,证据早已湮灭,想要完全给他们定罪,将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庭渊没有把握能够完全突破计如康大伯的心理防线让他认罪。
伯景都知道庭渊为难,说道:“交给李青云自己做决定吧!”
惊风立刻去找了李青云。
庭渊他们在茶楼等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惊风将李青云带来了。
路上惊风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给了李青云。
李青云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愿意交换。”
配方对他们李家来说很重要,但他们家为了配方家破人亡,距离洗清身上的冤屈为李家正名仅有一步之遥,李家的原始配方也早已被公布,李青云选择清白,让自己的父母清清白白,李家上下都是清白干净的。
李青云愿意交换,计如康求之不得。
庭渊问李青云:“你想好了?”
李青云点头:“我想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于李青云来说,配方远不及自己父母的清白和性命重要。
而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李家真正的配方和原来的配方,只多了一样东西,就是李青云给庭渊和许昊吃过的醒酒药。
很多年以前,李青云的父亲制酒时,不小心将醒酒药掉进了酒缸里,他做好了一缸酒全数损坏的准备,但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打开酒缸验收的时候,以为会损坏的那一缸酒会是最好的,解决了他们果酒入口后会微微涩口的问题。
经过多番实验过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例,从此李家的果酒开始畅销。
谁都想不到,如此美味的果酒,竟是因为一个意外而诞生的。
庭渊拿到证据后,马不停蹄地赶回衙门,去地牢里审讯计如康的大伯。
计如康的大伯对于自己突然被抓进大牢,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猜测。
庭渊现身来审问他,验证了他的猜测。
但他的心中并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慌乱,面对这一切,他早已将所有的证据都毁灭了,即便有人指证他,也没有任何的证据。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一旦走上杀戮这条路,就需要不断用另一场杀戮来掩盖。
他派去将制酒师灌死在家中,那个人就有他的把柄捏在手里,一个杀一个,除非到最后自己动手杀掉有他把柄的人。
而他最信任的手下,自然也是掌握他证据最多的人,同时也是他必须杀人灭口的人。
计如康给他们的证据,就是这个人在死之前写下的一封书信,这封书信上面将计如康大伯所犯的所有罪行,全都一一写清。
一旦其遭遇任何不幸,就要将这封书信交给计如康。
只有把东西交到对手的手里,才能够确保自己的家人绝对地安全。
计如康拿到这封信后,派人保护了他的家人。
而这封信的存在,计如康的大伯并不知道,这也就是他为何会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天衣无缝,完全不害怕庭渊手里有任何关于他所犯恶行的证据。
庭渊当着计如康大伯的面,将计如康给的这封书信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
计如康的大伯满脸震惊地看着监牢之外的年轻人,怎么都没想到,他的手下在死前还写过这样的一封信。
很快他便冷静下来,“这只是一封信,这能说明什么,都是污蔑。”
庭渊道:“绝大多数的恶人都如你一般,不见棺材不掉泪,对自己身上所犯下的恶行,坚决予以否认,却又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忏悔以求从宽处理。”
真正的恶人,悔过自新的特别少,能够让他们悔过自新的,永远都是死亡。
眼前之人也是如此。
还在抱有侥幸的心理,面对庭渊手上的这份证词,他依旧是一副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这上面列有你十几项罪名,找到你的犯罪事实,对我们来说,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我劝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幻想,认为自己还能够平安地走出这个牢房。”
离开牢房后,庭渊去了前院,将信上所有的内容全都记录下来,交给窦明泽去一一查实。
窦明泽看着自己手上一大堆干不完的活,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钦差大臣,这简直是魔鬼。
自打出了李青云的案子,顺着这个案子往下查,他一个案子还没调查完,现在又来了一堆案子。
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因为这个案子猝死了。
伯景郁也看得出来衙门的人都疲惫了,说道:“今夜大家就好好休息,明日再查,养好精神才能够专注。”
而伯景郁和庭渊在一起这么久了,这也不是他们经历过的第一个案子,对于庭渊在查案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时间观念一事,他早就清楚了。
拉着庭渊离开了衙门。
庭渊:“还有一堆案子要等着查呢,你现在拉我回去做什么。”
伯景郁无奈摇头:“拉你回去睡觉,案子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了,你要学会劳逸结合。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也需要休息。”
对此伯景郁不由得产生好奇,“你在原来的世界查案都不睡觉的吗?”
庭渊说:“睡,不过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睡在局里,大家分班几班倒,加班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前他们接的案子,性质比较恶劣的,都要加班加点地查,按照案子的紧急程度划分,连轴转是基本操作,也就养成了习惯,有案子就要尽快破,不要拖。
“加班?”伯景郁大概能够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与庭渊说:“你现在身体刚刚好,别折腾,我还指望你多活几年,熬夜不好好休息对身体伤害很大。”
庭渊嗯了一声,和伯景郁回去休息了。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保持着白天查案,晚上睡觉,几乎接近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
作息健康的同时,案子的进度也没有落下。
找齐了相关的证据,能够证明信中所写的都是事实后,再见计如康的大伯,对方已经没法再狡辩了。
坦然认罪,签下了认罪书。
而此时距离他们出来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李青云家的案子查得一清二楚,窦明泽开堂审理,还了李青云一个清白。
庭渊和伯景郁依旧是混在人群里,能够感受到这里的老百姓对李青云依旧怀有恶意。
只是在铁证之前,他们没有办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青云洗清了冤屈,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逝去的家人不复存在,但至少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替他们李家正名。
李青云从衙门走出,这次没有人再针对他,只是依旧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李青云已经不在意了。
庭渊和伯景郁迎了上去。
李青云朝二人行礼,“多谢两位大人能够鼎力相助,如果不是两位大人,我现在还是一个面对困境毫无办法的乞丐,依旧背负骂名。”
庭渊道:“不用谢,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
伯景郁作为王爷,这就是他的责任,而庭渊作为他的幕僚,与他成婚,自然也要承担责任。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伯景郁问。
现在城中的人对李青云并不友好,他若是想继续留在城内,重振李家酒坊,只怕会困难重重。
李青云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去胜国四处走走看看,现在我家的事情已经了结,我也想四处走走,我始终热爱酿酒,但我不想赚黑心的钱,以后或许会在某一处开一个小酒坊,坚守我们李家的本心,卖平价的酒,卖老百姓能够喝得起的酒。”
“祝你成功。”庭渊见他如此,心中替他高兴,他再往前看,没有沉溺在过去,这是好事。
和他们拜别之后,李青云先行离去,他进入长街,不断地往前走,直至消失在长街上。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伯景郁转而看向庭渊,“我们也回去吧。”
庭渊嗯了一声。
马车停在衙门外面,伯景郁招手,惊风他们就过来了。
庭渊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晚霞挂在天上漂亮极了。
他与伯景郁说:“我们不坐马车,走回去,可好?”
“好。”伯景郁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想走,我们就慢慢走。”
庭渊牵起伯景郁的手。
以前当街牵手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有负担的事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的负担完全消失。
或许是无限接近死亡,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第一次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没有爱上伯景郁,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如果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去。
这一次无限接近死亡后/庭渊醒来,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开始会担心自己死亡,他没有做好死亡的准备。
他想和伯景郁认真地过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不想有任何的意外。
从前他在意世人的眼光,如今更多地是想随心而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伯景郁低头看了一眼庭渊主动牵着的手,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我们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时候离开呢?”庭渊问伯景郁。
李青云这个案子前前后后他们查了半个月的时间,对于他们原本的行程有很大的影响。
伯景郁道:“休息两日,不急,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出发,迟一些进南府也是一样的,南府的巡查不光靠我们,我们只是出来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庭渊笑着点了点头。
夕阳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影子交织在一起。
伯景郁说:“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庭渊的身体因祸得福地变好了,虽然还是不能和伯景郁一起白头到老,但只要养护得当,也能够延长寿命。
伯景郁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但他更想将庭渊的身体养好。
走回到居住的客栈,庭渊微喘,坐在客栈的大堂内休息,让店小二给他们上吃的。
店小二想起有人放了东西,让自己帮忙转交给他们,便将东西拿过来放在桌上,“客官,这位是你们一个朋友托我转交给你们的,就是最近常来的那位。”
庭渊看着这几个坛子,大概能够猜出是什么,与店小二道了谢,与他说:“帮我们拿几个空酒杯过来吧。”
许昊道:“这大概就是他们家祖传牌坊做出来的酒,你确定要再喝吗?不留着吗?”
“这不是有好几坛吗?”庭渊伸手拍了拍酒坛子,“再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304章 醋意大发
庭渊一醉,迷糊了几日。
所幸他们接下来是该去往下一个城池,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任由庭渊醉着也无妨。
庭渊彻底清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在下一座城池的客栈里了。
这几日/他对外面的一切感知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们新抵达的这座城池叫什么名字。
醒来时伯景郁不在房中,起身拉开房门,许昊和惊风就在门外的房间里坐着。
庭渊打了个哈欠。
许昊说:“还没睡醒啊。”
庭渊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伯景郁呢?”
“王爷出去买东西了。”
“买东西?”庭渊记忆中他们好像不缺什么东西,问:“去买什么了?”
许昊:“等王爷回来你就知道了。”
“没带人?”庭渊见惊风还在屋里。
惊风说:“带了。”
庭渊哦了一声。 不多时伯景郁回来了,买来的东西递给庭渊。
庭渊问:“你去买什么了?”
伯景郁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去买什么了?”
庭渊一脸茫然:“我应该知道吗?”
伯景郁看他是真的不知道,对他说:“打开看看。”
庭渊打开袋子,里面都是糖果,全都用油纸包好的。
“糖。”庭渊仍旧是一脸茫然,“买给杏儿的?”
伯景郁挠了挠眉心,“昨晚你闹着要吃糖,说什么你都要吃,一定要吃,你说你吃不到糖你就要去死,让我今天说什么都要给你买到糖,不然你就要去闹。”
“有这回事?”庭渊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是我说的话?我为什么毫无印象。”
伯景郁满脸认真地点头。
庭渊看他这么认真,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质疑。
难道真的是自己干的……
“那我为什么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庭渊想不通。
伯景郁:“因为你醉酒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迷糊之间的事情,你怎么会记得。”
“我醉了几日?”
伯景郁伸出四根手指。
庭渊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四天!”
他以前也经常和哥舒琎尧喝酒,后来和伯景郁呼延南音都喝过,而且喝得也不少,也没有醉到这个程度。
按了按太阳穴,嘀咕道:“那酒怎么这么烈,我只是喝了几杯,怎么就醉成这样了,我记得以前酒量也不会这么差。”
许昊示意他把手伸出来。
庭渊将手放到桌面上。
许昊给他把了脉,对他说:“摸脉象是一切正常的,不过我劝你不要太放纵,你现在的身体确实是比前两年好了很多,但你能够有今日这样的变化,根本原因是被蛇咬过,是被蛇毒改变的,身体已经不能以常理来论,从今往后,忌酒,最好是滴酒不沾,不然保不齐哪天就要出事。”
庭渊认真地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喝了。”
许昊看向伯景郁,“王爷,你也盯着点,事关他的身体,别放纵他,由着他胡来。”
庭渊:“……”
伯景郁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他别想再沾一滴酒。”
又巡了两个城池后,折返回了南府的府衙光明城。
庭渊刚刚走进院子,就听见自己的“猫”在屋子里叫唤。
伯景郁:“你听这个叫声,还觉得是猫吗?”
庭渊推门而入,“猫”直接扑了上来。
给庭渊吓了一跳,伯景郁险些动手。
定睛一看,是庭渊的“猫”,这才没出手。
庭渊被扑倒在地,“猫”在他的身上拱来拱去。
伯景郁看了眼红,拎着“猫”的后脖颈将他扔到一边,“我的人也敢碰,想死吗?”
“猫”缩在角落里,朝伯景郁哈气。
伯景郁瞪眼,“你再凶一下,我把你扔出去。”
庭渊朝“猫”招手。
“猫”看了伯景郁一眼,见伯景郁瞪着他,不敢靠近庭渊,但又想靠近,做好了随时要扑向伯景郁的准备。
庭渊见它惧怕伯景郁,与伯景郁说:“别凶它,它又不是人,没有什么坏心思。”
伯景郁提醒庭渊:“他是肉食动物,你就不怕他咬你,我觉得还是把他的牙拔了,免得他咬伤你。”
庭渊朝“猫”招手,与伯景郁说:“他们不是说跟人待久了之后就亲人,而且它也从来不伤人,我感受不到它有任何的恶意,只要给他吃足够的肉就好了。”
伯景郁无奈地看着庭渊。
“猫”趁着伯景郁不注意,一头窜进了庭渊的怀里,前掌搭在庭渊的肩膀上,疯狂地蹭着他。
庭渊简直都要被萌死了,笑着和伯景郁说:“你看他多可爱。”
伯景郁:“……”
“今晚绝对不可以让他上床!”这是伯景郁能够给出的最大的让步,“绝对不可以。”
庭渊嗯了一声,不停地撸着他的“猫”。
“既然不是猫,那就不能叫它猫咪了,得给它起个名字。”庭渊问伯景郁:“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伯景郁:“叫多余。”
庭渊:“……”
伯景郁轻哼一声:“它太多余了。”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庭渊问伯景郁。
伯景郁坦率承认:“对,没错,我就是吃醋,它朝你身上又蹭又舔的,还要分走你的注意力,你还偏向它,我不喜欢。”
庭渊被伯景郁给逗笑了,“它就是一个动物,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伯景郁:“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庭渊摇头。
“像渣男。”伯景郁说:“就像话本子里那种渣男,满口说着她只是我的妹妹,你多想了,而你怀里这个东西,就像话本子里的绿茶。”
庭渊将“猫”放下,对着伯景郁伸出手:“拉我一下。”
“不拉,让你的宝贝猫拉你。”
“拉一下嘛。”庭渊朝着伯景郁抛了一个媚眼。
伯景郁面上不情不愿,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将庭渊从地上拉起来。
庭渊故意在他将自己拉起来的一瞬间,扑进他的怀里,整个人都挂在伯景郁的身上,“别吃它的醋,吃我。”
“咳咳——”伯景郁整个人的耳朵都红了。
低头看了一眼不满的“猫”,顺势将庭渊抱起,“这可是你说的。”
庭渊:“我说的,你就别吃醋了。”
伯景郁:“看你表现吧,但前提,你先把这个东西给我弄出去。”
他可不想和庭渊亲密的样子被任何东西看见,庭渊意乱情迷的样子只有他能看。
“那你放我下来,我把他送出去,交给惊风他们。”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起身走向门外,朝“猫”招了招手,“跟我走。”
“猫”回头看了一眼伯景郁,觉得有些奇怪,看他一动不动,又看了看朝他招手庭渊,毫不犹豫地窜出去跟在他身边。
庭渊将“猫”送到惊风他们院子里,返回房间,伯景郁已经坐到床上了。
庭渊关上门。
伯景郁问:“送过去了?”
庭渊嗯了一声,来到床边。
想起自己走的时候,“猫”那一副伤心又难过的眼神,与伯景郁说,“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背着孩子在偷情。”
伯景郁:“……”
“你一句话,让我身体里的火熄灭了一大半。”
庭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或许是真的把宠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人类对于可爱的东西,是真的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现在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吴州会养那么多猫咪,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就和自己的猫崽子相伴。
庭渊:“那你重新燃起来。”
伯景郁躺到了一边,手也从庭渊的身上撤下,“或许你会觉得我小气,但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希望你的视线被别的人或者是动物事物分走,我只希望你的视线停留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所以能不能只看我,别管别的。”
“就算你不说,我的视线也永远都是跟着你的。”庭渊趴在伯景郁的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指尖摸着他的喉结,“但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忙,我不能全天都跟着你。”
“你可以。”伯景郁说:“只要你想,我去哪里,你都能跟着。”
庭渊:“你也知道,我其实不太想接触到衙门的官员,他们见了我难免要揣摩你我的关系,要与我攀谈,试图拉近和我的关系,从而让我帮助他们做一些事情。”
“你可以拒绝他们,你不愿意,谁都不能勉强你。”伯景郁觉得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你要是真的不乐意,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我会帮你挡住他们,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越过我去攀附你。”
“你也够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州府治理的事情我也不算太懂,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你们专业的人去做,你要是批奏折,我能帮你端茶倒水,帮你研墨翻翻奏折,可要说治理州府,整顿吏治,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太懂,事关民生我也不敢妄言……”
伯景郁:“你要是想懂,我也可以教你,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庭渊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我志不在为官,也不想和官场搅和太深,你知道我的。”
“为什么?”伯景郁从来只是知道庭渊不喜欢这些,庭渊不想接触,他也就不去过多地做要求,一切都随着庭渊的意思。
庭渊解释道:“我和你所接受的教育不同,我们的理念也不相同,很多事情,我们的处理方法和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不同,我所认为的正确的道路或者是处理方式,未必就是当下最适合的,很有可能会对你们产生误导,那么我从一开始就做局外人,不对你们的治理方案指手画脚,或许就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另一方面我也确实不喜欢官场上这种乱七八糟的攀附,所以我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将我最擅长的事情做到极致,能够帮到你就好了,别的我就不掺和。”
庭渊很有自知之明,他所擅长的,也仅仅是破案,那么该发挥自己长处的时候,就发挥自己的长处,对于不擅长的事情,没有必要染指。
涉及一个国家一个地区,数百万甚至数千万百姓生存发展的事情,不是他看过几本历史书,上过几天学,接受过几天现代的教育,就能够站在圣人的位置去指点江山的。
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见识到的越多,庭渊就越能明白,自己当初所想的那一切,是有多么的虚无缥缈。
如果一个国家的发展和未来,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几句话就能够改变,那未免过于异想天开。
与其指点江山,不如做好自己能够做的一切,从百姓实际需要出发。
伯景郁的手落在庭渊的背脊上,轻轻地拍着,“你变了很多,我记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能够一成不变,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看什么都嫌弃,看什么都不顺眼,这里的一切在我的眼里都是落后的,我甚至都挑不出来一丁点的好。”
“那现在呢?”伯景郁很想知道庭渊此刻的想法。
庭渊道:“这里和我原来的世界相比,自然差的十万八千里,但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地方,起码掌权者不像我想的那样,只会压榨底层人民,只知道贪图享乐,撇开我原来的世界来看,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的未来生活一定会比当下要好,我原来的世界能够有那样的发展和环境,也是经过几千年不断地发展才形成的,很多事情一步一步地来,慢慢地,总会好起来。”
伯景郁:“我会努力的,你不擅长的事情我擅长,我会努力治理好这个国家,争取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有更好的生存环境。”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而你也一定能够做到。”庭渊伸手捧住伯景郁的脸,“我很幸运能够遇到你,能够让我看到希望,看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我也很幸运能够遇到你,爱上你,得到你的帮助。”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你最大的贡献不是你这一路帮我破了多少案子,而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好的君王,如何站在众生之中看待这个世界,而非以君王的视角俯瞰众生。”
忽然伯景郁翻身将庭渊压在身上,“现在我们该偷情了。”
庭渊脑子短路了一下,“是不是太突然了。”
上一秒还在谈论正事,下一秒就开车。
伯景郁:“突然吗?”
庭渊点了点头。
伯景郁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庭渊的脸庞:“没事,很快你就能适应了。”
回到光明城第三日,赤风带着平安和杏儿来了。
杏儿带了不少居安城的特产,庭渊心心念念的桃花酒也给他带了一壶。
刚进门,就被院子里看着猫不像猫老虎不像老虎的东西给吓到了。
伯景郁虽然不是特别喜欢这些家伙,但庭渊很喜欢,他也就忍了,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官驿的人在吃的喝的方面一点没亏待它,长得又快又圆。
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小家伙也是很不客气地对着他们哈气,挡在院子里,随时要扑上去。
庭渊听到它哈气的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杏儿和平安到了,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圆圆,别闹。”
庭渊问过伯景郁要给它起什么名字,伯景郁说叫它多余,后来庭渊觉得它脑袋挺圆润的,就起名叫圆圆,它倒也乐意,因此就叫圆圆了。
杏儿看得目瞪口呆,“公子,这是你养的猫?”
但又感觉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很奇怪。
庭渊道:“不是,这是老虎的变种,山林虎,没见过你们,可能把你们当坏人了。”
庭渊弯下腰将圆圆抱起,现在的圆圆是名副其实的圆圆,庭渊刚捡到的时候大概二十斤的样子,现在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肉,大概已经有三十多斤接近四十斤,以前他能轻松抱起来,现在抱久了胳膊都会觉得酸痛,偏偏圆圆还黏人,总要庭渊抱着。
见庭渊行动如此便捷,并且精神状态好了数倍,杏儿和平安这才反应过来。
“公子,你现在完全能够看见了吗?”
庭渊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完全好了,视力上完全没有任何影响,身体上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你完全不用担心我。”
杏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太好了,公子你终于好起来了。”
从她不小心采了野花递给庭渊,导致庭渊被蛇咬了差点死掉,后来又失明,杏儿的心里一直都很担心庭渊,一直在自责,担心庭渊的身体一直好不了。
一过完年就立马来与他会合。
如今见到庭渊彻底好了,杏儿是真的松了口气,也替庭渊高兴。
庭渊是看不得任何人哭的,他嘴巴笨又不会安慰人,忙道:“你快别难过了,我这又不怎么会安慰人,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
平安也是饱含眼泪地看着庭渊,“太好了,公子,我真的很高兴。”
庭渊轻轻一笑,“好了,都别哭了,快给我看看你们都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说说居安城现在怎么样了,书院怎么样。”
众人一同进屋,杏儿将从居安城带来的东西全都给庭渊说了一遍。
庭渊望着自己最喜欢的桃花酒说:“可惜了,这酒我是一口都不能喝。”
“为什么?”杏儿问。
庭渊无奈地说:“我以前能够喝好几坛酒,现在只要喝了我就会醉,这就是身体变好的副作用。”
杏儿道:“那这酒你就没有口福了,为了身体,你就忍一忍。”
庭渊问:“家里怎么样了?”
杏儿说:“家中一切都好,书院一切也都好,书院那边哥舒大人虽然回了京城,却也没落下管理,家里有王爷的人管着,生意越来越大,两三年的时间,现在一年的收入,比之前两年都多。”
“你家里怎么样呢?”庭渊问。
杏儿:“现在我们家可是居安城人人都羡慕的大户人家,阿娘封了诰命夫人,朝廷每年都有赏赐,官员对我们家也是多有照拂,哥舒大人一直也在派人照顾着家里,我阿娘和我的亲戚们现在都过得很好。我弟弟妹妹现在也都挺好的,弟弟要去参加科考,如果不中,大概会留在书院教书,妹妹也许了人家,对方家条件挺好的,重要的是我妹妹很喜欢他,赤风也帮我调查过了,人品不错。”
庭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他问:“那你和赤风,你们之间的事情,定下来了没?”
杏儿摇了摇头。
庭渊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们这次回去,应该会定下来。”
杏儿道:“赤风很好,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也没有催我,我问过他的意思,他说不着急,等我准备好。”
杏儿对于庭渊她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我想等巡查结束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巡查路上谈这些不太方便,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他现在的责任是陪王爷遍巡六州,而我也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专心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彼此的身上。”
她和赤风之间,与伯景郁和庭渊之间不同,他们两个是男子,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弄出个孩子出来,他们成婚与不成婚,只是身份上的转变。
杏儿和赤风之间,不可能在巡查的路上谈婚论嫁,更不可能举行婚礼,即便所有人都不在乎,也不介意。但他们都很理智,很清楚,所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谈婚论嫁才是最合适的。
杏儿不想这一路与赤风之间生出什么变数,赤风同样不希望变数存在。
何况赤风的身份不一般,祖上是女君身边第一猛将,这样的身份,谈婚论嫁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杏儿希望自己能够在准备好一切之后,再与赤风去谈论这些事情。
庭渊:“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反正你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主意。”
杏儿点了点头。
庭渊看向平安:“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平安摇头:“没有,我就想好好地跟着许院判学习医术,然后努力地治病救人,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想过。我现在的医术很一般,还需要继续努力……”
“你可以的。”
庭渊替他们高兴,他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杏儿问:“公子,你呢?”
庭渊道:“我啊,我没有什么想做的,陪着伯景郁巡查完,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就多建一些书院,让更多的人读上书,也是好事一桩。”
知识改变命运,任何时候都适用。
第305章 危在旦夕
三月初一,天气晴朗。
四辆马车组成的二十人小队从光明城南门出发,一路往东,沿着官道前行。
伯景郁等人和从前在西府时一样,先三日出发,霜风扮成他,比他们晚上三日出发。
大队人马走得没有伯景郁他们小队轻骑走得快。
相比较坐马车,伯景郁更喜欢骑马。
踏雪没有跟他们进西州,而今他又重新骑上踏雪。
庭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惊风和伯景郁并肩而行,伯景郁则贴着庭渊的马车慢行。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在西府的日子。
这两年里,以庭渊的视角来看,伯景郁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英俊潇洒意气风发,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沉稳。
伯景郁时不时与庭渊对视一眼,有时还会与庭渊隔着窗户调情。
南府在一众官员的治理下十分太平,往东走了一个半月,行至南府和南州的交界处。
胜国共计六州,只有西州一直蠢蠢欲动,其他各处虽也有自己的势力,但都不成气候。
南府和南州的交界处非常繁华,两地商贩云集。
南州有九成是沙漠,居民多数都住在沿岸区域,内陆地区是无人区。
此行他们只需要顺着南州沿海区域走一圈即可。
落日前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这里靠海,自然条件倒也还行,没什么绿洲,老百姓也都是靠打鱼生存。
随处可见的都是用贝壳串起来的风铃,风一吹叮咣作响。
贝类在此处的利用率远比西州的利用率更高。
门上的珠帘是用各种贝壳打孔串联起来的,进门时庭渊伸手摸了一下,觉得很好看。
伯景郁问:“喜欢?”
庭渊嗯了一声,“看着挺好看的,要是挂在马车角上,马车动起来的时候叮咣作响,应该会别有一番风味。”
伯景郁招来店小二问:“像这样的风铃和贝壳帘子有卖的吗?”
店小二道:“这种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如果想要,可以去集市看看,集市上面倒也有得卖,也可以自己去海边的沙滩上捡贝壳,多的是。”
伯景郁转头与庭渊说:“那我们明天早上去集市逛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庭渊点头同意。
隔天一大早就睡醒了,吃了早饭前往集市。
手工制品很多,从集市这头一路逛到另一头,庭渊买了好几串风铃,想着轮番挂在马车檐角上。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风铃挂在马车檐上,走路的时候确实会咣当作响,但一响响一路,片刻都不得安宁。
忍了一个上午,庭渊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将风铃取了下来。
伯景郁看到这一幕,笑着问他:“不挂了?”
庭渊无奈地嗯了一声,“吵得受不了。”
伯景郁憋笑。
“收起来,等到回了京城,挂在府里的屋檐下,倒也是合适的。”
庭渊嗯了一声,将风铃放进盒子里。
不响了路上也就安静了。
“再有半日,就该入南州了吧。”
伯景郁点头:“问过茶棚伙计了,还有二十里左右,就能到南州边界,边界有个镇子,我们稍微走快一点,能够赶着天黑进镇子找家客栈住,镇子里的客栈要好一些。”
庭渊哦了一声。
他对这些没什么意见,都是伯景郁他们安排。
“这周边确实挺荒的,最近我好像都没看到什么山林了。”
伯景郁道:“正常,要进南州了,南州内陆地区都是荒漠,和南府不同,这里的风会直接吹过南州,最终落在南府或者是转向北上去东州和东府,导致南州很多地区一年到头都不下雨。”
庭渊嘶了一声,“喝水怎么办?”
“人类的本能就是会寻找适宜生存的地方,内陆地区是沙漠,无人居住,人多数都住在沿海地区,沙漠表面确实没有水,但往地下挖得深一些的地方还是有水的,百姓们用的都是地下水,种植农作物不行,日常饮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庭渊点了点头。
入了镇子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这里和南府相邻,整体的饮食文化差不多。
客栈外面街上的小孩子很多,四处跑来跑去一起嬉戏,庭渊趴在窗户望着楼下的小孩子,有些羡慕他们。
伯景郁来到窗户边,问庭渊:“看什么呢?”
“看小孩。”庭渊说:“他们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用操心,和自己喜欢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整日都很开心,让人很羡慕。”
伯景郁没有这样的童年,他的童年都不是读书就是习武,没有一日落下。
庭渊看伯景郁非常平静,想到了他的童年,忙道:“我不是有意的。”
“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伯景郁的手搭在庭渊的肩膀上,“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长大得慢一些,长大了以后有很多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庭渊赞同地点头:“小时候总想长大,觉得长大了要什么有什么,长大了以后,总会回想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人都是这样,只有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
伯景郁无奈一笑:“你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多愁善感。”
庭渊:“不知道,也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来这里很久了。”
伯景郁:“想下去和他们玩玩吗?”
“我怎么可能和他们玩到一起去,我这么大了。”庭渊果断摇头拒绝。
伯景郁拉起庭渊下楼。
惊风在楼梯口遇到他们问:“去哪里。”
伯景郁说:“找小孩玩。”
惊风赶忙跟上。
许昊听到后也从屋里出来一并跟上,心说他们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庭渊有些不好意思,伯景郁鼓励他:“去嘛,小孩子又不在意你的年龄,开心是最重要的。”
伯景郁走进小孩子堆里,找到孩子王,指了指庭渊,与孩子王说了几句,庭渊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只见小孩点了点头,随后便朝着庭渊跑过来,拉着他和他们一起玩。
庭渊一脸疑惑地问伯景郁:“你说了什么。”
伯景郁只是笑看着他,“玩得开心点。”
庭渊:“?”
他们玩的是类似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庭渊个子和这些小孩比起来很高,由他当着这些孩子,他们便不容易被抓住。
庭渊觉得幼稚是真的幼稚,快乐也是真的快乐。
几轮玩下来,庭渊累得实在是动不了了。
伯景郁拿出一百文钱交给带着庭渊玩的小孩,让他拿着领其他的孩子去买吃的。
随后掏出手帕给庭渊擦汗。
庭渊拿过来自己擦,问:“你拿钱贿赂他们的?”
伯景郁笑着说:“算是吧,但你们玩得很开心,这不就好了。”
庭渊玩得确实挺开心的。
伯景郁站到庭渊面前,伸手将他拉起来,“走吧,回客栈去洗个澡,身上出汗了,不洗澡等会儿会感冒。”
庭渊将手递给伯景郁,让他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
兴许是和孩子们玩累了,当天夜里庭渊睡得格外踏实。
隔天一早他们本该继续出发,奈何外面风沙太大,上路不安全,伯景郁决定留在小镇,等风沙过了再出门。
庭渊睡醒时,整个镇子被漫天黄沙覆盖,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沙黄色。
店小二提醒他们把窗户关好,又在窗户上挂了湿水的麻布,以此来阻挡风沙。
各处门窗紧闭,但凡是有缝隙的地方,全都需要用湿布遮挡。
湿布上面的水能够将乱飞的尘沙挡住,这样等沙尘暴过后,打扫卫生就不会太难。
伯景郁庆幸他选择留在小镇而不是离开,否则在路上只怕连方向都分不清,可视范围不足十米。
庭渊问店小二:“这种极端的沙尘暴天气,一般都会结束?”
小二说道:“一般来说三五天就会好,风停了就好了,主要是我们南州中心地带全是沙漠,风从东边一吹过来,就会卷起数百里的黄沙。”
庭渊问:“这样的情况每年都有吗?”
“对,所以我们早就习惯了,黄沙卷起百丈之高,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也没办法治,就只能顺应。”
庭渊叹了一声,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治,只不过像南州这么大的沙漠,想要治理,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店小二来了兴致,“公子的意思是这沙尘有办法治?”
“阻挡还是有可能的。”
伯景郁也想听听庭渊有什么想法,“这南州的沙就像西州的雨一样,困扰着当地的百姓,如果真有办法治,那对南州的百姓绝对是一件幸事。”
庭渊道:“在我们那里,面对沙漠风沙的治理方法,就是种树,沿着沙漠边缘种树,植树造林,恢复植被,建立防护带,当种植的数量足够多的时候,风沙就很难肆意地扩张,面对极端的沙尘暴天气无法阻挡,但平常一些小型的沙尘暴或者是沙漠扩张,还是有机会遮挡掉一部分的。”
伯景郁摇头:“南州沿岸大概有上万里,如果沿着沙漠边缘种树,几十年都种不完,沙漠的扩张无法阻挡。”
庭渊道:“任何事情都需要决心,恒心,都需要时间,需要毅力,治沙也好,治水也罢,开凿河渠,或者别的什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下的确是难如登天,可随着时间不断地迁移,是会有成效的。”
伯景郁听庭渊提到了他们那里,问:“那你们成功了吗?”
庭渊道:“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我们那里治沙治了六十多年,用了几十年几代人的努力,成功修建了五千万亩的沙地,治沙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一开始大家也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随着几代人的坚持,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逐渐地在完成。”
伯景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的可以成功?”
庭渊:“我骗你做什么,当然是真的可以成功。”
之前在西州,庭渊说要想办法将西州北部低洼地区全都抬高,开凿河渠,重建河堤,这是一个数十年的计划。
而今面对南州的沙漠,庭渊又说要植树造林,又是数十年的计划。
店小二听他们打哑谜,不知道他们说的那里是哪里,但他觉得庭渊说的植树造林不可能实现。
“每个人都要生存,谁会去种树,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况且要去种几十年的树,一代人都种不完,万一到时候没有用,那怎么办?”
庭渊问他:“小哥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这话我还是听过的。”小二回庭渊。
庭渊两手一拍而后一摊,“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这话是说给伯景郁听的,也是说给店小二听的。
这种数百年甚至千年前就已经形成的生态环境,要想改变,又怎么可能是两手一拍大腿,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改善的。
庭渊与伯景郁说:“治沙,如果沙是一次两次,一年两年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治理的,那又怎么可能这个问题会延续数代人,却人人都没有办法?”
“就像治理水患,又怎可能是一次两次就能够治理好的,若水患真的那么容易被治理,西州倒也不至于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每年都受水患肆虐。”
店小二一想觉得也是,呵呵一笑:“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们平头百姓能够决定的,得看朝廷愿不愿意搞,除了朝廷,谁还能够组织人去种树防沙,普通老百姓能够混口吃的,不让自己的家人饿死,就已经需要拼尽全力了。”
庭渊看向伯景郁。
店小二说得对,这件事要做,就只能是朝廷牵头来做。
西州治水患的思路,也完全可以挪到南州治理沙患上来。
老百姓可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朝廷不行,这些烂摊子不收拾,终究是一个无底洞,今天不收拾,明天后天依旧要收拾,与其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倒不如趁早收拾了。
理智上伯景郁觉得庭渊说得很有道理,实际行动上他觉得这是很难的一件事,种树要种什么树,水源问题怎么解决,一系列的问题等着他们,这也不是一件头脑一热就能做的事情。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上书过要在南州种树,南州的沙患问题每年引发的灾害也不在少数。
庭渊道:“沙尘暴对人体危害也挺大,生活在沙尘暴范围内的人,身体会比常人要差很多,有些问题绝不能逃避。”
作为国家的掌权者,口口声声说要为百姓好,那么一定要为百姓做实事才行。
不能只挑容易做的事情做,而那些不容易的,就直接视而不见,或者是拖拉。
到了傍晚,大风刮过,门窗被沙尘暴卷起的石头树枝一类的东西砸得咣当作响。
没地方去他们只能在屋里。
伯景郁也一直在思考庭渊的话。
庭渊听着外面的声音,与伯景郁说:“你作为掌权者,该为百姓做事,便不能马虎,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也可以先在一定的范围内做试点实验,比如以十年为一个周期作为观察期,看看种树之后的十年里,当地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我知道又要抗洪,又要治沙,西州南部还在蠢蠢欲动,胜国如今又面临改革,东州还存在常年多雨多台风水患气候极端的问题,胜国各处的问题都很多,需要你们花心思治理,我能够理解你的犹豫。”
伯景郁伸手拉住庭渊的手,“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你一心为胜国的百姓好,这些我都知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写一封书信让人送去京城给君上吧,由君上来定夺是都要植树造林,你也知道我们面临的困难很多。”
庭渊点了点头。
他跟在伯景郁身边几年了,虽说他不接触官场的事情,就算是道听途说,也听了不少,知道他们在为什么发愁,也知道他们的难处。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中国,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政权,可以像中国一样,上下团结一体。
上面要求做到十分,落实到底层官员身上,可能就剩下三分。
胜国太大,消息流通的速度太慢。
六百里加急不是谁都能用,通常送信按照轻重缓急来送,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几个月半年一年,很多事情完全不可控。
伯景郁还是连夜修书一封,打算等到沙尘暴停了,让驿站的人将信传到京城去。
三日后,沙尘暴是停了。
外面地上落的沙子,一脚踩进去,能够没过膝盖。
庭渊一早被吵醒,不知道外面在做什么,打开窗户一看,街上全是人,他们全副武装,从头包到脚,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来来回回地拿水瓢往地上泼水,前面的人破,后面的人用铲子将所有的沙土铲起来倒进车里,用驴拉着往镇外运送,对到外面去。
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不少人家的窗户破裂,房顶堆积厚厚的一层沙子,有的人拿扫把将房顶的灰尘扫落。
南州不怎么下雨,房屋楼顶多数都是平台为主,极少会有瓦片房。
伯景郁看着这一幕,心中也觉得糟心。
即便老百姓已经习惯了,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仍旧是苦难。
伯景郁从后面抱着庭渊,下巴抵在庭渊的肩膀上:“你说得对,这些事情,还是要做,毕竟涉及几千万人的生存。”
庭渊往后仰头,亲了一下伯景郁的脖子,唇角微微扬起,“你真好。”
不仅仅是对他好,对百姓也好。
伯景郁闭上眼,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门外店小二敲响了门,喊他们下楼去吃早餐。
早饭喝的汤和茶水,庭渊都能感觉到味道不太行。
小二也如实相告:“水我们也尽可能地保护了,但还是落了沙,口感上会比之前差一些。”
伯景郁也没怪罪,毕竟沙尘暴这种天气,也不是他们的意愿。
又过了两日,这个小镇才恢复正常。
庭渊他们也踏上巡查之路,继续往东走。
专门带了一个大水桶和几十个水袋,就怕路上没水,路边见不到多少植被,万一没了水,他们岂不是要渴死在路上。
一路都没有什么人,可能是受沙尘暴天气的影响,大家短期内都不敢出门。
好在走的是官道,路上还有官驿和客栈可以落脚。
要是连官驿和客栈都没有,那就真的很恐怖。
傍晚他们落宿在客栈里,能不进官驿就不进官驿,官驿虽好,也容易让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客栈条件很一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上天就黑了,他们也没得选只能入住。
伯景郁给赤风和飓风使了眼色,让他们四下调查一番。
飓风和赤风四下打探了一番,将调查出来的内容上报。
“这个客栈安静得可怕,像是没有一个客人居住,我在后院发现了十几匹马,从马蹄和马匹的情况来看,不像是客栈养的。”
“我四处看了,这客栈除了伙计,就是我们这一群人,没别人了。”
伯景郁担心出变故,说道:“今晚打起精神,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
庭渊:“你怀疑这客栈不正常?”
伯景郁点了个头:“说不上来,但这些情况肯定不对,明天一早就离开。”
庭渊嗯了一声。
入住客栈不可能不吃饭,伯景郁让他们把饭菜送到房间里,由许昊检查过才敢吃。
他总觉得这是个黑店。
夜半三更时,庭渊忽然听见了脚步声,伸手去推伯景郁,发现伯景郁一动不动。
而这时,他们的房门似乎正在被人撬开,能够听到门闩一点点被撬动的声音。
庭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伯景郁完全昏死过去了。
庭渊也不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门外不止一个人,凭借他,肯定无法和这些人抗争,只能装死。
咔嗒一声,门闩彻底被撬开,接着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庭渊能够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其中一个人站在窗边,伸手拍了拍伯景郁的脸,确认他昏死了过去,又拍了拍庭渊的脸。
随后小声说:“将他们捆起来扔进地窖里面。”
庭渊不敢睁眼,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先捆起来。
不知道他们说的地窖是什么地方,但总感觉他们是要谋财害命。
庭渊想不明白伯景郁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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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很可能也中招了。
好在他的袖子里藏有一把伯景郁之前给的短刀,想办法应该能够把绳子割开。
庭渊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接着他们不断地往里面运人。
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人拍了拍手,“终于都弄齐了,看着是个大肥羊,不知道这一次能够捞多少东西。”
“肯定少不了。”
第306章 峰回路转
这是家黑店!
庭渊心中直打鼓,努力地保持着平静,不能够让这些人看出他是在装晕。
也不知道伯景郁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和伯景郁吃的东西是一样的,都经过许昊查验,伯景郁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他们都是一起的,想他和伯景郁都被捆了,其他人想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这些人是图财吗?
“走,去看看他们随身带了些什么东西。”
“走。”
说话间两个人离开,庭渊听到头顶上方有盖子盖上的声音,好像还挪了什么东西压在了出口。
确定外面的人走远了,他才敢开始想办法,将小匕首从袖子划出,割开了手上捆的绳子。
捆绳子只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幸好他们只是连着胳膊一起捆,没有单独将手腕再捆起来,要不然庭渊就算有刀也没办法割开绳子。
地窖里乌漆麻黑,庭渊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可能是伯景郁,也可能是别人,他只能一点点地摸索着将他们身上的绳子全都割开。
害怕坏人能够听到声音,庭渊也不敢喊人,只能是挨个地摇晃,希望他们能够醒过来,奈何他们全都昏死了过去,没有一个人被叫醒。
面对这样的情况,庭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地窖里面待着,等着他们清醒的同时时刻保持警惕心,若有人下来,他也就只能被迫反击。
即便从前那个世界里面的自己格斗技巧有多厉害,来这里四年多的时间,有三年多都是跑两步就要喘半天的情况,格斗方面庭渊也不确定自己能有继承的把握。
楼上,他们的东西正在被人搜刮。
出门在外,身上不带财物是不可能的。
他们多以银票为主,银子并不算多。
能够卖了换钱的也就只有杏儿随身的一些首饰,出行为了方便,杏儿几乎很少戴一些夸张的首饰,过年回居安城,妹妹也快出嫁了,一路上庭渊给她买的首饰多数都被她留着给妹妹做嫁妆用,并无旁的值钱财物。
“大哥,不好。”
其中一人拿着一块令牌匆忙地朝着年龄稍大一些的刀疤男走来,将令牌递给他:“是官府的人。”
令牌上赫然写着钦差二字。
“大哥,怎么办,他们是钦差。”
“要不我们把他们全都送回房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被喊大哥的刀疤男看着四周已经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摇头说:“来不及了。”
就算他们能够把这些人全都送回屋子,屋里的东西他们都翻得乱七八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对他们不利。
“大哥的意思是……”
小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哥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是钦差又没有住官驿,说明他们也不想暴露身份,不一定有人知道他们路过此处,就算知道,也不一定知道是谁干的,把他们全都杀了,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神不知鬼不觉!”小弟嘿嘿笑了起来。
另一个小弟说:“那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杀了他们,直接跑不就行了。”
“他们见过我们的样子,如果直接跑,他们去衙门报了官,到时候我们就成了通缉犯,往后便不得安生。”
众人聚集到一起商议此事。
很快这些人就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杀人灭口。
庭渊在地窖里,一颗心时刻都悬着,匕首便是他唯一的希望。
时不时就要尝试唤醒其他人,哪怕多一个人醒过来,对他来说胜算都要大一些。
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如此紧张。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庭渊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屏住了呼吸。
地窖上方的东西被人挪动,就在庭渊的头顶上,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东西挪动时的震动。
庭渊屏住呼吸,随时准备动手。
接着便听到外面的人说,“真倒霉,竟然遇到了官府的人。”
那人骂骂咧咧,地窖里的庭渊紧张的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危险加倍!
那么此时他们八成就是来杀人灭口的。
地窖的入口被人打开,外面的光照进地窖。
庭渊也趁机用视线扫过四周,当时在他身边的人就是伯景郁,他们在侧边,地窖正面入口看不到,一旦进入地窖,就能够发现他解开了绳子。
此时的庭渊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人举着火把踩着小梯子要下来。
庭渊没有杀过人,无论是从前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里面,他都没动手杀过人,心里还在想着,是直接将对方弄晕还是弄死。
他手上只有一把匕首,对方手里有刀,若是伯景郁,还有可能用手将人打晕,他没有这个能力。
下来的人也发现他逃脱了。
对方刚张嘴,庭渊的身体就已经本能地作出了选择,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人从楼梯上拽下来按到地上捂住对方的嘴不让对方出声。
这具身体确实不行,可应对一个蒙圈的匪寇,短时间内庭渊还是占据了上风。
杀与不杀之间,他犹豫了一瞬,余光瞥见地窖里的其他人,一旦出任何意外,让其他人知道他醒了,下场十分危险,下一秒匕首便捅进匪寇的身体。
连捅几刀后,庭渊依旧捂住对方的嘴没有松开,确认没气之后才捡起地上的火把和地上的刀。
庭渊举着火把去推其他人,再次试图唤醒他们,发现他们依旧是昏迷不醒。
如果他一直举着火把在地窖里,地窖的氧气很快就会被他消耗殆尽,而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将这么多人转移出地窖。
庭渊走上楼梯,伸出头小心翼翼看了一下。
地窖在杂物房,周边有很多杂物,柴火,面粉,酒水,还有一些干货。
地窖则是用来存储蔬菜。
客栈地方偏僻,囤积了不少食材,面粉有三大袋。
庭渊看着自己手里的火把,旁边还有酒和面粉,感叹真是天不亡我。
面粉在空气中接触到明火容易爆炸,这里的酒虽然工艺不行,南州干旱,温度还算高,用来助燃不成问题。
庭渊将面粉从架子上搬下来,酒也全都堆到门口,拿了一个南瓜瓢,随时准备往外泼面粉制造爆炸。
唯一的变数就是风,不知道风会往哪里吹,万一炸到自己,那就完蛋了。
很快就有人过来了。
“小五,让你看看他们醒了没,你人呢?”
庭渊紧紧握着手里的南瓜瓢,要来了吗!现在炸他们肯定会吸引更多的人,要不躲起来从背后偷袭?
思来想去,庭渊选择从背后偷袭。
抄起一旁不知道干什么的大木棍,躲在门后面。
“奇怪,这小五跑哪——”
声音戛然而止。
庭渊从门后面一棒子抡在那人的头上。
接着又是一棒子打下去,进来的人应声倒地。
以前高中在学校的时候是网球队的,打过几年网球,射击什么的准头一直很好,做刑警那么多年,打哪里不会死人但是会晕,他还是清楚的。
庭渊拿麻绳把他捆起来,嘴巴也塞起来,打开地窖把他给推了进去,听到下面咣当一声,庭渊将地窖盖起来,火速收拾好现场,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变态凶手。
他只有一个人,只能守不能攻。
期盼着伯景郁他们快些清醒过来。
接着很快又有人找过来了。
庭渊不知道这里一共有多少匪徒,傍晚自己一共见到四个人,现在这里有两个,那可能还有两个。
如果只有这四个,另外两个过来,他的胜算就很大。
本来心里是害怕的,可发现有面粉这些东西,他就没那么害怕了。
不多时,又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有重叠。
还有说话的声音。
“他们两个干嘛去了,杀个人要杀这么久吗?”
“可能是胆子小,出状况了。”
“早说了不带他们,你们非要带,两个就是怂包……”
还没到门口,就见一团白雾朝着他们袭击而来。
庭渊毫不犹豫地用树枝裹上布条沾酒点燃扔出去,随后迅速地关门蹲下身。
外面传来砰的一声,跟天炸了一样。
这就是面粉爆炸的威力吗?
以前是知道面粉爆炸能伤人,知道很危险,但第一次主动用这个东西伤人,庭渊心中非常忐忑。
外面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庭渊的手比脑子反应还要快,冲出去对着他们一人就是一棍子,直接将他们打晕。
隔壁房间的窗户都炸坏了。
趁着这个空档,庭渊退回屋内。
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这客栈里还有其他人,肯定会朝着这边靠过来。
庭渊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他们过来,再炸一次,这里的面粉够他炸几十次。
地窖里,惊风伯景郁他们都听见了爆炸发出的声响,给他们也炸醒了。
只是地窖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伯景郁喊道:“庭渊,庭渊,你在吗?”
“王爷,我是惊风。”
众人很快发现,他们这些人里,只有庭渊不在。
伯景郁站起身,摸到了楼梯,盖着楼梯的缝隙上隐约能够看见火光。
众人朝他集中。
赤风走过来时发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而这地窖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蹲下身摸到了黏稠的东西,接着摸到了脸,确认不是庭渊,“这人死了,不是庭渊。”
而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伯景郁距离地窖的出口仅有一步之遥,推盖子的手顿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推开。
庭渊全神贯注地等着对方走进好泼面粉,完全没注意到脚下地窖里的人都醒了。
等到外面的人走近了,庭渊接连舀了好几瓢面粉泼出去,随后将缠在树枝上浸满酒点燃的火棍扔出去。
“砰——砰——砰——”
外头陆续发生了三次爆炸。
庭渊根本不敢看外头的情况,趁着爆炸还有余火的时候不断地往外泼面粉。
地窖里面众人都懵了。
接着外面传来无数声惨叫,和爆炸声重叠。
伯景郁听得很真切,没有一声属于庭渊。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过来,到底有多少人啊——”庭渊小声嘀咕,算着地窖里头的两个,还有外头第一波炸伤被打晕的两个,这次听声音是三个,七个人了,庭渊不敢肯定外头还有几个人。
下一瞬间地窖就被人推开了。
庭渊下意识就想泼面粉,忽然想到自己也在屋里,要是泼出去掉进火盆或者是火把上,岂不是把他们一锅端了。
好在下一瞬他就看清了出来的人是谁。
那一瞬间,他心中后怕不已,还好没把面粉泼出去。
伯景郁看到庭渊平安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还好你没事,我以为你……”
庭渊忙道:“匪寇,外面还有匪寇。”
惊风和飓风快速出去,接着外面的惨叫声就终止了。
杏儿,平安,许昊他们逐一从地窖里面出来。
惊风在外面喊道:“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伯景郁看着地上又是酒坛又是面粉,还有火盆,不知道庭渊是干了什么。
“爆炸是你干的?”
庭渊点头:“是我。”
伯景郁再度将他抱进怀里,心中愧疚万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
杏儿和平安第一时间看向庭渊。
“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其他几名侍卫也相继从地窖里出来,自觉地朝外面走去。
惊风和飓风带着人将客栈全都查了一遍,确认客栈里安全了,回来禀报给伯景郁。
伯景郁拿帕子把庭渊手上沾染的血迹和身上的粉尘都弄掉。
庭渊将晚上发生的所有情况都给他们讲了一遍。
“我们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如果庭渊也一并中招,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异处。
如果第一个进地窖的人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同伴,不敢想庭渊当时的处境会有多危险。
许昊有些纳闷:“所有吃的东西喝的东西我都检查过,确实没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样昏迷?”
庭渊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伯景郁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庭渊看向他:“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伯景郁问庭渊:“还记得当时我们去西州,上船后你晕船,给你喂的迷/药吗?”
“当然记得。”
庭渊想到了许院判当时说他以后可能会对迷/药麻药一类的东西完全免疫。
“这就说得通了。”
许昊也从杏儿口中得知了当初发生的事情,“大概率就是这个原因,迷/药和迷香中的成分差不多,如果不是我们吃进去的东西有问题,那就是有人趁着我们都睡着了后用迷香把我们迷晕的。”
许昊也在后怕,还好庭渊对这些免疫,不然他们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伯景郁道:“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得有人守夜,免得再出事。”
差一点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还是死在一群匪寇的手里。
“这些人想来也不是原来的店家,原来的店家应该都被他们杀了。”庭渊道:“地窖里死了一个,还有一个被我打晕捆起来了,把他们弄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伯景郁招呼人去地窖里搬人,拉着庭渊回房间。
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伯景郁毫不在意,关上门就亲了上来。
庭渊能够感觉到这个吻和别的吻都不一样,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后怕,伯景郁难得的粗暴,完全没有顾忌庭渊被亲的感受,恨不得将庭渊吞入腹中。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咬。
一吻结束后,庭渊感觉自己的嘴唇疼得厉害,被伯景郁蹂躏得通红。
伯景郁伸手抚过庭渊的脸颊,“差一点我就失去你了,再也见不到你。”
庭渊的头靠在伯景郁的肩头,手一点点地爬上他的背脊,与他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听着伯景郁紊乱的心跳,感受着他不平稳的呼吸。
能够想象得到此刻的伯景郁到底有多后怕。
“没事,还好我们都没事,连上天都在帮我们。”
伯景郁紧紧地抱着庭渊,一刻都不想松开,“庭渊,我爱你。”
“我也爱你。”庭渊回应着伯景郁。
伯景郁感到眼眶发酸。
过了一会儿,庭渊从伯景郁的怀里退了两步,“好了,该换衣服了,换好衣服下去,把前因后果问清楚,然后去衙门报官。”
“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庭渊听着伯景郁的声音,感觉他要碎了,抱住了他,“好,抱吧。”
这一晚上折腾的,庭渊也很疲惫,心理和生理上双重折磨。
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回想今晚的每一步,他的身体都会不由地冷战。
难以想象他会杀人,还不止一个,当下那种情况下,大脑被本能掌控,完全被麻痹,根本感觉不到杀人的恐惧,只想着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
可现在从那种紧张的环境抽离出来后,庭渊是真的感觉到害怕。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双手,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我在,你不用怕。”
庭渊点了点头。
两人换了衣服从楼上下去,尸体被摆放在院落里,活下来得几个人,只有一个被庭渊打晕扔进地窖的没什么大问题,其他的身上都大面积的烧伤,散发着焦煳味。
大家都觉得很神奇,不知道庭渊是怎么制造的爆炸,让这些人被烧伤得如此严重。
破皮的地方不断地往外渗血,实在是吓人得不得了。
伯景郁将庭渊挡在身后,怕他会产生心理负担。
庭渊也确实对此有心理负担,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可心中还是会充满了罪恶感。
伯景郁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谋财害命,这里原来的店家去了哪里。”
唯一一个没有被庭渊制造的爆炸波及的人回答道:“我们是从外州过来的,原本是来做生意,被骗光了钱财,路过这客栈,本想偷些钱做路费,被店主发现,只能一不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全都杀了,这里比较偏僻,往来的商队不在少数,若是遇到落单的,打劫一些钱财,就能回家了。”
许昊冷哼一声:“你最好是实话实说,如果你们只是来这里做生意,怎么会有迷香这种东西……”
“没骗人,迷香是小五做的,他以前就是靠着迷香偷人东西的小毛贼,后来金盆洗手,跟着我们出来做生意,这次算是重出茅庐。”
伯景郁:“你们一共害过多少人?”
“算上你们,一共三十多个,我们一般只抢那些人少且有钱的人,本想着抢了你们,我们就回乡的。”
伯景郁自然是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你说你们都是商人,但你们的手上都有老茧,且老茧所在的位置根本就不是锄头这种工具磨出来的,而是常年练刀的人才会有的。”
“你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而是当兵的!”伯景郁拔出刀架在眼前之人的脖子上,“你要是还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的脑袋搬家。”
见根本瞒不住,也就只能如实相告。
“我们确实是当兵的,前两年当的兵,原以为当兵之后我们起码能够吃喝不愁,可谁都没想到,军队里面贪污腐败严重,从去年八月开始,就没有发过军饷,到过年的时候大家去要军饷,他们说军饷我们已经领过了,可我们根本就没有领过军饷,为了活命为了能够给家里一些钱财贴补家用,我们从军营里跑了出来,成了逃兵。”
“我们这身份没有办法做工赚钱,实在是没钱没办法了,才干出抢劫这种事情。”
伯景郁问:“你们是哪一支军队的人?”
“延武营,归鸿燕军管。”
南州驻军分三支,鸿燕军,绿荫军,镇南军,共计二十万人。
鸿燕军人数最少,五万人。
鸿燕军下面一共有二十四个营。
伯景郁:“其他营业拖欠军饷吗?”
“不知道。”那人摇头:“我们营拖得实在是厉害,说朝廷没有给军饷,可当官的在军营里酒肉尽欢,我们每天都是窝头配野菜。”
“真是岂有此理!”惊风怒道:“朝廷给的标准分明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那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平日里能有一荤一素都不错了,哪里能有两荤两素,除非是过年过节,其他时候多数都是两个素菜,一个月吃肉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你们就没有上报?”
“上报如果有用,我们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了。”
伯景郁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敢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
第307章 一撸到底
涉及军饷不是小事,朝廷的军饷每月都会按时发放。
拖欠军饷并存在冒领军饷的事情,很大概率是有人在贪污军饷。
“我拿全家性命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若是假话,经过查证之后,污蔑者必然一死,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好,既然你敢发誓,我一定将此事追查到底。”
惊风找人去衙门报官,这一来一回,就得几日。
暂且将这些人先关押起来,许昊和平安简单地给这些人处理了伤口,避免后续感染,让他们死在半路上。
庭渊则跟着伯景郁到院外。
赤风和飓风跟了出来。
“王爷,可需要我们先一步去调查此事?”
伯景郁思考片刻,点头同意:“飓风,你带两个人去查一查,我们随后就到。”
“是。”
片刻后又与赤风说:“你想办法去一趟州衙,调取他们的账目,看看户部拨的军饷是否有如实下发。”
“是。”
转而赤风问伯景郁:“王爷,我和飓风都走了,你的安全谁负责。”
伯景郁道:“我这么多年练武也不是白练的,况且还有惊风和其他几名侍卫,西州叛军现在自顾不暇,出来两个月都没遇到刺杀,不必担忧我的安全。”
“好。”
伯景郁吩咐完这一切后看向庭渊:“你有什么想说的?”
“私吞军饷是重罪,我在想这背后,我们又要查出多少人。”
伯景郁失望地叹了一声,涉及军饷,这个案子小不了,经过几年的淬炼,他已经没有当初得知西府官员利用阴阳布袋偷粮偷地的那种怒火了。
“浑浊是常态,从西府粮税一案,再到西州官员勾结叛军打劫军粮,每一个案子无一不在展现着人的贪婪。”
庭渊看着如今平静地与他对话的伯景郁,真的感觉到他的脾气控制得比从前好太多了。
伯景郁伸手将庭渊拉进自己的怀里,“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将自己气晕过去的伯景郁了,胜国的官场远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那么和谐,我已经学会了接受这份不完美,但这不意味着我会放任不管听之任之。”
庭渊闭上眼睛,贴在伯景郁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我们一起查下去,将所有隐藏在黑暗里的人都揪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责任。”
伯景郁嗯了一声。
胜国的发展非常不均衡,西府和总府富得流油,其他各州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真正地富裕起来。
因南州环境特殊,九成土地都是沙漠没办法居住,老百姓只能依靠打鱼为生。
南州的军队居住地非常分散,当地的县城共生,每个县城都有驻军,以营为单位,入营参军的人多数都是当地的百姓。
早年崇领崇家军还在时,南州有他们坐镇,南州军队的情况还算不错。
如今的南州军队情况不容乐观,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当地的百姓就近参军,参军的名额有限,无战事的时候,军营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也没别的事情要做,有一年上面派人去突击检查,军营里除了看门的就没别人了。
参军的多数都是当地有一定财力的人,他们给军营里管事的当官的送礼金获取参军的机会,只挂名领取俸禄,平日里根本就不在军营而是在家里享福,熬到一定年龄,换取足够的军功就能升官。
伯景郁道:“南州军营的问题,是该好好地整顿一番了,朝廷养着他们,不是让他们作威作福的。”
既然来了,那就顺手一起整顿了,趁着自己还年轻,趁着朝廷还有哥舒琎尧和他的父亲在撑着,该整的,一次整个干净。
“南州无战事,二十万军队,一年光是下发军饷就要二百万两的银子,除去军饷,还有他们的日常开销,军需物资,兵器武器损耗,战略储备资源,一年七七八八算下来,需要花费上千万两银子。”
“这么多?”庭渊有些惊讶。
伯景郁点头:“看似西府这些年富得流油,国库粮食存粮富足,可再富足,朝廷上下官员和军队等各级加在一起有两百万人吃俸禄,西府的粮食要贴补五州,未来几十年西州要修建河渠炸山填地,这意味着这些年西州很难有任何的发展,得靠朝廷补贴,南府和东府日子勉强能够过活,一旦有个天灾,也得要朝廷补贴,东州的情况更不用说,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和天气做斗争,只能靠朝廷养着,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庭渊听着伯景郁的话,问他:“你是想借此机会,一撸到底,将南州的军队解散吗?”
“那倒也不是完全解散,还是要在各地留下一部分军队,但不能按照现有的模式,任由他们肆意发展野蛮生长,缩减规模,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南府有十万大军,东府也有十万大军,南州要真有什么情况,两地的大军火速开拔,亦可驰援。”
庭渊不是很懂军事方面的事情,问:“君上也是这个意思吗?”
伯景郁道:“出京之前我们谈论过这个事情,君上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我们要想这么干,必须一个合适的契机。”
“你认为现在这个契机到了?”
“对,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动手了,西州如今自顾不暇,叛军已经到了严重的粮食短缺,不少人已经走出了部落,前往中南部谋求生存,叛军焦头烂额,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来插手外州的事情,这几年接连发生的几件大事,加上新的减税政策,君上和朝廷也算是深得民心,趁此时机将南州军队问题解决,快刀斩乱麻。”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
伯景郁点了点头。
庭渊回房间去浅眯了一会儿。
天亮后他从楼上下来,脸色不是太好。
许昊给他诊了脉,脉象一切正常,就是夜里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心神不宁,没休息好。
庭渊心里还在记挂着昨天夜里逃兵所说的话,他们害死了不少人,得找到这些人的尸骨。
找到昨天夜里回话的人,庭渊问:“那些被你们谋财害命的人,尸骨在哪里?”
“都在后山,挖了个坑埋了。”
伯景郁朝惊风招手。
惊风立刻来到他们身边。
“你们带着他去后山找他们埋人的地方,找到后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尸体,有几具尸体,将那些尸体全都搬回来,等衙门的人过来。”
“是。”
庭渊想跟着惊风一起去后山,被伯景郁拦住,“你就别去了,这些事情他们能够做好,你就随我留在客栈里好好休息。”
许昊端着药过来,与庭渊说:“听王爷的,你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毫无顾忌。”
见他们都不希望自己去,庭渊只得留在客栈里面。
“飓风和赤风都出发了?”
伯景郁道:“天亮了就走了。”
庭渊哦了一声。
早饭是伯景郁手下的侍卫做的,庭渊吃了一些,不多,吃完把药喝了。
伯景郁对他说:“回房间休息吧,有消息了我去喊你。”
庭渊摇了摇头:“我睡不踏实。”
匪寇昨天夜里就已经被他们捆起来,绝无逃脱的可能。
伯景郁想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也清楚清远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事情一定会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他若是能够睡得踏实就怪了。
思虑片刻后,他对手下的侍卫吩咐:“你们看着点,有什么就上楼叫我。”
“是。”
伯景郁拉着庭渊上楼,“我陪你休息。”
庭渊:“我们要在这里等衙门的人过来,交给他们处理后才离开?”
伯景郁嗯了一声,“这里的案子得处理完,才能带这些人走,按照侍卫单骑的速度,衙门的人应该明天就能到。”
庭渊躺在床上,伯景郁躺在他的身边,让庭渊枕着他的胳膊。
手在庭渊的身上轻轻地拍着,“睡吧,我陪着你。”
“睡不着。”
“那就闭上眼睛。”
庭渊听话地闭上眼睛,昨天他亲手杀了一个人,当时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他并不害怕,从那种情绪里抽离出来之后,依旧没有害怕,死人他见得多了,可心里就是有些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并没让他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恐惧情绪。
昨天夜里的事情,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谁都没有想到他们最终会因为中了迷香而险些丧命,伯景郁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怕的。
下午惊风带着人回来了,找到了指认的埋尸地点,也确实从里面发现了尸体。
为了方便搬运,尸体被他们肢解后运送到后山埋在了山里,惊风带着人从后山反复几次带回来了一大堆尸块。
部分尸体已经腐烂,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道。
伯景郁叫醒庭渊,与他一同下楼。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把所有的尸体拼好,大人和小孩算在一起一共十三具尸体。
其中两个小孩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是被活生生地扭断脖子死的。
面对一地的尸体,看得人不寒而栗。
惊风将离自己最近的人拖到尸体身边,“看看你们干的,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干出如此恶毒的事情!”
“对待小孩子都如此残忍,你们没有家人吗?”
“简直就是畜生——我真想一刀砍死你。”
“惊风。”伯景郁紧急喊了他的名字,免得他真的情绪上了头将这人给砍死了。
惊风忍不住对着那人踹了一脚。
“你们图财,抢钱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见过我们的样子,我们是逃兵,如果被发了通缉令,很快就会被军营里的人知道,一旦上了通缉令,我们就永世不得安宁了,到时候我们的家人也会不得安宁,军营的人也会来杀我们灭口,为了活命,我们别无他法。”
“放屁——”惊风实在是气不过,对着那人又踹了两脚。
身体被绑着,对方只能承受。
庭渊看着眼前这些尸体,再看看这些杀人凶手,就算是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这些人在军营里面拿不到军饷是军营军官的问题,但他们为了钱财动手杀人,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将受害人肢解,他们就已经化身恶魔。
若非他对迷/药免疫,他们这群人也会成为被肢解的尸体中的一具,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刀下,成为刀下亡魂。
当他们挥动屠刀杀害他人时,身上的罪孽便注定了无法清洗。
衙门的人是第二天上午来的。
一来便看到一屋子七零八碎的尸体,情况惨不忍睹。
有些衙役没见过这场面,当场便吐了出来。
衙门的县丞看向前往衙门报案的侍卫,“你报案的时候也没说是这么个情况啊。”
侍卫也挺委屈,他去报案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尸体。
县丞只知道他们当中有人是钦差,但不知道是谁,于是便上前两步问道:“敢问哪位是钦差大人?”
“我。”伯景郁应声。
县丞立马带着一众官员行李。
伯景郁免了这些礼节。
县丞问道:“大人为何不住官驿。”
伯景郁:“天黑,临时落脚而已,没想到会撞到这样的事情。”
县丞不再过多纠结,人家钦差大臣,做什么也不用向他汇报。
转而问:“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惊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讲了一遍。
作案团伙共计七个人,死了一个,还有六个,其中一个一切正常,剩余五个都被庭渊制造出来的爆炸烧伤,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他们谁是谁。
县丞按照自己以往办案的流程将这些人审了一遍,基本内容和惊风所说的相差无几。
随后县丞问伯景郁,“钦差大人,这些人是交给我来处理,还是您来处理?”
伯景郁道:“叫你过来是让你知道,在你所治理的辖区内发生了命案,从今往后加强管理,这些人里,伤情比较严重的留下,你按照杀人罪名处理,没受伤的这个我需要带走,他们和另外一起案子还有关联,暂时还不能全都杀光。”
被庭渊打晕扔进地窖的这一个,身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关于延武营拖欠军饷一事,光有证言还不够,还需要证人来证明这一切。
这些人所干的事情确实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也是他们应得的,但军营拖欠军饷这件事,也需要解决,需要被查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暂时还得留下一个活口,以便后续查清事情的真相时能够有一个人证。
涉及军队的问题,伯景郁想要以此为由来缩减人员,就必须拿出非常有力的证据,一旦证据不够充足,让人诟病是轻的,很可能会因此引发暴乱。
南州人口不算多,环境也不算好,但人再少,短时间内掀起暴乱,其他各州的增援无法及时赶到,对于如今的胜国来说,是一件坏事,会让朝堂上那些党派的人以此为由刁难君上,扰乱朝堂。
事情得干,但必须合情合理,不留隐患。
面对伯景郁如此要求,县丞也不好多说什么,伯景郁毕竟是钦差,而他只是地方官员,钦差见官大一级,他无法干预钦差的决定。
伯景郁提醒他:“这件事暂且需要保密,如果让我发现你和你的人走漏半点风声,小心你头上的脑袋落地。”
“下官明白。”
前一天伯景郁就让他们写下了证词指证延武营,尸体被县丞带走了,杀人凶手带走了六个,余下一个跟随他们前往延武营。
稍作休整一日,众人上路前往延武营。
延武营所在地在延武县,距离他们遇到这群人的客栈有三百五十里,路上行进八日后才到达延武县。
入县之前,担心有人认出他们带着的这个人,特地给他做了伪装,头上套了一个黑布袋子。
伯景郁让人在客栈门口挂了一面旗子,如果飓风在延武县城,看到旗子,就会来找他们。
到延武县第三日中午,飓风找了过来。
“调查得怎么样?”伯景郁问。
飓风说道:“我摸到了延武营的营地外,但没办法进去,看守得非常严格,在外面蹲守了几天都没办法混进去,营地周围的栅栏比别处的营地要高。”
“那就是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飓风摇头:“我蹲守期间发现每天都有人给他们供菜,于是我跟踪了给他们供菜的菜农,趁着晚上摸进了菜农的家里,查看了他们的出货记录,按照我蹲守在营外,预计营地内有四百人,可供菜的数量按照实际来算只够三百人吃。”
“几个菜?”伯景郁问。
“菜的品类很多,但每种菜的数量都不多,我估摸着是大锅炖,或者是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菜,四百人的军营标准餐费一天每人每顿十文钱的标准,一天一个人就是三十文,一天的餐费是十二两银子,但按照每天供菜的标准价格来看,只有五两银子。”
“也就是说他们每天至少贪掉了一半的钱。”伯景郁拍了一下桌子。
飓风点了点头:“都不是什么好菜,也没有看到有肉,太远我看得不太真切,但大米确实很少,外面购买的我看到的多数都是面粉。”
“为何?”庭渊问。
飓风说:“他们所吃的面粉叫黑面,颜色偏黑,口感不太好,价格相对便宜,以前穷的时候,这种面粉拿来和野菜果子这些东西裹在一起,能够饱腹,但要说营养那根本谈不上。”
“朝廷每年都给他们运送大米,各地军营里的大米都是当年最好的新米,就算是去年的旧米,也都是西府上税的大米,他们居然让手下的兵吃最差的黑面糊!这简直没有人性。”
伯景郁让人把他们抓的逃兵带来,询问情况。
一问才知道,这就是他们在军营里的常态。
军营分等级,给了钱的,就吃得好一些,家里没有钱的,没办法孝敬长官的,能够吃的,也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糊糊,入营几个月能把人瘦成皮包骨。
想到能够有军饷,大家都是一忍再忍,可怎么都没有想到,最终连军饷都没有,一直拖欠不给发放。
伯景郁:“真是岂有此理。”
飓风:“我还发现了一个情况,其中一个官员在城里养了一个外室,每个月变了法地给外室送钱,这外室穿金戴银,有六个人伺候她生活起居,比正室的日子过得还要滋润。”
“这外室住在哪里,去把人捆过来,看看能不能从她的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飓风带人离去。
伯景郁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胆子,敢私吞军饷。”
庭渊无奈叹气:“这些人本就是走投无路,为了活命才进的军营,谁能想到军营里的情况比外面更惨,连吃都吃不饱,还没有军饷发放。”
伯景郁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到底,彻底整治这种情况。”
飓风带着人将那位官员的外室捆了过来。
外室整个人显得珠光宝气,头上光是金钗就有六个,再加上其他的珠宝首饰,顶在头上的这些东西,就得有十几两银子。
手上的镯子一左一右戴着,成色极好。
伯景郁虽然不懂女子这些东西的物价,可珠宝玉石这些东西的鉴赏他还是懂一些的,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你们知道我的男人是谁吗?就敢抓我!让我男人知道了,你们都活不了。”
伯景郁冷哼一声:“你男人在延武营当官,你是他的外室,一直被他养在外面,我说得不错吧。”
“你们到底是谁!”女人问道。
伯景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男人每个月给你多少钱挥霍?”
女人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谁,看他们如此,猜测:“你们是秦婉的人是不是!”
伯景郁没有说话。
女人看过他们,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反正比给秦婉的多。”
伯景郁猜测这个秦婉,大概率就是那位官员的正室夫人。
他道:“连妾室都算不上,被养在外面,你可知道你这种行为算通奸,正室不让你进门,你就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女人毫不在意地说:“那又如何,她这么多年都没能生个一儿半女,没有被休弃,已经是给她脸了,我就算是外室,也有良飞的宠爱,她有什么?”
如此便更能确定,秦婉就是正室的名字。
第308章 卧底军营
女人骄傲地仰起头:“我告诉你们,要是敢动我,良飞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现在立刻马上把我怎么弄来就怎么送回去,不然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秦婉,她敢找人弄我,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伯景郁语气冰冷地说:“是吗?”
他朝飓风使了一个眼色,飓风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女人的脖子上,“与其担心我们不知道怎么死的,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说吧,你想要一个什么死法。”
冰冰凉凉的刀子抵在脖颈处,只要对方手一抖,就能划破自己的脖子,女人开始害怕。
“别杀我,别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给吗?”飓风勾唇一笑。
笑声传入女人的耳朵里,让她不寒而栗。
而站在她对面的两个男人看着这一幕,眼神十分平静,根本捉摸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内心的恐惧无限地放大,女人脸上的高傲转变为惊恐。
“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你们不伤害我,我什么都给你们,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伯景郁问:“你的钱,从哪里来的?”
女人说:“是良飞给我的,都是良飞给我的,我一文都不要,只要你们放了我。”
“你有多少钱?”
“五千两,我有五千两,只要你们放了我,五千两全都给你。”
只要能保命,钱没了还能有,命没了要再多的钱也没用。
庭渊看飓风唬人的本事,不由地想,他要是演变态,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奥斯卡小金人,演得实在是太像了。
别说眼前这个女人,这刀要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也得害怕。
伯景郁:“我不要你的钱,但我想和你聊聊。”
“聊聊?”女人懵了一瞬。
“对,只是聊聊。”伯景郁对她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
同一时间,架在脖子上的刀撤走了。
女人有些犹豫地看着眼前的空位。
飓风:“让你坐下,你没听到吗?”
一听到这可怕的声音,女人立刻坐在了庭渊和伯景郁的对面。
伯景郁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别紧张,我们只是想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女人:“……”
庭渊坐在伯景郁的身旁,从对面女子的表情就能感受到伯景郁带给他的压迫感有多足。
尽管伯景郁所有的动作都很优雅,语气也很温柔,女人心中的恐惧并未消减半分,反而增加了。
谈笑间,自己的命可能得交代在这里。
伯景郁伸手将茶杯推至她的面前,“喝杯茶,润润嗓,我们慢慢聊。”
这话听在女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喝了这杯茶,就该上路了。
庭渊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伯景郁表演。
如果他事先不认识伯景郁,直接与伯景郁对上,也会觉得他很可怕。
“你怎么不喝,是怕我在茶里下毒吗?”
这话说得女人心头一震,身后还有一个持刀悍匪,生怕自己一个不顺他心,就得血溅当场。
女人伸出颤抖的手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想要放下时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心中害怕极了,抱着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下。
屋内的气氛凝固,而她对面的男人在这一间屋子里,有绝对的掌控权。
“如何称呼?”
“丽娘。”
伯景郁点了个头:“你和良飞在一起多久了?”
丽娘说:“半年了。”
“半年。”伯景郁问:“你对良飞的了解有多少?”
良飞曾经叮嘱过他,任何人问他的事情都不要说,可面对眼前的男人,她心怀忐忑,若她不说实话,或许今日就走不出这间屋子。
伯景郁:“你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别告诉我你对他一无所知。”
“知道……知道一些,不多。”丽娘的声音很小,手紧紧地拽着手里的帕子。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伯景郁瞬间变了脸色。
吓唬人,他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丽娘心头一震,头更低了:“我只知道他在营里当官,有家室,他本想收我为妾,让我住进家里,可他爹娘说什么都不同意我进他们家门,这才将我养在外面,想着我若是能够生个儿子,便能进他们家的门。”
伯景郁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眼神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她知道自己没有说到眼前人想听的。
此刻她也想明白了,这些人不是秦婉的人,秦婉这么多年一直唯唯诺诺,不敢干出这种事。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是良飞的仇人。
她道:“良飞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我们认识是在两年前,当时我是一名歌姬,他们营里的官员时常会到我们乐坊享乐,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后来他三番五次找我,也不强迫我做任何事情,只是让我给他唱曲,时间一久,渐渐地我也对她动了心,我想着哪怕给他做个妾室,我也是愿意的。”
“他从不与我说军营里面的事情,说若是家里人来我院里闹,就由着他们去闹,等我有了身孕,他会想办法娶我进门,他每个月一半的时间在我这里,一半的时间回家里,往返要花不少时间,晚上还会和同僚一起喝酒,回家除了那些事情外,也极少与我聊天,只是每个月会给我不少钱。”
伯景郁问:“给多少,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迎我过门的时候给了我一千两,这几个月隔三差五地给我几百两,累计起来五千多两。”说完丽娘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
伯景郁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丽娘喝完后,接着说:“至于这钱的来路……”
“我也问过他,但他没有告诉我,他只说别问那么多,给了我收着就行。”
伯景郁:“你就没觉得不对,他在营里当官,按照他的职位,一年顶多四十两银子,隔三差五地给你几百两银子,你还真是什么钱都敢收。”
“我知道他的钱来路不正,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丽娘说:“他这些钱来路即便不正,可说到底,我一个女人家我能怎么办,我又管不了他。”
“他这些钱从哪里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吗?”
丽娘摇头:“或许是收的贿赂,或许是有人孝敬,我是真的不知道,但在我们这里,当官的收贿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几个当官的不收贿赂的。”
“再说了,当官不为了钱,为了什么,难不成为了保家卫国吗?南州这种地方,哪有轮得到他们保家卫国的机会,有钱的才去当兵,真有钱的那些人,他们又不在意这么点钱。”
即便丽娘说的都是事实,在南州军营多数都是这样的情况,可听到她这么说,伯景郁心里还是很难受。
南州确实无战事,可南州的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以备不时之需,发生灾害,能够及时驰援救助,能够确保当地百姓的安全,并不是富家公子哥的温床。
如果只是部分人这么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无事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待军队,都觉得去军队当兵的那些人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去当兵都是为了钱,为了当兵能够给家族带来的利益,老百姓从心底就不相信南州的军队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趴在他们身上吸血,对朝廷的形象和影响力也会有影响。
见伯景郁脸色不太好,丽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免得这人一生气,直接把自己杀了。
伯景郁:“你还从良飞那边,听到过别的关于军营或者是受贿的事情吗?”
丽娘摇头。
伯景郁给飓风递了一个眼神。
飓风带着丽娘离开,屋内只剩下庭渊和伯景郁。
庭渊道:“接下来你想怎么查,直接带人去军营,还是从别处入手?”
伯景郁冷静下来思考解决方案,“我们手里有逃兵的证词,还有一个活的人证,再加上丽娘的话,几乎可以证明良飞为首的延武营的官员贪污受贿是事实,但这不是我们主要目的,我们来此是为了查明军饷拖欠一事。”
庭渊道:“军饷拖欠得接触到军营里面的人,拿到他们的证词,根据飓风这几日的调查,也足以从侧面印证,延武营确实存在虐待大头兵的情况,证据逻辑是闭环的,以此军营接受账目,盘问军营内的官兵,我想不难查出来军饷的问题。”
“动静太大了,如果没有周密的计划吗,我们贸然闯入,就凭借我们这些人和钦差的身份,难以和当地这些地头蛇抗衡,暂且先将事情调查清楚,等到巡查的队伍来了,最终一举揭发,才能够保证我们的安全。”
庭渊细想,觉得伯景郁说道也有道理。
他们要是真死在了这里,很容易就被掩盖死因,即便上面要追究,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一旦动辄过火,还有可能会起反效果。
“那你有什么打算?”庭渊问。
伯景郁:“把良飞控制住,他不是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和丽娘住在一起,派人守在他家外,等他现身了,将他捆来逼问一番,如果能够拿到他的证词最好不过,拿不到他的证词,也可以等赤风那边调查的结果。你觉得如何?”
“可以是可以……”
伯景郁听得有些犹豫,问:“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庭渊思虑片刻道:“直接绑架良飞,容易打草惊蛇,良飞毕竟是延武营的三把手,若他几天不到营里露面,营里的人就会找上来,与其这样,不如送一个人入营去卧底。”
“卧底?”伯景郁有点纳闷,“如何卧底?”
庭渊道:“我们这次带出来的侍卫有出身南府的,样貌和南州的人本身比较接近,很难分辨出来,如果可以送一个人进去卧底,亲眼所见,事实胜于雄辩,怎么他们都逃不脱。”
伯景郁觉得庭渊这个办法更保险一些,但若按照庭渊的办法来做,又有新的困难摆在他们眼前:“良飞如何能够帮助我们的人入军营?”
庭渊:“这不是有丽娘,良飞应该很信任她,不然不会把那么多钱都交给她来保管,由她出面,我觉得问题不大。”
“这很冒险,丽娘一旦叛变,事情就会败露。”
庭渊却丝毫不惧,“方案一不行就实行方案二,送人入营卧底是上策,若丽娘叛变,就将丽娘和良飞一并扣押,凭借许昊的医术,让良飞昏迷不醒卧病在床不是难事。”
做两手准备,如果丽娘这条路能够走得通,会大大降低打草惊蛇的风险。
伯景郁认真考虑过后,决定按照庭渊所说的做。
让飓风将丽娘带了过来。
丽娘害怕眼前这个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虽然她知道敢直接杀人的不多,可她赌不起,总有那么一些人不要命,而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会杀人。
伯景郁也不想与她绕弯子,“我需要你在良飞下次回家时引荐人进入延武营。”
“这我怎么可能做到!”丽娘慌忙摇头拒绝:“这些事情我从来不参与,我不可能做到的。”
伯景郁道:“你在他心里有很重的分量,而他们招人入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且试试能不能成,如果不成,另当别论。”
伯景郁将那个南府的侍卫找过来,对丽娘说:“你就说这个是你的远房表哥,让良飞帮帮忙。”
丽娘道:“我没有什么家人在世了,这些良飞都知道,骗不过他的。”
伯景郁:“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他安排什么样的身份,都必须和良飞引荐,把他送进延武营。”
此时的丽娘算是弄明白了,眼前这几个人的真实目的是和延武营有关,而不是冲着她和良飞来的。
“你们到底是谁!”
伯景郁笑着说:“聪明的人,可不会问人太多。”
丽娘不敢说话了。
伯景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干,还是不干,不干,你现在就可以上路了。”
生死关头,丽娘哪里来的选择权,只能说:“干,我干。”
南府出身的侍卫跟丽娘一同回了家,身份不是她的表哥,而是她的同乡,曾经对她有恩情,偶然遇到,见他落魄才想出手相助,还一份恩情。
伯景郁和庭渊在街边的酒楼等待。
其他人都在四周警戒,就等良飞从营里回来。
丽娘从酒楼点了几个好菜,让厨房做了良飞爱吃的菜,摆上酒等良飞回来。
天黑后,良飞骑马回来,门口看门的人过去给他牵马。
良飞快步进屋。
丽娘紧张地坐在屋里。
伯景郁的侍卫就在他的身边。
只要她做出一件违背伯景郁意思的事情,侍卫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了她。
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丽娘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良飞入内,发现屋里不仅有她的小媳妇,还多出一个男人。
“这是谁?”良飞问。
丽娘忙迎上去,“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良飞上下将这人打量了一遍,问丽娘:“他怎么救下你的命,给我细细说说。”
丽娘对良飞说谎,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他是……是我同乡。”丽娘背过身去,“曾经,曾经我初学艺时,险些遭人欺负了,是他挺身而出,这才没让我失身,可他,可他也因为帮我得罪了权贵,被赶出家乡……”
越说丽娘哽咽声越大,哭腔越浓。
丽娘一落泪,良飞便心疼。
听丽娘这么说,良飞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了态度柔和了几分,“既然你是丽娘的救命恩人,丽娘如今跟了我,你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不用拘谨。”
“多谢老爷。”侍卫坐下。
丽娘擦掉了眼泪,推了一下良飞,“不然,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背着你偷男人还把男人带回家吗?”
听着丽娘这撒娇的劲头,良飞心里美滋滋的,拉着她的手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家里来了陌生的男人,我也就是问上一句,你怎么还哭了呢。”
“谁让你要疑心我的。”丽娘哼了一声。
良飞:“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和你赔不是。”
良飞主动和侍卫打招呼:“兄弟如何称呼,如今是靠什么营生。”
“姓余,单字一个琛。”
“余兄弟。”
余琛道:“在码头给人帮工走货。”
丽娘也借机和良飞说:“余大哥以前也是当兵的,后来为了帮我被排挤,被赶出军营,这才干上苦力,良飞,你能不能帮余大哥安排一件差事,让他去你们营里烧火做饭,也比在码头帮工做苦力要好。”
良飞脸色一变,看向自己的小媳妇,又看向余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兵营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良飞厉声呵斥丽娘。
丽娘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到了,推开良飞就离开了堂屋。
良飞看向余琛。
余琛忙道:“不用麻烦,我在码头做工也挺好的,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良飞皱了皱眉,起身朝外面追去。
余琛望着良飞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丽娘回到屋里,坐在床上扶着床框哭泣。
良飞进来,她头也没回地说:“你走,你走。”
良飞看她哭得这么难受,也心疼,来到她身边哄道:“是我语气不好了。”
“你走,你回你家去。”
“这就是我的家,你让我回哪去。”
良飞来到丽娘身边,坐在她旁边强行将他抱进怀里,“好了好了,我错了。”
“我只是不希望他干苦力,一想到他因为丢了铁饭碗,有家不能,背井离乡地吃苦,我心里就觉得亏欠了他,你就当时为了我,给他在营里安排一个好差事,实在不行你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个跟班给你跑腿也行啊。”
丽娘趴在良飞的怀里痛哭,“我也没求过你什么,跟你这么久,你给的钱我从来不乱花,家里来闹我也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让我听话,我一直都很听话……”
“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早日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让你们良家后继有人,若他当初没救我,我现在指不定是哪个糟老头子的小妾,或者是被迫沦落风尘,一想到我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而他要顶着大太阳在码头做苦工,我这心里就难受,就觉得他有今日都是我害的。”
这一番话说得良飞内心彻底动容了。
良飞道:“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今年的招兵名额已经满了,突然朝里头塞人,我还真的有些难办,你要说招兵的时候让我给他余下一个名额,这还行,现在是真的难搞。”
丽娘扭动了几下身子,娇嗔道:“老爷~你就当是为了我,求你了,也就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麻烦你,我知道老爷你难做,我欠他的,总归是要拿等量的东西还给他我才安心,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积德。”
“今日我去一趟医馆,人家郎中说了,要想有孕,得两个人一起努力,还得保持好心情好状态,今日我遇到他,若他的事情得不到解决,我心里难安。”丽娘拉着良飞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老爷你想啊,偏偏我今天去医馆看郎中,回来就遇到他,这说不定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提示,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唯独亏欠了余大哥,或许你补给余大哥,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一直是良飞内心的痛,他和正室成婚已经有十年,至今还没有一个孩子。
如今和丽娘在一起半年了,丽娘也没能有孕。
或许……或许真的是上天给的启示。
丽娘哭着说:“老爷,我要想我们的孩子。”
良飞又何尝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个闺女儿他都认了。
“就当是为了孩子积德了。”
丽娘破涕为笑,“老爷,你对丽娘真好。”
良飞拿过帕子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这会儿不哭了,郎中不是说让你保持住好心情,更容易怀上吗,开开心心的,早日给我生个孩子,我好正大光明地把你娶进家门。”
丽娘满眼含泪地点头。
别的不说,良飞对她是真心不错。
丽娘靠在良飞的心口,“老爷,我真想好好和你过日子,生一个我们的孩子,一家子幸福快乐,我从小就过着没爹没娘流浪的日子,有个幸福的家庭,是我这一生都很渴望的事情。”
“会有的,很快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丽娘嗯了一声。
她猜不透那几个男人的身份,但他们冲着军营来的,只怕身份不简单,八成是朝廷的人,丽娘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未来。
第309章 王爷明鉴
丽娘演戏是一把好手,成功地骗过了良飞。
隔日一早,良飞出门时便带着余琛。
在良飞家外监视的人回来给庭渊和伯景郁报信。
“但愿余琛能够成功。”
“会的。”
良飞领着余琛入了延武营,看在月娘的份上,将他安排进了厨房,厨房事情少,都是自己的人,惹不出什么大乱子。
良飞对正在做菜的主厨说:“老周,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我的一个远房表弟,你看着安排。”
老周上下将余琛打量了一番,“好,很结实,那就跟着我打打下手。”
余琛入军营本就是来打探贪污拖欠军饷的事情,如今将他安排在厨房,就更能清楚地知道营里的人每天都吃的啥,开销大概多少。
良飞将余琛交给老周后就走了。
老周朝余琛招了招手:“这里我是主厨,负责炒菜,给我打下手,你就负责给我递菜,烧火,这些都能做吧。”
“能。”余琛一口应下。
老周看他也是个老实憨厚的,倒也没有多想,只当他真的是良飞的远房亲戚,没给余琛安排太多活。
午饭时老周带着余琛给良飞送饭。
良飞一顿至少四个菜加一壶酒。
老周与余琛说:“端稳一些,别弄撒了。”
“好。”余琛满口答应。
入了良飞的军帐,放下东西后,老周在良飞面前垮了余琛一通。
良飞看着余琛倒也还满意,与他说:“你留下和我一起吃口午饭,有事情要交代你。”
“是。”
老周识相地退了出去。
良飞示意余琛坐下。
两人对坐,良飞说:“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兵的,但我这营里如今能给你的也就是厨房的伙夫,丽娘说你人很好,背井离乡想来在这里也没个住处,往后你就住在营里,要是想出去,就来找我批个条子,你当年对丽娘的好,我记在心里,但我也希望你清楚,只要你不过分,我都能满足你,但你要是挟恩图报,我不是什么软柿子。”
余琛听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忙道:“良大人多虑了,你能给我这么好的去处,我已经很满意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和丽娘有来往,也不会挟恩图报。”
“你知道就好。”良飞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说:“营里的事情很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你心里也该有数,延武营不是我的一言堂,不该管的闲事一律不要管,做好你该做的就是了。”
“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余琛忙应下。
良飞见他还行,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和他一起吃了午饭。
余琛很勤快,知道怎么样能够尽快和厨房里这些人搞好关系,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这才知道,厨房里这些人,多数都是营里当官的家属亲戚,厨房也是最能捞油水的地方。
余琛入营第一天,厨房吃的午饭还算不错,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按照朝廷的最低标准是达标的。
营里其他人,按照等级划分,身上有职位的,吃得会好很多,普通的大头兵两道素菜每人一个馒头。
馒头拳头大小,素菜每个菜一人一勺,按照成年男性的饭量来说,这点东西只能吃五六成饱。
晚上吃得和中午一样。
官职越高吃得越早,或者是给厨子送好处,厨子会偷偷摸摸地给加餐。
送饭的时候看着原本该身强体壮的兵一个个的都枯瘦如柴,面色蜡黄,完全没有精神,余琛心中气愤不已。
按照身份他是皇家近卫,比十二风卫低两级,在京城常年和守城军打交道,看着这些人吃这种东西,余琛好几次都恨不得亮出身份,狠狠地把这里当官的按在地上摩擦。
几日卧底下来,大家吃的什么,他也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天晌午做饭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与老周提起,“咱们营什么时候发军饷啊?”
入营这些日子,余琛踏实肯干,按照他和良飞的关系,不说在营里横着走,要是不想做什么,还真没什么人能够强迫他,但他偏偏抢着干,到处帮忙,从早忙到晚和个陀螺一样,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他今日问起这话,老周也就没多想,“怎么,没钱花了?”
余琛略作羞涩地说:“是,我之前在码头做工,工钱都是日结,如今入营了,我就想着若是能够发了军饷,就托人把钱给我老娘带回去。”
“想不到你还是个大孝子。”老周笑呵呵地说:“每月十五发薪,算着日子就是这几天了。”
“如实甚好,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爹走得早,老娘年纪大了,就靠着我养活。”
老周是越发喜欢余琛这个人,与他说:“进了咱们营,吃香喝辣,军饷不会少你分毫,偶尔还能赚点子外快,帮人跑跑腿转送点东西什么的,往后不愁没有好日子。”
余琛笑笑,仿佛真的就从此过上了好日子一样。
一晃到了发军饷这日,一大早老周就把他们叫了起来,让他们不要出声,领军饷了。
余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领军饷不能出声。
写着他名字的军饷装在钱袋子里拿给他。
余琛小声问:“这就完事了吗?不用签字画押吗?”
老周摇头,与他说:“可别告诉别人你拿到了军饷。”
余琛不明白:“为什么?难道还有人拿不到军饷?”
老周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收好你自己的就行,别人的你就别管了,你不是还要给你老娘寄钱吗,今天早点收工,你去找良大人批个条子,明天早上早点回来就是。”
余琛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其他的。
老周拍了拍余琛的肩膀:“好好干,等我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这位置就是你的,像你这样不多事,才能够在这种环境里混得长久。”
余琛:“周大哥身体硬朗,别说这种话。”
老周只是淡淡一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余琛趁着中午给良飞送饭,让他给批条子。
良飞:“刚发了军饷你就要出去,这是去干什么?”
余琛道:“把钱给家里寄回去。”
良飞倒也没多问什么,痛快地给了条子。
余琛拿到条子后,准备好晚饭,便和老周说了一声,离开了军营。
入城后,余琛直奔城中能够帮忙寄钱的地方,给家里寄去钱。
随后又去了一家卖补品的铺子,买了一些补品和凉食,送到良飞家中。
他让门口看门帮忙送进去,并未进院子,良飞与他说过从今往后别见丽娘。
良飞回到家,看到家里摆着补品和吃食,问:“谁来过?”
“是余大哥,但他没进来,只是放下了东西就走了。”丽娘回道。
良飞哦了一声。
丽娘问:“余大哥在营里给你惹麻烦了吗?”
良飞摇头:“那倒没有,挺老实的,营里的人挺喜欢他。”
丽娘松了口气:“那就行。”
这些日子丽娘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余琛被发现,到时候良飞第一个就会想到她,又怕余琛真的发现些什么,到时候良飞遭殃。
有人时时刻刻地盯着她,丽娘也不敢轻举妄动。
余琛找了一家客栈,住的是最便宜的通铺。
飓风紧随其后进入了客栈,和余琛住在两隔壁。
余琛将自己这几日在营中调查的结果通过他们隐秘的暗语告知了飓风。
隔日一大早,余琛返回军营。
飓风则是回去给伯景郁和庭渊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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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琛调查出来的情况和我们手上得到的证言相符,延武营确实存在拖欠军饷,苛待官兵的情况,收受贿赂这种情况同样存在。”
坐实了这件事后,接下来就有了方向。
“赤风应该快回来了,巡查的大部队也应该要到了,将这个案子捅到巡查队伍那里去,军饷由户部发放,要经过县里司户的手,把这个人盯住了,看看过他手的军饷最终都去了哪里。”
“是。”
飓风带人去办这件事。
余琛回到军营,照旧潜伏。
他昨天出营后,身后一直都有人在跟踪他。
而他昨天去的所有地方,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人一一汇报给良飞。
良飞并不能完全对余琛放心,毕竟这个人是突然出现在延武县城,形迹可疑,在此之前他也从未听丽娘提起过有这么一位救命恩人。
如今见到手下汇报的结果,还有昨日送到他家的东西,良飞对余琛的疑虑算是打消了。
午饭时余琛过来给他送饭。
良飞问他:“你昨天夜里没回军营,睡在了哪里?”
余琛如实禀报:“睡在了客栈里,最便宜的大通铺睡了一晚,今天一早回来的。”
“昨天你让人送到家里的凉食和礼品我都收到,以后不用送了,你的心意我和丽娘都明白,既然家里有老娘幼弟要养,又是丽娘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从今往后每月出去给家中寄钱,便不必再宿在客栈,到家中住,家中有空房。”
余琛连忙道:“大人能够给我安排这么好的职位,已经是承了大人莫大的恩情,又怎敢劳烦大人。”
良飞摆手:“不过是到家中住一晚罢了,怎敌当年你救下丽娘的恩情。”
余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良飞笑笑。
余琛心说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消息他已经传递出去,伯景郁那边很快就会有动作,要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人就都得为自己所犯的罪行承担责任,根本没有未来。
又过了一日,赤风从府衙回来。
给他们带来了自己调查出来的消息。
“府衙那边发放的军饷数额并无任何问题,账目上清晰明了。”
“这就怪了,难道只是延武营有这样的问题?”伯景郁摸了摸下巴,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
赤风说:“光从账目上看,我确实无法看出有什么问题,军饷的确是按时发放,押运军饷的队伍也确实是按时出发,我跟过他们一段时间,偷偷看过,箱子里面押运的确实是军饷。”
伯景郁:“好,我知道了,你立刻带人去其他几个军营查看是否存在延武营同样的情况。”
“是。”
赤风带着人离开。
屋内只剩下庭渊和伯景郁。
伯景郁问庭渊:“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庭渊道:“有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明着过的账目没有问题,不代表背地里就真的不存在问题,只要我们控制住了延武县上下的官员,很多事情就能够迎刃而解。”
伯景郁觉得有道理:“那就等赤风和飓风调查回来之后,巡查队伍到了,先把延武营控制了,再接着往下查,顺藤摸瓜,总能摸到的。”
庭渊道:“查案子急不来,就像当初我们查闻人政的案子一样,从一个很小的线索一点点往上摸,最后摸出整个西府官场沦陷其中,隐瞒税收偷税。”
伯景郁伸手拦住庭渊,有庭渊在,他总是能够迅速地镇定下来。
一转眼的工夫,他们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出南府的时候是春天,现在已经换上了夏装。
整个南州环线只有一条主官道,所有的县城都围绕着官道建立,巡查的队伍在六月十三到了延武县。
延武县的官员早早地就在县城外十里亭迎接。
巡查队伍入驻官驿后,霜风接见了当地的官员。
惊风则带着逃兵中唯一被他们带在身边的姜海入了官驿。
延武县所有管事的官员都在官驿和霜风议事,惊风正好卡着这个时间,带着姜海上门告状。
这是伯景郁和庭渊商量后作出的决定。
目的是打草惊蛇。
想看看这些官员会做出什么事情,只有他们动起来了,才能顺藤摸瓜。
惊风带着人出现在正堂的时候,一众官员都挺诧异,不知道这两人是谁。
姜海起初听说要他去和“齐天王”告状,吓得根本不敢行动,惊风问他想不想出一口恶气,让那些压榨他们的狗官付出代价,姜海才敢上堂状告延武营的官员拖欠军饷。
“属下见过王爷。”惊风朝霜风行礼。
霜风则看向他身边这个人问:“此人是谁,为何会同你一同上堂。”
惊风道:“此人名叫姜海,去年春招入营参军,是延武营的一名大头兵,在几百里外同属下相遇,后得知他的遭遇,遂带他前来申冤。”
霜风早就知道了伯景郁他们路上遇到的事,现在这般,不过是配合惊风一起唱戏。
“申冤?”霜风问:“有何冤屈?”
良飞作为延武营的副营长,自然记得手下跑掉的人叫什么名字。
一听此人叫姜海,他就立刻上前说道:“王爷,下官有事禀报。”
“你又有什么事情要禀报。”霜风看向良飞,一挥手:“你的事,稍后再禀报,本王如今想了解这位姜海到底有什么冤屈。”
良飞忙道:“属下是延武营的副营首,要禀报之事,正是与姜海有关,请王爷先听属下禀报。”
姜海看向将他们害惨的良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小的有冤屈,请王爷先听小的诉说冤屈,以免有心之人,往小的身上泼脏水,小的人微言轻,心中惶恐。”
霜风略微思虑片刻后,指着姜海说:“好,本王许了,你先说。”
姜海连忙朝霜风磕头,随后指着延武营的几个官员说,“小的要状告的正是延武营的这几位营首大人,他们拖欠军饷,给我们吃糠咽菜,朝廷规定最低标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但我们几乎每天都是一个菜,根本吃不好东西,军饷从去年八月就没有发过,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入营参军,为的就是军饷,一家人就指望着军饷养活了……求王爷为我们做主。”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良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指着眼前的人与霜风说:“王爷,求王爷相信下官,这么多年下官在延武营为官,兢兢业业,延武营从来就没有拖欠军饷一事发生,姜海和其他几个大头兵不服军令受到了惩罚,趁着夜色偷摸逃出军营,他们是逃兵。”
霜风问姜海:“他说的是实话吗?”
姜海忙摇头:“不是的,真相不是这样,我们确实是逃了,可那是被逼无奈,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发军饷根本没办法活,有手有脚在哪里都能做工,所以我们才逃出军营,找份工作,养家糊口。”
“可我们没有路引,打不了黑工,走上了歧路,我可以用我全家的性命起誓,我绝对没有说谎半分,求王爷明察。”
霜风站起身,“既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一起去一趟军营,看看军营里大家都在吃什么,查查账目,军饷到底发没发,军营里那么多人,问问就知道了。”
姜海懵了,立刻说道:“大人,他们肯定会提前买通所有人,即便大家没有收钱,也会说收了。”
“营里的兵什么样,一看就知道。”霜风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移驾延武营。”
良飞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姜海一眼。
姜海心一沉,这下完了。
他们肯定提前做好了准备。
良飞他们在得知齐天王巡查的王驾将要抵达延武县时,就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绝对不可能露出破绽。
众人移步到了延武营。
教头正带着营里的兵在教练场上操练,个个将手里的枪刀耍得虎虎生威。
如今正值夏季,南州干旱,气温也比别处高不少。
营里的兵顶着炎炎烈日,裸着上半身,展示着他们一身的腱子肉。
不说身强体壮,也至少是矫健精干。
一看就是日日苦练。
良飞立刻与霜风说:“王爷明鉴,我们延武营这些兵,每日苦练,绝不可能吃糠咽菜,这样的训练强度,若是吃糠咽菜,他们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霜风入目所及之处的兵,个个都有漂亮的肌肉线条,不说和他们比,和京城巡防营的人来比较也是不遑多让。
姜海仔细地将这些人看过后,与霜风说:“王爷,他们都不是延武营的人,没有一个是我的熟面孔,这都是假的。”
霜风问:“这些兵来此多久了?”
“三五年到半年不等。”
“能够练得如此扎实,看来你们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良飞道:“大家都想着报效国家,训练自当刻苦。”
霜风轻松一笑,“伙房在哪里,带本王去看看。”
良飞忙道:“伙房有些乱,下官斗胆,想请王爷留在营中用个午饭,尝尝我们营的厨子做饭的手艺。”
“好啊。”霜风变打消了去伙房的念头,转而去了军帐。
良飞等人立刻将军营的账目等东西送至霜风面前供他查阅。
姜海看不懂了,“王爷,您不到厨房去看看吗?”
良飞瞪了姜海一眼:“王爷乃是千金之躯,怎可入厨房这种脏乱的地方。”
姜海看向惊风,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霜风说:“今日本王的午饭就和外面那些辛苦训练的兵一样,他们吃什么,本王就吃什么。”
良飞忙劝道:“王爷,不可,您身份尊贵,该按照您的身份为您备菜。”
霜风:“我身为胜国的王爷,自当与你们同在,同吃一碗饭。”
身后的防风及时出声:“王爷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良飞忙不迭地点头。
午饭的菜品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汤,厨子的手艺也谈不上多好,但也算不得差,一切都中规中矩。
按照良飞这个身份,能够接触到的东西,那绝对算得上是好东西。
一切看着都是那么地合情合理。
姜海眼见“齐天王”就要相信他们的鬼话了,忙与他们说:“这都是假的,我们以前吃的不是这些,请王爷明鉴。”
霜风看向姜海,“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姜海蔫罢了,这要他如何能够证明,延武营是良飞他们的地盘,就算有证据,证据也早就被毁灭了。
良飞:“还请王爷依照军法处置了眼前这个逃兵,还我和延武营其他官员一个清白。”
“不急,账目我还没看过,就算要处决,也要让他心服口服才行。”霜风说道。
良飞一听这话,笑着说:“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霜风翻起了这些年的账目,问姜海:“你是什么时候入营的?”
姜海说:“去前年六月。”
霜风就翻看了这两年的账目,从中找到了姜海画押签字的部分,将他喊到跟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签的。”
姜海从头翻到尾,从去年八月份开始就摇头否认:“这往后都不是我签的。”
“可这字迹却与你的如出一辙,你怎么解释。”
第310章 联手做戏
姜海连忙道:“王爷,我对天发誓,八月往后的字,全部都不是我签的,这些一定是有人模仿了我的笔迹。”
良飞则指着姜海说:“王爷,姜海这人谎话连篇,他的话不可信,请王爷明察,还我们清白。”
霜风把玩着腰上的玉佩,做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要我还你们清白,还真是难搞啊。”
良飞只是将腰更弯低了几分。
姜海如今也真是有口难辩,只能和惊风求助,偏偏这时的惊风对他的求助置之不理。
姜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证明自己的清白,良飞他们这些人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霜风略作思虑片刻后,与良飞说:“去把你营中的兵叫几个过来。”
没人知道此时的霜风要干什么。
霜风对防风做了一个手势。
防风迅速跟在了良飞的身后,两人朝着外面迅速走去。
不多时,从外面带回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兵。
霜风的视线扫过他们,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几人依次上报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霜风点了点头,对良飞说:“给他们纸笔,让他们写下自己的名字。”
良飞脸色微微一变。
这几个人分到纸笔之后,写下自己的名字。
防风将字条收上来,递给霜风。
霜风拿着字条,和账本上的字迹一一匹配,完全能够匹配得上。
霜风问几人:“营中可存在拖欠军饷的情况?”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姜海的心彻底死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翻案了,朝着一旁的大柱子撞了过去。
疾风见状手疾眼快地抓住他,这才阻止了这场悲剧。
“你这是做什么。”
“小的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以此为自己作证。”
疾风说:“王爷都还没发话,你又何必寻死觅活。”
良飞见状连忙说:“请王爷还我们清白。”
霜风站起身:“现本王已经查清证实,营中并不存在姜海所说的拖欠军饷,压榨官兵的情况,姜海不服管教,擅离营地,诬陷营中官员,罪不容恕,择日处斩。”
良飞又上前道:“王爷,姜海是军营的人,军法如山,他私自离营还污蔑一众官员,必须当着众将士的面处斩,方能振军法军规,以儆效尤。”
霜风单手背后,看向营中其他人,“尔等也是这般想的?”
“请王爷速斩姜海。”
“请王爷速斩姜海,以振军威。”
惊风在此时上前,弯腰行礼,“王爷,属下有事要禀。”
霜风:“禀。”
惊风看了姜海一眼,此时的姜海已经全然没了斗志。
“王爷,姜海身上另附命案,尚未查清,遂此时不可处斩,军规虽重,法纪更甚,以属下之见,因先容属下查清命案,数罪并罚。”
惊风故意点了良飞:“良大人如何看?”
良飞:“下官对此并无别的看法。”
惊风:“如此,今日便不必斩首姜海,待本官查清他身上的命案,再交由良大人处置,如何?”
良飞听得心头一惊:“下官不敢,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齐天王还在这里,他一个小小的副营首,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惊风微微勾起唇角:“那人,本官可就带走了,良大人不会因此埋怨本官吧。”
良飞忙道:“大人说笑了。”
惊风领着姜海先一步离开。
霜风则是留在营里四处转悠,下午查看账目的同时,欣赏了一下营中这些官兵在校场上的风采。
姜海被惊风带回宫驿,让随行的侍卫看押起来,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关上门后,姜海忙问惊风:“大人,我真的没有说谎。”
惊风:“我知道,接下来你就待在这里,会有人每日管你吃喝。”
姜海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惊风只是朝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霜风在营里一直待到了深夜。
良飞等人都很纳闷。
今日营内一切大小事务都是他在与霜风沟通,剩下的事情,依旧要由他和霜风沟通。
良飞进入军帐,行礼过后,问道:“王爷,如今已经是戌时,外面的天要黑了,王爷可要回官驿?”
霜风这才后知后觉地惊讶了一声,“已经这个点了吗?”
良飞忙点头,“是的,王爷,若是晚了回城,只怕到时城门关闭,夜里走山路也不安全。”
“你说得有道理,那本王今日就宿在营中,在京城自幼也是在营中长大,如今正好回味一下。”
霜风都开口了,其他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依照他的意思照做。
只是这对于良飞他们来说,是实打实的措手不及。
惊风则将营里发生的事情,逐一转述给伯景郁和庭渊。
两人倒也是一点不急。
如今这算是踩着他们尾巴了,迟早是要露出破绽的。
“赤风那边应该快回来了,我们等着看戏就成。”
庭渊浅笑。
霜风等人在营里宿了一夜,这一夜霜风的营帐里无事发生,而其他营帐里的人则是心中万分忐忑。
清早伴随着校练场上的训练口号声醒来。
霜风洗漱完毕后,来到校练场看着他们训练。
大家现在谁也摸不透霜风到底想干什么,只能是陪伴随行。
午饭过后,霜风才露出要回城的意思,其他人也是纷纷跟随他回到城内。
这一夜的煎熬,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明白。
营中大概的情况已经摸清,所有他们希望“齐天王”所看到的东西,齐天王也都看到了。
而余琛仍在营中发挥自己的作用,暂时还不到他出场的时候。
这档子事在延武县这些官员眼中,算是遮过去了。
良飞傍晚回到家中,丽娘忙迎上来。
看到丽娘,良飞心情好了不少。
可丽娘的脸色却不太好。
良飞问:“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丽娘无趣地说:“还能是什么,昨晚本该你回那边,他们等到大晚上没见你回去,以为是我把你给留住了,过来对我一通骂。”
良飞将丽娘拉进怀里,“让你受委屈了。”
丽娘轻轻摇头,问他:“你昨夜去了哪里?”
说起昨夜,良飞叹了一声:“营里出了点事,齐天王去了营里,大家都在营里陪着,谁也不能先走。”
这点道理丽娘倒是能懂,“那你吃了饭是宿在我这里,还是回去。”
良飞:“我就宿在你这里,那边离营远,昨天到今天我都没好好合眼,让人去家里吱一声。”
“好。”丽娘倒也不怕那边,只要良飞自己不想去,她就什么都不怕。
次日一早良飞回了营里。
中午时,带着人去摸索周围几个营是什么情况的赤风回来了。
直奔伯景郁和庭渊居住的客栈,汇报他的调查结果。
“周围四个营我都查过了,情况如你们所料想的一样,都存在相应的问题。”
伯景郁一点也不意外。
对赤风说:“你去一趟官驿,把你查到的内容,转告给霜风,告诉他可以行动了。”
“好。”
赤风按照伯景郁的要求,去了官驿。
飓风那边带着人盯梢延武县的司户。
这些日子司户每日都去酒楼和同僚喝酒,和他长聚的几个人,飓风也都摸清楚了,延武营的营收向乘风和他来往得最为密切。
收到霜风传出来的准信,当夜这几个人在酒楼里喝酒,就被飓风带人给拿下了。
给他们套上头套后,将他们带入了官驿关押,从始至终都未曾透露过分毫他们的身份。
他们这些人里,最擅长审讯的是防风。
防风问:“是现在去审,还是等上一等?”
“急什么。”飓风游刃有余地说:“关一晚上再说,现在他们心里肯定有防备,等他们疲劳的时候,卸下防备的时候再审,顺便看看延武县没了这几个官员,会变成什么样。”
防风靠着柱子,看飓风如今这副模样,隐约看到了庭渊的影子,“你们和庭渊待久了,都沾染上了庭渊的习惯。”
飓风:“有吗?”
防风:“有啊,他无论是什么事情,都给我一种尽在掌控的感觉,我印象中他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着急过。”
“有,多数都是关于王爷,不过他足够冷静,善于分析,这倒是真的。”飓风脑海里浮现了现在的庭渊,“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我觉得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柔和。”
防风:“这几个人,庭渊给指示了吗?怎么用?”
“这次不是庭渊谋划的。”
防风有些意外:“不是他在背后谋划?这些计谋一计套着一计,怎么看都像他在背后谋划。”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我们只是和他相处久了,做事思路上都会觉得与他靠近,何况是日夜一起的王爷呢?”
飓风这么一说,防风觉得也是合情合理。
“某种意义上来说,庭渊真的很精于心计。”
飓风赞同地点头:“他或许不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但他所想的计谋,对我们来说却是十分有利的。”
庭渊和他们思考事情的思路不同,作为上位者,很多时候遇到事情,他们会选择用武力解决,而庭渊会选择用智力解决——兵不血刃。
被抓过来的几个官员头上的头套并未被取下来,一人关了一间屋子,分别关在不同的方向。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以此来消磨他们的意志力。
长期处在这种环境里,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时间一长,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会受到双重压力。
一夜过去后,几个人的状况都不算太好,嚎叫了一夜,没有人搭理他们,口干舌燥的同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这种恐惧感随着时间推移倍增。
早上门外的守卫过来问飓风是否要给他们送吃的。
飓风一口回绝。
“不必。”
就是要让他们饿着,让他们体会到危机感,当饥饿感涌上来,折磨会再加一层,在他们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去问他们事情,更容易更简单。
早饭刚吃过不久,街上就热闹非凡。
庭渊站在窗口看着楼下街道全面戒严,就清楚这必然是飓风昨夜绑了几位官员起了作用。
当这些人知道官员被捆,势必会有所怀疑,一旦产生怀疑,就会自乱阵脚。
打草惊蛇的局,也就正好做完。
你方唱罢我登场,余琛就该发挥他该发挥的作用了。
早上的小朝会如期举行,霜风坐在大堂,看着今日堂会上少了许多官员。
心中跟明镜似的,面上平静如常,“今日朝会,为何缺席人数如此之多?”
县丞上前禀告:“回王爷,昨天夜里部分官员在城东的酒楼喝酒,突然闯进去一群蒙面人,将他们全都劫走了,如今这些官员不知所踪,现在全城禁严,衙门的衙役和守卫军正在挨家挨户地搜寻官员的下落,一部分官员要维护局面,阻止搜查,暂时不能前往。”
“什么!”霜风表现得十分惊讶:“竟然有人敢在本王面前绑架朝廷命官,简直是岂有此理。”
“飓风,防风,疾风。”
三人齐齐上前,“王爷,属下在。”
霜风道:“现在立刻带人加入巡查队伍,帮忙好好搜寻,若是遇到绑架官员的匪徒,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
县丞看到这一幕,为之震惊。
心说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个个年轻有为,气场非凡。
飓风三人现在俨然一副要抓到贼人,将贼人大卸八块的表情。
霜风道:“如此,今日就此散会,你们也快回去,带人搜寻,务必将人搜查出来。”
“是。”
一众官员匆忙离去。
正堂里面只剩下几人。
互看一眼后,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防风和疾风对视一眼,双双动手,直接将飓风给按住了。
“禀王爷,已将贼人拿住。”
飓风被他们两人压住起不来身,“想死是不是?”
防风仰着头高傲地说:“大胆贼子,当着王爷的面也敢如此无礼,依我看,斩立决。”
霜风:“准了。”
飓风左边一脚右边一脚,直接将两个人踹跪在地,接着一手一个将他们按在地上,“死也先拉你们两个垫背。”
“疼疼疼,哥,快放手。”
“放手放手,哥快放手。”
飓风这才撒手。
几人都是闹着玩,也没朝着彼此下死手。
偶尔兄弟之间闹一闹,倒也有些意思。
防风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拿起旁边没动过的茶喝了一口,“我想这些人死都想不出来,人是我们抓的,更想不到,人会被我们关在官驿里面。”
“这就叫灯下黑,就他们那点智商,跟我们斗,根本不够玩的。”疾风也是一脸轻蔑。
飓风:“搜吧,就算是把延武城翻个底儿朝天,他们也不可能找到这几个官员。”
“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看看他们能够翻出什么花儿来。”霜风坐到主位上,“这场戏慢慢地唱下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化解这场危机。”
几人哈哈一笑。
化解?根本无解。
这几个官员全都是和他们最近在查的拖欠军饷贪污有关。
想把这些事儿完美解决,根本不可能。
把事情往大了捅,纸是包不住火的。
庭渊他们所住的客栈也被里里外外地翻了好几遍。
伯景郁坐在床边,与庭渊说:“你还别说,我现在还真是喜欢这种坐在幕后,操控大局,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感觉。”
庭渊轻笑。
这段时间他们就住在客栈里,不是下棋就是四处闲逛,日子倒也算惬意。
充分了解民情的同时,也完成了约会增进了感情。
每日运动,加上许昊按照那位乡野村医的指示不断地给他用药,现在的庭渊不说身体素质能够和侍卫差不多,也是和正常人差不了太多。
偶尔还能和伯景郁过上两招。
伯景郁学的都是杀招,全是练出来的,庭渊就不一样了,他在现代学的擒拿格斗,都是抓人保命制敌的本事。
和庭渊对打,伯景郁不敢用全力,生怕给他伤着,也正因此,经常能够被庭渊一些意想不到的招数给摁倒。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伯景郁都会问庭渊:“你以前都学了些什么,怎么在抓人制服别人这种事情上这么熟练,动辄就是把人胳膊往背后扭。”
庭渊笑着回他:“这要是在我那儿,我身上要是手铐,高低让你体验一把被银手铐铐起来的酸爽。”
手铐的用途可多可多了。
伯景郁总觉得庭渊笑得有些变态。
他们这方稳坐高台,吃瓜看戏。
城里的官员和城外延武营的官员可就没有那么悠闲了,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良飞和另一位营首张汝在营帐里面密谈。
“昨夜周大人被人绑了,不知所终,今天他们满城在找,你怎么看这事儿。”
张汝手里拿了个小铁球,不断地抛着玩:“我总觉得,最近这些事情不简单,你不觉得,每件事发生的时机都很诡异吗?”
“细说。”
张汝道:“自打齐天王来了咱们这延武县,怪事就不断地发生,先是怎么都找不到的姜海突然跳出来,现在又是一堆官员被绑架,这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良飞摸着下巴,“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在背后操控。”
“当然是我们的仇家。”张汝道:“怪就怪在,姜海他们当时出逃的人一共有八个,现在只有姜海一个现身了,另外七个不知所踪,我怀疑他们现在正在背后猫着,想给我们致命一击,但我觉得奇怪的点在于他们这几个人不可能偷摸潜入延武城,各处城门都贴着他们的通缉令,只要入城就会被发现。”
良飞:“可这背后若不是他们在捣鬼,能够是谁?”
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能有谁针对他们。
“实不相瞒,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谁有理由能够干这样的事情,但我总感觉,这次是冲我们来的,实在不行,咱们要准备好逃跑。”
良飞一想到自己上了年纪的父母,还有两个媳妇,还有旁支和大媳妇那边的亲戚,这么一大家子,要跑,谈何容易。
“这是杀头的罪,一旦被抓住,不说株连九族,起码也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张汝说:“能跑则跑,实在跑不掉,家里能跑几个是几个。”
“我觉得还是得早做打算,官员被绑,这种事情发生在齐天王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要认真一查,什么都瞒不住。”
良飞转念一想有道理。
让丽娘先跑吧,说不准丽娘现在肚子里都有了他的骨肉。
他想到了一个人——余琛。
余琛能够帮丽娘一次,就能帮她第二次。
延武城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官府将整个城都翻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被绑架的几个官员,闹得人心惶惶。
几名被绑架的官员家属集结起来,跑到衙门去要说法,要他们尽快找到人。
这几个人的同党被家属搞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们闹到齐天王那头去,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不敢用强也就只能哄着捧着。
一天下来内忧外患,搞得人心力交瘁。
城中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霜风的眼睛,他把人派出去,也不全是为了演戏,更多的是派他们出去盯梢。
消息报回给霜风,他毫不意外。
三日内只要找不到这些人,城内必然要乱,先不说家属如何,就说这些老百姓,汇聚起来的力量都非常可观。
指不定炸出多少条鱼出来。
当天夜里良飞回了家就和丽娘说了此事。
“丽娘,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你跟余琛一起走。”
丽娘虽然不怎么了解良飞干的事情,但多少是猜测到一些,城内如今这个情况,只怕来者不善,再结合那些人绑了她要她想办法把余琛塞进延武营,这些事情她再笨都能串联起来。
只怕绑她的人,和绑这些官员的,是一批人,都是朝廷的人。
谁都别想跑掉。
余琛是官府的人。
只是丽娘没有想到,危急时刻,良飞竟然会让她逃命,没把她舍下。
也从未怀疑过她和余琛。
一想到自己在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果断出卖了良飞,丽娘就于心不安,觉得自己愧对了良飞的情意,她轻看了自己在良飞心里的地位。
如今也是后悔不已,当初为什么要轻易妥协,把余琛送入营。
现下这个情况,丽娘更是不敢将自己干过的事情告诉良飞。
良飞看她眼眶含泪,笑着与她说:“不怕,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丽娘终是没忍住,失声痛哭。
第311章 畜生畜生
良飞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温声安慰着她。
丽娘心中对良飞有愧,却又不敢将余琛的事情说出来。
次日一大早,良飞带着丽娘一起前往延武营。
派人去将余琛叫来。
余琛心中大概有数,也到了良飞他们行动的时候,而自己这个卧底,也很快就要到表明身份的时候了。
丽娘见到余琛时,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余琛还以为丽娘将他给供出来了。
良飞见他来了,让帐内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帐篷内只有他们三人。
余琛率先开口:“良大人,你找属下来,所为何事?”
良飞快步来到余琛面前,拉住他的手腕,“余弟,我有一事,烦请你相助。”
有些出乎余琛的预料。
他问:“大人有何事需要我相助?您但说无妨,若余琛能够做到,必然全力相帮。”
良飞一把拉过身侧的丽娘,“余弟,我想请你将丽娘送至我的朋友家中暂避风头。”
余琛不解:“可是出了什么事?”
良飞也不好直接与余琛讲明是什么事情,随口扯了一个谎:“丽娘如今只是我的外室,家中夫人和老娘实在是容不下她,三番五次上门闹得她也不得安宁,遂想请余弟将丽娘送往好友家中小住一段时间,暂避风头,也能静心调养。”
他的谎话撒得很成功,几乎没有破绽,但他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老实的他所认为的余琛,而是齐天王伯景郁的近卫余琛。
余琛从他这些话中提炼出了核心含义——送丽娘离开。
这是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先一步将丽娘送走。
余琛看向丽娘。
丽娘低着头,不与他对视。
余琛一口答应下来:“良大人请放心,我自当将二夫人送去您好友家中。”
正巧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军营去面见伯景郁,最近因为霜风他们的一连串动作,军营中原来的兵全都被带进山林做丛林作战的演练,而如今营里这些兵,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就正好有了理由,他没有理由拒绝。
见他答应了,良飞笑着说:“多谢余弟,我送你们出营。”
营外停着马车。
余琛还想回自己住的营帐拿东西,被良飞拒绝了,说马车上什么都有。
余琛又说自己去和老周他们说一声,良飞说自己会去说,让他放心走就是。
如此,余琛只好坐上马车。
丽娘和良飞在营外话别,依依不舍。
余琛倒也没想到良飞这个人不怎么样,对丽娘还算有情有义。
丽娘与良飞昨夜说好了离开,今日突然又反悔了,“我不想走,我留下陪你一起面对。”
良飞将她送上马车,与她说:“听话,你必须走。”
丽娘满眼含泪疯狂摇头,她不想走,这一走,可能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良飞干的事情,她大概清楚,活不了。
良飞对余琛说:“余老弟,一切就全都拜托了。”
余琛点了个头,驾车离开。
丽娘不断地回看,直到彻底看不进良飞。
她在马车里痛哭了一场,情绪缓和过来问:“你会杀了我吗?”
余琛说:“不会。”
“那你们会杀了良飞吗?”
“会。”
良飞捞了那么多钱,是必死无疑。
丽娘又哭了一场。
马车并未朝着良飞所预想的方向离去,途经岔路口时,朝着延武城驶去。
丽娘又问:“你们是朝廷的人,对吧?”
余琛嗯了一声。
“我们回城去哪里?”
余琛:“去该去的地方。”
丽娘不再多问什么。
她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她也知道自己跑不掉。
良飞干的事情,大概率也会牵连到她。
想到良飞如此诚心地对待自己,丽娘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良飞。
问余琛:“你可以把我放下,让我回到良飞的身边吗?”
余琛拒绝了她的要求:“不能。”
他有些想不通,“你现在回到他的身边,他可能就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就不怕被他知道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受损?你不怕他杀了你吗?”
丽娘摇了摇头,随后想到他们一个在马车内,一个在马车外,余琛根本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又说:“我知道他大概率会杀了我,但是我想回去,想回到他的身边。”
余琛觉得有些讽刺:“当时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果断地把他供了出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现在又不怕死了?”
丽娘自嘲地笑了笑:“那时我以为他对我用情不深,所以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只觉得他和别的官员都差不多,发达了,想要养一个小妾,对我的情意也就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事实却是大难临头,良飞给她安排好了退路。
丽娘明白了良飞的心意。
余琛说:“你是我们的关键性证人,我们手里有你亲笔所写的证词,作为关键性证人,我绝不可能放你回去。”
丽娘心中也清楚,自己一不小心上了他们的贼船,现在想下船,几乎不可能了。
马车一路回城,直接驶入官驿。
丽娘眼睁睁看着马车进了官驿,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余琛怕她逃跑,也怕她惹出事端,直接将她捆了起来,下巴也给她弄脱臼了。
入了官驿后,余琛将她从马车上拉了下来,下巴也给她重新接上。
丽娘就算是反应再慢也明白了余琛是齐天王的人,他也是钦差之一。
余琛朝巡逻的人招了招手。
立刻就有两个人来到他跟前。
余琛指着丽娘说:“将她关押起来,别让她自残,下次用得上她的时候,我要看到她毫发无损。”
“是。”
丽娘就这么被巡逻的侍卫带走了。
她的心中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良飞要完了。
余琛将丽娘的事情交代好后,直接去找了霜风。
将自己所查到的消息全数告诉给了霜风。
霜风去军营那天他们并没有见到面。
“营里的人现在全都在山里?”
余琛点头:“对,你们到的那天,就全都进山了,他们准备得相当充分。”
霜风摇着扇子,扇子带来的风让他感到丝丝凉意:“你知道他们的位置吗?”
余琛点头:“直到,进山那天,我帮着一起送食材进去,知道他们扎营的地方在哪里。”
霜风思虑片刻后说:“你带着人悄悄去摸一遍,把路记熟,等着我们这边弄清楚一切后,带人去把这些人围了,这些可全都是人证。”
“好。”
余琛走后,防风看向飓风。
“昨天你说不到时候,那么今天该是时候去审带回来的这几个人了吧。”
飓风起身,“走。”
防风摩拳擦掌,就等着大显神通了。
而外面,城内组成的巡查小队,已经将整个延武城,里三层外三层地都翻了一遍,依旧没能找到失踪几人的任何消息,城中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盘查身份了。
司户姚讪被关在黑黢黢的屋子里,看不到一点光亮,连续两天没有人搭理他,套在头上的头套,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恐惧。
从一开始还算淡定到后来的大吵大闹,再到现在奄奄一息,这之间他经历过什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有人来了。
姚讪立刻抬起头,头上罩着黑布,他不见外面的世界,但也能从缝隙中看见点点微光。
防风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
想来也是,这几天没人管他们的吃喝拉撒,就算是拉在身上也是正常的事情。
姚讪连方向都分不清。
防风觉得他过于埋汰了,对门口站着的守卫说:“去弄两桶水来,给他冲一冲,太臭了。”
姚讪手脚都被捆着,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剩下嘴巴没被堵住,还能说话。
这两天的喊叫,让他的嗓子发干发哑。
他用自己和公鸭一样的嗓子问道:“敢问是哪路英雄,为何绑我?”
防风抱臂看着他,没有接话。
屋内沉默得像是除了自己,再无旁人。
但他又能够确定,刚刚进来的人,一定还在屋内。
姚讪心中的恐惧被瞬间放大。
他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但若真是坏人,也该有所动作。
未知的往往最能够让人恐惧。
不多时,两桶水被拎进了屋子放在防风的面前。
防风朝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拿着水瓢,直接从姚讪的身上浇了下去。
姚讪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激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连忙求饶:“英雄饶命,好汉饶命,英雄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会给。”
防风示意他们继续。
还有劲求饶,还没到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等到了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再说。
一桶水被一瓢一瓢地不知时间地从姚讪的头顶浇下去。
水顺着他的头发,脸,不断地往下落。
水都不能保证,下一瓢水什么时候往下浇。
这屋里没什么光亮,即便西州如今的天气炎热,屋里也是凉飕飕的,加上冷水不断地浇在身上,风一吹,冷得姚讪直接打寒颤。
他想说自己是朝廷命官,绑了他,朝廷不会放过他们的。
可他又怕对方根本不惧怕自己的身份,反而就是为了自己的这重身份才把自己绑过来,那样不仅救不了自己,反而会成了催命符。
万般苦果,也只能自己独自忍受。
等到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也冷够了。
防风微微勾起唇角,如地狱修罗一般凝视着眼前这个都快成狗的人,“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心里没数吗?”
一句话,把姚讪也给问懵了。
姚讪开始不断地回忆,自己到底得罪过哪些人,自己干过哪些坏事。
奈何自己干的坏事太多,得罪的人也太多了,毫无头绪。
“英雄,你要什么,钱财,名利,什么我都给你。”他颤抖着磕磕巴巴地说。
防风一声讥笑。
“钱财,名利,这些我统统都不要,我要你这条命。”
防风的语气比他身上湿了的衣服还要阴冷。
在视线被遮蔽,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环境的情况下,还有一个变态坐在自己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自己下地狱。
姚讪又一次被吓尿了。
看着他身下还在不断扩散的水渍,防风皱起眉:“真没用啊~”
屋里其他人也如他一般,嘲笑着姚讪。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笑声,姚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从前的他不断地被人捧着,面对如此大的落下,他真想就这么一死了之。
防风还不打算开始问话,而是不断地给他营造恐惧的氛围,让他的恐惧感一次又一次攀升。
彻底消磨掉他心里最后的一丝曙光。
姚讪的精神世界已经完全崩溃。
开始不断地朝他磕头,“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
“饶了你?”防风看向其他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和旁边的人笑着说:“你们听见了吗?他说让我饶了他。”
其他人也配合着哈哈大笑。
姚讪被他们逼到了绝境。
看着差不多了,防风才开始进入今天的主题。
“你让我饶了你,那你可曾饶了我?”防风冷笑一声,“军饷大半年不发一个铜板,我们要军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姿态。”
姚讪立刻就清楚了此时在他面前的这些人都是谁,“你们是延武营逃跑的逃兵,是你们,就是你们!”
“是又如何。”防风抽出一把刀,用刀尖挑起姚讪地脖子,“当初那般对我们的时候,可曾想到你会有今日,落在我们手上的时候。”
姚讪:“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为什么不找他们,要找我。”
“急什么,慢慢地,一个一个来,你们谁都跑不掉。”
刀尖只要往前一点,就能割断姚讪的喉咙。
防风道:“说,参与其中的人还有谁,你只要把他们全都供出来,让我们去报仇,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姚讪:“杀了我,你们也活不了。”
防风:“我们早就被你们逼上了绝路,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姚讪浑身一激灵。
防风见他被吓到了,对此非常满意。
接着说:“破罐子破摔,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的家人全都绑过来,一个一个地当着你的面,全都杀掉,我看你说不说。”
“畜生——畜生——”姚讪怒骂。
嗓子吼得都哑了。
防风哼哼一笑:“畜生?对,没错,我就是畜生,畜生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畜生的本事。”
他对身边的人说:“既然姚大人这么硬气,嘴巴这么贱,我们就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畜生,兄弟们,去把他的儿子绑过来,当着他的面,一刀一刀地剁成肉泥,再拉两条狗过来,吃干抹净。”
姚讪的恐惧感瞬间充斥到全身,哪怕是头发丝都能够感受到恐惧,急忙道:“不,不,不,不要动我儿子,我说,我什么都说,别动他,别动我的家人。”
防风轻笑:“那你还不说,是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狗吃?”
姚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别,我说。有通判拣春禾,延武营当官的全都参与其中,还有我们户司上下一干人,县丞等一干人也都参与其中。”
防风:“具体点,说名字。”
姚讪为了活命,只能将所有人的名字全都供出。
防风听完后,问身边的人:“可都记下来了。”
“记完了。”
防风又问:“你们一共从中捞取了多少军饷。”
“从去年八月到现在,大概一万五千两军饷。”
“其他方面有多少,伙食费,还有武器装备,其他补助福利这些,总计能有多少?”
姚讪思虑片刻说:“大概五万多两。”
以前克扣其他方面,来钱速度不快,狼多肉少,大家一分,就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所以才从军饷上面想办法,一开始只是拖欠,后来想着有钱的这些人不发军饷他们也不在乎,没钱的那些穷人不发军饷他们也没有门路上报,只有被宰割的份,这才开始大肆拖欠军饷。
姚讪又说:“这种事情,又不是只有我们一个地方有,其他地方也有,当官的哪有不贪污的。”
“你不过就是想给自己的贪污合理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被拆穿,姚讪脸上火辣辣的。
防风站起身朝外走去。
忽然姚讪感觉人好像全都走了。
紧接着屋里的门就被关上了,从外面落了锁,姚讪又被锁在了屋子里。
暂时安全让他松了一口气。
防风拿着这份名单,兴致高昂地往回走。
飓风他们几个不一定有自己这样大的进展。
别的他不好说,可若是论审讯方面,除了庭渊,别人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而且他和庭渊审讯的思路也不同,庭渊靠的是逻辑将对方摁死,而他靠的是审讯技巧将对方的话逼出来。
霜风见他兴高采烈地回来,就知道他收获颇丰。
“都摸清楚了?”
防风哼哼了一声:“那时,你也不看是谁出马的。”
霜风指着桌上的果盘和他说:“辛苦了,给你准备的。”
防风见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问:“他们都审完了吗?”
霜风摇头:“没呢,要不你去帮帮他们。”
防风抱着果盘开吃:“我才不去,他们没和我求援。”
霜风无奈笑笑:“早些审完,早出结果,早点将一切尘埃落定。”
防风将自己问道的内容交给霜风,“我这什么都问清楚了,不可能有比我这份更清楚的。”
霜风接过这份名单,看着里面的内容,有些惊讶。
防风早有预料。
霜风拍了一下桌子:“这群王八蛋,还真是藏得够深。”
延武县一共也就那么些官员,九成都参与其中。
“只怕他们的贪污情况,不仅仅是军饷和军需这么简单,顺着这条线往下挖,说不准还能挖到一些别的东西。”
防风道:“这是必然的,天高皇帝远,他们就是土皇帝,在这延武城里,能够只手遮天,彼此相护,盘根错节,往下查,肯定能够查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是不知道这次咱们王爷又要砍掉多少脑袋。”
霜风无奈一笑:“谁又真想杀人呢,这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他们要是都老老实实,做个清官,一心为百姓,王爷就算是想杀人,那也找不到由头不是。”
防风赞同地点头:“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些人,还真没有一个好东西,烂得彻底,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的都是些烂臭的事情。”
霜风叹了一声,“要真有一天官场清明,那就好了。”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藏污纳垢。
这些东西,无可避免。
“咱们胜国对官员的福利待遇是一点都不差,你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不要命的勾当。”
霜风说:“利欲熏心是人之常情。”
防风:“要是这天下官员都和庭渊一样就好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乎,一心就想着为百姓做事情,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背井离乡四处巡查,我那院子里头的草长得怕是比我都深了。”
这一晃,出来好几年了。
霜风也挺想京城那些兄弟们。
飓风几人相继回来,将自己查清的内容汇总给了霜风。
霜风命人誊抄了一份,晚些让人给伯景郁送过去,等待伯景郁下一步指示。
晚上伯景郁就收到了他们的调查结果,和庭渊一同查看完后,扔在桌上。
原本他和庭渊在下棋,这一扔,棋子乱飞。
庭渊蹲下把棋子捡起来,“这局可就算我赢了。”
伯景郁被他给气笑了:“凭什么。”
庭渊把棋子放回棋篓里,说:“你毁棋,自然算我赢。”
伯景郁按了按眉心,“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样,你说说,这让我还能怎么办?”
伯景郁无奈地摊手。
延武县的官员算是全军覆没,“明着他们就贪了这么多,谁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
“总能查清,何必着急上火。”
一阵热风吹进来。
伯景郁打开扇子给自己扇风,指着窗外说:“都怪这南州的鬼天气,热得要死,让我也跟着着急上火。”
庭渊宠溺一笑,给他递上茶:“是是是,王爷喝茶消消火。”
伯景郁接过茶放到棋盘上,拽住庭渊的手,将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你让我消消火。”
“天还没黑,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庭渊从他手上接过扇子,轻轻扇着风:“他们还在外头等着,问你什么意思,你怎么想的。”
“你呢?”伯景郁问。
庭渊:“这案子是你在背后指导,自然是你来制定下一步计划,你现在已经出师了。”
“抓,将山里的一并抓出来,一网打尽。”
庭渊点了个头,亲了伯景郁一口,“我去说一声。”
第312章 下官该死
伯景郁伸手在庭渊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去吧。”
庭渊看了他一眼。
伯景郁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收拾庭渊没有收拾完的棋子。
推开将伯景郁的决定告知给门外等候的人。
这人回去之后,直接面见霜风,将伯景郁的意思传达无误。
霜风将其他几人召集起来,共同商议对策。
他们手里的人不够用,城内的官员好处置,将他们困在城中,不准出城就好。
难在城外延武营那一批假的官兵,个个都是练家子,摸不透他们的路数,他们手中能用的人数和对方能用的人数差不多。
两边同时动手不太可能实现。
飓风思虑片刻后提出了解决办法:“这样,把我们手里的人分成三路,按一三六的比例分,一成的人控制各处城门,三成去围堵延武营的兵,余下六成连夜动身摸进山,打一个时间差。”
“趁着天刚亮时就将山里的营队摁住,随后迅速驰援延武营这边,守住几个重要的关口,即便延武营这边发现异常,也能拖延时间,让我们将山里这批人彻底控制住。”
其他几人认真想了想。
防风摸着下巴说:“我觉得一四五这个比例可能更好,四成进山,五成控制延武营,延武营那边兵力明显要强一些,山里虽然有几百号人,可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精兵强将,其次他们本就和延武营的营首之间有仇恨,不一定会反抗我们,就算反抗,我们手里的精兵强将,以一抵二易如反掌。”
“我比较赞同防风的方法。”疾风阐述出自己的观点:“延武营这边才是关键,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整来的假兵,身份虽然是假的,可他们的身体素质是真的,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们和延武营这群当官的是一条心的,他们必然也是知道自己干的都是砍头的事情,一旦反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相较之下,他们这边会更吃兵力。”
众人又思考了一会儿。
赤风说:“我是比较倾向于疾风的看法,延武营这边从战力上看,是比较吃兵力,对半分都是一打二,如果只是三成兵力,那就得变成一打三甚至一打四,我们的兵就算再厉害,一打二也是极限了。”
众人齐齐看向飓风。
飓风有自己盘算,他问霜风:“你怎么看,是一三六还是一四五?”
霜风道:“战术上我倾向于一四五,但有时间差的情况下,一五四也未尝不可。”
飓风思虑片刻说:“那就一五四,进山由我领队,延武营那边由你们领队,我尽快解决好我这边的事情后,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去驰援你们。”
“行。”
“好。”
商议结束后,赤风连夜带人接管了城防。
而飓风则是带人连夜出城进山,打算抓山里的人。
防风和疾风则是前往延武营外埋伏。
霜风则是天一亮就去衙门,拖住官员,避免他们发现任何异样。
南州的山不高,多以平地为主。
飓风带了鸣镝,等他们这边所有一切都成了后,便会朝天上发送鸣镝,防风和疾风收信行动。
届时飓风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人去延武营的方向驰援。
延武城内一片祥和。
在众人梦乡之中暗流涌动。
飓风等人摸黑入了山,在余琛的带领下,找到了这群人的营地。
余琛怎么都没有想到,抓捕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至少会稍稍推迟几天。
虽说是山林演习,可这些人安营扎寨,组织巡逻,一切都与延武营差距不大。
被看守起来的人大约有二百多人。
实际需要他们解决的只有一百多个人。
两边的兵力几乎是一比一。
飓风搞的是偷袭,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飓风带人已经冲到了营地。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救的救。
不过一刻钟,就将战场清理出来。
飓风也见到了延武营原来的那些兵将,与姜海所说并无太大的差异,个个干瘦异常,面黄肌瘦。
见到这群人朝着他们的营帐冲来,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又在面对他们的强壮身躯和战斗力时退缩。
没有人想死。
飓风解释:“我们是齐天王的下属,来救你们的。”
这些人目光呆滞,显然是很久没有吃饱饭,行动反应迟缓。
“不杀我们?”
“不杀,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飓风撩开营帐的帘子,外面能够清晰可见,遍地横尸,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放下兵器,跪在地上束手就擒。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落下了滚烫的泪水,他们终于得救了。
有些还有力气地冲出去,对着被制服的人拳打脚踢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霜风留下一半的人处理这里的后续相关事宜,其他人则跟着自己前往延武营,驰援防风和疾风。
鸣镝升天,在营地上空产生巨响。
山不高,声音传播得很远。
天还未彻底亮起,城内的人在睡梦中就听到了这声异响。
知道鸣镝威力的人就能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什么,不知道鸣镝的威力,便不会知道这是什么。
庭渊也是被巨响吓醒的人之一。
一头从床上翻起来。
伯景郁也是迅速惊觉起身安抚。
将庭渊拉进怀里:“没事,是鸣镝响了,估计是他们行动成功了。”
庭渊嗯了一声,松了口气,“吓得我以为什么爆炸了。”
伯景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天还没亮,再多睡会,昨夜睡得太迟了。”
庭渊缓慢躺下,调整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睡得迟还不都是你害的。”
伯景郁的手覆在庭渊的腰上。
手掌的微热触感透过轻薄的衣衫接触到庭渊身上的皮肤。
庭渊推了他一下,“拿走你的手,热死了。”
南州干旱是真的,天热也是真的,热的程度比起庭渊在原来世界的老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度估摸得有四十度左右,日照时间也长,得有七八个时辰。
伯景郁轻柔地按着庭渊的腰,“睡吧,我给你按按。”
“你按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闭上眼睛,很快就能睡着了。”
而另一头,延武营所在的位置比延武城距离山里的营地更近,鸣镝的声音他们听得更真切。
几乎是在听见声音的同时,众人就已经下了床往外跑查看情况。
而在外围等候消息的防风和疾风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人冲入营地。
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守夜和巡逻的兵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朝着他们的营地冲了过来,至于这些人是谁,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全然不知,一时间方寸大乱。
防风他们这边个个都装备齐全,而延武营里的人多数都是出来查看情况,有些甚至衣服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更别提武器。
拿武器的人不在少数,但看着这些人已经到了近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也足以让众人为之震颤。
两方激战,防风他们以一敌二,战况一边倒。
一方心理受挫抵挡势弱,无法形成队形,另一方攻势猛烈,采取合围之势,不断地将人往一处驱赶。
防风这一方占尽了优势。
不出一刻钟,这人就被他们给制服了,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只求能够留下自己一条命。
良飞看着眼前带头的两位领队,都是齐天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他就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众人放弃抵抗。
良飞身边的营首拔刀原本是想自杀,防风一箭过去,直接将人射穿,血溅了良飞一脸。
良飞他们这些人,多数都是清兵,没有上过战场,平常即便是有所行动,也绝对都是小打小闹。
可当他看到这些精干的兵也抵挡不住齐天王身边这些侍卫时,他意识到二者之间的差距,也明白为什么伯景郁出行,身边只带了五百多个人,这些人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对上流氓地痞或者是些不入流的兵将,哪怕对方人数多一倍,赢面都是五五开。
良飞等人也知道,反抗已经毫无意义。
如今等待他们的,只有灭顶之灾。
同样方寸大乱的,还有延武城衙门里的一众官员。
大家纷纷聚在一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听声音的方向能够判断大概的方位,想找人出城去查看情况。
派出去的人刚出门就被霜风身边的人擒住,押着入了衙门。
这些官员在看到霜风带人进来时,差点吓死。
霜风一脸淡定地来到这些官员面前。
“诸位醒得这么早啊,本王过来,是想问问你们,这城都封锁了好几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失踪的几名官员?”
一众官员,愣是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心说你这看起来,可不像是来问什么失踪官员的事情,更像是来杀人的。
县丞斗胆上前问道:“王爷可知城外北方山中的异响是怎么一回事?”
霜风说道:“没什么,只是让我的手下进山练练手,看他们太闲了,找个人都找不到。”
县丞:“……”
霜风说:“本王来这里这么久了,你们都还没找到失踪的人,县丞大人,你不妨说说,这些个官员到底得罪了谁。”
明明是大夏天,县丞感觉自己的后背冷汗直冒:“回王爷的话,下官这是真的不清楚。”
霜风笑着说:“你不清楚没关系,这几个官员的家属应该也都住在后院,你去让人把他们叫过来,让我问问清楚。”
“王爷何必亲为,不如在衙门里用个早膳,我这就让厨房去做,至于问话,由下官代劳,如何?”
霜风摇着扇子说:“不必了,本王来之前,就已经在官驿里用过膳食,你只管去把人给本王招来就是了。”
县丞不敢再推脱,怕眼前之人生气,连忙差人去请这些官员的家眷。
霜风则说:“官员失踪,城门关闭,城中人心惶惶,本王实在是寝食难安,遂一早来此,望能早日查清事情的真相,恢复城内治安,让老百姓生活恢复如常。”
县丞忙道:“是下官无能,没能趁早找到失踪官员,让城中百姓生活产生困扰,也让王爷忧心,下官该死。”
霜风轻轻一笑,“你确实该死,但也别急。”
此话一出,县丞吓得腿都软了,一下便跌落在地。
霜风身边的侍卫上前将其扶起来。
霜风说:“大人何必如此惊慌,本王只是与大人开个玩笑。”
不多时,几名官员的家眷全都被叫到了正堂。
霜风高坐上位,其他人都只有站着的份。
他看向这些人,问:“朝廷的官员失踪,你们作为他们的家眷,可知晓他们曾经得罪过什么人?”
所有家属一致摇头。
意料之中,霜风也不着急。
“仔细想想,万一因为你们的遗忘,导致他们被人杀害,将来岂不是要后悔。”
其中一位妇人上前,应该是某位官员的夫人。
她道:“回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夫君得罪了谁,我们这种妇人,从不参与公事,即便是真有得罪谁,也只可能是公务上的事情。”
霜风只是笑笑。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多数都是被眼前的这些官员封了口。
自家男人那么多钱从哪来她们心里能没数,不可能的事情。
也都知道他们男人干的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是要瞒住,一个瞒不住,所有人都得完蛋,到那个时候,就是大家一起上路了。
对于这些人的隐瞒,霜风也没有点破他们。
“被抓走的几个官员,几乎都和钱粮有关,他们公务上接触的无非就是军饷,赋税,俸禄。”霜风看向县丞:“你说呢?”
“是,想来是他们在这方面得罪了人。”
霜风道:“那你为何不将他们过往经手的账目调出来查阅,看看能否从其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下官一时忘了,现在就安排人去查。”
霜风冷哼一声:“你怎么不把自己给忘了。”
县丞灰溜溜地找人去翻阅账簿。
霜风又道:“我记得前两日,姜海曾经说过,自己的军饷被人克扣,几个月没发军饷,吃的穿的用的也都很差,如今与这些相关的官员被人绑了,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呢?”
县丞:“那不如问问姜海。”
“他能知道什么,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难不成县丞大人认为,他能够分身出去绑架了这些官员不成?”
县丞心头一惊,立刻道:“下官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当初和他逃跑的一共有八个人,现在他在我们的手上,另外还有七个人,这七个人可能会伺机报复。”
霜风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么这七个人胆子能够有这么大,绑架朝廷命官,还能够在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县丞大人,你的治理能力是真不行啊。”
面对霜风的连番轰炸,县丞是真的顶不住。
霜风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他在衙门,自然没有人敢偷偷溜走,都得规规矩矩地在衙门里查账簿。
城外,无论是山里的营地还是延武营驻扎地都被制服,用绳子将他们全都捆起来,朝着延武城押送。
而延武城内的官员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午饭前,延武城内的老百姓看到一群官兵押解着另一群官兵,穿街而过。
被押解的兵将,多数都是延武县城本地的人,这些人多数都是熟面孔,反倒是押解他们的官兵全都是生面孔。
也无人敢上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赶着众人入了衙门,衙门的院子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
各处的人加起来得有小一千人,衙门的院子里就算是站满了,也不可能容得下。
部分侍卫退到门外,等待召唤。
县丞等一众官员看着这一幕,直接吓傻了。
有些吓晕了,有些吓尿了,还有些当场就腿脚一软滚在了地上。
霜风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不为此感到害怕恐惧。
他站起身,走到廊下,看着这些被捆过来的人,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剑,在空气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问道:“很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众人当然好奇,不仅好奇,还害怕。
现在他们就像是铡刀之下,头顶的铡刀随时会落下,将他们的头颅从脖颈上斩断。
霜风走到一群看着面黄肌瘦的人面前问道:“你们都是谁,做什么的?”
“我们是延武营的兵。”
“对,延武营的兵。”
霜风问:“那你们认识姜海吗?”
其中一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人站出来说:“认识。”
“姜海是谁?”
少年回答:“他也是我们延武营的兵,不过他们年初的时候就跑掉了。”
“他们为什么会跑?”霜风又问。
“因为营里拖欠我们的军饷,几个月都不发,大家已经活不了了,只能跑,他们胆子大敢跑,我们胆子小不敢跑。”
霜风哦了一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顾招。”
“路南。”
“江淮西。”
几个人纷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头,防风和疾风已经开始在缴获的账本里面开始找他们签名领取军饷的地方了。
很快找到了后拿到他们跟前,问:“这是你们签的吗?”
几人纷纷摇头。
依旧是在延武营的那一套,让他们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对比字迹。
对比之后,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
随后霜风问:“这你们作何解释?”
“我们真的没有签,不止我们三个没签,是大家都没有签。”
其他人也纷纷应声:“对,我们都没有签订。”
霜风看向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官员,问道:“你们作何解释?”
他们现在哪还能解释得出来。
霜风勾唇一笑。
“解释不了没关系。”
他念了几个名字,随后说道:“你们都给我站出来。”
左右两边的队伍里,都有人站出来。
相较之下,左边这一群面黄肌瘦的人里面站出来的数量与霜风所报的名字数量相同。
右边这群精兵强将里面只出来了一半。
左边的人立马就炸了。
“他们是假的,我们才是真的。”
霜风道:“无妨,真假,我们不知道,你们的家人,总不会分不清。”
他拍了拍手。
外面涌进一群人。
霜风对他们说道:“仔细辨认,谁才是你们的亲人。”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了左边。
“这是我丈夫。”
“这是我儿子。”
“这是我哥。”
没有人选择右边的兵将。
霜风点了点头,让他们先离开,随后问右边的这群人:“你们到底是谁,本王要听真话,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毫不珍惜,那就全都斩杀,一个不留。”
此时一众官员算是彻底明白了。
“齐天王”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如今是在和他们清算。
面对眼前这个威压如此强劲的男人,他们都不由地产生了惧怕之意。
说杀人他们是真的杀,剑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
霜风道:“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让本王等太久,否则本王可不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这些人纷纷求饶。
霜风将剑还给了身边的侍卫,朝着主座走去,安然坐下。
一众人开始坦白自己的身份。
他们确实是官兵,不过都是私兵,这些兵主打一个哪里需要哪里搬,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重身份,附近几个营都有他们的身份,哪个营要面对突击检查,他们就去哪个营,确保不露馅。
所有的军饷领取登记处的名字都是他们签的。
随着他们的供述,七七八八地结合起来,附近七个营都有他们的身份。
偷用军饷的情况,不是他们一个营的行为,而是大家联合起来,互相包庇,直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以便能够更方便捞取钱财。
而这只是挪用军饷一件事,也仅仅是解决了这一桩,涉案的官员人数并不多,要处置也就是军营的几个当官的,还有军饷这一条线上七七八八的官员。
霜风问良飞等官员:“此项罪名,你们可认?”
良飞等人纷纷跪地:“认。”
此时不认,也由不得他们了。
霜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左边这一群兵将,“你们平日里在营地,吃的都是些什么,几个菜?”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最近吃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眼前这位是来给他们做主的。
这与江海所说别无二致。
霜风又拍了两下手。
余琛从外面走进来。
经过良飞等人身边时,特地放慢了步伐与他们对视。
这些人无一不感到震惊,无他,这人正是他们厨房的伙夫。
余琛上前弯腰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霜风道:“本王送你入营潜伏数日,你与本王好好说道说道,这些人所说是真是假?”
余琛道:“回王爷,都是真话。”
第313章 关门打狗
听到二人的对话,延武营一众官员更是呆傻了,心中的恐惧攀升到了顶峰。
余琛是齐天王安排入军营的。
而余琛入营的渠道是通过良飞引荐。
众人齐齐看向良飞。
良飞此时的震惊只比这些人多,绝对不少半分。
是丽娘说余琛是她的救命恩人,让他帮忙给余琛安排一个好的去处,丽娘哭求,他才将余琛安排进了军营。
他不仅信任了余琛,还将丽娘托付给了余琛,到头来从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
丽娘……
一想到丽娘,良飞就心痛无比。
危急关头,他将丽娘托付给了余琛,所有钱财都让丽娘带走。
可到底伤害自己最深的人还是丽娘。
余琛道:“我在营中伙房,每日经手饭菜,当官的吃的伙食非常好,每顿都是大鱼大肉,相反普通的兵将吃的都是馒头稀饭咸菜素菜。”
“营中分三六九等,营中的官员不断地收受贿赂,贪污军饷只是其中的一件事,克扣伙食,要想吃好的,就得给他们交钱。”
霜风的视线扫过地上跪着的这一批官员:“这些你们可认?”
还能有什么不认的,齐天王想必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内情,安排人进入军营,也只是为了亲眼所见取证。
余琛又道:“他们一年贪污的金额不在少数,光是良飞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贪污了几千两银子,这些他的外室可以证明。”
良飞知道自己已经是难逃一死,问余琛:“丽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被你们收买了。”
余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真相不言而喻。
良飞想起丽娘前两天晚上在他怀里痛哭时的模样,心中实在是气愤不已。
霜风道:“传丽娘来作证。”
门外,丽娘被人押解过来。
几日没见,丽娘瘦了,眼睛红肿,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良飞心中隐隐有些心疼,可一想到她联合外人哄骗自己做了这么大一个局,良飞心中对丽娘的那点怜惜荡然无存。
丽娘全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良飞。
霜风问丽娘:“良飞这几年收受贿赂,买卖参军名额,是真的吗?”
丽娘此时进退两难,究竟是坦白相告,还是隐瞒不说,她犹豫不决。
一方面良飞在出事后将她送走保证她的安宁生活,另一方面是他们这几年的情分。
飓风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递给霜风:“这上面是当初丽娘关于良飞所犯之事的供词。”
霜风接过,看到这份证词上面写的内容,对丽娘说道:“其实你此时指认与否,对局面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良飞已经认下了罪名,无论丽娘指认与否,良飞都是死罪。
在这一瞬,良飞还是原谅了丽娘对他的背叛,不愿看到丽娘的为难。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只是一个女子,知道的也不多,你们不必为难她,有什么,问我就是了。”
丽娘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良飞。
良飞并没有看向丽娘,但他能够感受到丽娘对自己的注视。
他道:“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丽娘的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落下,她朝着良飞所在的地方扑过去,紧紧地抱住良飞:“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良飞只是轻笑了一声:“你一个女人,你就知道在院子里晒太阳,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子,你懂得屁,往后你找个普通男人嫁了,好好过日子。”
霜风使了一个眼色给余琛,余琛将两人分开,朝身边的人招手,示意他们把丽娘带走,这里已经用不上他了。
良飞看向霜风:“王爷,下官认罪,求王爷放过下官的家人,下官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他们犯的都是死罪,贪污军饷收受贿赂,不仅要抄没家产,家眷还要流放服役,良飞他们还加一项买卖的参军名额,按律得满门抄斩。
霜风思虑片刻,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想尽快地将这件事解决了,点头同意:“好,今日主动认罪者,均可祸不及家人。”
良飞便也没什么顾虑了:“收受贿赂,买卖参军名额,吃军饷,拖欠军饷,克扣军需物资,虐待营中兵士,上述所有罪名,均为真实发生的事情——延武营副营首良飞认罪。”
霜风只是轻轻一笑,既然如此,便该算总账了。
“你的同党都有谁!”
良飞收获了无数道冰冷的视线,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此刻的他必然是个血窟窿。
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心生惧意,横竖都是一死,自己走上歧路,也有他们这些人的功劳,凭什么他们能够躲起来,安然无恙地渡过这次风波。
他道:“失踪的几位官员均参与其中,其他各级官员也同样参与其中,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霜风指向县丞:“他也参与其中吗?”
良飞点头。
县丞忙道:“良大人,没有根据的事情,可不能胡说。”
良飞:“我既然敢说,你觉得我会毫无根据吗?”
县丞脸色一变。
防风在此时站了出来,“王爷,我手里倒是有些根据。”
霜风看向他:“哦?你说说,是何根据?”
防风呈上一份供词:“这是司户姚讪和其他几位大人的证词。”
众人都懵了。
县丞道:“司户不是被绑架了吗?”
绑架姚司户的人就在现场,但防风他们绝不可能承认,人是他们绑的。
于是众人在此时,都是一头雾水。
防风则说:“几位大人早就察觉到了危机,感觉自己会遭遇危险,遂主动在深夜到访官驿,请求庇佑。”
县丞等人彻底傻了。
怪不得他们找遍各种地方,地皮都快翻了一遍,依旧是找不到人,原来人藏在了官驿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这群官员失踪隔天早上的小朝会上,齐天王问他们为什么少了几个人,当时他们还搞不清楚状况,而齐天王根本就是明镜一样,在把他们当猴耍。
众人心中的恐惧又一次向上突破,达到了顶峰。
眼前这个齐天王是魔鬼吧。
怪不得他在中州,西州,能够办出那么多举国震惊的案子。
算计人能够算到这个地步,落在他的手上,哪里还有活路。
霜风将防风递上来的证词交给身边的侍卫:“大声地念出来,让他们都听听,姚讪姚司户究竟在证词里面说了什么。”
侍卫接过证词后,开始从头读,他的声音响亮,足够这院子里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霜风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姚讪将自己能够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所提供的名单也覆盖了在场九成的官员。
这些官员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就已经跪地。
等到侍卫念完所有的名字,霜风再看自己身边的这些官员,没有一个站着的。
霜风索性蹲下,捏住县丞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与自己对视:“县丞大人,对于姚司户的供词,你可有什么要替自己辩驳的吗?”
县丞的鬓角绿豆大小的汗珠不断地滑落,就在快要落在霜风的手上时,霜风果断地松开了。
县丞已经彻底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他身边的官员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朝着霜风磕头:“下官知道错了,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陈大人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
霜风从这些人身旁不断地穿行,挨个踹了个遍,“直到自己无路可逃辩无可辩的时候,就知道认罪了,那你们早干嘛去了?早些时候,怎么就不见你们一个两个地跪下主动认罪呢?”
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霜风看着他们实在是来气。
他假扮伯景郁,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太多的案子,再遇到这种案子,内心依旧不能平静。
或许从他假扮伯景郁成为齐天王的那一瞬,属于齐天王的责任,就已经被他背负在了身上。
此时的他,真恨不得用身边侍卫随身的佩剑,挨个砍过去,砍掉他们的头颅。
“怎么不说话,都是哑巴吗?”
县丞这时才回过神来,不停地和霜风磕头:“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霜风坐到主位上,打开扇子摇啊摇,“现在将你们知道的所有内容都说出来,可以饶你们家人不死,谁若隐瞒,则满门抄斩,天黑为终。”
赤风给每个人发了纸笔,让他们跪在地上忏悔自己所犯的罪行。
院子里左边的这一群延武营惨遭迫害的官兵纷纷跪下朝霜风磕头:“多谢齐天王为我们做主,齐天王英明——齐天王万岁——”
霜风对他们抬手:“都起来,是朝廷失察,让你们遭受了非人的待遇,欠你们的军饷,会以双倍的数额补偿给你们,这么多年克扣的粮食和物资,也都会全数折算成现银补偿给你们,是朝廷让你们失望了,在此,我代表朝廷,向你们道歉。”
说罢霜风起身,来到院子里,整理好衣衫,在众人面前,弯腰鞠躬致歉。
身后一众侍卫纷纷效仿霜风的行为。
这二百多名官兵,被虐待折磨的时候都没有哭,默默咬牙坚持,却在朝廷官员朝他们弯腰鞠躬致歉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霜风这一路见到伯景郁所作所为,真正地体恤百姓,将百姓捧在手心,放在心里,他知道,今日若是伯景郁在此,伯景郁也会这么做。
齐天王是胜国仅次于君上最尊贵的人,是胜国的储君。
这样高贵的一个人,不仅在今日替他们当家做主讨回了公道,甚至还会朝他们弯腰行礼道歉,这种场面,即便是喝大了做梦都不敢梦到,如今却真实地发生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下他们是真的信了,齐天王是真的爱民如子。
心中更是坚定地追随齐天王。
霜风对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悄然离去,不多时归来,抬了一个大箱子回来,将茶桌上面的茶水撤走后,摊开账簿,开始做登记。
霜风对着这些兵士说:“现在你们自觉地排好队,做好登记何时参军,可以先领取一部分银两供你们回家的路费,也能为家里添置一些东西,这部分银两是本王私人补给你们的,不计入赔款之中,最迟一个月内,将会处理好相关事宜,算好每个人的补偿款,发放给你们。”
官兵们纷纷感动得落泪,他们被困在营里,大家都太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其实他们已经不奢望能够拿到赔偿款,只求能够平安地见到自己的家人,不威胁到自己的家人。
他们没有姜海那群人那么有勇气,敢逃出军营,他们有家人,有软肋。
而今齐天王给足了他们勇气,甚至连路费和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存本钱都给他们准备好了,怎能让他们不感动,怎能让他们不死心塌地地信任齐天王。
不出三日,城中就已经是尽人皆知。
庭渊和伯景郁沿街散步。
路边的说书先生说起齐天王,路过的百姓们都会纷纷驻足。
庭渊拉着伯景郁站在人群边缘凑热闹。
底层的老百姓真的不在乎谁掌权,在他们的心目中,掌权者都是高高在上的,偶尔听到伯景郁所做的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每个说书先生都会说起伯景郁做过的事情,各地传扬,大致的内容也都是一些积极正向的。
唯一不变的就是齐天王在每个说书人的口中,都是绝对代表正义,一身正气的人。
有人说他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下来普度众生的。
两人听了一会儿,伯景郁觉得说书先生把他说得太完美,简直捧成了神一样的存在,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庭渊离开。
庭渊:“干嘛,不喜欢百姓夸你?”
伯景郁牵着庭渊的手,看庭渊满脸笑容,显然是开心到了极致,笑着说:“把我说得太好了,我没有那么好,一旦我将来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就会跌落神坛。”
“我想做一个好的君王,但我不想做百姓口中完美的君王。”
这也是伯景郁为什么现在越来越不愿意以齐天王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老百姓给他戴上的这种光环,是需要他付出极大的代价去消化的。
庭渊能够理解伯景郁现在这种心态。
伯景郁道:“老百姓其实根本不在乎谁是齐天王,齐天王长什么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天王能够为百姓做什么,哪怕齐天王是一只狗,只要他能够做出对百姓有利的事情,狗也能是齐天王。”
“谁出现在公众面前,以什么样的面孔,根本不重要,这样也自在。”
庭渊嗯了一声,“反正你在我这里,就只是伯景郁。”
“话又说回来,顺着延武县一点点往上查,还真是反向地一撸到底,今年我们大概都要将事情耗在这件事上了,南州七七八八的官员应该也是要被撸个遍,朝廷能够有这么多后备人才输送过来吗?”
这是目前庭渊比较担心的。
中州从上到下查了那么多人,西州又消耗了那么多人,到了南州,短短几年的时间,几乎换掉了这几个地方接近七成的官员力量,人员吃紧是现在胜国最难解决的事情。
“你这个担心,其实不无道理,但这个困难应该是能够克服的,马上又到了新一届科举,一次扩招足够的储备人才,咱们也不是说所有参与其中的官员全都砍个干净,挑带头的,有影响力的这种,送上刑场,给各州的官员和百姓一个交代,也能够震慑其他官员,等到储备的人才到位之后,再慢慢收拾也是不迟的。”
庭渊点了点头。
伯景郁道:“这个事情倒也不用太操心,会有人来负责,总归是能够确保当地的一切事务能够正常运行。”
“西州那边现在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南部山区叛军管辖区域内的人很多都选择走出部落,他们土崩瓦解,早晚的事。”
现在伯景郁就想着巡查完了,和庭渊回京城,把他们的婚礼举办了,然后和庭渊过二人世界,不必四处奔波。
衙门这头,所有参与其中的官员,该抄家的抄家,该罚钱的罚钱,该下狱的下狱,根据严重程度分级惩罚。
贪污军饷这条线算是捋清楚了。
南州发生的事情,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京城,京城那边会尽快出应对方案。
同时也给驻扎在南府和东府的军队送去了齐天王的亲笔书信,让他们将军队以最快的速度调往边境地界,随时准备开拔入南州,以便能够及时镇压当地的军队势力。
伯景郁再三思虑后,与飓风说:“回去告诉霜风,额外从南府调一万精兵入南府。”
飓风不免有些担忧:“王爷,此举是否太张扬,南州只有这么一条环州官道,我们的速度肯定不如消息传播的速度快,等到我们一路查过去,他们肯定已经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都收起来了。”
伯景郁道:“现在就是要将事情拿到明面上说,这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与其费尽心思地瞒着,不如大张旗鼓地开干,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朝廷始终站在百姓这边,这世界上只要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抓住蛛丝马迹,就能将隐藏在背后黑暗的那些东西全都揭露出来。”
贪污吃军饷的这些人手上有兵力,若他们联合起来造反,虽说掀不起大风浪,却也能够在短时间内造成一定的动乱。
伯景郁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想殃及当地的百姓,可这些毒瘤也必须将他们剔除。
南州军营贪污军饷一案和衙门官员贪污受贿一案合二为一。
周边几个县在半个月内,被巡查的队伍扫荡了一遍,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全数制服,清算每个官员的财产来路是否干净。
每座城池内的百姓都在议论齐天王所带领的巡查队伍清查官员一事。
延武城这边的讨论度是最高的,毕竟齐天王如今正在延武城内。
街上连小孩子都知道齐天王干了什么。
面对城中百姓如此声势的讨论,伯景郁和庭渊就算是不想主动了解舆情,也会被迫了解。
这些百姓无一不在称赞齐天王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齐天王在延武县的声望可谓是如日中天。
时间入了八月,周边几个县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完了。
所有证词和思路也都捋清了,根据官员们的供述,从中捋出了上一级受贿的官员和存在相似情况的县衙。
这段时间内,从南府调取的一万精兵也抵达了延武县。
调来这些人,目的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封禁城池和当地军营,让两方无法相互驰援,人数上有绝对的优势时,对方也不会负隅顽抗。
南府军队抵达延武县的同一天,伯景郁带着庭渊他们继续向东出发,完成他们的环州巡查。
在南州这样的地形和消息传播的速度下,他们在延武及周边县的所作所为,以及从南府调了一万精兵,其他军队则守在边境随时准备入南州,这些情况早就传遍了南州各处。
伯景郁他们所到之处的百姓都在讨论这件事。
“你们说齐天王这么大张旗鼓地查贪污,这不是提前给当官的时间准备,让他们趁早地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起来吗?”
“对啊,我觉得这纯粹就是脱裤子放屁,查贪污是好事,但这么大张旗鼓地查,他能查到什么呀。”
“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不周全。”
“我倒是觉得这个方法很妙,你们想啊,提前给了警告,这些官员想要湮灭证据,必然要有所行动,可他们要想杀人灭口,或者是毁灭证据,那不就正好落在了王爷的手里。”
“这不就是池子浅王八多,一棍子打下去都能打死好几个,一摞连着一摞,官员上下层级,又岂是他们轻而易举能够跑掉的,我反而觉得这个方法特别高明。”
庭渊和伯景郁听着这些百姓聚在一起讨论,笑着与伯景郁说:“老百姓啊,还是有明白人的。”
伯景郁轻笑。
他这么干的目的,就是想关门打狗。
整个南州现在都被封锁了,走到哪里就查到哪里,这舆论的激烈程度,无形之中也是给贪污的官员增加了心理压力。
伯景郁对庭渊勾了勾手指,“过来。”
庭渊贴过去。
伯景郁与他说起了悄悄话。
庭渊听完有些惊讶地看着伯景郁,“你确定要这么干?你就不怕南州大乱?”
伯景郁勾唇:“怕什么,把百姓拉到我们这边,你还怕他们能反了天不成?”
“那倒也是。”
伯景郁说:“既然南州大部分军营都存在贪污军饷的情况,那就说明他们实际可用的军队人数并不多,这些被克扣军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替他们卖命,来冲击朝廷军队。”
第314章 舆论热潮
很快南州就出了一则爆炸性的告示,信息迅速扩散,在南州闹得沸沸扬扬。
无他,只因那齐天王伯景郁发布了一则告示,告知南州百姓。
谁若有冤屈,则可向齐天王巡查的队伍检举,举报官员品行不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成功者则可获取赏银五百两。
这则告示一出,整个南州各处都传得沸沸扬扬。
五百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如此巨额封赏,别的暂且不说,光是南州内部引发的舆论热潮,就足以让南州各级的官员被吓得瑟瑟发抖。
现在这些官员个个都和过街老鼠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一旦有什么把柄抓在别人的手里,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晌午他们在一家茶棚歇脚,准备避一避日头,等天不那么热时再继续赶路。
茶棚周围聚集了几十人,都是来遮阴歇脚解渴的。
如今南州谁人不知伯景郁,走到哪里,伯景郁都是话题中心。
这茶棚里自然也是不例外,聚集在一起的人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起伯景郁最新的告示。
“这告示一出,我看那些当官的都慈眉善目了。”
“谁说不是呢,想我前段时间去找他们帮忙办事,那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告示一出再去办事,随去随办。”
“这就得说我家房子的问题了,当初我家房子遭灾,天灾朝廷明明就是会帮助修补,说什么他们都不帮忙修补,现在好了,彻底给我们翻新了一遍,连村子里不太平的路,都给我们补好了,还是县老爷亲自带人修的。”
“我们村里也是,路都给修得平平整整的。”
这些一字不落地进了庭渊和伯景郁的耳中。
庭渊:“这叫临时抱佛脚。”
伯景郁:“别的暂且不说,就光说这几个人议论的事情,显然这些当官的,也是将当地的各种琐碎问题给处理了,办事效率也提升了。”
庭渊赞同地点头:“最终是利于百姓,百姓受惠,倒也是好事一桩。”
伯景郁也是这个想法,这些官员以前怎么不做人,现在该做的该补的都在坐在补,最终的受益人必然是当地的百姓。
至于那些特别严重无法化解的事情,老百姓自然不会吃亏,该举报自然会举报。
也算是在他们被清算之前,干了点惠民的正经事。
若是有贪污,贪污了多少钱,要想不被抓捕受罚,必然是要大出血才能将事情摆平。
伯景郁道:“总不能将所有的官员全都砍了,短期内让他们处在紧张的环境里,必然是有利于民,我们一路查过去,挺到明年科举结束,有人能够顶替他们这些人的位置,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由霜风带领的巡查队伍出行的速度不快,每到一个地方就得着手查当地的政事和军营贪污的案子。
伯景郁等人已经巡完了南州南岸,到了南州最偏东的东海县,过了东海县就该往北走去巡南州的北岸。
这时的巡查队伍还在距离东海县一千里外的毕云县。
入东海城正好是大中午午饭的点,大家找了一家酒楼吃午饭。
刚入南州的时候还没那么热,这都到了十月份,别的地方已经开始降温,南州恰恰相反,越来越热。
他们这一行人也是肉眼可见地变黑了。
南州东岸的人皮肤天生就偏黑,因为常年暴晒的缘故。
庭渊他们这些外州人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客官怎么会想到来我们南州这种地方?”店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问。
庭渊:“怎么会这么问呢?”
小二说:“我们这里天气太热,又没有什么能够发家致富的行业,很少能够看到外州人。”
一般来说,靠近南府和南州的地方,两地贸易往来,外州人还算多,像他们这种偏僻到了极致的地方,基本不会有外州的人来。
这一路不是飞沙走石就是炎炎烈日,谁会来遭这个罪。
自从入了南州的东府后他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男人基本不穿上衣,脚上穿着草鞋,腰间围一片布。
伯景郁说:“我们是来探亲访友的。”
庭渊问:“你们这里有冰饮?”
小二摇头:“我们这里没有冰,天热,储存不了。”
“挑你们店里最拿手的好菜给我们上吧。”
吃的方面庭渊也不抱有什么希望了,毕竟这里已经到了南州最东岸的地方,当地又没有办法种植蔬菜,那只能是有什么吃什么,按照胜国这个运输能力,外州的蔬菜根本没有办法运输到这里。
伯景郁笑着说:“等以后回了京城,你想吃什么都有。”
庭渊热得没什么精神:“先回去再说吧。”
原本还说今年巡查完南州,这距离过年也就两个月了,现在都还在东岸,等北岸巡查完了,回京城估计得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一眨眼,我都从居安城出来四年半了。”
而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五年多了。
刚认识伯景郁的时候,伯景郁只有十八岁,现在伯景郁都已经二十二岁,而他这副身体也已经二十三岁。
庭渊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杏儿,平安,他们岁数也在逐渐地增长。
平安医术见长,杏儿学识见长,就连许昊的个子都在这一年里,蹿得和惊风差不多高了。
小二给他们端上来的全都是硬菜,与他们说:“我们这里没什么特别的菜,都是烤肉,烤小羊这些,吃的也就是奶制品这些东西。”
小二指着这里面唯一一个带汤的东西与他们说:“这个是用驼奶煮的奶汤,可以拿来泡这个馕吃,或者用馕夹烤肉吃,怎么吃都行。”
庭渊也没见有勺子,直接端碗喝了一口驼奶。
烤出来的肉,缺少了很多调料,味道也不算太好。
但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这就已经是这里最好的饮食水平了。
庭渊杏儿和平安都吃不惯,伯景郁他们倒是还行。
伯景郁祖上是北州的,每年都要回北州,北州那边靠放牧为生,吃的也是这些东西,不同的是北州多数是羊奶和牛奶,而南州这边是驼奶。
见庭渊没吃几口,伯景郁给他用饼子包了肉递给他,“多吃一点,免得饿。”
庭渊摆了摆手:“已经饱了。”
见状伯景郁也就不强求了,随庭渊的意思,想着晚些带他去集市逛逛,看看有没有别的吃的。
傍晚两人去了集市,集市上要么是卖馕的,要么就是卖烤肉的。
一圈转下来,庭渊和伯景郁只买了一些果仁。
“你想好我们在哪里过年了吗?”庭渊问。
他对东海县这边的吃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若是让他一直吃奶泡馕和烤肉,几个月吃下去,他可能会发疯。
伯景郁无奈笑笑:“我原本是想着在这里过年,但看你们对这里的东西接受度不高,还是北上去浮充吧。”
南州北岸的情况比南岸好,风沙主要集中在南岸,北岸很多地方有小片的绿洲,蔬菜什么的还是能够吃得上,比南岸这边的情况要好,主要原因风一般都从东岸往东府南府吹,从东州和西北方向的北州往南吹,南岸就成了风沙的堆积区。
北岸风沙少,又没有沙漠阻挡,北边下来的风和雨滋养着沿岸的土地,种植些瓜果蔬菜养点牛羊不成问题。
隔日一早他们就启程北上。
十一月底,一行人抵达了浮充县。
从浮充县往东府去,路程三千里,不出意外下半年他们就能够到东府。
到了东府,那就只剩下东州和北州,巡查也就结束了。
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酒楼吃饭。
庭渊对驼奶还能勉强接受。
杏儿对驼奶过敏,第一天喝完,第二天身上就起了疹子。
几个月下来,杏儿轻了差不多二十斤,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她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大了一截。
看到一桌子正常的菜,有荤有素,杏儿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终于能够吃上我能吃的东西了!”
庭渊和平安也是这个感受。
当地人从小吃这些东西长大,自然能够习惯。
平安连忙说:“我也是感觉我自己终于能够吃到我能吃的东西了。”
许昊默默埋头干饭。
他作为一个西州人,西州那边根本不吃馕也不喝驼奶,他对驼奶的接受程度也很低。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续几个月吃不好,对他来说也是煎熬。
伯景郁叹了一声:“我们尚且觉得去如困难,又何况当地的百姓。”
他们觉得东西不好吃,吃不了,可以去别的地方,当地的百姓却不行,他们能走百姓走不了,他们眼中贫瘠的土地和资源,是这里的百姓赖以生存的祖地。
庭渊:“南州这个地方确实没那么适合人生存,或许可以考虑将他们移居去西府。”
西府现在没开荒的地多得是。
伯景郁道:“如果迁居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倒也好了,可惜难就难在很多百姓不愿意离开,就像当年朝廷让西州的百姓迁居入西府一样,他们也不愿意。”
“那就只能想办法,改善当地的环境。”
面对南州这种极端的天气,庭渊也束手无策。
“吃饭吧,吃饱了找个客栈休息。”
伯景郁也不想在饭桌上谈论这些事情,影响了大家的心情。
这是这几个月里,庭渊吃得最饱的一顿,感觉多吃一口就要到嗓子眼了。
伯景郁将手放在庭渊的胃部。
庭渊给他扒拉开:“别摸,一会儿吐了。”
伯景郁轻笑:“又不是只吃这一顿,我又不会虐待你,你怎么一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样子,把自己撑成这样。”
庭渊:“你不懂,有一种饿了叫做你的大脑觉得饿,就是明明你已经吃撑了,但你的脑子还觉得饿。”
“就像你这样是吧。”伯景郁憋笑。
庭渊轻哼了一声。
躺在客栈的软床上,庭渊别提此刻自己有多惬意,“终于不用赶路了,我要好好睡上几天。”
“睡。”伯景郁宠溺地说:“你想睡到过年那一天都行。”
庭渊想到霜风他们:“今年霜风他们巡查队伍加上抽调过来的精兵,一万多人,怎么过年。”
伯景郁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当地官员自然会接待,大家不能一起过年了倒是真的,不过你也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过年,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庭渊一想觉得也是,一起过年的时候,他都不太愿意去见人,不一起过年,对他来说倒也算得上好事一桩,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庭渊问伯景郁:“离开京城四年半,你有没有想他们?”
伯景郁点了点头。
“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我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以往每年除夕夜里我们都在宫内守岁,和一众官员一起在御花园里,京城每年到了年底都会下雪,天冷大家就烤火炉,赏烟花,一直到天亮了才放官员回家。”
庭渊想到自己小时候也要守岁,家里的大人是不让睡觉的,睡着了都要叫醒。
问伯景郁:“你以前守岁的时候,会困到睡着吗?”
伯景郁点头:“会,当然会,很小的时候没什么自制力,我最讨厌的就是过年,因为我的身份,从十二月开始,就会陆陆续续地有官员提前上门拜年,要应付官员拜年,又不能落下功课,平常就已经很累了,年二十九的时候就要在王府内提前和府内做工的仆人吃年夜饭,给他们发红包,年三十天不亮我们就得进宫去给君上和太后拜年,然后到了卯时就得开始出宫去祭坛为天下万民祈福,再去皇陵祭祖祈求先祖庇佑来年风调雨顺,最后去皇寺上香诵经两个时辰,回宫入城之后得绕城一圈巡街恭贺新春……”
庭渊听着就觉得麻烦死了,“那你们都不吃饭的吗?”
伯景郁摇头:“不吃,二十九晚上吃完,下一顿就是除夕和文武百官一起吃团圆饭。”
“中间饿一整天?”
伯景郁点头:“是啊,起止是饿一整天,年三十的团年饭菜品是有讲究的,每道菜吃几口,这些都有规矩,饿了一整天的情况下,就吃进肚子的那几口,根本不顶饿,所以很多官员年二十九晚饭吃得特别迟,有些甚至会到子时才吃,吃完了进宫,或者直接带到宫门口吃,吃完了进宫。”
庭渊:“可以偷偷带吃的藏起来饿了吃吗?”
伯景郁道:“可以是可以,但要是被发现了,那些礼官会念叨的人头疼,你恨不得会将他们都撕吧了。”
庭渊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被礼官念叨过。
伯景郁与庭渊说:“京城流传一句话,宁愿惹了言官,也别惹礼官,这一群动不动就是礼仪至上规矩至上的官员,我看到他们我都头疼,礼官手里的卷轴展开能扑百米,总有一条规矩限制你。”
庭渊噗嗤一声笑出来,“礼官就这么遭人讨厌啊。”
伯景郁点头:“是啊,这些礼官会把你干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呈上去给君上,君上要是不想管,他们上折子连君上一起说。有一年祭祀的时候我实在是困得忍不住了,打了一个哈欠,他们连着上了三十多道折子说我有损皇家威严。”
“那就是一群老顽固老迂腐。”
庭渊突然有些害怕,“你说到时候我们成婚,他们不会又要逼逼叨叨吧。”
伯景郁摇头:“不会的。”
庭渊:“为什么?”
伯景郁:“最讨人厌烦的那几个都死了,死好几年了,剩下的这些礼官,即便有些已经六七十了,都还行,不算迂腐,懂得灵活变通。”
庭渊哦了一声:“那就好。”
伯景郁笑着说,“况且你不一样,你有我给你撑腰,现在胜国君上和我说了算,你是我的人。”
庭渊微微一笑。
远在上千公里的霜风合上最后一份奏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伯景郁带着庭渊走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一路查过来,贪污的款项累计已经超过了上千万两。
沿途收到的举报信数量多得离谱,联名上书的也不在少数。
一个一个地事情处理过来,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疾风端了一碗汤进来,“让厨房给你熬的,趁热喝。”
霜风道:“放桌上吧。”
疾风:“也不知道王爷他们现在在哪里?”
霜风道:“惊风来信,说他们在浮充县过年。”
“浮充县。”疾风重复了一遍:“那不是都去了北岸了吗?”
霜风嗯了一声:“说他们不适应东岸的环境,北上了。”
“别说他们了,我也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前段时间都还好,这一进东南府,又干又热。”
霜风问:“让你查的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有些眉目了,基本能够确认,举报的内容属实,被举报的官员我已经让人抓了。”
霜风哦了一声:“以前我觉得西府那个案子就已经很离谱了,后面又出了西州贪污,现在南州贪污更离谱,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干净的人。”
疾风开始整理奏折,与霜风说:“天高皇帝远,又没有什么人官,发生这种事情,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些贪官就像地里的韭菜,割完一茬儿又一茬儿,不可能从上到下彻底清查干净,你我尽力就行。”
“说是这么说,道理谁都懂。”霜风叹了一声。
疾风笑着说:“我觉得你现在跟王爷是越来越像了,我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是了,别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霜风:“……”
他倒是也不想操心,偏偏现在伯景郁不接手,一直藏在幕后,前面这些事情大大小小全都过他的手,这些事情他不操心谁来操心。
疾风:“我知道你很难,也知道你很累,偶尔给自己放松一下,别总绷着一根弦。”
霜风嗯了一声。
伯景郁突然打了个喷嚏。
庭渊被吓得一抖,忙问他:“你受风寒了?”
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伯景郁摇头:“受什么风寒,这么热的天,就是突然打了个喷嚏,不要紧。”
“没事就好,还是得多多注意。”
伯景郁:“你就放心吧,还有一个月过年,我想这段时间我们在周边几个县转一转,看看当地的百姓生活的情况,你觉得呢?”
“我没什么意见啊,你是出来巡查的,又不是出来度假的,自然是要各处都看一看。”庭渊对此没什么看法和不满的。
“那明天多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出发巡查。”
“起初当初你的做法还是挺有效的,告示一出,各地的官员行动得也很迅速,这几个月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得到很正向的反馈。”
伯景郁:“他们之所以行动得这么迅速,就是不想惹祸上身,趁着巡查的人还没到,提前将事情摆平,好让自己安然无恙地渡过巡查这一关,我也想给他们留一个机会,让他们补救。”
说到底朝廷的储备人员不充足,他也是真不能大刀阔斧地逮着谁就砍了谁。
给他们留下一些余地,让巡查的队伍也喘口气。
伯景郁还想说话,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看,庭渊睡着了。
无奈笑笑,搂着他睡上一觉。
这些天吃不惯,加上天热烦躁睡不好,如今吃饱了好不容易睡着了,伯景郁舍不得将他吵醒。
庭渊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一早睡醒,精力充沛。
“醒了?”
慵懒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庭渊看向身旁的伯景郁,“你怎么也醒了?”
伯景郁说:“你睡了六个时辰,现在已经是巳时了。”
庭渊惊了:“这么晚了吗?”
伯景郁点了点头:“是啊,一个时辰前惊风就来喊我吃早饭了。”
“那你怎么不喊醒我。”庭渊搓了搓脸,他只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也没做梦。
伯景郁:“不舍得叫醒你,你难得睡得踏实。”
伯景郁推着庭渊的腰将他推起来,“醒了就洗漱吃饭,稍微活动一下。”
庭渊伸了个懒腰:“你别说,这张床是我这么久以来睡过的最舒服的一张床了。”
“是还不错,不干点什么可惜了。”
“话说今年过年我们是要在客栈里面过吗?”
“你想在哪里过呢?”
按照原来的计划,是该和霜风他们一起,在官驿里过,但他们现在不在东海县,直接去住官驿也挺奇怪的。
庭渊:“要不我们租一个小院子?”
“可以。”伯景郁也觉得在客栈过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第315章 一反常态
两人一合计,租房过年布置的事情,就交给杏儿和赤风负责。
杏儿要温书,她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就留在浮充城内,留下赤风和平安照顾她,平安现在的医术相当不错,早已是能够坐堂看诊的程度。
伯景郁和庭渊带上飓风惊风,还有许昊和两个侍卫负责赶马车,去往周边县城巡游。
距离过年也就剩下一个月,也没想着走太远。
沿路遇到不少返乡的人。
庭渊看着这些人,心中又生感慨,情绪难免会被他们影响。
出门在外,无论是胜国还是原来的世界,回家过年都有一种执念,到了年边,大家就会陆陆续续地返乡,和家中的亲人一起过年。
庭渊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几乎都在母亲的身边,警校也是在当地上的,毕业后就进了分局工作,直到接到调令前往刑侦总局。
前往总局报到前,他妈送他去机场,还与他说,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过年如果可以就回家过。
当时庭渊答应得好好的,总局的工作没有那么忙,过年肯定是能够调到假期回家的。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自己走了这么多年。
“怎么了?”伯景郁轻声问。
庭渊摇了摇头。
伯景郁和庭渊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有心事,“我们不是说好不互相隐瞒吗?”
“我想我家人了。”
伯景郁将庭渊拉进怀里。
很多事情他也无可奈何,比如庭渊想家。
庭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早就知道了,一直都很害怕庭渊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
让他选择是否让庭渊回到原来的世界,现在的他是选不出来的。
相隔两个世界,他和庭渊势必都会很痛苦,将庭渊留下,庭渊会痛苦。
每当庭渊想家的时候,伯景郁都只能抱着他,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让庭渊慢慢地自己恢复。
一般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庭渊自己就能够调节过来。
这些组队回家地过年,一般都是同乡一起。
马匹车辆不是谁都能有,大多数人都还是靠走路。
行囊里面背着的都是给家里的孩子或者是妻子老人买的礼物。
到了晌午路过茶棚,庭渊他们也在这里休息,让马歇歇,人也补充一些体力。
茶棚里坐满了回家过年的人,没有空位了。
茶棚的伙计看到他们来了,一脸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了,我们这里没有空位了。”
“没关系。”庭渊说:“我们不坐也行,弄些吃的就行。”
茶棚外面大家也都是席地而坐,有些坐在石头上,有些坐在木头上。
他们的穿着和样貌与当地人完全不同,格外地引人注目。
其中有一桌人朝庭渊和伯景郁招手:“来来来,你们坐我们这里,一起挤一挤。”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两人朝着那桌走过去。
“谢谢啊。”
“客气啥。”朝他们招手的人说:“我叫寻韬,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庭渊。”
“郁景。”
伯景郁编的假名字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对于他随后乱编名字,庭渊早就习惯了。
寻韬说:“瞧你们穿着打扮不俗,这临近过年,你们这是赶着回去过年还是?”
朝着这个方向走,是往东府去的。
伯景郁摇头:“不是,我们是走亲戚。”
那人哦了一声。
庭渊问寻韬:“你们呢,回去过年?”
寻韬笑呵呵地说:“是嘛是嘛,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和家人在一起。”
“那你们这是在哪里做工,我看你们这回去过年路上的人还不少。”
“我们都在灵犀码头做工。”
“码头做工收入怎么样?”伯景郁问。
寻韬说:“算不上很好,但也算不上不好,肯定是比在自己老家的县城里做工要好一些,我们这些靠近东岸的,做工基本在码头,打鱼,帮忙搬东西,跑运输这些。”
北部沿岸的运输还算可以,北岸和东州南岸隔海相望,尽头还有一个东府。
中州东南两府相连,往北还有北府,南府东府的东西往南州和东州运输,自然是比走陆路的速度更快一些。
“像我们这种不愿意离家太远的,都是就近在码头上搞运输的多,做海员出海肯定是更能挣钱,可这一到海上就不知道哪天能够下来,万一遇上风浪发生海难,得不偿失。”
庭渊忙点头。
寻韬说:“我不贪心赚大钱,能出点力气,挣点小钱,让家里头的人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晌午过后,天气没那么热了,庭渊他们继续赶路。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原本走在路中间的行人连忙往路边避让。
他们乘坐的马车也朝一侧避让,避免被冲撞。
行人纷纷回头,只见不远处一群人骑在马上狂奔,在他们身后尘土飞扬。
胜国的路都是基本是土路,别处还好,不至于起这么大的灰尘,南州干旱,尘沙太多。
飓风和惊风一左一右地护在庭渊和伯景郁的马车旁。
直觉告诉他们,这些人不太对劲。
能够听到他们的兴奋地吼叫声。
庭渊想探头出去查看情况,被伯景郁按住,“别什么你都好奇。”
伯景郁问:“飓风,外面什么情况?”
飓风道:“好像是几个小流氓故意想要将尘土溅起来。”
庭渊:“为什么呀?”
飓风说:“他们在马后面绑了一根竹子,马跑过,竹子的枝叶会把灰尘扬起。”
“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路上全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老百姓,人多得很,他们这么高,搞得赶路的人一身都是灰。
庭渊扒开窗帘看出去,果然看到一群人骑着马拖着竹子扫灰,即便是站在路边的人,也是无一幸免地落了一身的灰。
庭渊:“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伯景郁朝飓风说:“截停他们。”
飓风和另一侧的惊风对视一眼,飓风从自己的马匹随身的布袋里面拿出绳子抛给惊风,两人分别置于道路两旁,如果这些人飞过来还不肯减速,必然会让他们全都落马。
“闪开!”
“给我闪开——”
那头的人看到路上横着一根绳子,明显是要拦停他们,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都闪开。
飓风和惊风丝毫没有要退的意思。
其他人见状纷纷往道路两边的杂草丛里跑,不想被带起的灰尘弄到身上。
赶路没有洗澡的地方,这些灰尘弄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
几个人越来越近,看对方用绳子想绊他们的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和他们同行的很多人也很好奇,究竟两方谁能赢。
飓风和惊风的臂力,想把这些马绊倒不是一件难事。
庭渊趴在窗户上看。
那几个人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近。
大约距离他们只有三十米的时候,几人大声地警告他们闪开,别挡路。
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一个加速的行为。
庭渊捏了一把汗。
飓风和惊风说什么都不可能后退。
就看这几个人是直接撞上来,还是老老实实地停下了。
不过几息后,结果就出来了。
纵马的人纷纷逼停在了绊马绳前。
庭渊松了一口气。
伯景郁笑他:“至于吗?对我们的人这么没信心。”
庭渊:“毕竟他们人多,要是一起冲过来,我怕飓风和惊风拽不住,到时候直接被拉得摔倒。”
“你们想死吗?”
这话不是飓风和惊风的,而是纵马的人说的。
飓风冷喝一声:“我看死的人是你吧。”
近距离看,这几个人纵马的人年龄都不大,至多十七八岁。
看身上穿的衣服一点都不普通,想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骑的马也不是一般的马。
“知道我爹是谁吗?你就敢拦我。”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场面,他这么一句话,给庭渊直接笑出来了。
莫名让他想起了那句——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李刚!
惊风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谁啊?”
红衣少年十分嚣张地说:“我爹是金水县的县令,我是县令家的公子,还不快给本公子让开!”
惊风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就敢这么猖狂。”
红衣少年用马鞭指着惊风说:“你居然敢对我爹不敬,你是不想活了吗?”
惊风和飓风对视一眼,随后二人策马,以最快的速度围着这几个人转了一圈,尘土溅起 ,外人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飓风和惊风则以最快的速度绕着他们,将他们全都用绳子捆了起来,从马上踹了下去。
等到尘埃散尽,周围的人才发现,这些刚刚高高在上的人,全都被踹下了马,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他们都被一根绳子捆了起来穿成一条线。
看这个捆人的手法,庭渊就想到自己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官员被抄家之后族人被流放,就是这种手法将他们捆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到这个情况,他们都惊呆了。
像这种有马,且穿着华服,家里必然是有钱有势的,寻常老百姓忍一忍就过去了,万一惹上他们被报复得不偿失。
面对一身的灰,也只是弹一弹,将灰抖掉。
“走吧,我们下去看看情况。”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来到几人面前。
一共有五个人,年纪看着都不大。
看着后面不断从他们制造的灰尘中走出来,身上头发上沾染灰尘,弄得灰头土脸的人。
实在可恶至极。
伯景郁走到红衣男子面前,捏起他的下巴,死死地卡住他的腮帮子,“你爸是县令对吧。”
“对,你们还不赶快把我放了,给本公子赔礼道歉,我就让我爸把你们都抓了。”
伯景郁冷哼一声:“威胁到我头上来了。”
庭渊忽然想到在浮光县那个晚上,陈局威胁伯景郁,被伯景郁削掉了手指。
和伯景郁在一起久了,倒让庭渊忘了,他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只见下一秒,伯景郁就捧着红衣男子的头,直接将他的头按进脚下的泥土里,用他的脸沾灰。
“不是喜欢玩灰吗?我让你玩个够。”
等这人再从地上被伯景郁抓着头发抬起时,脸上全都是灰,伯景郁问他:“好玩吗?”
“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回答错误。”伯景郁又将他的头按到了地上继续摩擦,再度把他的头抬起来,逼问他:“好玩吗?”
红衣男子朝伯景郁吐口水。
只可惜他的速度没有伯景郁的速度快,在他要吐口水的时候,头就被伯景郁重新给按进了土里摩擦。
没来得及吐出的口水,全掉在了地上,伯景郁拿他的脸滚过去,全沾在了他的脸上。
周围一片叫好,简直是痛快又解气。
庭渊本想拦着的,但这几个狗东西必须得到教训,不然今天他们走了明天后天难免他们不会再回来报复。
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后面过路的老百姓。
伯景郁再度将这人的头抬起,问:“好玩吗?”
红衣男子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呢。”伯景郁再度将他的头按进土里,又问:“好玩吗?”
不知道是几次之后,这红衣男子终于低头了,“不好玩。”
伯景郁还不满意,又把他的头摁下去了,地上直接让他摁出了一张人脸,“好玩吗?”
红衣男子:“不好玩。”
“好玩吗?”
“不好玩?”
……
“好玩吗?”
“呜呜呜呜……不好玩……”
“回答错误。”
……
一遍又一遍,别说红衣男子了,就连他身边几个狗腿子都被伯景郁的行为给吓哭了。
伯景郁意犹未尽地又一次将红衣男子的头按在地上,地上已经是一个大坑。
“好玩吗?”
“求求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对天发誓……”
红衣男子已经被彻底地逼疯了。
眼前这男的是什么变态——惹他干嘛!
现在完全就是悔不当初。
而路边聚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后面被他伤害的过路人也逐渐地朝着这边聚集过来,看得别提多解气了。
伯景郁勾唇:“放过你,可以啊,你去给所有被你溅了一身灰的人磕头认错,少一个,我就把你挂在马后面,拖死你。”
红衣男子经过这半个时辰的教做人,已经彻底怂了,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变态,变态到了极致的那种变态,是真的会把他挂在马后面拖死他。
被马拖死和下跪道歉,他果断选择了下跪道歉。
伯景郁朝惊风和飓风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两个监督。
伯景郁则回到庭渊的身边,“你今天怎么不拦我,这不像你。”
庭渊笑着说:“这恶人还得恶人磨,熊孩子就得收拾。”
伯景郁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你在说我是恶人。”
庭渊:“你这做法又暴力又直接,换谁谁不怕,你不是恶人难道我是吗?”
伯景郁:“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庭渊:“这几个人想必家里都不简单,是从小到大被宠坏的官家子弟,不把人当人,确实是该收拾。”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伯景郁靠在马车上,看着红衣男子和他的狗腿子,挨个给那些被他溅了一身灰尘的路人道歉,心满意足,与庭渊说:“看来我们得去金水县走一遭,会一会县令,看看他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儿子,这狗东西身上,指不定背着多少坏事。”
庭渊也是这么想的,像今天这种事情,他们这群人指不定做了多少次。
一报身份,普通人根本不敢惹他们。
没点背景的,只能任由他们欺负,在外面就敢这么干,在他爹管辖当地,指不定还干了什么事。
等着他们一个一个地磕头结束,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许多人等不及先一步走了,着急赶路回家。
红衣男子以为磕头结束就会放走他们,事实证明是他们完全想多了。
伯景郁完全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也没有要给他松绑的意思。
和飓风惊风说:“拖着他们去金水县。”
红衣男子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你不是说我们磕了头,你就放过我们。”
伯景郁:“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怎么能不认账!”
伯景郁:“那你拿出证据,我就放了你。”
“我们都听到了!”红衣男子说。
他身边的狗腿子也是纷纷点头,表示他们也听到了。
伯景郁丝毫不慌,问惊风和飓风:“你们听到了吗?”
二人纷纷摇头。
伯景郁又问那些过路还没有走的人,“大家听到了吗?”
其他人也是纷纷摇头。
伯景郁两手一摊:“你看,我就是没说过。”
红衣男子对伯景郁恨得牙痒痒。
但他现在在这人的手上,反抗不了。
只能任由他们拖着自己,等自家的人找过来,再朝他们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此处距离金水县县城还有三十里路,速度稍微快一些,能够赶在天黑后入城。
伯景郁命令飓风他们速度快一些。
被拖在马后面的人得一路小跑,才能够跟上他们的速度。
庭渊从窗口回头看。
“这几个真要跑完二三十里,怕是得没半条命。”
伯景郁:“要不了,只是让他们跑,又不是真的拿他们在地上拖行。”
伯景郁朝庭渊挑了挑眉:“你今天没有阻止我,一反常态。”
庭渊:“我确实不支持你动用私刑,但他们今天的行为确实太过分了,你要说他们够得上律法上面的罪名,那倒也不太够得上,最多就是恶意给他们造成困难,律法对他们的惩罚,不痛不痒,等将来伤疤好了,自然就忘了疼,以后遭殃的还是百姓,倒不如一次让他们规规矩矩。”
伯景郁勾唇一笑,捏了捏庭渊的脸,“你能说出这番话,是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庭渊哦了一声:“我以为你早该对我刮目相看了。”
伯景郁:“你身上永远都能给我带来惊喜。”
庭渊轻轻一笑。
戌时,太阳彻底下山。
此时他们距离金水县还有五里路。
伯景郁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飓风他们在马车外面,看得很清楚,是有人举着火把,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这是城外唯一一条主路,这个点举着火把,要么是赶夜路,要么是找人。
果不其然,两方又进了一些,让他们听见了声音。
“少琴公子。”
“闫玉公子。”
他们能够听见,马匹后面这群人自然也能够听见。
“我们在这里——”
肉眼可见地红衣男子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
飓风和惊风对视了一眼。
马车内,庭渊和伯景郁也对视了一眼。
这是救兵到了,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伯景郁哼笑一声。
那些人似乎也是听到了红衣男子他们的回应,朝他们这个方向快速奔袭过来。
走近了看到自己家的小公子被捆在马后面,整个人蓬头垢面,这些人顿时将马车和飓风惊风他们团团围住。
红衣男子忙道:“安叔,救我。”
为首的男人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下马。
飓风没有得到伯景郁的命令,自然是不会放人的,他警告对方:“最好别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你们知道你们绑的人是谁吗?还把他们搞成这个鬼样子!”男人将火把往前一送,火星子险些将飓风的头发给点着。
飓风道:“不管他是谁,此刻你们也别想从我的手里将他抢走,有种上前一步试试。”
飓风将枪往前送了一点,威胁众人。
惊风也来到霜风的身边。
两边马车上的侍卫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随时就要和他们动手。
对面的人并没有害怕,从人数上,他们比面前的人多了一倍。
飓风看出他们有要动手的打算,也就不客气了,对方动手的同时直接出手,和惊风一人一边,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对方还没怎么还手,就已经全都从马上摔了下来。
飓风看着躺在地上的这群人,与他们说:“早说了让你们别动手,你们不听,这下好了吧。”
原本只是捆了一排,现在变成两排。
一排老的,一排小的。
一群人朝着县城走去。
守城的将士认出了红衣男子是县令的儿子,还有另一群是出城找县令儿子的人,立刻差人去禀报县令。
见他们去禀报县令了,伯景郁他们也就不着急走了,就在城门口等着。
守城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也不敢轻举妄动。
红衣男子此时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平常他在这金水城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却成了这般惨样。
万幸这是晚上,街上没什么人,不然丢脸就丢大发了。
第316章 狗仗人势
从县令一行人匆忙赶来的速度就能够判断出来,他对自己的儿子在意的程度。
想来也是,必然是极其受宠,才会养成红衣男子这种性格。
“爹,救我——”
看到自己的父亲来了,红衣男子连忙呼救。
身边几个狗腿子情况也是差不多,纷纷朝县令他们一行人投去目光,等待救援。
县令看到庭渊和伯景郁他们的马车,视线又扫过惊风和飓风,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
没直接摆自己的官架子,而是很客气地问:“敢问阁下,可是我儿犯了什么过错?”
他的手指着红衣男子。
惊风:“你就是本县的县令。”
县令的言语间傲气满满:“本官就是金水县的县令,欧阳秋。”
惊风:“幸会幸会。”
欧阳秋问:“不知我儿惹下了什么祸事,要被如此捆缚。”
惊风:“那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大儿,让他自己给你说。”
欧阳秋并未看向自己的儿子,而是与惊风说:“我儿性格有些顽劣,都是我这个当爹的管教不当,烦请几位将我儿放了,我定带回去好生教导。”
“你一句管教不当,就能抵消他的恶行吗?”惊风哼笑一声:“笑话。”
见软得不行,欧阳秋也就不装了,脸一拉:“你们绑的是县令的儿子,按律本官可以把你们抓起来打二十棍,现在本官给你们机会,速速放了他们,本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倘若不放……”
惊风丝毫不曾惧怕,略带些挑衅地问:“倘若不放怎么样?”
欧阳秋:“那你们就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惊风冷笑一声,“这就不装了?”
欧阳秋面色不善,怒视惊风:“放人还是受皮肉之苦,你们自己选。”
惊风:“不放——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庭渊和伯景郁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狗仗人势的官员必然不少,但还是头一次亲身碰到,伯景郁饶有兴致,想看看他能够干出什么事。
他也想知道,这金水县的县令到底干了多少坏事,会对他的儿子纵容到什么程度。
欧阳秋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一群人哗啦一下冲上前去,想要给这群被捆起来的人松绑,同时擒拿住惊风他们。
惊风和飓风还在等伯景郁的指示,如果伯景郁此时要他们放人,他们就不动手,若是伯景郁没有任何指示,那他们就要在此时动手抵抗。
瞬息后,人都到了跟前,伯景郁没有给出任何指令。
两人立刻反击,随车的守卫也在此时动手。
四个人打一群人,县令认为自己肯定能赢,毕竟他们手里二三十个人。
谁料这四个人形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愣是没人能够冲上去将他的儿子解救出来。
几十个回合后,自己这边的人一半都倒地不起。
欧阳秋看这个情况,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万一逼急了伤着他的儿子,回头家里的媳妇和老娘得和他拼命,断然是不能让孩子伤着。
想着他叫停了自己的人,态度相较之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几位开个价吧,只要能够放了我儿子,我什么代价都愿意出。”
惊风挑眉哦了一声:“任何代价吗?”
欧阳秋急忙点头。
这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好往回收。
心里盘算着等赎回自己的儿子,非得好好教育他一番,让他从今往后老实一些,别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让自己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要紧的是先把自己的儿子解救出来。
他们这般,必然是有他们的打算,无非就是图财图利。
不管图什么,都先应下来再说。
“诶呀——”惊风朝飓风投递去一个视线:“如此,咱们可要好好地想一想要什么比较好。”
飓风点头:“可不是嘛。”
庭渊在马车里听着两个人唱双簧,不由得扬起唇角,他扒开马车窗帘,对外面说人:“一万两银子。”
欧阳秋脸色当即就变了。
伯景郁也没想到庭渊此时会开口。
飓风和惊风更是一愣。
庭渊当然不是真的想要一万两银子,他就是戏瘾犯了,想演一出。
伯景郁看到庭渊此时,忽然就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庭渊也曾经这么有默契地诓过人。
当时是在西府的金阳县,调查农神祭,刘家粮肆偷农神鼎里的粮食,他和庭渊一唱一和的,把刘家在金阳县的负责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金阳县,金水县,两个地方里面都有一个金字,倒也巧合。
伯景郁看庭渊戏精附体,偶尔看他调皮一下也挺可爱的。
欧阳秋道:“我一个县令,一年到头也就几十两银子,加上朝廷的赏赐,不吃不喝,最多也就能攒下一百两的银子,这和我要一万两银子,公子未免过于狮子大开口。”
“狮子大开口?”庭渊趴在窗户上指着自己,随后又指了指县令的儿子,“你儿子在你心里连一万两都不值得吗?”
欧阳秋道:“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他是我的儿子,是无价之宝,可我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就是不值喽~”庭渊和被捆着的县令儿子说:“在你爹心里,你连一万两都不值,你在他心里,都没有一万两贵重。”
欧阳秋听庭渊这话,很明显在挑拨离间,说道:“少琴,不是爹觉得你不值一万两银子,而是爹真的没有一万两银子。”
欧阳少琴看着自己的亲爹,失望极了:“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庭渊在一旁煽风点火:“这要是我爹,别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两他都会答应下来,然后想办法砸锅卖铁地去凑钱,是绝对不会在这里讨价还价的。”
“说白了。”庭渊叹了一声:“就是没那么爱呗,钱和儿子比,钱比较重要呗。”
伯景郁听他阴阳怪气的,演得越发入戏,笑了一声。
飓风和惊风也在一旁跟着庭渊一起飙戏,双双戏精附体。
飓风:“这起止是不爱,一万两和儿子之间都要犹豫,说明儿子就是没有一万两重要。”
惊风说:“一万两换儿子,只能得到一个儿子,一万两拿来娶小妾,可以得到无数个儿子,这笔账还是算得清楚的。”
若不是此时自己还沉寂在演戏的氛围里,庭渊都要给惊风鼓掌,扎心的本事太厉害了。
欧阳秋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惊风。
欧阳少琴到底是年纪小,禁不起激,稍微一激,他就开始调转矛头,指向他爹。
“爹,在你心里,我还没有钱重要吗?”
欧阳秋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无奈叹气,蠢过头了,“你怎么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来质疑你爹,我当然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欧阳少琴问:“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庭渊看向欧阳秋:“要不你开个价,按你心里的价给。”
欧阳秋一眼刀子朝庭渊瞪过去,庭渊笑看着他。
欧阳秋想着先救下儿子,其他的稍后再说,竖起三根手指。
庭渊:“三百两?会不会太少了,你亲儿子在你的心里只值三百两?”
欧阳秋咬牙切齿地说:“三千两。”
先给钱,把自己的儿子赎回来,然后再对他们动手。
他道:“我劝你们也不要太贪心,你们就算再能打,也总有疲累的时候,这城里有上千名兵将,人手一把弓箭,能把你们射成马蜂窝。”
只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会为此感到害怕。
庭渊眨了眨眼,略作思考后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三千两银子,买下你儿子的命,然后从今往后,你儿子的生死与你无关。”
“你——”欧阳秋气得嘴都歪了。
“你不要不知好歹,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哦。”庭渊淡淡地说:“我不想要你给的机会,我想要你儿子的命,你就说你是出一万两买你儿子的命,还是我出三千两买你儿子的命。”
惊风直接将刀架在了欧阳少琴的脖子上,对欧阳秋说:“做个选择吧。”
欧阳少琴已经被他们折磨过了,如今看着自己的老爹也没有办法救自己,已经学乖了,绝对不会激怒惊风。
欧阳少琴道:“爹,你救救我,你给我这么一个儿子,没了我,咱们欧阳家就绝后了,我是奶/奶和娘的心肝儿,你不能见死不救。”
欧阳秋呵斥他:“你给我闭嘴。”
庭渊问:“欧阳县令,想好了吗?”
欧阳秋冷笑一声:“你觉得你们伤了我的儿子,今日/你们就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吗?我堂堂朝廷七品命官,一县之长,手握精兵上千,杀害朝廷命官的家眷,你们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得到安宁。”
“你这么说,我倒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惊风的剑朝欧阳少琴更近了一些,再用力就能够割破他的喉管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危在旦夕,欧阳秋实在是不敢赌了,说道:“好,我答应你们,但是一万两我要凑,短时间内肯定没有这么多钱给你们。”
庭渊的手撑着头,手指在脸颊上敲了两下,说道:“没关系的,只要你天亮之前将银两凑齐拿过来,我保证放过你的儿子。”
欧阳秋无可奈何,和自己身边的人说:“快回去将这里的事情告诉老夫人,让她想办法。”
“是。”
而他自己则留在原地和庭渊他们对峙。
庭渊放下帘子,努力地憋着笑。
伯景郁将他拉过来亲了一口,“你这个坏东西。”
庭渊推开他:“我哪里坏了,你别胡说!”
伯景郁:“我就喜欢你这样,坏点好,活泼又可爱。”
庭渊:“你说一会儿他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得吓成什么样。”
伯景郁笑着说:“可能会吓得尿裤子吧。”
区区一个县令,官架子摆得倒是足,不仅仅是教子无方这么简单,还纵容自己的儿子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滥用职权,这些罪名每一个他都担不起。
庭渊也很期待县令被打脸的那一刻。
仗势欺人者,反倒被人仗势而欺,这绝对是对其最强的报复。
庭渊一向不喜欢这种仗势欺人的人,特别是滥用职权的官员。
伯景郁道:“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把钱送来,估摸着还得一段时间,你要不靠着我眯一会儿,等人到了我喊你。”
庭渊摇头:“我不困的。”
说是这么说,可坐了一天的马车,现在还要在马车里坐着,他又没有铁腚,即便是不困,那也是疲累了。
伯景郁一不和他说话,外面静静悄悄,很快他就靠在伯景郁的肩头睡着了。
自打两个人睡到一张床上后伯景郁就成了庭渊的人形靠垫,晚上睡觉不爱用枕头要枕着他的胳膊,白天在马车里只要是休息就爱靠在他的肩膀上。
以前自己碰一下都脸红,现在没事就往他的身上贴,人前正经人后黏人。
无论是睡觉还是坐马车,庭渊都要固定地在伯景郁的左手边,靠得压的也都是他的左肩膀,还好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
伯景郁在马车里胡思乱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群人慌里慌张地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能听到马车声,想来是欧阳秋家里的人来了。
欧阳少琴看到自家熟悉的马车,热泪盈眶。
走了一下午的路,几十里,脚都磨破了,这些都是次要的,快五个时辰没有进食,那么大的运动量,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在这个时候被饿得咕咕叫。
伯景郁轻声叫醒庭渊。
庭渊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来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将手放在脖子上,左右晃动了一下,侧头靠着让他的脖子有些酸,“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伯景郁稍微动了一下胳膊。
庭渊忙问:“是不是我压着你不舒服了。”
随后上手帮着伯景郁活动筋骨:“我以后还是自己靠着边边睡。”
伯景郁:“没有,只是你突然离开,我胳膊还没适应过来,所以才活动一下。”
“就是被我压麻了。”
“我乐意。”伯景郁上手帮庭渊按肩膀:“别人想要有人压肩膀都没有,我有你压我高兴我乐意,我就喜欢你靠着我。”
庭渊回头亲了伯景郁一口,撩开帘子,看到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先下来的妇人看着三四十岁,后面下来的那个看着得有五六十了。
欧阳秋连忙过去迎接。
看样子这两位是他的夫人和他的母亲。
“奶/奶,娘,救我——”
“我的乖孙儿,奶/奶来了。”
这一瞬间,庭渊心中很羡慕欧阳少琴。
欧阳少琴有奶/奶的疼爱,而他的奶/奶,算了吧……
“娘。”欧阳秋忙喊道。
老夫人要朝着欧阳少琴所在的方向过来,欧阳秋拦住他。
“你为何拦着我!”老夫人一把推开欧阳秋。
庭渊趴在窗口问:“钱带来了吗?”
中年妇人将银票取出来,递给欧阳秋。
欧阳秋点了一下,数量对得上。
随后与庭渊说:“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庭渊:“可以,但我必须验明真假,万一你拿假的银票糊弄我们。”
欧阳秋:“我还担心你会不放掉我儿子,要不你先放了我儿子。”
“看来你没什么诚意啊,要这样的话还做什么交易,不如直接撕票好了。”
惊风的刀一下就抵在了欧阳少琴的脖子上。
给老妇人和中年妇人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连忙阻止他们,“使不得,使不得,这是我们欧阳家的命根子。”
老夫人连忙说:“我相信你们,你们拿了钱,把我的孙子放回来,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追究,我只求我的孙子平平安安。”
有老妇人撑腰,欧阳少琴嚎叫得更大声了。
一看就是在家里老妇人比较疼爱这个小孙子,谁都不让碰,娇惯坏了,即便是做错了也不让说。
欧阳秋很无语,可他也无可奈何。
只能是听由他母亲的。
庭渊道:“你找块布,将银票包起来,等会儿我来喊三二一,喊到一的时候,你把钱扔过来,我们把人给你推过去。”
“行,就这么办。”
欧阳秋也不想和他们拖着,先把自己的儿子弄回来,至于别的,再说。
总归这些人是跑不掉的。
惊风斩断了绳子,将欧阳少琴从地上拖拽起来,与欧阳秋做好交换的准备。
庭渊则负责喊口号。
“三!”
“二!”
“一!”
一瞬间,欧阳秋把钱丢了过来,而惊风也遵守约定地将欧阳少琴推了过去。
老妇人一把抱住欧阳少琴,疼惜地看着这个孩子身上灰不溜秋的,打心眼里心疼,替他擦灰的手都在不停地发抖。
“奶奶……”欧阳少琴委屈地看着老妇人。
“乖孙,没事了。”老妇人轻声安慰。
飓风将接到的东西递给了庭渊。
庭渊打开一看,里面放的是真的银票,转手交给伯景郁。
伯景郁伸手接过,笑看着庭渊。
这还是庭渊第一次干敲诈勒索的事情。
欧阳秋让人护送自己的儿子和家人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同一时间,一群弓箭手将弓箭对准了他们。
欧阳秋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你们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谁告诉你我们要跑了。”庭渊勾唇一笑:“我们找的就是你。”
欧阳秋:“弓箭手准备。”
伯景郁在这时开口:“但凡有一支箭扎在我的身上,你们这些人,都得诛九族。”
欧阳秋这时才知道,马车里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人。
伯景郁撩开帘子看了一眼。
放下帘子后下了马车,将庭渊从马车上拉下来。
以前庭渊身子弱的时候,他都是亲力亲为,现在庭渊身体好多了,几年养成的习惯他也改不掉了。
两人来到距离欧阳秋几步的位置。
伯景郁举起自己的腰牌:“我乃朝廷的钦差大臣,齐天王的下属,今日/你诛杀了我,来日/你们必将诛九族,不信的可以一试。”
“你说你是钦差,就是钦差了吗?”欧阳秋完全不相信,“我还说我是齐天王呢。”
伯景郁将自己的身份令牌递给欧阳秋查看:“真假一验便知,又不是什么难事。”
欧阳秋手里掂量着沉甸甸的身份腰牌,这腰牌是特殊材质的,朝廷正经官员才有。
欧阳秋:“你们能够绑架我的儿子,也可能绑架朝廷命官,抢了他们的身份令牌,假冒钦差大臣。一枚令牌,不足以证明你们的身份。”
伯景郁:“你大可斩杀试一下,看看你最后会不会被诛九族,如今齐天王距离这里不过千里,我的同僚距离这里不过二百里,若我在你所管辖的境内出任何事情,你都得被问责,很不巧我这一路结识了不少当地的居民,他们都知道我抓了你的儿子,绑了他和他的狗腿子来金水县找你讨债,你觉得你能掩盖得了我的死因?”
伯景郁敞开怀抱:“我就站在这里,你大可尽情斩杀。”
欧阳秋也不好确定,眼前这人的长相不是南州人,是北州的样貌,身边几人的武功都很强,看着的确不像是普通人,又能拿出腰牌,而齐天王巡察各地,提前派人打探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现在也不敢赌。
而欧阳少琴现在可算是觉过味了,怪不得当时他们敢口出狂言说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敢在自己表明身份之后,仍对自己下狠手,羞辱自己,一切都因他们有更强大的身份,自己这是撞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伯景郁厉声质问他:“欧阳秋,你可知罪!”
欧阳秋被吓得一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连忙弯腰行礼:“先前不知道是钦差大人,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莫怪。”
伯景郁轻哼一声,对他的行为不屑一顾:“刚刚你狗仗人势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欧阳秋的腰弯得更低了,呵斥自己的儿子:“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赔罪。”
拿弓箭对着他们的将士看到这一幕也不连忙放下弓箭,朝他们赔罪。
伯景郁:“欧阳县令还真是会审时度势。”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欧阳秋连声道。
可伯景郁却不会这么轻松地就让他糊弄过去,“误会?你刚刚的威胁难道是鬼说的,你想把我们射死在这里,难道也是误会,这些将士手中拿着弓箭,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欧阳秋见眼前的人不依不饶,可这人的身份实在是他惹不起,只能跪地求饶:“大人,我是爱子心切,一时干了糊涂的事情,还请大人莫要怪罪,下官愿意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弥补过错。”
第317章 鸡飞狗跳
“哦?”
伯景郁挑了挑眉,想看看他能够付出什么代价,示意他说下去。
欧阳秋见伯景郁没有打断他,而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以为这是有戏,于是忙往下说:“下官家中倒也还有些钱财,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下官愿意孝敬钦差大人,给钦差大人拜个早年。”
庭渊站在伯景郁身旁,低着头,嘴角实在是难压。
好嘛,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开始贿赂,伯景郁要是真能放过他,那可就真是见了鬼了。
伯景郁低头看向跪在地上,正一脸谄媚地看着自己的欧阳秋,“方才你不是说自己拿不出一万两银子赎你儿子,怎么现在就改口家中还有些钱财,能够孝敬我。”
问题不一定能够解决,但可以转移,这招是伯景郁跟庭渊学的。
欧阳秋瞬间感觉自己如芒在背。
欧阳少琴和老妇人哭诉:“奶/奶,你看看我爹,刚才都不愿意拿一万两赎我!”
欧阳秋现在恨不得给欧阳少琴两记耳光,都是平日里宠得没了样子,在这种时候,是一点脑子都不带,帮着外人来挤兑他也不看时候。
他在想着如何让眼前这些人消火放过自己,自己的好大儿在背后拖后腿,往自己的身上捅刀子。
伯景郁此举就是故意的,儿子没教好,是欧阳秋教子无方,现在让他自食其果。
从前欧阳秋是金水县最大的官,没人敢动他的儿子,闯了天大的祸事,欧阳秋都能够兜底。
现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惹的是朝廷的钦差大臣,莫说是自己,就算是他们南州的知州大人在这里,那也不敢和钦差大人抬杠,他一个小小的县令,算个什么东西,何况县令之子。
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的官位,保不住官位,就他们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够他们家死个十次八次,满门抄斩个十次八次都行。
欧阳秋是真的被自己的蠢儿子给蠢死了。
偏在这个时候,老娘还把孙子捧在手心,不问缘由地维护,指着欧阳秋责骂:“不就是一万两银子吗,别说是一万两,就是十万两银子,也没有我的乖孙命重要,你这个要钱不要儿子的不肖子孙,我打死你。”
说着老妇人就上前拧住欧阳秋的耳朵:“你爹死得早,我一个寡妇,为了不让你受苦,别人给我说亲我都拒绝,多年来拉扯你长大,给你娶媳妇,我们欧阳家到了少琴这一辈儿就少琴这么一个独苗苗,你居然为了一万两银子葬送少琴,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长寿啊,你这个短命鬼,你说你叫长寿怎么就那么短寿,你看看这个不孝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的……长寿啊,我还活着干什么,你来带我走吧……”
庭渊、伯景郁:“……”
欧阳秋是一点都不敢还手,很显然这是老妇人的杀手锏,屡试不爽。
在老妇人的猛烈攻势下,欧阳秋一脸生不如死,很显然他知道这是他母亲的惯用手段,但他无法反抗无法忤逆他母亲的意思。
站在老妇人身边的欧阳少琴则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似乎是报复了欧阳秋让他觉得很爽,完全不考虑自己这么干的下场。
欧阳少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父亲肯定是觉得没了我,他多娶几房小妾,到时候还能再生一堆儿子!”
这是当时惊风为了刺激欧阳少琴和飓风一起胡咧咧的。
他现在这么一说,就跟点了炸药桶一样。
一直没说话的中年妇人也生气了,上前拧住欧阳秋另一边的耳朵:“再娶是吧,你是觉得我们娘俩碍着你娶妾生子了是吧……”
欧阳秋是真的有口难言,一边是自己的老娘,一边是十几年的媳妇。
两个人联起手来,后面还有个煽风点火的兔崽子,让他此时真的是丢人丢到了家。
“娘,玉凤,你们撒开,钦差大人还在呢。”
老妇人更来劲了,看了伯景郁一眼,手上的力气加大的同时,另一只手开始拧欧阳秋的胳膊:“钦差大人在又怎么了,钦差大人没娘吗?钦差大人不是当娘的生的?当娘的管教儿子天经地义,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你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庭渊第一时间拉住伯景郁的手。
伯景郁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过去的很多年里,他的父亲对他都算不得太亲近,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的伤疤。
伯景郁心里被刺了一下,他对母亲的记忆很浅,大多都是从奶娘或者是照顾的仆人,王府内的旧人口中得知他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庭渊及时拉住他的手,手心传来的温润感,让他稳定了心神,从坏情绪里抽离出来。
伯景郁握紧了庭渊的手,随即一脸凶相地怒瞪老妇:“没完了是吧,这是菜市场还是戏班子,当街殴打朝廷官员,就算你是他娘又如何,为娘的身份不是免死金牌。”
老妇人被吼得一愣。
欧阳秋也愣了,不知是如何触怒了伯景郁。
但他此时确实是心惊胆战,若他儿子继续作妖,难保这钦差大臣不动杀心,到时候真得命丧黄泉。
立刻呵斥道:“逆子,休要再口出狂言,还不快跪下和钦差大臣认错。”
老妇人被伯景郁吼懵不敢动,可对自己的儿子,那是手到擒来,手上的力气瞬间加大:“你才是逆子,再吼一声试试。”
欧阳秋是彻底无语了,他这老娘再偏袒欧阳少琴,他们一家子都得完蛋。
庭渊也是挺无语的,老人对孩子无止境地溺爱,不给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孩子迟早是要被养废。
欧阳少琴如此无法无天,有一部分原因是欧阳秋仗势欺人纵容欧阳少琴为非作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家庭地位不平衡,欧阳秋受制于自己的母亲,而欧阳少琴又被自己的母亲高高捧起,显然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面对食物链底端的欧阳秋,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要利用自己的奶/奶拿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如此畸形的关系里,只会让欧阳少琴没有正确的观念,心理逐渐往变态的方向靠,他以往能够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是取决于在金水县欧阳秋立于不败之地,而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仍试图以往常的思维让自己的父亲难堪,往他身上捅刀子,却没意识到一旦自己的父亲死了,自己就将彻底倒台。
欧阳秋只能和自己的媳妇沟通,“玉凤,带娘回去!”
玉凤倒是比较听得进欧阳秋的话,在家里,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她都没有管的资格,还得伺候婆婆,她和欧阳秋都是食物链的最底端,欧阳秋再不是,也是老娘的亲生儿子,因此欧阳秋在家里的地位要比她高。
她搞不定欧阳秋也搞不定欧阳少琴,欧阳少琴知道谁能够帮助自己提升家庭地位,自然是站在奶/奶那边,对她这个亲娘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玉凤看向老妇人:“娘,我们先回去吧。”
老妇人怒瞪玉凤:“回什么回,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玉凤从来不敢反抗自己的婆婆,婆婆一发火她也怂了。
欧阳秋彻底无奈了,恳求道:“娘,你就回去吧!听我一句行不行。”
留在这里必然是要坏事的。
欧阳少琴拽着老妇人的袖子:“奶/奶别走,你走了,我爹肯定会把我卖了的。”
老妇人慈祥地拍了拍欧阳少琴的手:“少琴不怕,奶/奶不走,奶/奶就留在这里,有奶/奶在,谁也别想动我们欧阳家的独苗。”
欧阳少琴嘴甜地说:“奶/奶对我最好了。”
老妇人笑眯眯地。
欧阳秋彻底绝望了,这是真的要坏事了。
此时的局面却是伯景郁最满意的局面,这老妇人继续宠着欧阳少琴,煽风点火,看她还能宠几时。
欧阳秋能坐到县令这个位置,撇开他的家庭,能力必然是不差的,可惜他娘过于宠溺欧阳少琴,将他桎梏于此。
伯景郁的视线落在欧阳少琴的身上,只要治住欧阳少琴,就能产生连锁反应,最终受到重创的一定是欧阳秋,欧阳秋受创,惨的是欧阳家所有人。
“这么说来,你们家余粮充足喽。”伯景郁看向欧阳秋,“不知道欧阳县令能够出多少钱摆平我们呢,我们这些人若是不够分,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欧阳秋光看到的就有六个人,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里面,不知道坐了几个人。
后面的马车里坐的是许昊,他此时正趴在窗户上吃瓜看戏。
张口就是一万两银票,又是钦差大臣,说明平日里并不缺钱。
他想了又想,说道:“下官愿意再拿出五万两孝敬诸位大人。”
“五万两,还真是一个让人心动的数目呢。”伯景郁看向庭渊,那意思是你说呢?
庭渊嗯了一声:“确实挺让人心动的。”
伯景郁:“那就按你说的办吧,给我们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再将银票拿来。”
欧阳秋没有想到伯景郁这么轻松地就放过了他。
实际伯景郁却是有别的打算。
他们也没吃晚饭,这会儿大家也疲累了,倒不如等到明天白天再算账,还能摸一摸这欧阳秋有多少家底,至于欧阳少琴干的事儿,明日休息好了一并清算。
伯景郁指着边上欧阳少琴的几个狗腿子说:“他们几个可不准放走。”
“请大人放心。”
欧阳秋以为伯景郁是想在这几个人身上再捞一笔,自然不敢在此时和伯景郁对着干。
这些人要真的死了,他们肯定逃不过追责,万一齐天王真要查,一个都跑不了,与其对着干,不如花钱消灾,等到这些人走了,钱又不是赚不回来。
他有他的盘算,伯景郁也有伯景郁的盘算。
就这么各自心怀鬼胎,伯景郁等人被安排进了官驿。
四个狗腿子也被安排在了官驿。
欧阳少琴则被欧阳秋带回了家。
能带欧阳少琴走,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契约是成立的。
伯景郁不会再追着欧阳少琴不放。
几人在等着官驿的饭菜时,庭渊问伯景郁:“你在盘算什么呢?”
伯景郁:“你猜猜看。”
庭渊:“反正你不会放过他们,至于盘算什么,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将他们一举拿下。”
伯景郁勾了勾唇,对于庭渊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他的心里暖暖的。
“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前提是以身入局诱敌深入。”
庭渊微微一笑。
许昊喝着茶,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走,“你们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庭渊:“小孩子懂那么多做什么。”
许昊:“……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还不是小孩子?难道你是大人吗?”
许昊轻哼一声:“你最好别得罪郎中。”
“怎么办,我有点怕呢。”庭渊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将手搭在庭渊的肩膀上,“我给你撑腰。”
庭渊挑衅地朝着许昊一抬下巴。
许昊轻哼一声,不再和庭渊搭话。
飓风和惊风对视一眼,庭渊真的很喜欢逗许昊玩。
明知道许昊是个闷葫芦,不怎么幽默,老爱逗他,每次都把许昊逗得气鼓鼓的。
庭渊觉得许昊特别像只河豚。
和平安的性子不一样,平安是那种生死看淡的性子,但一点都不木讷,只是不太活泼。
许昊则真正是个呆子,醉心于医术,平安也不多事,两个人有很多共同话题,都是围绕医术展开。
说不过他们,许昊偏头。
反正他谁都惹不起,一个王爷一个王妃,动动手就能捏死他。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庭渊没有坏心,伯景郁也有分寸,只是爱逗着他玩。
他们这边一片祥和,衙门那头可是一点都不祥和。
出门的时候是五个人一起出的,回来的时候只有欧阳少琴一个人。
其他几家自然不干,堵着欧阳秋要人。
欧阳秋家里更是乱作一团。
一进门,欧阳秋就抄起院子里的扫把追着欧阳少琴打:“一天到晚让你读书你不读书,成日里和那一群小兔崽子鬼混,到处惹是生非,让我给你擦屁股……”
老妇人见状连忙阻拦。
欧阳少琴躲在老妇人的身后。
老妇人:“你打,有本事你打死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你这个不孝子,连亲娘都打。”
说着步步上前,把脸伸过去让欧阳秋打,“你打死我算了。”
欧阳秋是真的心累到了极致:“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惯着他,再有一年他都十七岁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考中进士做官了,他成日里不学无术,乡试他都考不过,你算算这两年闯了多少祸事。”
“他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老妇人始终拦在欧阳少琴面前,“况且他惹出什么祸事了,不过就是调皮了一些,也没闹出过人命,不过是一时贪玩,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贪玩。”
欧阳秋想到自己小时候,一旦贪玩不努力不用功,等来的就是一顿毒打,不明白怎么到了欧阳少琴这里,他娘就这么维护,“你这样下去,迟早是要把他养废的,今日/他惹的可是齐天王的下属,那是一句话就能免了你儿子官职,让我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的齐天王啊——再不收敛,以后他还不得去惹君上!我们家迟早得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老妇人吼道:“你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当官了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将老娘放在眼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欧阳秋都绝望了,语气是重点吗?明显欧阳少琴闯祸才是重点!
面对完全无法沟通的老娘,欧阳秋没有任何办法,“宠,你接着宠,大不了就是一起掉脑袋,我辛辛苦苦为官十几年才走到今日,攒下的家底,你们一点都不珍惜,那就干脆大家一起完蛋算了。”
看着欧阳秋歇斯底里地怒吼,老妇人无动于衷,欧阳少琴更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似乎无论欧阳秋怎么发疯,都触动不到他们分毫。
欧阳秋将扫把扔了,与自己的媳妇说:“准备好银两,明日一早送给钦差大人。”
转身朝外走去,去给他的儿子擦屁股。
他们这里爆发激烈的争吵,周围住的官员和家属纷纷出来看热闹。
老妇人呵斥周围的人:“看什么看,以后还想不想在金水县混了。”
欧阳秋听到这话,实在是气不顺,甩了自己两记耳光。
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心中万般委屈,却也无可奈何。
做足了心理准备,欧阳秋才拉开门,外面站了一群人,还有另外四个孩子的父亲。
也是欧阳秋的下属。
“大人,怎么就少琴自己回来了,我们家闫玉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我们家子枫怎么也没回来。”
欧阳秋看着这些人,并不想面对他们,可这烂摊子,不收拾也不行,官驿里还有几位祖宗在等着收钱。
视线扫过众人,欧阳秋无奈叹了一声,“他们被扣留了。”
“扣留?”
“为何会被扣留,扣留他们的人难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欧阳秋道:“扣留的人我们惹不起。”
“惹不起?”闫玉的父亲觉得搞笑:“难不成这次他们惹到了知府或者是知州?”
“这不可能吧,他们一直都在金阳县内。”
欧阳秋依旧摇头:“不,他们惹到的人,比知州还要厉害,是齐天王手下的钦差。”
几人都震惊了。
闫玉父亲说:“欧阳大人,我们家闫玉一向是跟着你们家少琴一起的,为什么闫玉被扣留了,少琴却回来了,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欧阳秋心力交瘁:“闫大人你莫急,听我慢慢说。”
他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知几人。
几人听完脸色都不太好。
闫玉:“这么说,我们都得掏钱才能将儿子赎回来。”
欧阳秋点了点头。
“那这得掏多少钱合适?”
欧阳秋:“他们应该是七个人,起码出的前提够他们七个人平分才行,太少,只怕这档子事儿过不去,到时候我们都得完蛋。”
“七个人,哪怕每个人给一千两银子,加起来都得七千两。”
欧阳秋摇头:“如果只是七千两,这个数肯定不够,对方第一次张口就是一万两,我再拿五万两才能摆平我儿子的事情,你们如果只出七千两,怎么可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闫玉父亲说:“我们几个人一人七千两,他们分一分,少说一个人也能拿到四千两,这都还不能满足吗?得是多大的胃口。”
另一个官员说:“对我们来说四千两很多,可他们是齐天王的部下,给他们送钱的多得是,都是上赶着送钱的。”
这么一想,大家都沉默了。
不知道该出多少钱合适。
“要不我们每人出一万两?”
“四万两七个人分,每个人差不多能够分到六千两,算是很有诚意了。”
“六千两也不算太多……”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闫玉父亲:“那不然给多少?”
“至少每个人得分一万两吧,按照对方喊价的习惯,一万两起步,七个人,我们几个总价加起来得有七万两。”
“那就是每个人出一万七千五百两!这样他们均分才能够一人一万两。”
众人齐齐看向欧阳秋。
欧阳秋也是头疼无比,“我还得多加五万两,我这里总共给六万两,你们给七万两,加起来一共十三万两,每个人都能分接近两万两,足够他们未来一段时间很滋润了。”
其他人纷纷赞同。
欧阳秋说:“先度过眼前的危机,他们都来了这里,齐天王想必也快到了,南岸查军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上下的关系不打点好,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
“你说得对。”
相比他们还能拿钱消灾,南岸才是真的惨,南岸二十多个县全都被扫了一遍,被清理的人没有一万都有八千,就和蝗虫过境一样,现在大家自身难保,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事。
众人形成默契,都愿意拿钱消灾。
各自回家准备钱财。
只要能把事情平了就行。
伯景郁他们这群人丝毫不受影响,该迟迟该睡睡,坐等明天收钱。
“你说他们明天会上缴多少银两?”庭渊充满好奇。
“你能不能专注一点,非要在这种时候去谈论这些事情吗?”
庭渊:“你这是在嫌弃我没有情调吗?”
“我怎么敢呢。”伯景郁亲了亲庭渊,“我只是希望你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白天有的是时间让你想的。”
庭渊轻哼一声,“你能不能别伺机报复我。”
“有吗?没有吧。”
第318章 钓鱼执法
次日一早,天刚亮,房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敲门声紧随其后。
伯景郁闻声睁眼,问:“何事?”
门外,惊风回:“县令他们来赎人了。”
伯景郁看屋里还是一片漆黑,问:“什么时辰。”
惊风:“卯时刚过,更夫刚从驿站外经过,廊上的灯还没灭。”
“知道了。”伯景郁淡淡回了一声,偏头瞥向怀里的庭渊,身上全是昨夜留下的印记。
伯景郁说:“让他们等着,我稍后就来。”
惊风:“是。”
伯景郁原想着拿薄被给庭渊盖着,转念想到他睡觉不老实,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被子踢掉,外人若是不小心进来,就会将他的身子一览无余。
捡起地上的里衣,动作尽可能地轻柔,在不吵醒庭渊的前提下,把衣服给他穿好了,自己再洗漱一下,就去前院见人。
想想是美好的,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他刚想抬起庭渊的胳膊,庭渊就醒了。
睡眼惺忪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伯景郁柔声说:“给你穿衣裳。”
庭渊哦了一声,由着伯景郁将他推起盘坐在床上。
“怎么想起来给我穿上衣服了。”
伯景郁:“怕你被别人看了,我等会儿要去前院见官员。”
庭渊哦了一声,随后啊了一声,一只眼开了一条缝看四周,一片漆黑,说道:“这大半夜的你见什么官员。”
伯景郁:“卯时已过,外头已经亮了,咱们这边避荫,亮得晚一些。”
庭渊打了个哈欠,“昨晚几时睡的,我怎么都没印象。”
“洗完澡子正时分。”
“才睡了两个半时辰,他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估摸着是着急送钱,见到他们的儿子吧,你接着睡,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庭渊说。
伯景郁:“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我自己去就行,很快就解决了,回来还能陪你再睡个回笼觉。”
“少睡个把两个时辰不碍事,大不了晌午补个觉。”庭渊将整个人的重量完全压在伯景郁的身上,眼睛依旧是半睁不睁,困意并未消散。
伯景郁:“你的身体可还能吃得消。”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昨夜干什么去了,我那般求你,你捂着嘴不准我说。”庭渊轻笑。
“我年轻,你体谅体谅。”
“嗯,我七老八十了,你也体谅体谅。”
庭渊伸了个懒腰,“行了,别闹了,快些起床去数钱。”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钱。”伯景郁拿来裤子递给庭渊,“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庭渊一把抢过。
洗漱完毕后,伯景郁拉着庭渊一同来到前院。
堂内坐着五名官员。
除欧阳秋外,其余四人该是欧阳少琴跟班的父亲。
见伯景郁来了。
欧阳秋忙起身相迎:“一大早便来官驿叨扰钦差大臣,实在是罪过。”
“知道是罪过,你就不该来这么早。”
他身旁一男子忙出声:“下官通判闫飞,是闫玉的父亲,一早登门,是下官几人念子心切,欧阳县令只是体恤下官爱子心切。”
“你的意思是本官不够体恤你。”伯景郁的视线落在闫飞身上。
闫飞忙弯腰低头赔罪:“不敢,不敢,是下官失言。”
伯景郁朝庭渊使了一个眼色,让庭渊去一旁的椅子上先坐。
官驿内当差的人端了茶水过来,放在桌上。
伯景郁在上茶的人走后,才坐到庭渊旁边。
欧阳秋将手里拿的小匣子双手奉上:“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惊风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转交给伯景郁。
伯景郁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一沓银票,推到庭渊面前。
庭渊拿出银票数了一下,一共十二张面值一万两的银票,“你们倒是有诚意。”
欧阳秋道:“共计是十二万两银票,给几位钦差拜个早年。”
一行人都弯腰低头,态度十分恭敬。
“不知大人可否放过我儿。”闫飞恭敬询问。
庭渊将银票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推给伯景郁。
伯景郁的手轻轻在盖子上拍着,“不急。”
众人私下交换眼神,心惊胆战。
伯景郁:“既然收了你们的钱,人我自然会放,但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他们为我做一件事。”
“不知大人要我儿做什么事。”
伯景郁的手从盒子上移开,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倒也不必忧心,此事,还得将欧阳县令家的公子请过来,咱们当面说。”
众人齐齐看向欧阳秋。
欧阳秋虽不知道伯景郁到底想做什么,但此时他绝不可能拒绝伯景郁的要求,事关金水县衙门内部稳定,他道:“早上出门并未带逆子过来,下官这就差人去把逆子带来。”
伯景郁嗯了一声,算是允许了。
庭渊有些意外,这与他们昨天谈得不符,不知道伯景郁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却又没告知自己。
昨天夜里在床上他也曾问伯景郁,伯景郁也未曾与他说清。
一时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相信伯景郁,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如今的伯景郁,经过中州,西州,各处的淬炼,无论是心智还是头脑都比从前好了数倍,不是莽撞的意气用事之人。
伯景郁也在偷摸观察庭渊,发现他无比淡定,也就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一众官员坐在屋内,太阳一点点地入内,直至将屋内全都照亮。
大家都在等着欧阳少琴过来。
欧阳少琴不到,伯景郁则不会有下一步行动。
一早起来,他们都还没吃早饭。
昨夜辛苦,庭渊肚子都瘪了,想吃东西。
伯景郁问众官员:“诸位可曾用过早膳?”
“念子心切,未曾来得及用早膳。”
伯景郁与惊风说:“去吩咐当差的,弄些早饭过来。”
“是。”
伯景郁又与惊风说:“多加几个小菜。”
庭渊吃不惯南州的餐食,多几个小菜,他有得选。
众人移步餐桌用饭。
庭渊喜欢吃的小菜,伯景郁会调到他面前。
这个早饭吃得大家心中万分不安,好像是吃了早饭,又好像是在吃狗粮。
这边刚吃完,那边欧阳秋的儿子来了。
经过昨晚的事情,并没有让他在行为上有所收敛。
入正堂后,也是一脸傲气,不把人放在眼里。
闫玉的父亲再度出声,起身朝伯景郁恭敬行礼:“大人,如今这县令公子已经到了,我是否可以见到我儿了。”
“自然可以。”
伯景郁回头与惊风说:“你去将他们全都带来正堂。”
“是。”
欧阳秋将欧阳少琴拉至一旁,小声训斥,让他别在这种时候搞事情,坏事。
欧阳少琴对欧阳秋的话不屑一顾。
片刻后,四个狗腿子被惊风带过来,经过一夜捆绑折磨,几个人早已饿得精神恍惚。
闫玉进门看到自己的父亲,立刻朝他父亲扑过来,“爹,爹……”
他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闫飞两手托着闫玉的胳膊,“我的好儿子,你受苦了。”
闫玉满眼含泪地跪在闫飞身旁。
其他几人大多也是如此。
欧阳秋看了心生艳羡,别家的父子那都是父慈子孝,只有他们家鸡犬不宁。
闫飞问:“大人,我们是否可以带走我们的孩子了?”
伯景郁摇头:“莫急,还有事情没做。”
众人齐齐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在惊风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惊风离开了。
众人耐心等待。
不多时惊风端着笔墨纸砚回来,放在桌上。
伯景郁与众人说:“劳烦几位小公子写下一份认罪书。”
欧阳秋立刻道:“大人,这认罪书可不能随便写!”
一旦写了认罪书,伯景郁若是想以认罪书治几个孩子的罪,那简直轻而易举。
这也超乎庭渊的预料,没有想过伯景郁会来这么一手。
显然,眼前的几个人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让他们猝不及防。
伯景郁的手在桌面轻轻敲击:“诸位与我同在朝为官,我想诸位不会让我为难。”
“年后齐天王殿下会途经此处前往东府,若在此期间,你们的儿子犯了事,我作为齐天王先遣巡查的钦差大臣,若到时有人拦路状告你们的儿子,我也得担一份责任,你们的儿子是什么德性你们心中清楚,口说无凭,毫无约束之力,倒不如写下一份认罪书,这几个月内老老实实待在各自家中,待齐天王过境后,我自当将手中的认罪书返还,由你们自行处理。”
伯景郁这么说听起来倒也像是有些道理。
闫飞道:“可若大人利用这认罪书,反过来对我们不利,我们又该如何自保,大人,这认罪书交到你的手里,可就是将身家性命捏在了你的手里,齐天王过境后大人不愿交回认罪书,我们又当如何。”
“就是就是,我们今日给了钱,此后若他们还犯事,我们管不住,我们自当承担后果,便不怕大人费心。”
伯景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新年将至,年关返乡之人成千上万,他们在路上扬灰落在返乡之人的身上,我当众出手教训,上百人亲眼看见,若我不对你们的儿子做出一点惩戒,东窗事发之日,我又该如何自保,既然你们不愿意,那这交易我们便做不成,我看还是依律惩处几位公子,另治你们一个威胁钦差贿赂钦差滥用职权包庇亲私的罪名。”
庭渊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嘴角,原来伯景郁兜圈子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一个个罪名从伯景郁的口中蹦出,原本三分的罪名,却让人心惊胆战,该开始思考埋在哪里了。
伯景郁轻轻一笑,“诸位意下如何。”
主动权自然不会掌握在这些官员手里。
伯景郁只需要略微一怒,他们就全都服了软。
“可否容我们商议一下?”
伯景郁点了点头:“请便。”
转头看向身边的庭渊,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伯景郁朝庭渊挑了挑眉。
庭渊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一同看着那一群聚在一起的官员,完全不用担心他们是否会让自己的孩子写下认罪书,这件事他们没得选。
伯景郁这个坑挖得太大,这些人现在全都掉进坑里了。
就算他们不写,行贿这一条,都已经是死罪,何况行贿的数额如此之大,稍微查一查他们的账目和银票来源,能查出一连串的问题。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几个人讨论出结果了。
欧阳秋说道:“大人,我们可以让孩子写认罪书,本着互相信任的原则,也请大人为我们写一张受贿字据为凭证,等到齐天王过境,我们互相交换字据,如何?”
庭渊心说他们的反应还挺迅速,看向伯景郁,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决定,签下字据,就意味着他承认了受贿赂的事实,将来就算他拿出这几个人签下的认罪书讨伐他们,对方拿出受贿赂的凭证,也足以将伯景郁一并拖下水。
伯景郁勾唇一笑,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双方就此达成协议。
伯景郁收到五人亲手所写亲笔签名按了手印的认罪书,而伯景郁也给了对方一份受贿证明,同样签字画押,摁了手印。
交换完双方的护身符后,众人才算心安。
欧阳秋问:“不知钦差大臣何日动身再巡他县?”
“这么着急便要赶本官走吗?”伯景郁笑问。
欧阳秋忙道:“不不不,下官没有这样的意思,而是想说,若是大人没有别的安排,这几日由我们做东,保证让大人玩得尽兴。”
“难为你们有心,但本官身上仍有任务,这些时日,得加急巡查附近几个县城,还得在年前赶回去和王爷汇报情况,不便多留,午后就走。”
“既然大人有公务在身,我们就不多叨扰,等大人陪王爷巡查完,若是还能再来金水县,自当是好酒好肉招待大人。”
伯景郁:“好。”
伯景郁看向欧阳少琴等人:“本官希望你们在接下来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倘若有人敢惹是生非,倒是可别怪本官——斩尽杀绝!”
说罢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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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是这个品性顽劣的公子哥,就是身边几个大人也是心头一颤。
想来也是,能够跟在齐天王身边,又能做巡查的钦差,深得王爷的信任,绝非等闲之辈,只怕是害人的手段有一箩筐,随便挑一个都能让人生不如死。
几人连忙表态自己一定安分守己。
别说他们被吓着,庭渊也被吓着了,不知道伯景郁的手怎么样,演戏而已,何必这么认真,万一伤着自己。
待几人走后,他连忙上前去看伯景郁的手,“伤着没?”
“伤着了。”伯景郁将手藏在背后不给庭渊看。
“你快让我看,你要急死我是不是。”庭渊伸手去拉伯景郁的胳膊。
伯景郁空闲的那只手覆在庭渊的腰上,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庭渊腰上一阵酥麻,靠在了伯景郁的身上。
一时给庭渊弄得是又急又羞,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快让我看。”
伯景郁笑着在庭渊耳畔说:“你叫声好相公,撒个娇,我就给你看。”
“滚。”庭渊踩了他一脚,扯着自己的腰,酸得厉害。
又给伯景郁得了机会,将他抱得更牢。
身边几人早就习惯了伯景郁抽风,根本没当回事。
伯景郁有分寸,撩拨得差不多了,亲了庭渊一口,将手心摊开给庭渊看:“你男人以前整日刀枪剑戟什么都摸,手心有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碎了一个茶杯,哪能伤得到我。”
“你不捏碎杯子摔碎不行吗?显得你能耐是不是?”庭渊哼了一声:“就你会逞能。”
伯景郁:“你就说我刚才的气势帅不帅吧,能不能唬人。”
“帅,能,你满意了吧。”
庭渊拉着伯景郁的手反复看,确认没伤着,一颗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找他们算账了?”
按照伯景郁以往的风格,那不得把县衙搅个底朝天。
伯景郁搂着庭渊说:“今时不同往日,我是有家室的人,得先保证你的安全,算上许昊,我们一共七个人,你跟许昊不能打,五个人再强,也有疲累的时候,此时硬杠他们不是聪明的做法。”
“这是莽夫开智了。”庭渊调侃他。
伯景郁压低声音问:“腰可还酸?”
庭渊偏头懒得回他。
哪能不酸,简直酸得要死,和被车轮反复压过一样。
伯景郁:“走吧,我们回去睡个回笼觉,下午出城,继续巡查。”
庭渊点头同意。
还能再睡个一两个时辰,补个觉就走,让欧阳秋他们放松警惕。
庭渊坐在床上,伯景郁蹲在床边给他脱鞋,现在让庭渊自己弯腰脱鞋他是断然做不到的。
庭渊:“你给他们签了受贿的字据,这样将来你要想清算他们,这字据必然对你不利……”
伯景郁将鞋子摆放好,和庭渊相继躺下后才解释:“只要他们受贿的钱我们一分不花,到时候我以齐天王的名义出现,即便他们拿出字据,我也能解释得清清楚楚,我们人少,他们人多,背后牵连太广,当时我没有能力清查,只能等到日后手中有权有势之时再清算,这完全是能够说得通,即便我不以齐天王的身份现身,就这番说辞,我也能说得通,老百姓都是明白人,可他们手里的认罪书却是货真价实的,清算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庭渊轻笑着点了点头,“钓鱼执法。”
伯景郁:“什么是钓鱼执法。”
“你这种就是钓鱼执法,以身入局给对方下套,他们就是鱼,你是下鱼饵引诱他们上钩。”
伯景郁:“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他们的确干了,没得跑。”
庭渊嗯了一声。
午饭过后,整顿车马出城。
许昊一脸懵逼:“不是你们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走,那几个小王八蛋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许昊更懵了:“你们笑什么。”
庭渊说:“你与他们一般大,你称呼他们为小王八蛋,莫名地有种喜感。”
许昊无语了:“你看我想理你吗?”
庭渊被伯景郁扶上马车。
庭渊从窗户探头出来与许昊说:“小孩子不要什么都好奇,你家王爷自有打算。”
许昊:“小孩子劝你不要纵欲过度,小纵怡情大纵伤身。”
庭渊脸一红。
许昊哼着小曲朝自己的马车去了。
伯景郁憋着笑。
庭渊瞪了他一眼,“说你呢,别一天天地逮着我的放,恨不得让我死你身上。”
伯景郁急忙捂住庭渊的嘴:“不准瞎说,不会的,他逗你玩呢。”
伯景郁:“许院判说了,适当的运动有利于你的身体健康。”
“他说的是运动,不是让你在床上动。”
“你就说动没动吧。”
庭渊噎了一下。
伯景郁:“你说你没事逗许昊干什么,他只是不爱说话,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周围监视他们的人确认他们出城后,回衙门去报信。
这几个小混蛋除了欧阳少琴没挨打,其他人都狠狠挨了一顿,没有半个月根本下不了床。
欧阳秋不是不想揍欧阳少琴,是他娘拦着不给揍。
气得他只能狂扇自己。
罢了警告欧阳少琴:“接下来你要再不老实,你给我等着,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随后又警告了自己的母亲:“从今往后你再纵容他,迟早他要毁在你的手里,到时候你自食恶果,自己下去和列祖列宗解释吧。”
他娘又想来熟悉的那一套,被欧阳秋怼了回去。
“哭闹现在在我这里没用,你儿子现在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能活就活,活不了就一起死,你要是再想死,你就去,我绝不拦着,世人若是要骂我不孝,那就不孝呗,横竖就是一死了之,死人还管他活人怎么说,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土。”
话说得如此决绝,真把他娘给震慑住了,是哭也不敢哭,闹也不敢闹。
看自己的奶/奶这次也不敢闹了,家里唯一一个能够治得住他爹的人被他爹制服了,欧阳少琴算是消停了。
欧阳秋是真觉得这个家里事事糟心。
与自己的媳妇说:“从今天起,把欧阳少琴给我关在屋子里,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不准他离开屋子,要是他敢溜出去,我休了你。”
玉凤心中万分委屈,她管不住欧阳少琴,中间横着婆婆,她能怎么办。
这个家就没有一个人把她当人看!
“造成今日这个局面,难道你欧阳秋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如果不是欧阳秋愚孝,被他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治得死死的,欧阳少琴也不会变成今日这个鬼样子。
第319章 以死为证
“我当然有责任了。”欧阳秋说:“我就是心太软,轻而易举地被你们拿捏,从今往后,谁也别想试图用眼泪裹挟我,要死就去死。”
玉凤:“你最好是记住你说的话,别你娘一哭一闹,你就把自己说的话全抛在脑后。”
庭渊他们离开金水县城后,往旁边的崇安城走。
崇安城也是金水县下辖的一个城。
两城相距八十里,若是早上出门,傍晚刚好能入城,他们下午出城,只能歇在半道上。
三十里一驿,五十里一馆,照他们行进的速度,只能歇在驿站。
伯景郁他们入住驿站,打算在此留宿一宿,明日一早再前往崇安。
要了房间,伯景郁打算和庭渊先去房间,两人刚朝楼梯口走,门外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看着眼睛快瞎了的老太太,牵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童。
伙计以为他们是来要饭的,伸手想将他们打发了,“要饭去别处,别来我们这里。”
伯景郁和庭渊纷纷回头。
看到这种情况,他们都会出手相助。
惊风已经有了动作,准备上前劝阻。
小孩说:“我们不是要饭的。”
惊风听到这么说,也就没再动,打算观察一下。
伯景郁和庭渊见惊风已经打算帮助,也就继续往楼上走。
老太太说:“小哥,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想买点吃的。”
老太太对身边的小孩说:“小光,拿钱。”
小孩拿出三个铜板递给伙计,“我们要一碗素面。”
伙计接过铜板,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坐,去后厨让人给煮素面。
见伙计没有为难他们两个,惊风也就不多留,转身跟着庭渊他们上了楼。
走完最后一阶楼梯,庭渊回头往下看,看到小孩拉着老太太坐到角落一张桌子,给老太太倒茶递到她手中。
老太太慈祥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与伯景郁说:“这小孩可真孝顺。”
伯景郁视线紧随庭渊,庭渊看到了,他自然也看到了。
庭渊:“看他们脚上的鞋子,应该是走了很远的路,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要去哪里。”
“大概是老人带着小孩去走亲戚。”
庭渊觉得这个猜测挺合理的。
两人进了屋。
楼下,祖孙两人吃完了素面,没有选择住店,而是问伙计,能不能在他们驿站外面凑合一宿,实在不行,她们就走远一些。
正好惊风下楼要吃的,听到这话。
伙计有些为难,他毕竟是给别人干活的,但看他们两个也挺可怜,就同意了,指着门外的草垛子说:“你们可以在那里凑合一宿。”
祖孙二人连忙道谢。
伙计摆了摆手,边收拾碗筷边问:“你们这一老一小的要去哪里?”
老太太说:“去找官府,报官。”
“我看你们走了很远的路了,这找官府报官,在你们当地不能报官吗?”
老太太无奈摇了摇头。
伙计看着小男孩,觉得他也实在是可怜,“此处往前走三十里,就是金水县县城,你去找县令报官,明天也该到了,就是可怜这小家伙,还得再走三十里路。”
小男孩说:“我不苦,只要能还我爹爹清白,再远的路我都愿意。”
老太太无奈地说:“要不是老婆子我瞎了眼睛看不清路,我又怎会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一起上路受苦。”
“什么样的官司,你们要走这么远报官?”伙计好奇地问。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儿被人冤枉奸污了员外的女儿,为证清白,一头撞死了员外的家里,去衙门报官,衙门不管,我只能来找县令。”
“那要是县令还不管呢?”伙计问。
老太太说:“那就去府衙,不行就去州衙,齐天王殿下巡查,有冤屈都能找他,我去找齐天王告御状,拼了我这条命,也要给我儿子洗清冤屈。”
听到她这么说,惊风朝他们走过去。
面对突然走进的陌生强壮男人,小男孩显得异常紧张。
伙计看到惊风朝他们走来,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需要?”
惊风对伙计说:“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吃的做上几份,送到楼上去。”
“好嘞。”伙计忙道。
这几位客官来时就是他接待的,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谈吐都不似普通人。
伙计与老太太和小孩说:“我们关门之前你们离开就行。”
他们这驿站,一天到晚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关门时间,有人来要住店就招待,过了子时也该是他们睡觉的时间。
老太太连声道谢。
惊风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而是坐到了他们同一张桌子上。
小男孩格外紧张。
老太太虽然眼睛不好,耳朵还能听见动静,明白有人坐在了他们这桌,也提高了警惕。
惊风看二人无比紧张,说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只是听到你们有冤屈,来了解情况的。”
老太太疑惑地问:“你是什么人?”
惊风道:“我们是官差,不过不是本地的官差,你若真有冤屈,找我帮忙,比找县令帮忙要有用。”
老太太半信半疑,“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惊风说:“我帮你不收钱,为老百姓申冤,是我该做的事情。”
老太太并不相信惊风,“多谢你的好心,我想我还是去找县令大人告官。”
惊风:“你相信我是好人吗?”
老太太:“我看不见,无法分辨,大人莫怪。”
惊风看向小男孩,发现小男孩也是一脸的警惕,叹了一声,给他们留下一两银子:“算了,你们不信便不信吧,今晚你们就住在驿站里,明日租辆车去县衙告状,回去的时候就不用走路了。”
小男孩看着桌上的一两银子,有些惊讶,看向自己的奶/奶。
老太太忙道:“大人的好意我老太婆心领了,但我不能收你的钱,小光,把钱还给大人。”
小光将银子退回给惊风,“谢谢,但我们不能要。”
惊风见他们如此,也就没执意坚持。
拿了银子上了楼。
小光扶起自己的奶/奶往门外走,打算去草垛对付一夜。
“奶/奶,为什么不要那个人帮我们,他看着不像一般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帮爹爹平反。”
老太太摸着小光的头说:“小光,你要记住,这世道,除非与你相熟的人,旁人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奶/奶,他说他是当官的。”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我们也无法证实他就是当官的,不知道他的意图,明日咱们先去县衙报官。”
“好。”
惊风上楼后,有些魂不守舍。
飓风见状问他,“想什么呢,魂被谁勾走了?”
惊风摇头:“没有,我是在想楼下那对祖孙。”
“怎么了?”
“他们身上有冤情,但他们好像很害怕我,我想帮他们,但他们不乐意。”
伯景郁在屋内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将他们叫进来,“有什么冤情,进来说。”
惊风推门而入,“我也没问清楚,我本想让老太太把案情说给我,但她过于提防我,我也没问具体的,只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儿子遭人污蔑奸污而奔走。”
“他儿子呢?”伯景郁问。
“死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撞死在污蔑之人的家中了。”
“官府怎么说?”
“不管。”
伯景郁:“官府怎么会不管呢?涉及人命,总该把事情调查清楚,得盖棺定论。”
惊风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不信我,我说给他们银子住宿,让他们明日一早租车去县衙告状,他们也不收银子。”
伯景郁一想到县衙那些官员,无语地说:“就那几个狗官,指望他们管这案子,破案,那可真是做梦。”
庭渊:“你对他们的定位,有些过于清晰了。”
伯景郁与惊风说:“你再下去一趟,把他们请上楼,另外再开一间房给他们住,我们把案子弄清楚。”
“好。”
惊风叫上飓风一同下楼,他怕自己搞不定。
庭渊起身:“要不我也去,他们两个看着挺凶的,一个老太太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对上惊风和飓风,自然是会害怕的。”
伯景郁摇头,拉住他:“你就别动了,身上不舒服,他们能把人完整带上来的。”
“你这话说得多吓人啊,总不能捎带半截儿上来。”
伯景郁笑了一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老太太和小男孩才被飓风和惊风从楼下带上来。
不能用强,就只能软磨硬泡,与他们讲道理,让他们相信自己没有恶意。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两人从楼下喊上来。
老太太眼睛视物不清,惊风小心搀扶着,飓风则是抱着小男孩。
入了屋子,惊风扶着老太太到桌边坐下,飓风也将小男孩放下。
小男孩大概给老太太描述了一下屋里的情况,有几个人,样貌如何。
许昊听到动静过来,看到这小孩伶牙俐齿,说道:“好机灵的一个孩子。”
进屋看到老太太的眼睛,说道:“这是青盲眼,有些年头了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是,有些年头了。”
许昊说:“要是早几年,还能治,现在晚了,治不了了。”
老太太早就习惯了,“早些年家里头穷,没钱治,耽搁了,现在已经习惯了,治不治得好也不重要了。”
许昊掏出糖递给小男孩:“吃糖。”
庭渊表情奇怪地看着许昊。
许昊说:“杏儿姐姐硬要塞给我的,可不是我想吃。”
“嗯。”庭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许昊哼了一声。
伯景郁转入正题:“老人家,你给我说说你们的冤屈。”
老太太问道:“先前那位小哥说你们都是当官的,老婆子想知道,你们都是在哪里当官的。”
伯景郁:“实不相瞒,我们都是在齐天王手下当差的,是这次随他巡查的下属,齐天王一路走来被许多案子牵绊,吩咐我们先行一步替他探查。”
老太太:“可能证明?”
伯景郁:“这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证明身份,你的眼睛看不清我们的面容,我们当官的饰品和身份令牌你也无法辨认。”
“你若是信得过我们,可以先将家里的事情讲出来,让我们了解一下,若实在是信不过,明日我们送你去金水县便是,金水县的县令今日上午我们还见过面,身份真假一验便知。”
庭渊在一旁附和:“你告知我们对你也没有损失,你孙子能看得见,他当然可以确认我们是外州人。”
小男孩点了点头:“奶/奶,他们确实不是本州样貌,爹爹说高鼻梁白皮肤眼睛偏蓝的是北州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也没什么信与不信的。
“既如此,老婆子就说与你们听。”
这时,伙计来到门外,说道:“几位客官,你们的餐食做好了。”
伯景郁道:“放桌上。”
全是些大鱼大肉,唯一清淡的东西是一碗白粥配小咸菜。
是伯景郁特地给庭渊准备的。
伯景郁与伙计说:“加两副碗筷。”
伙计应下。
老太太忙道:“不用不用,我们已经吃过面了,你们吃就好。”
伯景郁:“不必客气,我们边吃边聊。”
大家一同坐下。
庭渊问老太太,“你们家是怎么个事儿?你给我们具体说说。”
老太太道:“我们都是崇安城的人,家里头穷,种不了地,我丈夫当年为了能养活我和儿子去做了海员,遇到海浪没了,我和儿子相依为命,后来他在城内一家姓周的员外家里做工,钱虽然不算太多,倒也能养活我们一家,后来娶了同在家中做工的香月为妻,香月生小光的时候大出血走了,只剩下我们祖孙三个相依为命,我儿留在员外家里做工,小光则跟着我一起生活。”
“就在两个月前,突然员外家里的人来信,说我儿子奸污了员外家的姑娘,让我去给我儿收尸。”
说起来老太太心中便是万分难过,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男孩给他奶/奶擦眼泪。
老太太说:“我带着小光赶到的时候,我儿就已经死了,他们说我儿是为了自证清白撞死的,可我了解我儿,他绝不会奸污别家姑娘,也绝不会撞死来自证清白,上有老下有小,他不会轻易撒手而去,我去衙门报官,衙门没有人管,说我儿已经死了,大家亲眼所见他是一头撞死的,根本没有要查的必要,员外家不追究我儿的责任,已经是大善之举。”
庭渊道:“这么说来,很多人都亲眼所见小光的父亲是自己撞死的?你可有求证过?”
老太太说:“他们一口咬定我儿就是自己撞死的。”
“那你可曾经见到他们口中,被你儿奸污的女子?”
老太太摇头:“没有,我要求见那个姑娘,让她讲述事发当日的全部经过,他们死活都不让我见。”
“那他们都是如何断定,是你儿奸污了那个姑娘,总该有证据的吧。”
没有证据随便指认,算不得数。
老太太说道:“他们说是那个姑娘亲口指认,是我儿趁着大家外出参加灯会,溜进了姑娘的房中,将她奸污,只因我儿的腰牌落在了那姑娘的房中。”
“仅是因为腰牌,就以此来断定,是你儿奸污了对方?”
老太太点头:“是,仅凭借掉在屋内的腰牌,就断定了是我儿奸污了那姑娘。”
“这未免过于草率了。”伯景郁问:“那姑娘难道就不知道是谁奸污了自己?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也没挣扎反抗,又或者家中难道只有姑娘一人?按说大户人家的姑娘身边都得有一两个仆从照顾生活起居。”
老太太摇头:“这些我都不清楚,对方不给我见到被奸污的姑娘的机会,也不肯给一个清晰明了的答复,我这才想着报官去找官府的人做主,但我没想到官府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件事,无奈我才来金水县,想找县令做主。”
庭渊道:“这案子里有很多不清不白的地方,你儿的尸体可还安在?”
“已经下葬,官府不管,员外家一口咬定,我只能先将我儿带回家中,南州天热,不出三日身体就会腐烂,无法久置于家中,遂先安葬了我儿。”
伯景郁:“他们说你儿是撞死的,你可还记得额头上的伤口在哪里?”
老太太道:“听为我而殓尸的人说在左前额,看起来确实像撞死的。”
“尸身尚在就行,可以请仵作验尸,看看到底是不是撞死的。”伯景郁说。
庭渊道:“我们本也该去崇安城,明日我们便随你一起返程,去一趟衙门,让衙门协助我们一起查清你儿子的死因,还有相关牵涉的案子。”
“你若实在是不放心,我也可让人明日一早骑快马前往金水县,把县令他们一并叫着,在崇安城的衙门汇合,由金水县的县令和我们一同查案。”伯景郁补充道。
老太太想了半天,说:“那好,就如你们所说,明日返程,让金水县的县令一并过来查案。”
如此她方能放心。
伯景郁倒也不怕这件事麻烦,让飓风明日一早骑快马回金水县找县令。
他们则前往崇安县。
此处往崇安县还有五十里,他们走慢些傍晚就能到。
至于金水县的县令,他们明日夜里也差不多能够赶在天黑的时候到崇安,后日一早便着手调查此事,要不了几日就能把案子查明白。
老太太情绪激动道:“我们也无以为报,只能给几位大人磕头了。”
伯景郁忙弯腰搀扶他们:“不必如此,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吃朝廷的俸禄,俸禄则是老百姓纳的税,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老百姓有冤情,我们自当尽力。”
“我以后也要努力当官,成为像大人们一样的人。”小光说。
伯景郁笑了笑:“好啊,那你可要努力了。”
小光:“我会的。”
次日一早,一行人上路。
天刚刚亮的时候飓风就已经先走一步了。
许昊的马车让给了祖孙两人,许昊则坐进了伯景郁他们的马车。
许昊和他们待在一起,就感觉自己时刻在被秀恩爱,到了中午在茶棚吃饭时,死活都不愿意再和伯景郁庭渊坐一辆马车。
于是他去找惊风,“你骑马带我行不行?”
惊风:“为什么,你坐马车不行吗?”
“我受不了他们两个,他们腻歪死了。”
惊风憋笑:“行吧,但我可不保证时刻注意你的安全,我得负责他们的安全。”
“我知道。”
下午要出发时,庭渊迟迟不见许昊,撩开帘子一看,许昊在惊风的马上,问他:“你干嘛不坐马车了?”
许昊:“我想骑马。”
伯景郁把庭渊拉回来,将窗帘放下,“你管他做什么,他在马车上不自在,我们也不自在。”
想亲想抱都得想着许昊,毕竟许昊还小,当着他的面过于亲密,不利于身心健康。
傍晚时分,马车驶入城内,伯景郁他们直接杀到县衙。
门口的守卫询问他们来此的目的。
伯景郁直接亮出自己的腰牌,“钦差巡查,让你们县丞尽快出来见我。”
守卫不敢耽搁,立刻进入衙门,不多时,便跑出来邀请他们入内。
“崇安县丞黄兴义见过钦差大人。”
此时老太太才相信伯景郁他们的身份,这黄大人的声音她记得。
黄兴义将伯景郁的腰牌还给伯景郁,“不知钦差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伯景郁:“黄县丞,今日本官前来,是有一事要找你。”
“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伯景郁指着身后的老太太与小光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这位老太太要去县衙申冤,说你对他儿子的案子不予受理,本官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兴义这才看到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起初他都以为是叫花子,相差人打发了。
看着这老太太他一时间没想起是谁,到底是哪个案子。
老太太给他提醒:“我儿就是两个月前被污蔑奸污周员外家姑娘,在他们家做工十来年一头撞死自证清白的人。”
如此黄兴义才想起来,“本官记起来了,但这件事已经有定论,你怎么还纠缠不放呢?”
伯景郁:“黄县丞,你所谓的有定论是指什么,尸首可找人勘验,细节可曾核实,被奸污的姑娘又可曾有别的证据,疑犯当日的行踪以及他的不在场证明你可曾调查过?”
一连串的问题,把县丞问得哑口无言。
“可哪有姑娘家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身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姑娘往后嫁人都嫁不出去,还得被人议论纷纷,她要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可能指认那老妇人的儿子为奸污她的疑犯呢?”
第320章 开棺验尸
伯景郁听他这么说,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身为一城主管,断案不看证据,只凭感觉,你就是这么糊弄老百姓的吗?”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黄兴义连忙回应。
伯景郁冷哼一声:“本官看你是敢得很,若朝廷官员皆如你一般,办案不依证据,只凭自己的感觉,还要朝廷干什么?”
黄兴义忙道:“下官知道错了,下官这就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大人息怒。”
伯景郁往衙门内走。
黄兴义连忙上前去为他领路。
庭渊跟在伯景郁身后,惊风则是扶着老太太。
一行人在黄兴义的带领下入了衙门的后堂。
黄兴义请伯景郁上座。
伯景郁与黄兴义说:“去把卷宗拿过来。”
黄兴义站在原地尴尬地低着头。
想到老太太说的话,伯景郁心中有了猜测:“连卷宗都没有?”
黄兴义道:“若是这老太太的儿子没死,周家报案,我们肯定会有卷宗,可周家没有来衙门报案,她儿子又撞死了,那么多人有目共睹,就……”
庭渊指着老太太说:“周家没有来报案,这老太太来衙门报案,你为什么不管。”
黄兴义:“当时这案子证据也挺清晰明了,人家姑娘也不会平白污蔑她儿子,他儿子腰牌又落在人家姑娘的房间里……”
后面的话他自己都不敢往下说。
庭渊替他说了下去:“人都已经死了,证据逻辑看着也合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怕麻烦,就不想管这个案子。”
黄兴义不敢说话。
伯景郁:“你这是懒政惰政,依照律法,钦差巡查,发现官员存在懒政惰政的情况,可就地处决,以儆效尤。”
黄兴义连忙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一定尽快将整个案子查清楚。”
庭渊轻叹一声。
这案子过去了两个多月,即便有什么证据,现在可能已经湮灭了。
人的记忆有时效性,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记忆很可能会存在偏差。
破案的难度增加了好几倍。
伯景郁看向庭渊:“这个案子你觉得怎么查比较合适?”
庭渊道:“先开棺验尸,查明小光父亲的死因。”
伯景郁点了点头。
黄兴义立刻说道:“我马上安排仵作。”
庭渊则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我们需要查明你儿子的死因,就必须开棺,让仵做验尸,只有确认了死因,才能够往下查。”
开棺验尸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毕竟人已封棺,长眠地下。
老太太倒是平和接受:“我也想知道我儿的死因,大人只管做便是。”
庭渊点了点头,与黄兴义说:“现在就去找仵作,等县令来了,立刻随我们前往老太太儿子的坟墓,掘坟开棺验尸。”
“是。”
黄兴义立刻去安排这件事。
老太太已经信服了他们的身份,跪地道:“多谢几位大人肯为我儿讨回公道。”
庭渊不希望老太太误会什么,与她详细解释道:“我们开棺验尸,是因为这个案子本身就有疑点,县丞草率,证据模糊,这不能代表你儿子本身就存在冤屈,不调查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你儿子真的是清白的。”
带着主观意识查案,很可能会被误导,造成案件走向与真相产生偏差。
因此查案的时候庭渊一向是只看证据,不谈情感。
听庭渊这么说,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后道:“好,我也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我的儿子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可以尽力查明真相,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还你儿子公道。”
是非公道,基于真相之上,真相未明之前,一切所认为的公道都不是公道。
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庭渊这么说,她能够听明白庭渊话中的含义。
庭渊查案只是为了查明真相,而非相信她儿子清清白白。
仵作和金水县的县令几乎是同时到达县衙。
欧阳秋实在未曾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伯景郁他们。
看到伯景郁,本能地就会让他心生恐惧。
欧阳秋上前和伯景郁行礼,“下官金水县县令欧阳秋,见过钦差大人。”
“下官崇安城县丞见过欧阳县令。”
如此,三人之间的身份清晰明了,伯景郁的钦差身份也已坐实。
欧阳秋问伯景郁:“不知钦差大人请下官前来,是有何事需要下官出力。”
伯景郁道:“只是本官在路上遇到了一桩案子,报案人无法证实本官的身份,请欧阳县令做个证明,也做个见证。”
欧阳秋忙道:“下官当为钦差大人效犬马之劳。”
伯景郁问:“仵作可到了?”
黄兴义忙道:“到了,到了。”
仵作上前:“小的就是崇安城的仵作旬二。”
伯景郁站起身:“行,既然仵作已经到了,咱们就一同前往老太太儿子的坟墓,勘验尸首,查明死因。”
说干就干,趁着夜色摸黑前往老太太所在的村子。
老太太住在崇安城外往北十五里,一个叫文家村的地方。
这个村子的人都姓文,一共有三十多户,二百多口人家。
要去挖坟掘墓,得从村子穿行而过。
人多动静大,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给惊醒了。
一个男人穿着里衣站在门口问老太太:“二婶子,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官兵回来?”
老太太说:“我去衙门告状告成了,衙门的人来查我儿的死因。”
男人问:“这大半夜的,你们是要去坟地?”
老太太点了点头。
村里的人都朝着他们这边聚了过来。
一个年龄看着得有七八十岁的老年人说:“老二家媳妇,你家文狩都已经下葬两个月了,现在挖出来验尸,不妥吧。宁拆一座庙,不挖三月坟,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你这带人去挖文狩的坟,他如何能够安息。”
文狩的母亲说:“七叔公,我家文狩死不瞑目,本就不得安息,只有查明真相,我儿不枉死,才能让我儿得以安息,还请七叔公莫要阻拦。”
“我支持二婶子,文狩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他不可能干出那种事情。”
“我也支持二婶子。”
村里年轻一辈的人几乎都站在文狩母亲这边。
“二婶子这么多年不容易,虽说挖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可也不能让文狩不明不白地死了。”
老一辈的人剩得不多,看到他们纷纷支持文狩的母亲,也就不多阻拦了。
大家都是同姓,一个家族的人,理应同仇敌忾。
一行人朝文狩地坟墓走去。
文家的人几乎都埋在一起。
文狩的坟是新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庭渊提醒众人:“大家退远一些,只留下几个挖坟的人就行。”
惊风和飓风瞬间就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很久之前的半夜,庭渊也拉着他们跑到坟山去掘墓。
这样的提醒不无道理。
棺材的密封性一般都是比较好的,特别是新棺材,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推移被腐蚀,一旦打开盖子,里面的尸体腐败味道扩散出来,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有经验的人已经退到几十米外。
庭渊将帕子打湿捂住口鼻,与仵作一同站在坟墓旁,等着他们开棺。
没开棺前,没有人知道尸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连伯景郁心里都打鼓,死人他见过的太多太多,高度腐败,死了几个月的这种,他见得并不多,因此不确定自己能否接受。
庭渊与他说:“你又何必要站在这里遭罪,站远一些,我们查清了,自然会告诉你。”
伯景郁:“我陪着你。”
庭渊:“不用,你站远点。”
庭渊指着人群所在的方向说:“你去和他们一起,等会儿这棺材开了,指不定会是什么样。”
伯景郁:“等你开棺的时候我再走。”
庭渊嗯了一声。
几个人一起挖,很快坟墓就被掘开了,伯景郁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开棺。”
仵作看向庭渊:“小公子不走吗?”
庭渊摇头。
几个人都拿出帕子蒙住口鼻,随后将棺材盖子撬开。
棺材里面腐烂后的尸臭味迅速四散开来。
即便很多人都站在几十米外了,依旧被这股子味道冲得想吐。
可想而知直接站在坟墓旁边的庭渊和仵作,他们受到的是怎样的冲击。
庭渊举着火把看向棺材,皮肤组织已经腐化得差不多了,棺材内全都是脂肪内脏腐化后的尸体积液,味道就是从这些尸体积液散发出来的。
若是在别处,棺材密封性比较好,土壤湿度较大,不会形成这么严重的尸体积液,而是会形成尸蜡。
南州土地干旱,日照时间长,同时温度高,尸体才会在短时间内腐败得这么厉害。
仵作看着这场面也有些遭不住。
庭渊举着火把照在文狩的头上,头皮组织分解后,更方便他们查看死者生前撞击留下的痕迹。
左前额上确实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凹陷伤,裂痕顺着头骨朝四周扩散。
但仔细看不难发现,这样的开放性伤口,不是一次性造成的,根据头骨裂痕的走势和密度判断,应该是由两次甚至两次以上的撞击叠加造成的,裂痕是不断地在沿着原来的裂痕扩散。
仅一次撞击的情况下,头骨裂痕不会这么长,真是一头撞死,要将头骨的裂痕撞到这个程度,前额的凹陷就绝不会是拇指大小的凹陷,撞在前额要造成这样的伤痕,没有造成面部塌陷也不合理。
庭渊和仵作讨论过后,一致认为文狩是撞击而死,但不是自己撞死的,是由外力导致他多次受到撞击而死。
出了坟坑后,庭渊和仵作一同朝着伯景郁他们走过去。
两人身上已经被尸臭腌入味了。
伯景郁并不嫌弃,“有结论了吗?”
仵作道:“不是自己撞死的,而是由外力撞击多次致死。”
伯景郁:“那就是说不是自杀。”
庭渊点头:“对,不是自杀,周家一口咬定文狩是一头撞死,且编出一个处处都是漏洞的说辞,上下统一口径,又不让文狩的母亲见到那个被文狩奸污的姑娘询问详细情况,定是在极力隐瞒什么。”
文狩的母亲听到庭渊给出的回答,痛苦地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我儿是清白枉死的,求大人为我儿做主。”
伯景郁朝惊风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老太太扶起来。
“老太太,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们肯定会查明真相。”
庭渊则是看向了黄兴义:“黄大人,黄县丞,我想你最好是给我们一个解释,你与周家之间真的没有做任何交易?”
黄兴义连忙撇清关系:“大人,我是真的没有和周家做交易,我对天发誓。”
庭渊:“你最好是没有,黄大人,如果周家这个案子最后查出你也搅和进去了,等着你的,就是人头落地,你可得好好地想清楚了。”
黄兴义立刻点头:“下官都清楚,下官对天发誓,绝对没收周家的好处,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当初这个案子到我手里,纯粹是因为文狩已经撞死,逻辑也还算得上清楚,我不想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这才不接文狩母亲的状子。”
伯景郁思虑片刻后,与惊风说:“你带着黄兴义,以最快的速度回城,将周家围起来,等我们回城后调查案子的真相,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是。”
伯景郁一般很少会把惊风派出去,但飓风今日带着欧阳秋来回跑了一百多里路,已是疲惫不堪,这才会把惊风派出去。
随后伯景郁问文家村的人:“能否给我们安排一个洗澡的地方,让他洗一洗?”
手指的人是庭渊。
庭渊现在身上全都是尸臭味,全都沾在了衣服上头,也包括头发上,这些味道实在是熏人,伯景郁就算不嫌弃,可这味道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庭渊自己也受不了。
村长道:“那你们都去我家吧,我给你们烧水洗澡用。”
庭渊站在院子外面,伯景郁和他站在一起。
庭渊稍稍走远了一些,“我觉得你还是避一下比较好,我身上的味道会传到你身上去的。”
伯景郁:“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庭渊:“等我洗干净再说吧。”
“这案子你有什么想法?”伯景郁问。
庭渊手里不知道是从哪里捡到的树枝,在地上乱画,边画边说:“没有想法,现在我们只知道文狩不是自己撞死的,很可能是有人摁着他的头多次撞击,把他给撞死了,其他的一概不知,只有去了周家,和周家的人聊过,才有可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太顺利。”
伯景郁点了点头,事情毕竟过去了两个多月,现在重新调查,周家可能早就把证据消灭了。
庭渊道:“周家一口咬定,文狩的死,是因为他奸污了周家的姑娘后为证清白撞死的,破局的关键就是要击穿他们的谎言,从周家姑娘被奸污开始查起,只要我们能够查明文狩有没有奸污周家姑娘,就能顺着这条线调查文狩真正的死因。”
庭渊叹了一声。
伯景郁不明白庭渊为什么叹气,“你这不是有调查方向吗?”
“有方向,但很难,如果是文狩死当日就调查,很多事情是很好查的,比如要证明周家姑娘是否被奸污,找个成了婚有房事经验的女子查验周家姑娘的身子和身上的痕迹,就能够查明她是否被奸污过,即便是奸污未遂,她也不可能毫无反抗,反抗身上就一定会有反抗过的痕迹,难就难在事情过去了两个多月,除非当初是有非常严重的伤痕,否则轻微的痕迹现在肯定已经消除了,根本无法证明当时她的身上是否有抵抗的痕迹存在,那也就无法证明她当时到底有没有被奸污。”
伯景郁听明白了,“这么一说,确实挺难调查的。”
庭渊嗯了一声,“奸污也得分奸污成功和奸污未遂,奸污未遂的情况下,现在找人去查验周家姑娘是否是完璧之身,意义也不大。”
伯景郁问:“为什么?”
庭渊道:“奸污未遂就说明两个人没有进行到发生性关系的那一步,就因不可抗力因素终止了,有一半的女性天生房事上就不会落红,就算对方不是完璧之身,也无法证明她被奸污过,且即便两人发生了关系,对方还可能是完璧之身,人与人之间是存在个体化差异的。”
伯景郁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庭渊说的话彻底理解清楚,“照你这么说,我们没有办法证明周家的姑娘到底有没有被奸污,那岂不是没有办法帮文狩证明清白。”
庭渊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支撑我们推论出文狩是清白的,只能推论出周家在文狩的死上做了隐藏,文狩是否奸污了周家姑娘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伯景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我糊涂了,还是你头脑更清醒一些。”
村长站在院子里喊他们可以去洗澡了。
伯景郁跟着庭渊一起动身。
庭渊:“我去洗澡你跟着做什么。”
伯景郁:“帮你洗澡。”
庭渊用树枝抵着伯景郁的心口:“不用,完全不用,我自己可以洗。”
奈何还是没拦住,伯景郁和他一起进了别人家的偏屋。
“脱了的衣服给我。”伯景郁说。
庭渊:“给你做什么?”
“烧了。”伯景郁拿着衣服就往外走,“沾了尸臭的衣服,留着做什么。”
“洗干净又不是不能穿。”庭渊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气。
伯景郁:“我不缺你这一身衣服,你不用替我省钱,我说烧了就烧了。”
他拿着衣服出去,找了块空地把庭渊的衣服给烧了。
村民看着他这一举动,心说还真是当官的,财大气粗。
庭渊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服出来,衣服上面用灰色的线绣出暗色的竹子,倒也是好看。
庭渊很少穿浅色的衣服,太容易弄脏。
伯景郁说他:“你就该多穿一些浅色的衣裳,好看。”
“我穿深色衣服的时候你也说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
伯景郁嘴甜的程度直接把庭渊夸成了翘嘴,“行了,别撩拨了,该出发回城了。”
伯景郁给村长留了银子表示感谢。
上了马车,庭渊的头发没干,伯景郁拿帕子有耐心地帮他擦着。
“不用擦,这天这么热,很快就干了。”
伯景郁:“反正也没事干。”
“要是能把头发剪了就好了,就不用这么麻烦,每天洗澡的时候就能顺便洗了。”
伯景郁:“我给你打理就好了,何必要剪。”
庭渊说:“热得慌。”
伯景郁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在我们那里,很少有男生留这么长的头发,我们的头发都是很短的,方便打理,我们警察,对头发的长度是有要求的,不能太长。”
伯景郁不太能够理解这一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庭渊:“我们那里很久以前也是不会轻易剪头发,后来新时代新文化,就可以剪了,不论男女都能剪,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了。”
伯景郁:“你们很开放。”
庭渊笑着说:“各有优缺吧,我们那里包容性更强是真的。”
说完打了一个哈欠,夜深了他也困了。
伯景郁:“你靠着我睡一会儿,等会儿查案子,可是你的主场,我们这些人里,除了你,别人可没有那么强的查案能力,全都得靠你。”
“你们也可以多实际练习尝试独立破案。”
“你速度快更精准。”
“万一哪天我出事了,你们怎么办?”
伯景郁捂住庭渊的嘴:“别瞎说。”
庭渊:“我……”
想了想还是不说了,何必说些伯景郁不爱听的给他添堵。
短暂睡了一会儿,也没睡着,马车停在周家门外,伯景郁和庭渊从马车上下来。
周家已经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庭渊朝惊风微微点头,惊风上前叩响周家的大门。
周家的门房开了一扇小门,微微探头出来,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外,视线拉远还能看到衙门的兵将他们周家给围了,问道:“官爷,三更半夜有什么事?”
黄兴义道:“衙门查案,让你们家老爷出来接见。”
门房认出这是县丞,立刻说道:“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说完他们打开,让众人入院子,自己则是去禀报周员外。
很快整个周家都亮堂起来了。
周员外在仆人提着灯笼引路下,来到前厅:“不知县丞大人深夜前来,是要查什么案子?”
衙门查案,很少有三更半夜查的,若是这个点查,必然是很急切的案子。
可他们周家最近也没有惹事,也没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