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当奥斯特字面意义上黑着脸带队冲入营寨时,两帮士兵还在剑拔弩张地对峙;
他早知道西山营部内斗严重、矛盾重重,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在山下百姓惨遭荼毒,敌人已经打上门来的情况下,两派官兵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如指挥权、武器分配、财物处置等,依然寸步不让,无法派出一兵一卒增援。营部的工人和避难的平民,也都无条件支持本派子弟,跟着各自的阵营互相指责对方,甚至准备大打出手。
凯斯上前呵斥道,“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干什么?看不到副帮主驾到吗,赶紧都给我放下武器!”
然而,两派士兵和平民依然拒绝听从;
“奥副帮主,您就是杀了我们,我也要先杀了这些强占我们土地的异乡人!”
“呸,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土著,没有我们的人浴血奋战,你们都被地主卖作奴隶,活活打死了!”
“是我们先收留了你们这些逃荒的乞丐,不然哪有你们今天!”
“放屁,我们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开垦的荒山和从地主土豪那里抢过来的,我们救出了多少你们的人,给你们分了多少田产,现在都不认账了吗?”
……
遥想上一次来到此地时,军民尚鱼水和谐,老百姓争先给奥斯特送来土特产,追车奔跑;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这种状况。
奥斯特默默无语地看着,一路上,被还乡团祸害的村镇惨状历历在目,山下,被官军裹挟罹难的百姓尸骨未寒。大敌当前之下,客土两派却不顾大祸临头,还在彼此攻击,内斗到整个营部瘫痪的地步;
两派官兵和平民,此时都像生死仇人一般,完全不能想象不久前他们还在并肩作战。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真是太容易产生隔膜了。
看着两帮人还在没完没了地争吵推搡,奥斯特烦躁起来。萨书再度关机的事,让他十分恼火;更重要的是,他付出了变成白板的代价,被魔法烤得满脸黢黑才救下的这些人,却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被捆住了手脚。
奥斯特一声不吭地径直走过去,穿过人群,一屁股在地上坐下,瞪着眼前争吵的两帮人。
他头发根根直立,面容黢黑的样子很有威慑力,众人都被他震住了,场上一时安静下来。毕竟,这是个刚刚召唤了传说级的陨星术,砸死了上千官军的人。
见两边人都哑巴了,奥斯特摊开双手道,“你们在等什么,继续吵啊,动手啊,关我什么事呢?快开枪啊!”
官兵和平民都默默无语,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们都看我干嘛,等我做裁判吗?你们以为我是谁,恶徒?圣人?妖怪?救世主?——跟你们说,都不是,我就是个骗子!”奥斯特吼道,因为心情很差,他突然决定不演了;
“——一个胆小怕事、软弱无能的骗子!关于我的一切,都是你们脑补、想象出来的!”
此话一出,原本嘈杂的营部彻底安静了下来。奥斯特索性盘着腿,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开始絮絮叨叨;
“什么红发恶徒,什么圣人下凡,全是你们自己的妄想。我就是个废柴、草包、无能之辈。没错,因为机缘巧合,我是得到了些施法能力,刚还牛逼轰轰地召了陨石;但那都是借的,用完就没了。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现在的我,就是个白板废物,随便一小刀、一板砖就能要了我的命,这世上哪有什么无敌的人存在呢?”
凯斯大吃一惊,忙道,“副帮主,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
奥斯特挥手打断他,继续说道,“你们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当初加入义军,就是因为法术用光了,还遭受了通缉,身无分文;看这边声势浩大,有枪有炮,就跑了过来,寻个靠山。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选择加入义军,就是图个吃香喝辣,飞黄腾达。这是多正常的想法啊!现在,看形势不妙,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跑路。毕竟,咱们加入叛军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命都没了,还能有啥呢?”
官兵们都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奥斯特。凯斯、普尔曼等护卫队员也都惊讶万分,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奥斯特徐徐地接着说道;
“其实在来的路上,有好几次,我都已经脱离了队伍,准备伺机开溜。但是,最终没能跑掉。是为什么呢?因为看到了这些——”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身后,黑压压一大片被带来的难民。
有途中遇到的,还有刚刚在山下救下的;个个形容枯槁,脸上泪迹未干,有的还抱着亲人的骨灰和遗物。
“……这是焦油村的丹尼,父亲被还乡团砍死,母亲被糟蹋后杀死,村上两百三十多户,最后还剩十八个人。那些是泥湾镇的人,镇子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有名有姓被埋葬的,是一百七十三人,其中包括四十三个孩子。橡树村,全村青壮年都被土匪卖作奴隶,关在地窖里,民兵打过去之后,土匪炸塌了地窖,最后没有一个人被活着挖出来。还有十里村、向阳村、雨水村……我们经过的时候,没看到一个人烟。我真希望他们是逃走了,躲进了山里,而他们的家都已经被洗劫一空,彻底焚成了废墟。”
全场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奥斯特按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环视众人;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理想,什么是主义。我不像斯卡尔、像很多堂主那样,以改天换地、为民请命为己任,我也并不理解那些东西。但是,就算是这样贪生怕死、只求自保的我,在目睹那些畜生不如的行径之后,也依然看不下去,依然管不住自己的手。这不,到最后,还是乖乖地回来了。”
奥斯特说着,走到队伍跟前,对刚刚在激烈争吵推搡的士兵说道,“我听到你们吵的内容了。是他伤了你的兄弟,你抢了他的田产,你妈妈在两村械斗中摔死了,他媳妇跟着外来户跑了,对吧?没有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已经是深仇大恨,人生在世,其实就是为了这点利益活着。
但我也希望你们回想一下,当初冒着杀头的风险,戴上红面罩加入叛军,真的仅仅就是为了一点利益吗。你们心里是不是也有某些跟我一样的、就是看不下去的东西?真正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任意欺辱、掠夺、屠杀的不共戴天仇人,是你们面前的这些人吗。你们之间的那些矛盾,真的比这更重要吗?”
奥斯特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听着他的话,面前的士兵都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水滑下脸颊;
只听“当当啷啷”的一阵声响,刀枪从他们手中滑落。片刻之后,更多的士兵和平民纷纷丢下武器,缓缓走上前去,试着重新握住战友和同胞的手,流着泪低声说道,“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目睹此景,护卫队员们也感动得热泪盈眶。普尔曼不住地抹着泪花,对身旁的凯斯说,“凯斯哥,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副帮主那样的人呢?”
凯斯则若有所思,似在仔细思考奥斯特说过的话。
这边,奥斯特魔法上头的副作用逐渐消退,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絮絮叨叨说了什么。
本想呵斥一通大敌当前仍然内讧的两派士兵,却因心情不佳,加上头脑处于发懵状态,一番自暴自弃的演讲把自己的情况交了个底掉;
没曾想,最后起了正面效果,成功让将士们想起了他们举起义旗的初衷。至少在明面上,暂时消除了两派军民的隔阂。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萨书不声不响地自动开了机,正在读取侦测这一切。界面上,巨人左手下方的充能条缓慢上升,一旁显示着;【检测到激励行为,获得意志点数。领袖认可度上升,85%。】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