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友以乃的脸色很难看,指尖都被她捏到发白。
她不介意被人说成疯疯癫癫,但她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提到她的丈夫,还用“回不来”这个前缀去称呼她的孩子。
友以乃死死盯着木村允保,随后快步上前,面无表情把水和感冒药塞到对方手中。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除了钱以外,如果没别的什么事,就麻烦你吃完药后快点走吧。”
木村允保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走。
他就是来要钱的。
身为一个无业游民,在失业之后,木村允保就一直在找家人要钱度日,美其名曰用来“做生意”。
一开始是向他父母拿钱。
在父母去世、父母留给他的那部分遗产被他挥霍完后,木村允保便开始和弟弟妹妹借钱。
友以乃和直见一开始都很愿意帮助他渡过难关。
直到他们发现木村允保不管拿多少钱去“做生意”都会失败,然后一直有借无还、越借越多,并一直不打算去老老实实打工后,便开始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原本想一分钱都不给,逼他快点去找新工作,但无奈木村允保太了解自己的弟妹了。
他曾经是个好大哥,而他的弟妹都很在乎亲情与家人。
所以——木村允保故意露出了鬓角处那块疤。
那块疤,是很多年前有人街头抢劫、想要挟持人质,尚且是高中生的木村允保为了保护还在小学的弟弟妹妹,和歹徒英勇搏斗时被对方拿刀划到的。
割的很深,疤痕去不掉。
以前的木村允保还会为了不让弟弟妹妹难过担心而用头发挡住,笑嘻嘻的说那是英雄的证明,但现在……他反而会故意把那里的头发剃干净,让疤痕完完整整的暴露出来。
因为友以乃和直见看到会心软。
这俩双胞胎姐弟对那一天的事情记得很深,所以这块疤总能唤起他们对长兄的美好回忆。
他们会想起学生时代的大哥是怎么保护他们、陪他们玩的,会想起还没失业前的大哥是怎么拿着工资带他们俩人四处旅行的。
……那曾经是个好哥哥。
友以乃和直见都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感情再深,也禁不起日复一日的磨耗与失望。
木村允保利用那道疤去博弟妹同情以便借钱的行为,已经渐渐让友以乃与直见麻木了。
直见早早就搬了家,把住址瞒的严严实实,不让对方找上门——好在他的确没什么钱,结了婚之后维持日常开销都很勉强,偶尔还需要找姐姐接济,所以木村允保找他弟的次数很少。
木村允保的主要目标,是工资不错、开销很少的妹妹友以乃。
在糟糕的长兄越来越频繁的骚扰下,友以乃变得疲倦不堪,态度越来越冷淡。
友以乃心爱的孩子刚丢的那几个月,木村允保倒还有点“良心”,没有再过来要钱,还热心肠的帮她找人。
但他的“良心”就只撑了半年。
半年后,木村允保再度原形毕露。
……钱。
那到底是最现实的东西。
友以乃不愿意给,木村允保就赖着不走。
友以乃眉头紧皱,她拿出手机,刚想冷冷警告对方她要打电话请巡警来协调,允保就眼尖的发现木村直见宽大口袋里的信封。
那是直见打算还给姐姐的欠款。
——去年十二月,直见怀孕的妻子身体不适,急需住院观察,囊中羞涩的他迫不得已和姐姐借了钱。
和兄长不一样,弟弟直见借的每一笔钱都会偿还,还总会附带几千日元左右的利息。
木村允保眼疾手快的抽了过来,他一摸就猜到里头有多少,于是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下次会还的!我这次绝对会赚到钱……阿嚏!”
木村允保跑的时候得意的大喊,中途又在加剧的森森寒气中打了个喷嚏。
已经冲进电梯的允保在弟弟愤怒的骂声中,又隐约听见了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路跟着他,然后轻轻在他脑子里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幽灵会帮我把小夏生带回家,幽灵是真的存在的。
伴随着电梯门的合拢,木村允保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妹妹友以乃的脸,还有对方说过的这句话。
木村允保脸上扬起的得意笑容渐渐的消失不见,他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搓了搓手,随后在封闭又安静的电梯空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丝恐惧与不安。
下一秒,他“tui”的一声吐了口痰,壮胆似的不屑嘟囔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孩子都不会信,那只是疯子的呓语而已。”

猝不及防被抢走信封的直见整个人气坏了。
他呼吸不顺,差点没和追上去和对方打起来。
但他没有追,姐姐家里有个“可疑骗子”需要他留下来盯着与警告是一回事,不敢打是另一回事。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没有对方无耻。
曾经的直见的确因为这些事而和大哥打过一架,但对方直接把碰瓷那套用在了自己的亲弟弟上,闹得不可开交。
换做单身的时候,木村直见不介意和长兄闹,但现在不行,毕竟他的妻子临产期就要到了,妻子身体不算好,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妻子忧心。
所以木村直见努力平复呼吸,抿抿嘴,惭愧的看向友以乃“抱歉,友以乃姐,那笔钱,我过段时间再还给你吧,再给我两个月……不,三个月时间,我会按时还你的。”
友以乃摇头,“算了,就当做你还了吧,那不是你的问题,我会记在那个混蛋头上的,说起来,你的妻子下个月就要生产了吧?回去吧,记得多照顾她,陪陪她,孩子出生了,也要多注意一点,不要像我一样疏忽大意……你要当个好爸爸。”
直见心一痛,眼眶酸涩,终于忍不住劝道“姐!搬家吧,就像我一样,搬到那个混蛋不知道的地方,东京那么大,他不可能轻易找到的!”
“那不行。”
友以乃毫不犹豫的摇了头,随后看了看四周,眷恋的弯起眼眉。
“虽然大哥确实很难缠,但是我不能搬走,这是我的家,也是夏生的家。”
“要是那孩子自己找了回来,却发现我不在了怎么办?要是我找到了他,却把他带到了陌生的房子,他觉得我和家都很陌生怎么办?”
“毕竟已经两年了,孩子的记忆力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我现在的模样,和过去差别很大吧?”
友以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枯槁憔悴又狼狈。
她知道。
“所以,我不能搬走,我要留着夏生的家。”
友以乃甚至没有改过家里的布局。
夏生的玩具,夏生的画,夏生的书,夏生的作业本……一切都和夏生失踪的那一天摆的一模一样。
友以乃保留了她和孩子共同生活的痕迹,仅仅会把灰尘打扫干净而已。

被迫围观亲属纠纷的降谷零沉思着,对木村夫人的状况有了新的认识。
他有些好奇夏生当年被诱拐时的详细状况。
儿童诱拐案一向很被重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警方又是怎么说的呢?
他尝试着去询问,却被直见瞪了一眼。
木村直见估计把降谷的提问当成了“打探线索以便准备后续诈骗内容”的小手段了,因此一时间,他表情颇为凶恶。
“……事实上,我正在准备公考,等到明年,我也会成为一名警察。”
被刀子般的视线扎着的降谷零面不改色,他默默把自己的包拉开,露出里头的公考资料书,然后翻出学生证摆在了桌上。
在日本,东大的学生证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至少木村直见就愣住了,一脸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稳坐tp位·降谷零露出微笑“虽然这么自夸有些难为情,但我对我自己的推理能力还是蛮有自信的,你们当年有请过侦探吗?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当时的事情吗?”
……
半小时后。
降谷零和木村直见告别了友以乃,一起出了门。
公寓电梯没有其他人。
于是他们俩一个局促尴尬,一个满脸无奈的谈着话。
“……所以,你是因为在复习的时候听到了隔壁桌学生提到我姐姐的事,因此才想着来问一问的?”
尴尬的木村直见说着,摸了摸鼻子。
“咳,那个学生,是我姐姐邻居家的那位大学生?那孩子的话,确实和我姐姐关系很好。”
“我记得她叫平泽惠子,如果你说的那位邻居是叫这个名字,那应该就没错了。”
总算是洗掉“居心不良”嫌疑的降谷零背着包,面露无奈的回答
“毕竟幽灵这种事,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吧?而那位平泽小姐又提到木村夫人这段时间经常早出晚归,还总是带着一身香火味回来,恰好新闻里又播放了东京地区宗教迷信诈骗团伙的消息……”
不仅相信幽灵鬼怪的存在,而且木村夫人本身还有心理创伤。
——这简直是宗教迷信传销诈骗团伙最心仪的目标了。
各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才让敏锐且正义感强烈的未来警官投以关注。
降谷零“我本来是想通过手机问一问状况的,不过木村夫人直接邀请我过来了……考虑到木村夫人给的地址刚好在我回家路途中,我就没拒绝,毕竟面对面交谈,要比在电话里谈更能了解情况。”
直见“那……我姐姐她?”
降谷零委婉道“应该没什么事,如果你指的是诈骗风险的话,木村夫人她……很有防骗意识,不过,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带她看一看心理医生。”
既然不是诈骗,那友以乃对幽灵坚定不移的信任,是精神方面问题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木村直见也是这么认为。
他叹了口气
“我也尝试过,但是姐姐不愿意。”
“不过,非常感谢你的关心,真是麻烦你来这一趟了,不愧是立志要当警察的人,未来有你这样的警官,总觉得让人安心许多!”
还是个未出社会的生涩大学生的降谷零微微睁大眼睛,顿时脸上微微发热,有些不太自在。
木村直见“之后,我也会努力再劝一劝我姐姐的,啊,还有,刚刚瞪你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个的话倒是没关系,有警惕性是好事,而且……我也的确说了谎,欺骗了木村夫人。”
降谷零说着故意顿了顿,然后弯起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脸“比如说我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过去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幽灵这件事。”
木村直见立即笑了起来。
……
俩人结伴走出电梯和公寓楼,随后,在路口处分别。
降谷零沿着人行道往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准备回他自己的住所。
一边走,他一边思考着刚刚听到的案子。
……木村直见,友以乃的双胞胎弟弟。
在当年儿童失踪案件发生后,警方率先怀疑是熟人作案,随后根据木村家的关系网,锁定了两名嫌疑人。
木村直见就是符合条件的其中一名,另一个则是夏生的班主任大高老师。
不过,在说到当年警方的判断时,友以乃和直见都表现的很生气。
直见当时忿忿不平“那可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亲外甥!我怎么可能绑架自己的外甥?怀疑熟人没问题,但怀疑到我们这些亲人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
友以乃也点头表示同意。
当然,最终这两名嫌疑人都因为有不在场证明而洗清了嫌疑。
而警方技术人员在反复提升事发现场录像的清晰度、发现犯罪者手背上有一个疑似般若模样的纹身后,便从熟人作案的怀疑方向渐渐转变到了外部犯。
……然后陷入了调查僵滞。
降谷零对受害者家属的陈述与警方的结论不做任何评价,毕竟他没看过现场,也没看过那起事件的线索。
他只是稍稍有些在意木村家那位大哥。
——木村允保。
因为体型特征不符合,木村允保一开始就没有被纳入嫌疑人行列。
而降谷在试探的提起对方时,友以乃在挑眉之际有简单说过警方在筛选嫌疑人以及了解他们家的人际来往情况时,有对经常拜访的允保进行例行谈话调查。
而对方在事发时间,有不在场人证。
说完,当时的友以乃和直见似乎还对降谷提及允保的行为有些微不满。
虽然对大哥意见很大……但明显,这对双胞胎姐弟都不曾怀疑过他们的兄长。
他们二人相信的是警察最后的判断。
——即是外部犯拐走了夏生。
看上去,木村允保似乎的确和这件事无关。
可是……是错觉吗?
降谷零心想。
先前,在直见看见身为客人的他、期盼地说出“难道说,是有小夏生的消息了吗?”这句话的时候,木村允保似乎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
他在紧张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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