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臻并非不愿意听从母亲的话。
只是过往无数次经历都证明了, 祝二太太
可能自小九牧林氏给她的世家教养就是,不论是何境地,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护住家族的名声, 万不能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
而
没有一次真的带来什么好结果。
也因此,她吃够了教训, 现下比起听母亲的话坐以待毙, 她更愿意先去弄清楚究竟
越早知道事情的状况和内里真相,才越早想得出解决办法。
用卫珩提点过无数遍的话说就是:
不论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中, 不论你是个什么身份,一旦事有不妥,永远都要把主动权掌握
某些时候,宜臻心里头其实挺明白,为何亭钰如此推崇卫珩。
府里的夫子也好,武师傅也好,甚至是前些日子班师回朝战功赫赫的周栾大将军,都没有得到过亭钰这样的盲从和尊重。
因为他确实是有本事。
这么些年,宜臻把卫珩的信件一封封珍
而是信里的许多话,当时不觉得,后头却愈
她长到如今,豆蔻之年,时常觉得,自己想的念的,和同龄的姑娘们都不太一样,和母亲舅母这些长辈们也不太一样。
她好像浮
许多些念头,和母亲说不懂,和亭钰大姐姐无法说,便只能诉诸纸端,寄到远
而每每到的回信,信纸上寥寥几句,规规矩矩,却总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惑,让她下决心择了一条道走。
宜臻之所以成为如今这样的宜臻,不是出于府里长辈,也无关于夫子和教养嬷嬷,而是因为这十年里一封封打江南来的信。
珩哥儿说,既然周身没一个明白人,你就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瞧。
既然府里头没一个多看重你的人,你就自己看重自己,自己给自己挣命。
珩哥儿又说,孤立无援又实
宜臻是信的。
......
祝二太太
因挖的长,整条道狭窄的很,宜臻爬出地道口时,衣衫上已经蹭了不少泥灰。
不过这地道的出口设的很妙,往前多走几步,便到了善德长公主名下的一座别院后头。
且正对着别院的马厩。
事实上,善德长公主从未来过这京郊别院,与宜臻也并无任何私交。
可别院的秦管事,却与宜臻身边的马车夫张守关系甚笃。
原是前次驸马亲妹来此借住时,正值大旱缺粮,秦管事拿不出可招待的粮食蔬果,急的焦头烂额,毕竟那些子贵人可不管世道如何,不称心如意了,便要拿底下人出气。
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到近处的其他庄园别院借粮。
可当时大家日子都过的难,只有宜臻松口借了。
而派去送粮的人,正巧是张守。
后头几次来往,都是张守出的面,一来二去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许多。
秦管事的一位内侄女,前些日子刚和和张守的次子订了亲,因而现下,他们也算半个亲家的关系。
今日,张守送了两口袋粮食来,道自家庄子里的马出了纰漏,可伯爵府明日行宴,催庄子内的
这样举手之劳又回报深厚的小事儿,秦管事自然没有不应的,笑容满面地了粮食,便立刻吩咐了人去套马。
半刻钟后,京郊的田埂小道上,驶出了一辆样式普通的四轮马车。
也是巧,宜臻刚行至大道,就迎面正撞上了伯爵府派来接她的人。
两个丫鬟,一双婆子,还有六七个佩刀护卫,真是好大一个阵仗。
那一双婆子宜臻还认得,面长吊梢眉的那个,是祖母身边的乔嬷嬷,祖母一贯看重的很,圆脸笑眼的那位,是大伯母身边的陪房敖五家的,是大伯母的左膀右臂。
这两尊大佛凑
敖五家的见到这辆
一想到大太太的吩咐,她一咬牙,还是起身拦
张守一开始径直往前,临头要撞上了才拉疆绳,马蹄高高扬起,几乎就要踩
马车的车帘被打开,露出一个小丫鬟的面,眉毛倒竖,瞪着眼,语气十分不善:“作死啊!这么大一条道不长眼睛呢,你是哪家府上的,说出来与我听听,我今日倒要去与你们主子论一论,竟然连长公主的马车竟也敢拦!”
这丫鬟如此不给脸面,敖五家反而松了口气,连忙爬起了身,躬身赔笑道:“姑娘对不住,着实对不住,老婆子腿脚不好,方才被哪里来的石子一绊脚,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一般计较。”
丫鬟俯视着她,面上满满都是嫌弃:“腿脚不好就少些出门子,直直面儿地冲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哪家来碰瓷儿的呢,到时候也不晓得要泼多少脏水
“哎,哎,您先行。”
目视着长公主府的马车渐渐驶远,敖五家的方才还卑微讨好的神情,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眯眯眼,对身旁的乔嬷嬷道:“应当不是,那马夫和丫鬟,以前都没瞧见过,事出突然,若真是五姑娘,应当还来不及做这样周全的准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二老爷如今出了这等子事儿,还是小心些好,一个不慎,全府上下都要被连累。这府上,你平时瞧着五姑娘不声不响的,最好相处,实际上最怪的就是她了,府里头其他姑娘的心眼子加起来,也没她一个人多。”
说五姑娘心眼子多,敖五家的是相信的,但要说府里头其他姑娘比不上她,她就不是那么认可了。
不说别的,就她们太太底下大的二姑娘,满府里谁又能比得上她出息
这么些年,被太后当成亲孙女儿看待,又与永平郡主玩的好,太子爷跟三皇子更是比赛似的往二府里送东西,连老太爷临去前都说,整个祝府,日后最有出息的怕就是她们二姑娘了。
五姑娘往日也不过就仗着伯爷的嫡女身份有些体面,如今伯爷出了这档子事儿,日后还不知如何可怜呢,跟二姑娘更是比都不能比。
乔嬷嬷瞧见了敖五家的眼底的不屑,倒也没说什么。
她伺候祝老太太几十年,见惯了事实,看人向来准的很。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二太太膝下那见谁都带三分笑,软面团子似的五姑娘,要比惊才绝艳的二姑娘和更让人看不透,如今老太太因为五少爷,铁了心下这样不留情面的决定,她劝了几句劝不动,心里总觉得惶惶的。
“咱们也莫
“好,走罢。”
.......
宜臻今日带出门的丫鬟是小枣,是她来庄子休养后
不过小枣能壮着胆子,把这场戏演的如此好,确实宜臻没料到的。
马车驶远后,她抬起眸,冲后怕的小姑娘弯了弯唇,嗓音柔和:“你这样便很好,也不用怕什么,凡事你姑娘给你兜着你呢。”
小枣瞧着姑娘温柔如水的眼眸,一下子所有的紧张与忐忑都消失了,心里头想,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待她这般好,日后无论姑娘吩咐什么,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做。
不过还好,目前来看,宜臻还没有落魄到要她去赴汤蹈火的地步。
他们出门的时辰并不算晚,到达内城门口时,天尚还亮着,马车上挂的又是长公主的标识,城门守卫没怎么盘查,就大手一挥放行了。
马车一路行驶,车轮滚滚,最终停
十年过去,这轩雅居依旧如常,不过翻修了几次,店面瞧着更致了些。
并且
轩雅居的老板,和卫珩是有些渊源的。
这些年,卫珩给亭钰寄送些什么不能
可以说,这儿就是他与亭钰的秘密据点。
而宜臻会知道这个秘密据点,是因为有一年,卫珩寄了封极重要的信件给亭钰,可亭钰要出门前,正好被父亲撞上了,还因为逃学被好打一顿,别说逃出出府去取东西,他
那样重要的信件,交由身边的丫鬟小厮去取,亭钰不放心,更何况轩雅居的老板只认他的脸,见不到他的面,无论是谁来,都不会把东西交出去的。
除非这个人是他亲妹子,祝宜臻。
宜臻自己不知晓,但自打卫珩决定要把轩雅居的据点透露给亭钰起,就交给了东家两幅画像。
一幅自然是亭钰的,另一幅确是宜臻的。
“他们两人,无论谁来,都可信。”
轩雅居东家当时得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后头稍打听一下便知晓,祝府的五姑娘,正是卫珩少爷的未婚妻。
那一切就说的太明白了,那日东家等了亭钰三日,左等不到,右等不到,便
宜臻听得似懂非懂,但到底算是明白了,若有什么信什么东西不好通过明面上寄出去的,便可以托到这里来。
也知道了为何卫珩远
因为和轩雅居东家背后的东家,便是卫珩。
她有时候都觉得,母亲真不应该担忧卫珩“没办事,没上进心,成日里游山玩水瞎胡闹”,反而应该担心他太有本事,太有野心,也太高深莫测了些。
马车刚落
宜臻直接递给他一道令牌。
他先是一怔,而后很快鞠躬哈腰:“贵人您稍等,小的这便去请掌柜的。”
管这后院门的,一向是轩雅居东家的心腹,他
东家正
包间的门被阖上,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门才被再次打开。
掌柜的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领人上来罢,就说我今日腿脚不便,不能出去见她了。”
伙计觑了眼东家走的稳稳当当,康健的不能更康健的腿,摸摸鼻子,低头老老实实地应是。
宜臻
“贵人,我们掌柜的这几日腿脚不便,不能出来见,他请您入楼一叙,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
“你带路罢。”
腿脚不便这样一听便知是胡编乱造的假话,宜臻是不会相信的。
但有求于人,姿态只能放低,她随着伙计进了茶楼,往二楼走去。
到了最里头的一间包厢前,伙计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道抬高的熟悉男声:“进来罢。”
是上次宜臻见到的那掌柜的声音没错。
许是这包厢还有些隐秘,小枣被拦
小枣急的不行,她虽来到五姑娘身边没几日,却也学过世家大族的规矩做派,知晓不论如何情况,都不能放姑娘一人呆着。
不然话传出去,是要坏名声的。
“姑娘......”
“你就
宜臻却没如何反对,视线和语气都淡淡的,“左右都到人家地盘,你跟不跟着,也没多大差别。”
她推开门,径直进了屋内。
轩雅居的包间布局,十年来一如那模样,外间与里间分开,中间用实木屏风隔开,便是光影绰绰,也瞧不见里头的场景。
轩雅居的东家是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正
宜臻没心情再走一番寒暄的流程,只瞧向他,神色很认真:“金老板,这茶等来日我空了,再请您好好吃上一壶。但我今日来的匆忙,是有急事要问您。”
金老板握茶壶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语气似有些不同寻常,但仔细一听又觉着没什么:“您有什么要紧事儿,只管问,看
“我想问你,你可知伯爵府这几日出了何事”
“哦.....这个,不知您说的是哪个伯爵府”
宜臻微微蹙眉:“自然是祝府。”
“唔,这满京城里,倒是也有许多祝府.......”
要是还瞧不出这掌柜
“.......”
掌柜的默默抿了口茶。
“既然金老板不愿意说,那我便不打扰了。”
她直接站起身,半点不想
金掌柜跟着站起来,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为难的很。
事实上,他自然不是不愿意跟她说,毕竟这些消息也不算什么机密事儿,若是往常宜臻来,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
可如今贵客就坐
就
金掌柜松了口气。
“停下。”
......宜臻的手就这么停
屏风后的男声是极陌生的,低沉的,还带几分漫不经心。
“你信不信你走出这个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宜臻往后退了两步。
转回头,警惕地瞅着眼前遮的严严实实的红木屏风:“你又是谁”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那男声懒洋洋的:“我要说我是即将救你于水火的如来佛,怎么,你要拜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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