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载阳, 有鸣仓庚。
这并不是黎州的三月。
黎州的初春, 气候尚还料峭, 连日湿雨不断,潮气渗透了屋梁的每一道缝隙。
莫说鸟儿, 便是庭院内新生的草木,都被风雨打弯了腰。
黎州的三月早春,是雾蒙蒙的天, 是青苔丛生的石阶, 还是撑着伞
是与京城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京城气候干燥,连姑娘们用的胭脂都是润的。
宜臻
她着游记念着诗, 长久地向往着江南的濛濛烟雨, 总盼着自己有一日能去江南悄悄。
黎州虽然不
宜臻想,倘若下辈子她投了胎, 定要托生
“五姐”
身后忽地传来一个极爽朗的男声。
由远及近,语调上扬,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 带几分兴奋,带几分欢喜,“我总算是找着你了。”
宜臻放下手里的鱼竿,微微偏了头。
河岸的杨柳旁,少年面容俊秀,手里还握着马鞭,牵着马,
是了。
这个少年,便是宜臻同胞弟弟祝亭钰。
他们是龙凤双胎,打小就比旁的兄弟姊妹亲厚些,分离的最久的一次,便是父亲因牵扯进党争被宣帝贬斥至黎州做地方官,亭钰随着父亲往黎州去,而宜臻留
但这样的分离,其实也并未持续多久。
祝二老爷
只是没料到,当宜臻匆匆赶到黎州时,二老爷的病竟然就已经好了。
而京城传来消息,说是三老爷四老爷和二姑娘都被剥去了官职名号,祝家
因四老爷犯的罪名是贪污受贿。
祝府一大家子人,如今只
频频往黎州这边来信,十封里有八封都是要银子的。
二太太一合计,也不想女儿回那等地方受罪了,留
就这样,宜臻如今,也
前年刚过了及笄礼,及笄那日,她姐姐宜宁千里迢迢赶来给她做赞者,正宾是宁王妃,也就是她义姐燕昭华的亲娘。
这
一下就镇住了观礼的所有客人。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祝五姑娘及笄那一日,有两只玉爪雄鹰从高空盘旋而下,一只嘴里叼着玉簪,一只爪子上系着一卷红纸,也不知写的是什么。
有些消息灵通宾客一下就猜到了,这说不准是祝五姑娘那遥
谁不知道,如今圣眷正浓的吏部侍郎,酷爱飞鹰烈马,手里头就养着几只矫健的矛隼。
那矛隼罕见非常,连圣上都没能从卫侍郎手里要来一只。
如今能让他使动两只玉爪矛隼来给祝五姑娘送及笄礼,可见确实是极看重这个未婚妻的了。
厅堂内顿时有了细碎的议论声,晓得内情的,心里头自然是又羡又妒,暗自感叹这祝五命生得好。
不晓得内情的那些,就算不知道这矛隼是宜臻未婚夫派遣来的,也免不得为这排场感到惊诧。
黎州到底不比京城的,官员随处可见,稀珍罕物哪府都有。
譬如祝二老爷这样的通判,
且黎州男女之防并不如京城那般严重,宜臻曾经落水被救的事儿,倘若是放
是以及笄之日,未婚夫大张旗鼓地给祝五姑娘送生辰礼一事,不仅不会招人非议,反而会让人觉得这姑娘命生的真的是好。
祝二老爷从一个京官被贬斥成地方官,仅仅只是因为给上峰敬献过美人,这遭遇难免让人唏嘘。
但没料到,贬斥不过半年,祝府其他几房接连出了事儿,反而只有二房独善其身,且父亲被贬官之后,未婚夫又直上青云,圣宠颇厚,还不到而立的年纪,就已经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谁能不叹一句祝四小姐命好。
说到这儿,满天下估计除了天子,估计都免不了要
自打大宣成立以来,从来就没有这样破格的升官例子。
卫珩是第一个,怕也只会是最后一个。
圣上对他的崇信,瞧那架势,甚至越过了太子,一个官儿一个官儿接连着封,那般的亲近和信重,让朝臣们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卫珩是不是给圣上下了什么蛊。
只是少年身姿修长,面容俊朗,如江上清风,如松间明月,衣衫磊落,目光言语清明,仿佛纸间的君子跃然而出,谁都不能把他往龌龊了瞧。
又确实能干,不论被派去任理什么实事,从来就没有失手的,连老奸巨猾的能臣都比他不过,那一串的实绩,生生堵住了朝臣的嘴,让人心不甘,情不愿,却说不得。
如今天下的士子们,有许多都拿这新任的吏部侍郎为榜样。
毕竟卫珩也算是寒门出身,凭借自己的学识被亲点为探花,也曾马上游街,文采飞扬,而如今未及而立,便官拜二品,治水患,降流民,处贪官,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实事。
莫说士子,哪怕连什么都不痛的平头百姓,也都恭敬地称他一句青天老爷呢。
因了这卫珩的声名,祝二老爷
而宜臻,这两年来她深居简出,处事低调,极少随母亲出席各种宴会,但不论她
“听说是卫老太爷救了祝五她祖父一命,祝家为了报这救命之恩,才许下了这桩婚事呢。”
“听说卫公子还未科考之时,祝家对这桩婚事不满的很,几次都想退婚书呢。”
“听说那卫珩其实也瞧不上祝五,只是碍于长辈之命,实
“听说卫家其实老早就想退了这婚事了,毕竟当初救人的是卫家的老太爷,如今得益的反而是祝家,你说,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呢。若说是他们家那有名的祝亭霜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个没名头的祝五小姐,换做是我,我也不愿呢。”
诸如此类。
身
但她也从未去澄清过这些流言就是了。
说的直白些,她甚至还有些想要纵容这些流言外传的意思。
风评不那么好听和遭受时不时射来的暗箭,宜臻毫不犹豫地选择难听的风评。
她和卫珩不一样。
这么些年,卫珩唯一没有感染到她的一点,就是那副张扬霸道的性子。
虽然,卫小爷表面上瞧着清风明月,犹如一个最磊落不过的高洁君子。
但实际上,他骨子里所有的品性都是外放的。
想要的一定要得到,秀恩爱也要大张旗鼓,容不得旁人当面对他有一丝的轻蔑和侮辱。
但宜臻不是这样的。
自小到大波折的生长经历,让她活的太战战兢兢了。她只怕自己太外露,太嚣张,好容易握
她不敢。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向外宣扬解释过,那日那只飞鹰玉爪上系着的红纸,不是旁的,而是婚书。
不,说婚书也不太准确,应该是,卫珩送来的一封聘书。
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给祝二老爷和祝二太太的。
聘书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他期望
他连“局势动荡”这样的话都透露了出来,由不得祝二老爷不慎重对待。毕竟他如今已经远离了京城,对朝堂之事远没有卫珩这样的天子近臣来的清楚,有些话,他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
而对方愿意给他透露这样的消息,也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
因此,祝二老爷再三思量,又和祝二太太商量了许久之后,宜臻和卫珩的婚事,最终定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已是一年多。
当时的“两年后晚春”,也就是如今的下下月。
只剩下不到两月的时间。
只剩下不到两月的时间,宜臻就要出嫁了,再不是闺阁里潇洒自
“母亲说,你再有两月便要出嫁了,不能再像往常那般成日躲屋里不见人,也该出门子去认认世面,免得那卫珩小看了你。”
少年从马上翻身而下,模仿着祝二太太的语气说完了这几句话,又免不了哈哈大笑道,“五姐,你说母亲是不是疯魔了,你见的世面还不够对多呢那真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孤陋寡闻极了。还说什么卫珩大哥会小瞧了你,啧啧,她这个丈母娘,真是半点儿也不了解自己女婿,我卫珩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什么丈母娘。什么女婿。
宜臻又是羞又是恼,拿鱼竿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腿“你给我住嘴越大越没有分寸,我看还是父亲平日里对你管教不够。”
“谁听他的呢。”少年微微蹙了眉,语气不耐,“我看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亭钰”
“五姐,你先别急着训我,我这会子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你要不要听”
宜臻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的好消息并不十分感兴趣“你想说就说罢。”
“我这可真是个极大的好消息,五姐,你听了一定会欢喜的不行的。”
“嗯。”
“满西南如今可只有我知道这消息,五姐你千万得记得保密啊。”
“嗯。”
“卫珩大哥来黎洲了。”
“嗯。”
静默了一会儿。
少女抬起眸:“你说什么”
“卫珩大哥来黎洲的,昨天夜里才进的城门,还是我去接的,听说是宣帝派他来处理黎洲私盐贩卖一事”
后头的话,宜臻已经听不进去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反而把专门来献功的祝亭钰唬了一跳。
“五姐,你怎么了是我方才哪儿说错话了不是你莫哭啊,五姐”
祝宜臻看着手足无措站
祝亭钰还是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又哪里翻了机会,引来五姐一顿哭。
他娘会狠狠教训他的。
“走罢。”五姐擦干眼泪,忽地冲他莞尔一笑,“母亲该
“”
五姐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就暂时不看评论了。
总是咕咕咕你们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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