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一件事情, 就被异常勇敢的祝宜臻这样郑重其事又轻描淡写地岔了过去。
她甚至都不愿意卫珩为这个胎儿大张旗鼓地做什么。
“不必刻意地瞒着, 好似这事儿有多见不得人似的。但也不必要非得宣扬出去。我因为嫁了你这么个人, 本就已经是北疆立着的一个活靶子了, 如今要是知道我还成了双身子的孕妇,那些人还不晓得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呢。卫珩, 真的没必要对不对”
卫将军拧眉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应了。
他手握重兵,心思难测,又偏偏不论军事还是政事才能, 都让朝廷感到害怕。
他们奈何不了卫珩,自然就想着能不能从卫珩身边的人下手。
卫氏家族, 满族的人都
如今越州霁县尚还安稳平定, 托了地势的福,与黎州一样, 都未有受到流民反贼太大的冲击。
那么能让整个卫氏家族都背井离乡, 连祖宗祠堂都不管了的,也就只有卫珩了。
更何况,据探子的消息。
虽然卫氏一族人都被卫珩接来了西北,可住却是不与卫珩一块儿住的。
卫珩出了钱, 出了人手, 重新
而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分毫,甚至连丧葬喜事都从未去过一次,他的生身父亲祝明晞, 接近两年,也就享受过儿媳妇的一次敬茶礼。
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对于自己的父族,卫珩其实淡漠的很,只了自己该的责任,就再不肯多给一个眼色。
而他的亲妹子,体弱多病,从小也没得过卫珩一个好脸色。
他的嫡妻祝氏,倒是听说
但祝氏一家,祝亭钰随着他嫡姐住
旁人也压根琢磨不透,卫珩究竟是看
但不论因果关系是如何,反正最要紧的两个人,如今都被卫珩管
卫珩的亲岳父岳母,又是黎州的定心丸,抵抗着南疆的势力,防止酆王入侵大宣边境,连朝廷太子爷都不敢动,更遑论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小贝壳。
至于其余的祝家人,他们和祝五姑娘之间的恩怨,世家贵族圈子里但凡是个人都知晓。
当初祝老太太携着其余几房人“逼宫”,
后来宜臻随卫珩入京,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祝五姑娘的风评一度落到最低点,未必没有祝老太太没脸没皮的原因。
总而言之,那些妄图旁敲侧击,剑走偏锋,从旁的路子逼死卫珩的人,到如今了,也没能找出一个可以准突破的口子。
卫珩说“倒也不是我有本事。只是但凡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最优最劣,最要紧的事物自然要放
祝宜臻好笑道“那倘若有一日,你因为我倾家荡产,又或者输了千军万马,你怎么办”
“那也没必要后悔。”
男人往后一仰,“既然已经留住了想留住的西瓜,何必要去为芝麻伤怀。”
宜臻一挑眉“我是西瓜吗那你的万万金银呢你的草场,你的牧羊,你的骏马呢”
“他们连芝麻都算不上。”
卫珩的神情极其淡然,又舀了一碗花胶汤给她,“更别说要和你比,完全不值得一提。”
今日的晚膳,是小厨房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做的。
卫府不是没有大厨房,只是因为正经主子就这么几个,所以大厨房端饭食一来一回的,反而不便利,就干脆
卫珩不重口腹之欲,宜臻却极爱吃。
所以小厨房的厨子都是花了重金请来的,食材日日都换,只挑最好最新鲜的上。
初此之外,还有绣房,也是单独为杏子院另设了一个。
里头的绣线和布匹都是最致不过的,不说西北,也不说京城,便是整个大宣,都找不出比将军府绣房里更全的绣线和更致稀罕的布匹。
还有旁的,譬如宜臻自己的小书库,宠物园、花房等等,甚至连将军府的马场,都是因为卫珩当初担心她出门去乱跑,又从山上摔下去而专门设
所以将军府有句话,府里最好的东西,
有时候,下属谋士们也会担忧这是不是奢靡太过。
仿佛卫夫人是什么祸国祸城的妲己褒姒,
那时卫游双因为要调养身子,还未到西北来。
卫珩就嗤笑一声“满将军府就这么一个姑娘要养,我还愁她钱花的不够,外头的人倒嫌她太过奢靡了,这倒真好笑了。这些话你也不必与我说,老子自己的银钱,爱怎么花怎么花,与他们又有何干。”
宜臻从不觉得自己花的银钱过多。
她接过这碗奢靡细的花胶汤“卫珩你出城打了一圈仗回来,都会说好听话了,真稀奇。”
男人微微扬唇,正要说什么,院子里却突兀响起一道禀报声。
打断了他还未落到嘴边的话。
“将军,尤梨派了使者来,说要和您洽谈草场一事。”
尤梨的使者
这个时辰来
卫珩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
果然,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宜臻似笑非笑的眼眸。
“卫将军你慌什么”她的语调慢悠悠的,“既然是尤梨的使者来了,你就去罢,晚膳我一个人也能用。”
“我陪你吃完。”
卫珩眉风不动,稳如泰山,“一个尤梨的使者而已,让他等着罢。”
“你就不怕人家一怒之下,不给你草场了”
“我不缺这么一个草场。”卫将军语气淡淡,“我缺的是一个识趣懂得拿捏分寸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没眼色又蠢笨的猪队友。”
好。
卫将军虽然不爱笑,但有时候真的很风趣。
明明一本正经的,但说话措辞,不知为何,稀奇古怪的,与旁人都不一样的。
宜臻站起身“我吃完了,既然是谈草场的事儿,走罢,我与你一起见见他。”
卫珩向来有个习惯,那就是除非特别紧要的事儿,否则不会占用晚膳之后的时间。
他的下属幕僚们,轻易从不会
这习惯并不是个秘密,随口一打听便能打听到,尤梨从前从未翻过这样的错。
只除了今日。
所以,
那姑娘也听到动静了,抬起头,惊喜道“卫珩,你总算是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说汉语时,因为并不熟练,还有些拗口和生涩。
但因为声音很软,细嫩嫩的一把好嗓子,所以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尤其五官明艳,身材丰满,糅杂着和宜臻一般软糯的嗓音,竟然有种奇异的娇憨和妩媚感。
眼波流转间,带着异族姑娘独有的明媚,勾人心魄。
这姑娘汉语名叫思慧,是尤梨王的第二个女儿,也就是尤梨公主。
自从半年前
思慧姑娘虽然瞧着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非常聪慧。
她虽然热烈地向卫珩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但是大大方方,明朗又坦率,而且极有分寸,从不做逾越越界的事儿。
和从前的严义愔和齐瑗都不是一个路子的人
从前的严义愔,面上瞧着风轻云淡,如空谷幽兰,却因为太耐不住气,过早地向卫家伸出了手脚,导致她唯一的保护牌卫游双小妹妹都厌弃了她。
如今,她已经嫁给了卫珩的父亲,卫成肃做续弦。
和曾经卫珩与他妹子说的一模一样。
究竟卫珩有没有
而从前的齐瑗,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自己的府上,与卫珩两地相隔。
听起来好像还有些苦情,齐瑗也不是没私逃出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西北见卫珩过。
但久别重逢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并未出现。
卫大将军实
齐瑗姑娘灰头土脸地
甚至因为她这一鲁莽的举动,不知给祝宜臻送了多少礼以示赔罪。
祝宜臻下了。
但其实最开始,她就未把这些事儿放
她觉得啼笑皆非。
除了卫珩
其余时候,宜臻都是极清醒极理智的一个姑娘,几乎不会浪费光阴
对这个更聪明的尤梨公主也是。
小公主睁着大眼睛,声音软糯糯的“卫珩,她是谁我要与你商量草场和牧马的事呢,这是我族中机密,父王跟我说了,不许轻易透露给旁人听见。”
“那我倒也不是旁人。”
宜臻率先上前,挑了张椅子坐下,弯弯唇,“草场的事儿一直是我
小公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卫珩”
“你喊我做什么。”
卫珩抱臂懒洋洋地倚
“可是,”思慧小公主有些委屈地垂下眼眸,“可是我今日是来找你的。”
“那你究竟还谈不谈草场的事呢”
“我谈。但我不想与你谈,我想要和卫珩谈。”
“那可能不行噢。”
宜臻眉眼弯弯,嗓音极温柔,就像哄小孩似的,眼睛里却没有半丝暖意,“这事儿,卫珩都要听我的,哪怕你和他谈成了,我若不同意,你们尤梨照样拿不到一毫一厘。这样,你还要和他说吗”
小公主鼓着嘴,不说话。
好半晌,她才小小声地开口“我还是想和卫珩说只说几句,可以吗”
宜臻笑了“好啊,我都可以的。左右我今日也空,不差这么点儿时辰。”
“那你问问卫珩,问问他想不想听你说。”
卫珩想吗
卫珩当然不想。
他是疯了脑子出毛病了才会浪费光阴又消磨夫妻感情地
但是他毕竟也不是真的魔鬼夜叉,不分青红皂白不辨事情逻辑就自降身份跟一个小女孩针尖对麦芒,掺和进姑娘家的争风吃醋里。
没瞧见祝宜臻这只小崽子,都聪慧地把麻烦直接甩到他身上了吗。
卫珩也寻了张椅子坐下来,就
“可是我今日来”
“快年尾了,大家都忙的很。不论是你父王还是卫府。哪怕是那些赶草的牧民和贩皮毛的商队,都想赶着过个好年。”
男人的语气不咸不淡,“既然你是作为尤梨的使者来的,那卫府就只能把你的态度当做是尤梨的态度,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了。”
尤梨不过是西北大草原上,无数小部族中的一个。
她说是说公主,但其实真正论她父亲的身份地位,连卫珩身边随便一位将帅都比不上。
卫珩可以不要尤梨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部族,尤梨这个小部族却不能不攀将军府的大腿。
来之前,父王千叮咛万嘱咐了,她可以仗着女儿家的天分稍微胡搅蛮缠一些,却又不能真的胡搅蛮缠。
最最起码,不能惹恼了卫珩。
思慧之前从未见过卫珩的妻子,自然不知道卫夫人长的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从方才卫珩的态度和宜臻镇定自若的神情来看,她也大约能猜出这位姑娘的身份不一样。
小姑娘垂下眼眸,犹如霜打的茄子。
“说罢。”
“说什么”
“你不是来谈草场的生意的么。”
宜臻挑挑眉,“你父王没给你图纸和需要洽谈的条目么”
“给了。”
“那现
看着她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模样,宜臻稍稍加重了语气,“小公主,你得快些了,不然拖的再久些,卫庄未必肯再花心力
小公主抬起头来,瞧着她。
片刻后忽然将手指指向一边的卫珩“既然卫珩不能做主,他为何还
“我是不能做主,但我出了银钱。”
卫珩靠着椅背,懒洋洋抬起一只眼皮,“你父王想要的小马驹,草种,和粮食种植的法子,我和你面前的这位夫人分给出去的,她占四,我占六,说句你听不懂的话,
“”
“如果你实
男人稍稍往旁边转了视线,语气平淡“她有了身孕,我得看着她。不然随便一个意外出了事,你脱不了责任。”
“她是她是你妻子”
小公主明显震惊了,“你妻子肚子里怀了宝宝了不对,为何你妻子出了意外,我脱不了责任我又不会害她,我连她怀了身孕都是方才才知晓的”
卫珩回视线,不再看她。
也没再回答。
显然是不耐烦了。
“小公主,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宜臻的语气十分温柔,“你到底还谈不谈”
“我谈。我也就与您谈。”
从头至尾就只想嫁给卫珩做个妾室姨娘的思慧公主
其实与当年齐瑗比起来,这位小公主的态度明显要好得多。
娇憨,心直口快,没有坏心,且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论是比之卫珩的哪一朵桃花,都显得讨喜的多。
但宜臻依旧对她没有半分好感。
对于这些陌生的,没有多少情感纠葛的人,宜臻向来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反正她也不会真的把她们当做是什么值得深交的对象。
所以公事公办地谈下来,总共也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把图纸修改好,标注了额外的一些要求和退让,又
“你拿着这个去跟你父王商议就是了。”
她站起身,“今日就先这样,天色也晚了,你也早些回家去罢。”
“我”
小公主也跟着站起身,嗫嚅片刻,才终于说出了口,“我想,想和卫珩再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屋子内寂静了一会儿。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寻他说话了。”
小姑娘眼里含着浅浅的泪,语气固执,“我就说几句话,好吗”
“好。”
宜臻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卫珩,我
其实思慧自己也没料到,卫珩的夫人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她望着对方纤细却又毫不留恋的背影,忽然有些羡慕。
“你要与我说什么”
耳旁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
一如既往,冷淡,疏离,礼貌,就像是
“卫珩,你为何不喜欢我为何不愿意娶我”
小姑娘红着眼眶,“我愿意给你做妾室的。”
“我不会与你的妻子争位置,我只想嫁给你,不论是做妾还是做你们的那个什么通房丫头,我都不
卫珩沉默了许久。
就
“因为我就是不愿意。”
“什么”
“我不乐意做这件事。不论你是个什么身份,你进卫府,只会给我添堵,所以我觉得没必要。”
“添堵是什么意思”
“麻烦。”
“你一定要这样说我吗”
“我只有这样说,你可能才能明白我
男人面上的神情毫无波澜,“我不喜欢一件事情说两遍,也不喜欢三番五次地去重复我的意思。但这一回,看
“倘若这世上所有要做我妾室的人我都要一一去答应,那这个将军府早就人满为患了,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
小公主垂着头,“你的意思就是我配不上你,对吗”
卫珩静静地凝视着她,也或许只是
“佛曰众生平等。”
他缓缓道,“虽然我未必信佛,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配不上任何一个人。”
“所以呢”
“所以你这说法不大好听。”
男人的眼眸里浮着一丝慈悲和淡漠,“与其说你配不上我,倒不如说我看不上你。”
“”
思慧汉语并不算通,当初也是为了卫珩才下的狠劲儿学。
如今与人说话时,虽然也能聊得顺畅,但总是一知半解的,有时连用过膳否这样的问候都听不进心底里。
但不知为何,卫珩说的这样绕的两句话,她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听明白了。
你配得上我。
但我看不上你。
所以你还是个好姑娘。
只是没必要
这样的说辞,听明白进去后,真是残忍又温柔。
她眼里忽地就多了满眼眶的泪,带着来不及掩饰的哽咽“卫珩,你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而后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路过院子里正仰头望梅花的祝宜臻时,略微停了停,哑着嗓音道“如今你可算满意了”
祝宜臻莫名其妙。
她扭过头“你说了什么话,怎么竟把她气成这样”
卫珩拧着眉“祝宜臻,我
“我怎么不对劲了”
“我是你丈夫,你怎地不问问我有没有被这些女人勾住了魂,反而先来质问我怎么把你的情敌给气哭了,祝宜臻,你丈夫稀罕的很,全天下就这么一个,你要懂得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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