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钦一路逃回南阳,取回了孙坚生前留下的一些物事。总算得到些许安宁,这才敢为孙坚置办丧事。一时间,全军缟素,哭喊声震天。天气寒冷,北方朔朔,将旗杆上的白旗吹得更加凄苦悲凉。正当蒋钦抹着眼泪哭祷时,忽听得帐外一声躁动。众人诧异之际,忽见得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人冲了进来。他一身孝衣,只抬头看了眼灵牌,便二话不说哭倒在了孙坚的灵柩身前。少年人脸庞稍显稚嫩,但眉宇间又透露着几分坚毅。仅是跪在那里,依然能让人感觉到此人身材高大英武。擅闯人家灵房,尤其还是一方诸侯的,必然遭来一顿毒打。但众人只是愣了一下,便接着哭泣。过了一会儿,蒋钦站起身来,来到少年人身前,恭恭敬敬道:“大公子,节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坚长子孙策。他听闻父亲身死的消息,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星夜从寿春赶了过来。孙策此时年未弱冠,却英气勃勃。此时正对孙坚的灵柩,英俊的面庞变得无比扭曲,双目更是带着几丝血红。“父亲大人慢些走!”“您的仇,孩儿势要为您报了!”“孙羽狗贼,我一定拿他的首级来祭奠家父您的在天之灵。”孙策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无比坚定。蒋钦低着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少主,呃……主公遗命,说……说是不让少主为他报仇,他只让……只让少主你好好活下去。”孙策阖上双目,没有回头,深吸了口气。“人生天地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今日父亲被杀,若不能为父报仇,岂配为人子?”“策又有何面目活于人世?有何面目面对世人?”声音激昂,带着三分傲气。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欠妥,孙策缓了缓情绪,转过身来望着蒋钦:“蒋叔,小侄少不更事,语气冲了些,望您多担待。”孙策心里清楚,父亲身死,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而是必须成长为一个大人,他要领导这批江东老班子。与下属的相处模式,也必须掌握好分寸。蒋钦叹了口气:“少主说的哪里话,我跟随主公多年,何尝不想为主公报仇?”“只是那孙羽穷凶极恶,武勇过人,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主公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会在临死之际特意叮嘱老臣务必要劝少主谨慎行事。”孙策咬牙道:“父亲为小侄的安危着想,小侄岂能不知?”“但若不能为父报仇,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孙策堂堂丈夫,宁愿光荣战死,也绝不当一个窝囊废苟活于世!”蒋钦身躯一震,望一眼孙策,见他双目血红,泪流满面。嘴唇启而又合,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报仇这两个字。最终,他停顿片刻,单膝跪在孙策身前:“少主,主公生前曾多次叮嘱不要为他报仇,老臣按理说应当谨遵主公遗命,力劝少主不要鲁莽行事。”“但听得少主之言,令蒋钦心潮澎湃。”“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连少主都执意为主公报仇,我蒋钦又岂是孬种?”“既然少主心意已决,那属下也不再多言。”“如若当真要为主公报仇,算上我!”蒋钦话音方落,身后那一排排身穿缟素衣裳的江东士兵,纷纷都跪了下来。“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去!”“我江东男儿没有孬种!”胆小的都战死在虎牢关了,剩下的人都是孙坚剩下的一批骨干之臣。也是孙坚特意给孙策留下的。孙策瞧见众人这一个个愤慨模样,不由地大为感动,穿着孝衣,行了个孝子礼。向众人叩首。众人吓得缓慢躲闪,哪里敢受孙策这一拜?待丧礼举行完毕之后,孙策命人取来一支羽箭。二话不说,当着孙坚的灵柩前,直接刺破了自己的右臂。立时鲜血如注。孙策疼得满头大汗,但眉头也只是微皱。旋即将血箭取下,当着众人的面喊道:“父亲英灵在上,孙策若不能为您报仇。”“有如此箭!”话落,孙策将箭矢折成了两截。蒋钦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又欣慰又担忧。忽然,一阵朔风卷过。正好将孙坚灵前的一杆招魂旗给吹倒。不偏不倚,砸在了孙策头顶上。孙策还有其他众人全都愣了愣。蒋钦赶忙让人去把旗杆重新立好。待招魂旗重新插好之后,原本慷慨激昂的众人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蒋钦更是难掩脸色忧色,犹豫地来到孙策跟前,劝慰道:“少主,要不咱们还是先回江东,别图大事?”很明显,这是一个相当不吉利的征兆。对于重视风水的古代,尤其是在军营里,那更是重中之重。其余诸将亦是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回江东养精蓄锐,待来日兵强马壮再来找孙羽复仇不迟!”孙策从来不信鬼神,方才来一幕虽然蹊跷,可仍旧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他来到孙坚的棺材前,抱住棺材哭道:“父亲啊,请恕孩儿不孝。”“什么事儿,孩儿都可以答应您,唯独这件事不行。”“不能报仇,枉活于人世!”蒋钦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面面相觑。看来孙策还是执意要找孙羽报仇,这孩子还真是头铁啊。“少主啊,方才朔风吹倒旗杆,会不会是主公在天上的暗示呢?”“暗示我们不要为其报仇?”有人把大伙儿的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但孙策却不以为然,脸上平静如水:“事在人为,干天何事?”“今日能报仇就报仇,若不能报——”“得死于沙场,能从父于黄泉,幸也!”众人见孙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不再劝了。“少主报仇之心,我等晓得了。”“但我孙家不能无后,如今二公子与小姐都还年幼,万一有个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