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兰地这个词, 一瞬间将诸伏景光拉回了昨晚。
昨天他是等三人离开之后,才从阳台上去的,同样听见了“松田阵平”对zero和莱伊说话。
当时虽然感觉松田阵平的态度似乎有点过于冷淡,但是距离太远, 也没有多想。
直到他上来之后, 收到了萩原研二的那封邮件。
萩原研二将他和班长在修理店所看到的, 都告诉了诸伏景光。
接着他问诸伏景光,如果说记忆错乱,将仅存在传言中的事情,误解成真实发生的。
那松田阵平有没有可能被白兰地误导, 把他也当做信任的人。
这句话让诸伏景光拿着手机的手指都麻痹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呢?
松田阵平的记忆有一定的混乱, 这是他们都能发现的事情。
那白兰地控制了松田那么久, 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也许他不知道松田阵平的间歇性失忆和重新恢复记忆是不断的想起过去造成的。但是仅仅是推测出松田阵平会记忆混乱,就已经足够让人钻空子做手脚了。
他们都知道松田阵平被白兰地用物理手段和精神暗示进行双重控制。
因此都理所当然的认为, 松田阵平对白兰地应该是厌恶甚至恐惧的。
但是根据他们观察到的另一些情况,松田阵平在很多事情上的认知都有些偏离正常。
比如无视痛苦,对组织在他身上做的事情毫不在意, 如果这些都是白兰地诱导的。
如果松田阵平的混乱,其实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那在他心里,白兰地和他是什么关系?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他心里, 他自己是谁?
漫长的时间中, 他或许始终挣扎着没有忘记松田阵平的身份, 但是会不会已经认可了科涅克,也认可了科涅克和白兰地的关系……
诸伏景光盯着邮件中的照片上, 那个鲜明的“Brandy”。
感觉它幻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努力。
而zero回来说的话,将他心中的担忧,彻底推到了顶点。
zero说,“那可能不是松田。”
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他们几个一起从直升机上下来。
半个小时后,他们遇到了另外一个“松田阵平”。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几乎毫无分别的气质。
“是易容吗?”
诸伏景光艰难地问,但实际上心中已经确定了。
对面的zero苦笑了一下。
“很有可能,在组织里面,我所知道的会易容的,只有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所以做这件事的人,要地位高到能让贝尔摩德帮忙。”
而卡拉斯号上,恰好就有这样一个人。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下。
最后降谷零先开口了,“Hiro,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查到的两年前的11月6日的港口爆炸吗?”
“……记得。”
诸伏景光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那一天同时出现了科涅克和松田阵平,那个科涅克很可能就是白兰地易容成的。”
降谷零声音低沉,
“哪怕是我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都武断地认为,科涅克一定不会是松田阵平……”
“我们不知道松田阵平的记忆混乱到了哪一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还能记起自己作为松田阵平的身份。”
“但是如果记忆混乱还会再加重,他真的忘记了或者不确定自己是谁了,再查到了港口爆炸的事……”
“他还会觉得自己是松田阵平吗?”
同样曾经失忆,将记忆中的场景搞混还深信不疑了十几年的诸伏景光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干涩地开口:“如果真的那样……那现在组织里面,在贝尔摩德和琴酒口中流传的那个说法。”
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
“那就是白兰地刻意留下的陷阱。”
现在记忆模糊,没办法承认自己是松田阵平的科涅克,还不是他最后想要的。
“等到松田的混乱更加严重到记不清过去的那一天,组织内所有的流言,那些真真假假的情报,将会彻底抹杀掉松田阵平,塑造出一个真正的完完全全属于组织的科涅克。”
真相如此可怕,让他们仅仅是说出来,心中就生出一种战栗。
那不是对白兰地的恐惧,而是看着自己的好友深陷在蛛网之中,却不知怎么解救他的无力痛苦,也是意识到好友随时可能跌落悬崖,却不确定能不能拉住对方的恐惧。
“绿川?绿川?”
旁边的声音将诸伏景光从回忆中唤醒。
“抱歉,我刚刚在想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不知不觉想入神了。”绿川雅也带着歉意道。
“不过怎么会有人用酒名做名字?应该是一个代号吧?你是在美国的什么特殊结社中见到他的吗?”
“不是,是在英国伦敦……”脸上带雀斑的红发青年目光游移,声音停顿了一下,隐去了位置,才继续说,“具体的不能告诉你。”
即使如此,诸伏景光也听得心中沉了一沉。
阿利克来自美国的莫里森财团,而且就他们两个之前的聊天内容,他起码两年内都没有去过英国。
一个听描述像是松田阵平的人,至少是两年以前,曾经在伦敦出现过,还跟阿利克有交集。
如果那张脸真的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话,那简直又是一个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的天然证据。
诸伏景光压下心中再一次燃起的担忧和愤怒后,卧底的冷静又让他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新的可怕问题。
如果白兰地是那么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那他可能已经关注了松田阵平多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能不知道,松田阵平在警校期间关系不错的同期吗?
之前zero和他,面对松田阵平的事情都保持了一个没有说的默契,都没有上报。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和上级通报情况不可的地步了。
诸伏景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用力到指尖泛白。
而这时,拍卖会会场两侧的实木落地钟,发出悠扬的撞钟声。
八点整,拍卖会开始了。
这时候降谷零已经和萨拉一起到了二楼的某一个包厢中。
莫里森坐在一层,莱伊应该和他盯着的那个日本的华族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到现场。
而科涅克,或者说那个隐藏在他们的好友的面容之下的魔鬼……
诸伏景光抬头望向二楼的第一间包厢中。
他可能就在那里。
可松田阵平呢?他在哪?
松田阵平就在二楼的第一间。
赤井玛丽一直拖到刚才才离开,而且中途还消失了一会儿。
要知道,这艘船上虽然绝大部分是他的人,但还有boss的留下的眼睛,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松田阵平不放心地直接把人送到直升飞机前,确定飞机把人带走后,才安心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是去顶层,而是又换了回来……
让人短期代替一下还行,真要是24小时出现在他们三个面前。
那别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了,恐怕连莱伊都可以察觉出不对劲。
而且万一用力过猛,让他们两个以为自己失联了怎么办?
昨天一晚上过去,松田阵平看见手机邮箱的邮件,已经开始头皮发麻。
波本阴阳怪气的邮件还好说,苏格兰的对明天行动的的询问,句句都仿佛意有所指。
再加上他们的加密邮箱里那几封的“广告邮件”……
松田阵平果断坐到了二楼的包厢。
至于等下谈合作……
松田阵平看向阴影中,面容和他一模一样的那个人
“等下你去。”
这里只有他和对方,于是他说话也随意了,“意思一下,留下一家就行,剩下的找合适的理由拒了。”
站在阴影中的那个“松田阵平”此刻的气场已经和昨晚在走廊中不太一样,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和稳重。
对松田阵平的说法,他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但重新走进密道之前,他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白兰地,你知道吧,你在做很危险的事情。”
他的声音比松田的本音更加的低沉,语速缓慢,有种年长者特有的稳重,
“有时候情感会让人的思维和往常不同,最好不要太轻易相信他。”
谁?
松田阵平脸上出现了迷惘的神情。
对方却似乎误会了,迟疑地解释,
“刚才从监控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很擅长编织蜂蜜陷阱。”
“你是说波本?”
松田阵平终于对应上人了,但是不知道降谷零擅长蜂蜜陷阱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会对我用这种东西。”他纳闷道。
男人噎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
“比如你的身份?”
松田阵平福至心灵,“你放心,如果不经过你同意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点我知道。”
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松田阵平感觉怪异极了,忍不住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催促道,
“我知道了,你上去吧。”
听见男人从密道离开,松田阵平才把手拿下来叹了口气。
他说的应该是药吧?
这一点不用提醒,他也不想告诉降谷零还有其他几人,但原因恐怕和对方想的不一样。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
是降谷零。
大概是来汇报情况的。
降谷零走进来的时候,本来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松田阵平先开口,“情况怎么样?”
没有喊代号,态度上也很放松,和昨天晚上在走廊中的判若两人。
不对,分明就是两个人。
降谷零在心中苦笑。
如果松田一直是失联状态或者是消失状态,那他们可能会猜测松田是不是被白兰地关起来或者囚禁了。
但实际上今天早上,松田就回复了他们在科涅克邮箱发送的邮件。
那边的邮件语气大部分有做戏的成分,所以不好判断到底是谁回复的。
可匿名邮箱那几封确认安全的邮件,刚刚也在半个小时之前被准确回复了。
这也是为什么降谷零刚刚和hiro互通过消息,就急匆匆到包厢这边来的原因。
对面松田的态度毫无异常,甚至直接问起了萨拉里奇的情况。
降谷零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接着试探道,“她符合要求吗?”
“唔……可能。”
松田阵平本来是打算说符合,但是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把决定权暂时交出去了,不确定最后会是谁留下,因此只能含糊回应。
降谷零看他如此,感觉他们的推测再次被证实了。
松田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所以他不可能是刚刚的阿利克莫里森所说的白兰地。
而易容成松田阵平,故意在各地被人目击,甚至昨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可能就是真正的白兰地。
他做的这些事情,在松田阵平眼里又是怎样的?
判断这些很简单。
可能只需要一个问题就够了。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卷发青年一眼,问道,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松田阵平没想到降谷零会直接问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原本的打算回答,
“我们不是在三楼3102见面了吗?”
第52章
松田阵平的回答就好像是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向降谷零,让他头晕目眩。
降谷零对上松田阵平有些游移的目光,难以判断他到底是真心认为他昨晚确实和他们在三楼见面了,还是只是配合白兰地说谎。
但是不管哪一种, 都倒向了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降谷零的反应如此明显, 又迟迟不说话, 以至于松田阵平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这个反应,怎么感觉不像是试探?
松田阵平有点怔楞,他本以为还要再来几次互换,zero和景光才能够确定。
但是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 进度就坐了火箭一样飙升,降谷零的态度,像是已经完全确认了昨天晚上不是他了。
意识到这点后, 再看着表情平静, 却仿佛被某种极为沉重氛围包裹的金发青年,松田阵平顿时有点良心隐痛, 坐立难安。
[等下,你想干什么?]希拉警觉地问。
[我想试试看……]
松田阵平用舌头顶了顶上颚,一口气缓慢地吸进肺腔又吐出来。
“喂……zero。”
降谷零猛地抬起头。
松田阵平忍耐地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努力压下刚刚叫出降谷零名字而导致的眩晕感。
既然他们已经猜出来了部分,那限制可能没有那么严格了。
所以他决定尝试一下,不管降谷零打算旁敲侧击,还是打算直接问出口, 他都要尽可能地说出来。
不想看着他们再为他这么担心了。
他坐直了身体, 微微前倾, 注视着降谷零。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
降谷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于是松田阵平又重复了一遍。
降谷零错愕地和松田阵平对视。
头顶的吊灯的光散落在整个房间中,也柔和地洒在松田阵平的身上, 映得那一双暗青色的眼睛如此明亮,仿佛毫无阴霾。
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降谷零想要问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计代价,不计结果。
降谷零确实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
但他坐在沙发上,却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卷发青年颈侧,肩膀和手臂僵硬绷紧的肌肉,还有无意识地用力按进沙发上的手指。
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清晰的意识到,松田阵平确实肩负重压、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封堵,但却从不打算后退。
不知道何时起了大风,巨大的浪涌声一下一下拍在船身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松田阵平的幻觉本来就已经开始加重,刚刚又叫出了降谷零的名字,于是耳边的声音越发诡谲。
浪涛的声响变成了怪异的吼声,时而低沉嗄哑,时而尖锐凄厉。
松田阵平怕错过降谷零的问题,只好让希拉帮忙将影响尽量转移到视觉上,于是咸腥的海风将窗帘吹开,将对面的淡金色的人影吹得扭曲变形。
他只好紧紧盯着降谷零,怀疑自己一移开目光,就会找不到对视的方向。
但降谷零问出的问题,却让松田阵平凝固如石像。
他问:“你现在可以看清我吗?”
风声如雷响,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包厢中炸开。
松田阵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的,只记得最后降谷零发出了一声叹息,就配合着他的催促离开了。
[其实就算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他好像只是怀疑你视力有问题。]
松田阵平抿紧了唇,在心中嘴硬反驳,
[我视力没问题,研究所里就有我的检测结果。]
希拉被他带跑偏,
[那我们给他拿一份视力检查结果。]
[……]
松田阵平没办法接话了,默默地往后一躺,手臂压在眼睛上,将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挡在黑暗中。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在心中默默思索,怪不得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之前几次,都没有说到失忆的事情,原来是以为他的视力有问题。
但是不应该,他平时那么多精细操作,除非他们以为这个视力问题是心理因素影响,时有时无。
等下,这个好像很难解释了……
松田阵平逻辑自洽后,一时之间有些窒息。
如果是从这个方向去分析,那他的破绽简直太多了。
想着想着,他猛地坐起身!
上一次在茶餐厅的时候,提到自己没有听见那边的对话时,班长的表情……
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悄悄的怀疑,他会因为心理原因导致视力和听力都有问题吧?!
松田阵平的表情顿时变得恐怖。
[真的可能吗?他们为什么会想到心理上的问题?]希拉迟疑地问。
松田阵平犹豫着推测,[也许是因为爆炸?]
他说到这里,兀地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个未免也太合理了。
在降谷零他们的印象中,他应该是在两年前从神谷町的高层公寓爆炸中死里逃生,炸弹发出的巨大声响和光亮,确实可能会让人患上ptsd。
松田阵平理解了一切,怪不得他总是觉得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他小心翼翼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是这个好难解释,松田阵平忍不住抓了一下头发,决定先让计划正常推进。
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松田阵平估计“白兰地”应该已经见过了萨拉里奇,正在和和帕罗莫里森交流。
当然,所谓的交流见面也隔空的,如果随便一个人就能看见白兰地长什么样,那和直接对朗姆大喊他是白兰地有什么区别。
既然顶层没有传消息过来,那就是两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那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莱伊盯着的寺岛慎平了。
连拍卖会都没有参加,做样子都不稍微认真一点,搞事的姿态未免也太明显了。
赤井秀一盯着前三层来回穿梭了好几次,还自以为隐蔽的寺岛慎平,若有所思。
他在拍卖会刚开始的时候,给科涅克发了一封邮件,告知寺岛慎平可能居心不轨,并且强调了他可能有同伙的事情。
结果直接拿到了下三层暂时的管理权限。
于是其他人参加拍卖会的时候,莱伊在安排人逐一排查。
但到了最后,需要处理寺岛慎平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赤井秀一打开寺岛慎平的房间门进来,看见瘫坐在沙发上和地上的针管,就忍不住皱了下眉。
“寺岛慎平。”
他喊出对方的名字。
寺岛慎平的神情中有一点不正常的亢奋和恍惚,听见名字后,眼珠动了动,直勾勾地望过来,看起来有点恐怖。
但反应太慢了。
应该是个假名,大概只是想凭着寺岛家没落华族的身份上船。不过还是先叫他寺岛慎平吧,赤井秀一不甚在意地想。
“你是游轮的主人吗?不,你肯定不是,你是跟着我的那个人。”
寺岛慎平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地说道,
“太可惜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把他引出来。”
“你和他有仇?”赤井秀一看出他大概没打算活着下船,于是顺势问道。
寺岛慎平的表情瞬间狰狞,
“有仇?当然有,如果不是他的人帮了杉下……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该死!我要把他和他的船一起炸掉。”
“炸掉,砰——!”
男人说着说着,眼神中的清明渐渐被恍惚覆盖,呼吸也急促起来。
炸弹?
赤井秀一神情凝重了几分,他按住男人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手腕,弯下腰盯着男人眼睛,冷漠地问,
“你是什么时候上卡拉斯号的,昨天?还是前天?”
“……昨天。”寺岛慎平毫无反抗地欲望,喃喃地回答。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五个。”
这和赤井秀一观察到的一样。
他继续问道,“炸弹在哪?”
寺岛慎平清明了一瞬,嘿嘿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吗?我不告诉你……”
赤井秀一正打算用一点暴力的方法的时候,寺岛慎平的眼神再次恍惚。
他盯着赤井秀一的脸看了一会,被按住手腕的那只手挣扎定起来,想抓住赤井秀一的手腕。
赤井秀一轻描淡写地压制住后,寺岛慎平的另一只手居然不知死活伸手摸向他的头发。
“真美。”他喃喃,“你和我睡一次,我就告诉你它们都在哪里。”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很好,du品引起的性亢奋。
最近遇到的某些元素浓度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他在立刻打断寺岛慎平的手,和等下连四肢带中间一起打断之间选择了后者,冷淡挑起眉,
“你先告诉我一部分,然后……”
“然后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然后当然是直接动手。
赤井秀一抬起头,目光对上门口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
对方手里的枪已经抬起,枪口对准他,接着缓缓侧移,扣下扳机。
枪声伴随着一声惨叫,男人抱着刚刚碰到赤井秀一头发那只手滚到地毯上哀嚎。
“我这里不需要这种方法。”
赤井秀一足足反应了五秒,才意识到科涅克误会了什么?
赤井秀一:?!
第53章
松田阵平离开二楼的包厢前, 先拿出一个黑色金属打火机,然后从底部打开,倒出一粒SOI-H咽下。
从上次差点被班长发现后,他就让人定制了这个药盒, 表面上是打火机, 甚至可以按下按钮, 只是出火口不会燃起火苗。
就算有人拿到按几下,也会以为是打火机没气了或者坏了,免得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还没到24小时,你明天可能会困。]希拉提醒。
[提前一两个小时, 应该不会太严重,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但松田阵平刚走到寺岛慎平的房间门口,就后悔这么早吃药了。
为什么他会听到这么劲爆的对话?!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因为莱伊和琴酒一样是长发绿眼睛, 而且两人在任务中都干脆利落, 所以他一直以为莱伊是属于那种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只有被人主动招惹了,比如和zero对话的时候, 才会发生那种互怼的情况。
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可以为了任务牺牲那么大。
而且看莱伊的样子,甚至感觉像是完全无所谓……
虽然寺岛慎平长得还算可以, 但是松田阵平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开了枪,走过去踩住哀嚎的寺岛慎平,对赤井秀一道,
“炸弹的事情已经有人在处理了, 不用管, 剩下的我来。”
赤井秀一对上科涅克的视线, 看他一副这么简单的事你何至于如此的眼神,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而这种感觉在科涅克让他出去, 决定自己来审寺岛慎平的时候,升到了巅峰。
“我来吧,我可以搞定。”赤井秀一强调。
他不是对审问什么兴趣,甚至不是为了情报,而是没办法接受用这种理由被排除在外面。
科涅克脑子里是在想什么?
松田阵平也不懂莱伊在坚持什么,他犹豫地又对上那双坚定的墨绿色眼睛,顿了一下,才坐在一边,
“那你继续。”
事实证明,莱伊真的可以。
他很快就问清楚了寺岛慎平上船安装炸弹的原因。
组织扶持杉下财团的现任董事长杉下裕的时候,为了帮杉下裕解决竞争者,处理了一些挡路的极道组织。
这件事情是松田阵平经手的,他曾经在一些场合露脸了,可能就是那时候被寺岛慎平看到,认定是幕后黑手。
寺岛慎平是为了报复他,才上了卡拉斯号。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敲了敲茶几:“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卡拉斯号有关?”
他和杉下裕见面始终用的是神奈这个名字,而且也没有直接在明面上打着组织的名义,而是套了另外一个极道组织的身份。
就凭他们怎么可能发现?
“我们从杉下裕那边悄悄找到了一封带有乌鸦纹章的信,然后我们又查到这个乌鸦纹章也在卡拉斯号上使用。”
“所以你就是这艘游轮的主人。”说到这里,寺岛慎平表情扭曲。
赤井秀一却听得目光微动。
科涅克在外的任务中出现了乌鸦纹章的信,卡拉斯号上的房卡也出现了乌鸦图案的暗纹,所以组织的boss会不会也和乌鸦有关?
至于寺岛慎平说的最后那句话,赤井秀一转头看向科涅克,发现他居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上船之前,赤井秀一已经从苏格兰那边得知了这艘船的主人是白兰地,一位从未露面的组织高层。
但这个时候,科涅克却没有否认他是轮船的主人?
想起刚刚科涅克在门口时说的那句话,赤井秀一若有所思。
等寺岛慎平被拖下去关起来之后,松田阵平站起身,刚想离开,就听见莱伊忽然开口了 :
“现在这艘游轮上,地位最高的其实是你……”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有点讶异地挑起眉,侧过头看他。
莱伊站起身,思路清晰地说出推测,
“游轮上和萨拉里奇以及帕罗莫里森见面的白兰地也是你、或者说是你找人来伪装的。”
松田阵平的眼中露出赞许。
他没想到第一个猜出来的居然是莱伊。
如果是上船之前,那他就要考虑把莱伊处理掉了,不过现在就算了。
他半转过身,等着莱伊继续。
结果莱伊斩钉截铁地道,
“白兰地让你全权处理卡拉斯号上的事情,但他本人其实不在船上。”
松田阵平的眼神从期待慢慢变得无光。
你都已经猜到这一步了,为什么就不能直接一步到位?
他盯着那双充满了笃定的墨绿色眼睛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赤井秀一看他的反应,怔了一下,难道是哪里不对?
但是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总不可能科涅克的身份是假的,他才是白兰地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科涅克不可能被波本拿捏。
以白兰地的身份的隐秘程度,他的地位甚至可能高于琴酒,难道会拿刚刚进入组织一年的波本毫无办法?
赤井秀一一时间没有头绪,眼看着科涅克就要走出房间,他又想起一件事,
“就凭寺岛慎平他们几个的本事,没办法那么顺利地摸到卡拉斯号上,肯定是有人帮忙。”
科涅克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知道,船上混进来的也不止他们,寺岛慎平他们只是用来探路的棋子而已。”
卷发青年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道:
“所以,今晚就来一场大清洗。”
外面轰隆一声,闪电割破漆黑的天幕。
萨拉轻轻呀了一声,“下雨了。”
被她邀请过来、庆祝和游轮主人合作成功的安室透率先站起来,走到客厅的窗边。
合上窗户前,他往外探看了一眼,感慨道:“这么大的雨,稍微让人有点担心。”
萨拉以手掩唇笑了一声,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光华:“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父亲说过,这艘船到现在已经航行了有20多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
“20年?”
安室透惊讶地回到红棕色的圆桌前坐下,“居然有这么久,那游轮主人应该已经上了年纪吧?”
萨拉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红酒,歪头思索:“声音可能经过变声,从用词习惯也听不出年龄,不过……”
“不过什么?”
“整艘卡拉斯号给我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呢,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之前?原来萨拉小姐之前来过。”
“嗯,大概是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和父亲来过一次。”
“那时候船上的布置会比现在更古典。现在虽然看起来依然是这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增加了很多新东西,感觉更加现代化了一点。”
“不过这么多年,主人爱好有点变化也不奇怪的事情吧。”
“确实。”降谷零附和一句,垂眸掩住目光中的疑惑。
忽然换了风格?
他想起朗姆的任务。
【我要你搜集船上一切关于白兰地的信息,尤其是想办法知道他的长相。】
朗姆身为组织的二把手,就算是现在的权利似乎有所收缩,但是也不应该连白兰地的长相都不知道,还要让波本来搜集白兰地的信息?
“说起来,其实还前几年还有个传言。”萨拉忽然轻声道,“说游轮的主人其实已经换了一位。”
说完,这个美丽的黑发女人就粲然一笑,“不过这谁知道呢,感觉除了布置以外完全没有变化呢,应该只是谣言吧。”
“你说的对。”降谷零跟着微笑,放腿上的另一只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就说的通了……
十年前,不只是卡拉斯号,白兰地这一派系一定都发生了一些动荡。所以朗姆想查的不是白兰地的外貌,而是白兰地还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人。
但是也不一定,就像是萨拉说的,随着时代发展增加了一点更现代化的东西,其实不算什么。
降谷零一心两用地和萨拉继续说话,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铃声响起。
萨拉的人把门打开,降谷零听到门口的侍者礼貌又不容置疑地说:
“等一下会对游轮进行清扫,请一小时之内不要外出,如果有特殊需要的话,请按铃联系我们。”
清扫?
“诶,要我们回到自己房间吗?绿川,那我们明天见。”
甲板上的阿利克丝毫没有察觉出氛围不对劲,大大咧咧地和新认识的朋友道别。
诸伏景光目送一位侍者领着他离开,才看向旁边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我也需要回到房间吗?”
“不需要,您可以随意。”
对面的人果然是知情的,立刻态度恭敬地回答。
“那我来帮忙吧。”苏格兰温和地弯了弯眼睛,“就当作夜间散步。”
阿利克跟着侍者回到游轮内部,来到电梯前的时候愣了一下:“我记得我之前出来的时候不是从这边走的。”
“有位大人想见你,阿利克莫里森先生。”
“诶,好的。”
阿利克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进入电梯,当看到目的楼层是顶层时,立刻瞪大了眼睛。
电梯门打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打量这据说是游轮主人所在的位置。
顶层的面积,只有下面几层的一半不到,布置和上面完全不一样。
整体装潢的色调是偏向古典的深绿、浅灰、墨蓝、和象牙白。但是许多布置又偏向现代化的极简风格,颜色也是更为冷硬的黑铁色和银灰的金属原色。
这些东西错落又和谐的安排设计到一起,呈现一种复古和科技感交织的奇异美感。
他跟着侍者一路穿过大堂和走廊,来到某一间会客厅,发现这边布局像是一个私人庄园,只是看起来没什么人气,看来游轮主人应该也不会经常待在游轮上。
阿利克脑子里面刚转过这个想法,就听见了一个人走进客厅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清对方后,猛地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惊喜地喊:
“是你?白兰地!”
第54章
松田阵平坐在顶层的卧室中, 打开挂在墙上的液晶显示屏,看着画面中和易容成自己的下属一起坐在沙发上的红发青年,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要不是他刚刚去监控室盯了一盯,顺便看了一眼正好在甲板上的诸伏景光, 差点就错过了这么一个“惊喜”。
阿利克莫里森, 五年前短暂在英国见过一次的少年, 恰好听见了有人叫他白兰地这个名字。
虽然说这件事情告诉诸伏景光,可能会更有利于他们发现他的身份,但是五年前松田阵平还在读大学,根本没去过伦敦。
这个矛盾点一旦被他们发现, 他们万一产生一些不科学的联想,一不小心踩中了真相,那就太危险了。
所以, 松田阵平要先把这个不稳定因素处理好, 不管是威胁还是利诱,总之在尽可能不伤人的情况下, 让这件事情烂在阿利克莫里森肚子里。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
松田阵平又一次按了按眉心,强行让自己睁开眼,将有些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液晶屏幕上。
但是没过半分钟, 那股深沉的困倦又拽得他神情恍惚。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希拉感慨。
[我也没想到……]
松田阵平也就清醒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完全处理完船上的事情,现在就已经是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了。
他推测本来应该是多种副作用叠加,如果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不适, 可能会被折腾的清醒点, 但是其他副作用都消失了, 现在身体好得很,只剩下困倦, 显得效果格外突出。
松田阵平又没有什么自残保持清醒的爱好,所以只能在睡意间挣扎。
他站起身,打开玻璃的推拉门,走到阳台上,将连带着阳台上方可收缩的顶窗也一并打开部分。卷着雨水的狂烈海风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松田阵平勉强清醒了一点,就听见隐约的敲门声响起。
是暗门。
唯一一个通往顶层卧室的暗门在六楼的6101的卧室。
莱伊猜出来他全权处理船上的事情,又没有猜出来他是白兰地,刚好卡在了互通情报的边缘,于是松田阵平告诉了他这条密道。
“进来。”他关掉了显示屏。
暗门滑开,黑色长发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走出来。
“都处理完……科涅克?”
赤井秀一刚走进来,话说到一半,看见窗边的科涅克后,倏然失声。
外面骤雨大作,雷声轰鸣,连这艘巨大的游轮都有了轻微的晃动。但是这个人却完全察觉不到危险似的,倚靠在阳台边缘,任由大半个身子被激烈的雨吞没,将他的头发衣服全都打湿。
赤井秀一久久不语,大概引起了科涅克的注意,他侧过头,豆大的雨珠顺着他的发丝从下颌滑过,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本应该是极为狼狈甚至有点可怜的形象,但是这个人却神情漠然,目光锐利,蓦地让赤井秀一忽地想到了孤傲强悍的鹰。
“出岔子了?”科涅克问。
“没有,一切顺利。”
事实上,他也不过是在楼下的监控室盯着而已。卡拉斯号上的人训练有素,不管是排查还是处理,都迅速果断,整体素质强悍得让他心惊。
“不过我遇到了波本和苏格兰,他们两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和他们说船上有混进来的人,正在处理就好了。”
“如果波本想要见你呢?”
“……啊?”
持续不断的冰凉雨水让松田阵平的大脑重新转动起来。
按照他的计划,过几天应该想办法引他们到八层的资料室,暗示一下他们白兰地的职权范围。
就算是上楼也没……
刚想到这里,他就稍微眩晕恶心了一下,还有点轻微的耳鸣。松田阵平无意识地甩了一下头,想把这种不适感甩掉。
“如果他们明天找我的话……尽量拦一下,实在不行的话通知我。”
把话说完,却没有听见莱伊的应声。松田阵平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发现黑色长发的男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你身体不舒服?”
这个问题让松田阵平梦回两个小时之前,降谷零那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松田阵平沉默半晌,决定实话实说,摒弃误会,“我困了,打算休息。既然处理完了,你就下楼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走过来给莱伊把暗门打开,直接送客。
莱伊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松田阵平关上暗门后松了口气,比起他的两位同期,这位简直是好说话太多了。
他走回一边,重新打开监控,发现已经聊完了,画面中只剩下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
于是带上一个耳麦,打开内部通讯。
“怎么样?”他问道。
显示屏上的人碰了下左耳,沉稳地回答道,“他已经和苏格兰说过你是白兰地了。”
松田阵平心跳骤停,吓得清醒了。
“但是没有说时间。”
松田阵平的心跳又回来了。
但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点,“不排除他可以自己推理出时间的可能。”
“没错,所以我用了计划二,做出了一些不太符合他印象中的你的行为。”
“成功了吗?”
“应该没问题,他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松田阵平放下心,又问出那个关键问题,“他怎么知道我可能在船上的?也是自己查到的?”
“按他自己的理解差不多是这样,但不太可能。”画面中的男人回复。
“估计是朗姆。”松田阵平判断。
男人说:“如果是朗姆,阿利克查你的时候可能带上了白兰地的名字,那朗姆现在是不是已经怀疑你就是白兰地了?”
“不一定,朗姆那么多疑,不会相信这么简单得到的情报的。如果他真的确定了白兰地发生了更迭,而且我就是新任白兰地,那对我的态度就不会是这样,可能还在试探阶段。”
松田阵平想了想,继续道,
“不过还是想办法误导他一下,等下船的时候再放一些烟雾弹吧,安排一点‘白兰地’在欧洲或者美洲的行动。不然被他确认,他之后针对的行动可能就不是这个程度了。”
对面应下后,松田阵平又问了一下刚刚下面几层的情况,都确认完后,精力值再一次掉到了底点。
他打了个哈欠,把通讯挂掉,为了不感冒,强撑着换了衣服洗了个澡,就把自己扔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睡到骤雨停歇,天光大亮也还没醒来,有的人却从上午开始,就和莱伊针锋相对。
6101的客厅里,波本抱臂站在沙发前方,冷声开口,
“船上的管理权限是谁给你的?科涅克呢?”
苏格兰站在波本后方靠近门口的位置,距离两人不远不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两不相帮的态度。但这时候不说话,就说明他也是想知道答案的。
赤井秀一看着隐隐站在同一战线的两人,觉得有些不妙,于是修改了一下要本要说出口的答案。
“科涅克现在在上层,和白兰地在一起。”
昨晚看到的科涅克状态明显不太好,那条暗道更是在他离开后上锁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还是没有打开。
如果这时候波本真的联系上科涅克,强迫科涅克答应上楼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不如拉出一个莫须有的白兰地来,让波本顾忌一下。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波本的瞳孔微微一缩,将注意力放在了白兰地身上。
“你见到了白兰地。”
赤井秀一不答反问,“不然你以为我的管理权限怎么拿到的?”
这话说完,对面的波本立刻陷入了沉默。
反倒是他身后的苏格兰忽然开口了,温和地道:
“我恰好听到了一点涉及到那位大人的消息,不如帮我传个话。看那位大人愿不愿意见我一下?”
赤井秀一:“……”
解决了波本还有一个难缠的苏格兰。
苏格兰不可能在这种一见面就会拆穿的事情上说谎。所以这个理由,莱伊没办法拒绝。
“等下我们单独聊。”
赤井秀一决定各个击破。他的初衷是希望波本针对苏格兰,而不是希望他们两个人一起针对他。
这话说完,波本脸色难看但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赤井秀一看着不紧不慢地坐在沙发上的苏格兰,单刀直入:“你是想见科涅克,还是想见白兰地?”
苏格兰唇边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语气古怪地说道:“你能做主?”
“当然不能,但如果只是想见科涅克,我可以试试去询问一下。”
莱伊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但苏格兰又没有科涅克的把柄,他看科涅克对苏格兰的态度,也不算严防死守,应该会同意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牵制波本,而苏格兰虽然同样对科涅克十分关注,但是他关注的人又不止科涅克。
有认识更早的琴酒排在科涅克前面,比起波本,他对科涅克的威胁性稍微小一点。
而苏格兰听到这句话,神情有些莫测。
“是问科涅克还是白兰地?”
“白兰地。”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地贯彻了自己的回答,“但不能保证会答应。”
如果科涅克不同意,他就推锅到白兰地身上。
“成交……我来解决波本。”
苏格兰笑了起来,但和往日的温雅不同,上挑的眼尾显出几分锐利,冷光在蓝灰色的瞳孔中一闪而逝。
莱伊几乎没见过他这这副锋芒尽显的样子,怔愣了一瞬。
“成交。”他说。
下午,莱伊再一次到了顶层,不过不是通过暗门,而是某个直达的电梯。结果上去后却被告知,科涅克始终没有从房间出来过。
赤井秀一皱眉,还没醒?
他走到卧室前,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重物落地般砰的一声。
“科涅克?”
赤井秀一敲了敲门,略微提高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没几秒,里面响起了科涅克沙哑得不正常的声音。
“没事,你先等着。”
松田阵平勉强回了一句,把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倒的椅子扶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干后,才感觉刀割般疼痛的嗓子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昨晚上虽然洗澡了,却忘了把阳台的窗户关上,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之后头痛欲裂,现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外面是谁?”
电话里的人耐心等他喝完了水,才继续发问。
“……”松田阵平放下水杯的手忽然顿住,沉默地看了一眼手机。
【通话时间 00:01:32】
第55章
所以他接通了boss的电话?
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是莱伊。”松田阵平镇定地回答。
“原来你让他上顶层了。”
“嗯, 他还算好用。”
下面六层基本都在松田阵平自己的掌控之内,但是上面三层,其实有部分是boss的人。
在松田阵平没有去刻意掩饰的情况下,理论上boss应该早就知道莱伊的事情, 现在属于是明知故问。
按照松田阵平的性格, 他很想直接怼回去, 但是想到对面的人的身份,松田阵平还是放空大脑照着表面含义回应了。
不思考言外之意,直接回答问题,大概是他和这个多疑的首领相处时总结出来的一点只适用于自己的经验。
而对方果然也没有对这个问题多说些什么, 转而问道,
“你昨天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默然,他讨厌开放性问题, 昨天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到底是想问哪一件。
他坐在椅子上,尽量说可能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我把船上清理了一遍,现在应该干净多了。莱伊推测白兰地没有在船上,我觉得他的思路可以直接拿过来糊弄朗姆。”
“哦?我还以为你这次打算告诉朗姆, 你是白兰地了。”
“我没这个打算,为什么要让他称心如意?他上次给我找的麻烦我都还没解决。”
“好吧,可以稍微让你出出气,但不要闹得太厉害。”对面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
松田阵平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个‘太厉害’的程度, 于是回答的慢了一些。
但大概是让boss误会了, 于是失真的声音带着某种仿佛安抚的意味响起:
“先去检查一下身体。”
为什么要检查身体?松田阵平疑惑地挑眉,刚想说话, 就听见boss道,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就放在上面几层,自己找找看?”
松田阵平的呼吸顿时有些不稳,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粘稠了起来。
“好。”他缓慢地回答。
等挂了电话之后,松田阵平先愣了几秒,才问希拉。
[我最开始接通电话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说你提前吃药。]希拉幽幽道。
松田阵平:……
出卖我的竟是我自己。
怪不得要去检查身体。
松田阵平按按眉心,让下属去找那个据说在安排在这三层里的“礼物”,自己洗漱换好衣服后走出去,来到客厅,就看见坐在沙发的莱伊。
莱伊转过头,目光忽地停留在他脸上:“你怎么了?”
“没事。”
松田阵平能感觉到脸颊和额头微微发烫,身上也一阵一阵发冷,但不算严重,应该是低烧。这也算是他自己倒霉,自作自受了。
“你怎么过来了?”
他走到沙发边,稍微感觉有点头晕,于是一手撑在了沙发靠背上。
结果莱伊站起身走过来,伸手就要碰他的额头。
松田阵平惊得往后一退,抓住他手腕,“我说了没事。”
莱伊被他抓住,也没有反抗,“苏格兰说想见你。”
松田阵平沉默半晌,硬邦邦地说:“知道了。”
说完松开莱伊的手腕,转头就走。
“你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去八层去检查身体,顺便打退烧针。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脚步声,松田阵平没好气地道:
“是下面几层太清闲吗,让你有空上来盯着我。”
拍卖会已经结束了,但是今晚就有一场宴会,同样会有新的宾客过来。他还以为莱伊会想要盯着下面的情报,结果居然跟着他过来了。
“船上的事情本来也不需要我处理。”
平时科涅克不在,白兰地看起来也不常住,但卡拉斯号又不是一年出航一次,这里肯定有人长期管理,应该就是扮成白兰地的那个科涅克的下属。
赤井秀一没有八层的权限,既然有机会自然要抓住。他看科涅克似乎因为被他说中而沉默,不再制止他跟着过来,也识趣地闭上嘴。
电梯打开,赤井秀一跟着科涅克往前,趁机刚刚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一层。
和顶层的庄园式的装修不同,这边的布局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医院一眼看过去有各种检测室,药房等等。
但是只有一侧被使用,另外一侧门缝的位置或多或少有一点不明显的灰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被打开过。
三楼明明已经有一个医疗室,为什么八层还有一个一半房间近乎废弃的小型医院?
赤井秀一思索着,而科涅克熟门熟路地走到8105,随手敲了两下,也不等里面回应,就直接进去。
一个铭牌上写着上川直的中年医生仓促站起身,科涅克对他发话:
“做个检查。”
对方愣了一下,立刻转身叫人安排。
没半分钟,一个护士走过来,请科涅克坐到一边,给他的手臂消毒,刺入中空的采血针。
汩汩的血液染红透明的软管,流入采血瓶中,又一瓶很快达到刻度线,护士再次换了个瓶子继续。
这个抽血量,完全不像是因为感冒发烧做的常规检查。但是科涅克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赤井秀一正觉得不太对劲,就被走过来的上川医生和科涅克的对话拉回了思绪。
护士带着采血瓶离开,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个和穿白大褂的上川医生。
“昨晚似乎动静很大,这是怎么了?”中年男人温厚的声音透过医用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有人混上了船,清理而已,和你没多大关系。”科涅克平淡地回答。
但是听这个语气,他和这个铭牌上写着上川的医生应该还算熟悉。
上川医生也并不惧怕科涅克气势很强的冷脸,一边帮他测体温,一边继续道。
“总感觉一觉醒来,船上空荡了许多。”
“过段时间再填一点人上来。”科涅克的语气就好像那些人是某种消耗品。
上川直捏着体温计的手颤了颤,从赤井秀一的角度,清晰地看见他眼中划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消失的人是都……”
“都扔下海喂鱼了。”
松田阵平说得很利落,其实心里却有点心虚。
船上混进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其他灰色黑色势力派来打听消息卧底间谍,但还有一些本身是船上的船员,结果被人用手段诱骗了。如果是前者那他只能直接处理掉,但是每每遇到后者,他都实在狠不下心。
松田阵平很难救下地位更高,更受关注的那些人。
比如说组织有些叛逃的官方卧底被发现的代号成员,这一类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准备,临时安排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是像船上的一个普通船员,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的身份,就好操作多了。
昨天看起来是把事情全权交给了莱伊处理,但实际上有一些事情是有由他的人暗中操作。
连莱伊也不知道,在昨晚血腥的大屠杀中,有一些消失的人并没有死去,而是被他的人想办法送下船了。
虽然说很长时间之内也得不到自由,同样是会被控制起来,但是总比不明不白的死了好。
昨天莱伊离开之后,他听汇报的就是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他们说得很谨慎,就算是被人窃听了,也不能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什么。
而被救下来的人,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到底是谁。除非有一部分人经过了考验,又才可能会知情一部分。这些人会成为他在暗处的一股力量,在很多地方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这种手段是很久之前一个卧底教给他的。
在那时候,他为不断死在自己手里的人而痛苦迷茫。
那个人对他说,如果你不动手的话,他们同样会被组织里的其他人杀死,如果你真的想救下更多的人,那就保持住自己的地位,然后掌握更多的权利。
你站在越高,能够躲在你的阴影下受到庇护的人就越多,掌握这股力量,也许将来有一天,它会成为你掀翻这个组织的关键。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松田阵平才有意识的和那些还在组织,或者是假死离开组织的卧底保持联系,试着和他们进行一些情报和利益交换。
即使现在能做的还不多,但是一张脆弱但确实存在的网络,已经组织boss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逐渐地结成了。
但是这些都不可能对面前这个已经在组织里面待了许多年,始终没有下过船的医生说。
于是松田阵平只是冷漠地回道,
“怪就怪他们不长眼上了卡拉斯号,或勾结了船下的人。”
“……嗨嗨,你说的对。”
上川医生低声回应,走出房间,再回来的时候递给松田阵平一个药盒,里面盛着的两粒棕色的药片
“烧得不严重,不用打针了,吃两片退烧药吧。”
松田阵平刚要接过,却忽然发现上川医生的手心微微潮湿,在灯下闪着莹光。
他稍微顿了一下,趁着拿过药片的时候,仿若无意地抬起头,发现细微的汗珠也从这个中年男人的额头渗出。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意识到了怎么回事。
[希拉。]
[虽然不会有事,但是……]希拉迟疑,有些不赞同。
[我不能这时候拆穿他。]
松田阵平接过药盒,送到嘴边,刚要吃下去,一只手啪地打翻了药盒。
“科涅克?!你疯了?”
赤井秀一早在医生拿药回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医生微微颤抖的手。
他没有立刻点出来,同样是因为猜到了医生忽然动手的原因,一时之间有些不忍。
但他没想到,就这一迟疑,明明也看出来的科涅克居然真的想把毒药吃下去。
他在想什么,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吗?
“你明明……”
“莱伊!”松田阵平连忙打断他,但两人的动静已经引来了8105的其他人。
不能让这件事传到boss那边,不然这个医生就救不下来了。
找个争执理由,快点。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但这一瞬间,脑子里面只有他刚刚说的苏格兰想要见他所以他要吃退烧药的事情,于是下意识地当着众人的面冷漠道。
“你既然不想让苏格兰上来。为什么还要帮他传话?”
“见不见是我的事情,你管太多了,莱伊。”
他对面,莱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就在他担心莱伊接不上的时候,对方缓缓说道:
“所以波本这边还纠缠不清,你又要跳进苏格兰的坑?”
松田阵平:?
他不能理解的回答出现了。
松田阵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最后只能对着地板打了两枪,对着僵在房间里的人喊了一句滚。
赤井秀一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轰然散去后,科涅克起身砰地一下把门关上,然后收起枪走回来。
卷发青年坐到椅子上,他对面是没有和人群一起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寂如死的上川直。
“昨晚处理的人哪个和你有关系?”
上川直没有说话。
于是科涅克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枪,满不在乎地道,“算了……不管是谁,都已经死了。”
赤井秀一站在一边,本来以为自己理解了科涅克想要救人的意思,但听到这句话,忽然又迟疑了。
“你杀了我。”上川直眼中终于出现了涌动着恨意。
“为什么?你明知道,看在你为我做过这么多事上的份上,你求我的话我可以放过你的。”
科涅克讶异地看向上川直,
“就为了那个人?但你不是已经报仇失败了吗,难道那个人死前对你说,你杀不了我就要去死?”
赤井秀一错愕地看向科涅克。
第56章
松田阵平没注意到赤井秀一的眼神, 就算注意到也没心情在意。
他想救上川直,但是又绝不可能为了上川直一个人暴露更多的事情。
那该怎么处理?既不能把人放走,又不能把人毫无理由地关在船上。而如果让他自由活动,他能够心甘情愿地安分下来吗?
松田阵平没办法, 干脆拿出了自己惯用的手段, 直接威胁,
“昨天清理的人是有名单的,拿着对比的话,很快能找出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人已经死了。”上川直声音沙哑的道。
“不怎么样,我只是好奇, 如果你那么在意他,会不会还有其他在意的人?”科涅克不紧不慢地道。
赤井秀一听得心头一跳,而对面的上川直也像是反应过来, 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反应将上川直的惊慌全然暴露,
“那就是有了。”科涅克咧开嘴笑了,像是抓住猎物破绽的猛兽, 他悠悠道,
“你觉得我能不能找到其他人?船上的,还有不在船上的。”
上川直满眼不可置信地往前一步, 眼中的麻木尽数化作恐惧。
他指着科涅克,语无伦次地道:
“你怎么能?你不是这种……不,你果然是疯子……你不能这么做,你还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 然后让他们下去陪你?”
科涅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这是正是这种轻描淡写, 完全不像是威胁的语气,才更让人觉得恐怖。因为对他来说, 杀人就好像是喝水吃饭那么简单。
上川直骤然瘫软在地上,嘴唇哆嗦着,直勾勾地盯着他,却说不出话。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求我的。”
科涅克站起身,两只手抄在兜里,漠然地扫了他一眼。
“在我的船上,不是你想死就可以死。你就继续留在这,如果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事,我就把他们先处理掉。”
他说完之后,也不去看上川直最后什么表情,就转身向外走,只是在经过莱伊的时候停了一下,令道。
“跟我上去。”
莱伊没有立刻跟过来,一直到他走到电梯口,才快步跟上。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松田阵平刚问出口,对面的人忽然一抬手,将一样东西扔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看清是退烧药后顿了一下。
“……谢了。”
刚刚那一出,让松田阵平都忘记了本来下来的目的。
他也懒得等下再吃,直接倒出药片咽了下去。
赤井秀一看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没有立刻说话。
看科涅克刚才故意和他争执,就知道这边的人应该不全是他的。
一直到两人回到会客厅,看科涅克似乎琢磨着如何开口的样子。他才问到,“你刚刚是想要救他?”
“对。”科涅克回答得相当坦然。
他甚至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继续道,“这件事情保密。谁都不要说。”
赤井秀一看他这副理所当然得近乎傲慢的样子,扬起眉,意味深长道:
“科涅克,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听你的?觉得我已经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情况?”
诸伏景光苦笑。
从拍卖会场打探了一波消息后回到6102,和降谷零再次见面,不出意料地发现降谷零的表情和他一样,都有些压抑。
松田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一点音讯没有?
要知道,哪怕是前天白兰地扮成松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松田在第二天早上都可以给他们回复邮件。
但是现在已经下午一点,松田却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松田已经被白兰地完全控制住了。
“昨晚在拍卖会场的时候。我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离开。”
降谷零一拳砸在墙上。
诸伏景光却摇摇头:“这和你没关系。”
“就算你不离开又怎么样?如果白兰地让松田上顶层的话。松田会拒绝吗?就算他会拒绝,又真的能够拒绝吗?”
这话说完,两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但他们都没有因为负面情绪失去判断力,而是继续冷静分析。
降谷零道:“昨天晚上的大清洗应该是白兰地主导的。而莱伊趁机获得了白兰地的看重。”
“但是还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诸伏景光补充。
两人互看了一眼,最后降谷零说出他们心中那个想法,
“白兰地的地位很高,可能不下于朗姆。如果换成是我,绝对不会在第一次见到朗姆这种地位的组织成员,就为一个不相干的代号成员去请示他,甚至提出要求。”
“尤其是在白兰地明显对‘科涅克’有种特殊的重视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太莽撞了,很容易得罪对方。”
诸伏景光点头,若有所思地道,“除非莱伊觉得,在短暂的接触中,他已经对白兰地有一定了解,认为请求绝不会影响对方对他的观感。”
“但根据我的观察,莱伊不是那么傲慢自大的人。”
莱伊的狙击能力已经在行动组位列前茅,但是诸伏景光还是怀疑他刻意藏拙,因为这个男人在任务中看起来太游刃有余了。
而且他身上的那种危险感,喜欢游走在生死边缘、完全漠视人的冷酷性格,有时候甚至会给他一种琴酒的感觉。
这样的莱伊,只要他有理智,绝对不会轻视白兰地的危险性,对他们直接说出去询问白兰地的话。
“如果他的态度是真实的……”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莱伊对白兰地有了一定的信任……”
能让一个实力强大而且谨慎的男人,在短短一个晚上对他交付信任。
那白兰地在操纵心理上的能力,也太可怕了。
“不,我没有这个本事。”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你对我态度的转变,是因为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吧?”
他把一只手抬起,隔空挡住坐在对面的赤井秀一的下半张脸,盯着那双墨绿色的上挑眼睛道,
“虽然说一开始没发现,但是短时间内同时见到你们两个,我再认不出来的话,那就是真的眼瞎了。”
莱伊没有立刻说话,松田阵平也没指望他当场承认,
“我不知道她怎么和你说的,但不要给我惹事,我可不一定保证你能活下来。”
“不管你想做什么,死了以后都是做不了的。”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可挽回的事情一件件发生。
这句警告轻飘飘地落下,但其中不详的意味却沉重得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赤井秀一盯着他有点恍惚的神情,却不合时宜地问:
“所以你才觉得,上川直报仇失败,就应该好好活着。”哪怕要放弃仇恨。
看着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点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对上川直的负面情绪的样子,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了昨晚赤井玛丽对他说的话。
意识到科涅克和母亲居然有所关联后,他问及科涅克到底是什么情况?又是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
金色短发的女人隐在角落中,惯常坚毅的神情透出几分怅然,叹气道:
“他是在组织里长大的。”
“我当年想过把他拉到光明的一侧,却失败了。那时候我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他过去的那一点仅存的混沌的善心,会彻底磨灭在组织的黑暗里。但我没想到,时隔几年,他再一次联系我,却还是为了救人。”
当时时间紧迫,赤井秀一没能细问,为什么要说是‘混沌的善心’?而提到科涅克是在组织长大的时候,为什么叹息如此沉重?
但是今天听到科涅克问上川直的问题,赤井秀一忽然理解了一切。
科涅克从小接触的只有组织的人,或者说,他所处的环境应该极为封闭。不像是雪莉那样,还有过留学的经历,因此从来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交际和感情。
哪怕表面上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但是他的观念是脱节甚至与正常人背道而驰的。所以在上川直让科涅克动手杀了他的时候,科涅克才会如此的费解。
看上川直对他的熟稔,他们两个应该已经相识很久了。
于是,念着旧情、却又不能完全理解感情的科涅克,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果毒杀失败后,上川直知道没法报仇,就应该罢手了,继续为他做事。
他既没有考虑到两人之间可能隔着亲友之间的血仇,根本不可能重新和平共处;也没有考虑过自己作为被伤害被背叛的人,应该愤怒报复。
在组织受到的‘教育’让他知道自己是被对方背叛了,所以应该杀死对方。
但情感上的迟钝的,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伤害,和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的程度。
他的逻辑和情感,都还停留在想要留下过去对自己不错的熟人的性的阶段。
所以才能理所当然地说,只要对方求饶,他就可以原谅。
才会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杀了我你就要去死?
那句据说从波本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在这一刻从他的记忆中浮现:
科涅克不懂人心。
赤井秀一的目光落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的卷发青年身上。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睁开眼,但眉毛拧起来的一刹那,冷冽的气势自然流露,让人难以接近。
科涅克凶悍如野兽,却莽稚亦如野兽。
组织之内看似凶险,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却是唯一的舒适区。他脱离了组织,就如同鲨鱼被迫离开海洋,搁浅于陆地。
如果有天组织覆灭,就算他想办法给科涅克申请为线人或者其他身份,对方迥异于常人的性格和观念已经形成,又真的能学会社会上的规则,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吗?
赤井秀一是怀着忧虑和惋惜离开的。
他自认为经历不少,无论多复杂多严苛的情况都能够沉着以对。
但是面对一团乱麻般的科涅克,却生出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像是科涅克这样的人,如果是在正常的环境长大,应该在某个行业中大放异彩,甚至有可能他们还是同行。
但是事实是,他却陷在组织的泥潭里,被牢牢束缚。
莱伊的脚步声消失后,松田阵平抬手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的烧已经慢慢退下去了。
很好,今晚就下去见hiro旦那和zero!
刚做完决定,松田阵平就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侧过头,发现是被他派去找‘新年礼物’的人回来了。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扫过,“你把易容卸掉了?”
第57章
“我以为按照目前的情况, 应该用不到了。”
男人坐在一边。他的黑发和松田阵平一样,也带着一点弧度,但更短更板正些。卸下美瞳后的眸色也与松田阵平不同,是幽深如海洋的蓝。
“不过现在看来, 卸掉的有点早。你现在不适合见任何人, 而是应该回去休息。”他道。
松田阵平撇撇嘴, “我已经退烧了。”
“对了,之后你在船上多盯着上川直一些。”
说到一半,松田阵平又反应过来,
“你也留不了太久了, 再过几个月,你应该会获得代号。”
“要不是进入组织太早,其实以你的能力, 前几年就能够获得代号了。”
松田阵平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继续道,
“等你获得代号后, 就会调回到boss那边。他应该会派你到欧洲的某个行动组,如果不出意外,能直接空降到核心组, 类似于基安蒂和科恩这种位置。”
“但是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好。”男人犹豫了一下,“不过如果真去国外,他就拜托你了。”
“啊, 我知道。”
松田阵平结束了话题, 转头道。
“那个礼物找到了吗?”
男人本来还想说什么, 但被松田阵平忽然打断,只好先回答道:“没有, 所以我怀疑在八层。”
“八层……”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被我封起来的另一边?”
“外面的门没有被打开过。”男人补充道。
“那就是从暗道送进去的。”松田阵平磨了磨牙,
“你……算了,安排人盯着其他入口,我自己进去。”
松田阵平隐约意识到这可能就是boss的目的:让他单独去处理。
他很难理解这种恶劣的行为。
松田阵平摸了一下已经放回腰间的枪,拿出来填满子弹,一个人进入卧室。
他走到床对面的,在液晶显示屏旁边的墙壁上敲了几下,一块隐藏在墙壁中的两个巴掌大的电子屏弹出,显示出卡拉斯号上曲折如迷宫的所有暗道。
但上三层的大部分都颜色暗淡,那是被他封死弃用的部分。目前只剩下九层两个入口,八层三个,七层两个。还有一条比较特殊的,是前几年为了掩盖白兰地的身份,新打通的一个六层到九层的。
松田阵平将这一部分都调整成内部需要输入密码才能出去的状态,确保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出来。
以防万一,他还让莱伊找人守在6101,才走了进去。
而莱伊从顶层下来后,先回到了拍卖会场,然后一眼就看见和阿利克莫里森在一起的苏格兰。
明明才认识一天,那个有雀斑的红发青年却似乎已经非常相信苏格兰,他抓着苏格兰的衣袖,犹豫地小声说:”我见到人了,但是我叫他,他没有应声……我感觉他不太像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人。”
苏格兰耐心地听到絮絮叨叨讲了一堆,才温和地问:“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所以印象有些偏差?”
阿利克顿时不太服气地说:“我怎么会记错,我觉得他不是白兰地。”
赤井秀一听到这,眼皮一跳,才意识到这个阿利克居然认识白兰地。
而这时苏格兰已经继续套话了,“哦?你觉得他哪里……”
赤井秀一神情不变,心中却觉得不妙,要是让苏格兰发现上面的白兰地是科涅克找人假扮的,那就麻烦了。
还隔着几步路,他就开口打断他们:“绿川,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苏格兰仿佛刚看到他似的转过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解决了,你今天大概能清闲一点。”
居然只有今天……
赤井秀一很难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一方面很佩服苏格兰居然真的能想办法压下波本,另一方面又觉得苏格兰实在奸商。
他点点头,结果还没说话,苏格兰居然又转过去,似乎要和阿利克继续刚刚的问题。
赤井秀一正打算找个理由打断,忽然手机一震。
看清科涅克发来的邮件内容后,他微微怔愣,迟疑了一下。
但注意苏格兰已经打算和阿利克离开后,立刻做出决断。
“和你去6101外守着?”
被他叫住单独拉到一边苏格兰听完他的话后,表情有些古怪地重复一遍,才答应了下来。
而就在他们两个上楼的时候。
6101的门轻轻地响了一声,接着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进来,轻而迅捷地将门重新关上。
他站在客厅里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目标明确地走向左边卧室。带着手套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动作谨慎地将卧室门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窗户开着一条缝,听到隐约的海浪声。
降谷零站在主卧中,仔细扫了一圈,眉毛轻轻皱起了一瞬。根据他的了解,这个房间固定保留,不会让宾客使用,应该算是科涅克的专用房间。
但是这里的布置和其他的客房并没有区别,都是统一的风格,没有一点私人化的特征。
他的目光移向床铺,发现也没有近几天使用的痕迹。看来这里和他和景光想的一样,只是一个临时的中转场所。
“下面六层都有无数暗道,能够让宾客不露面地通往拍卖会场的包厢或者其他地方。那看似和上面隔开的上三层,会不会也存在和下层相连的暗道。”
这个隐秘的暗道有可能在哪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戴着帽子口罩的金发青年后退一步,仔细地对比这间房和对面6102的区别,果然感觉正对着门口的这面墙,在空间上似乎稍微少了一层。
既然如此……他的目光移向靠墙的柜子,走过去将手探到里层,轻轻的敲了敲。中空的。
他所以开关在哪?降谷零找了几个或隐蔽或突兀的位置,都不对,最后他忽然注意到了床头上方乌鸦装饰衔着的壁灯。
降谷零走过去,轻轻转了一下,对面的木柜悄无声息的滑动,露出后方的暗门。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的位置往里面看了看,意外地发现里面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昏暗和狭长。
相反,整条通道相当宽敞,每隔一段路都有光线柔和的壁灯。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去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自动合上了!
降谷零猛地转头,瞳孔地震。
他冷静地敲了几下墙壁,终于找到一个隐藏的密码锁。
降谷零:……
许进不许出?要干什么,在里面玩大逃杀吗?
发现真的出不去后,降谷零沿着通道向上走,来到了估计是七层的位置。他拐进去后,发现这边的几道褐色的木门都紧锁着,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降谷零谨慎的没有留下痕迹,接着往上,本来没打算在八层停留,但是不经意间一扫而过,忽然发现其中一道门的把手上没有灰尘。
他顿住脚步,接着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扇门口,听见了里面痛苦的男性呻吟声。
“我只是按照令……”
“砰——!”
一声枪响。
“啊!”
尖锐的哀嚎声,刺进降谷零的耳中。
而门内的声音还在继续。
“求求你……我错了,我不应该……”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这并不像是在审问,而像是单纯的泄愤或者折磨。
降谷零的心揪起,被折磨的人是谁?开枪的又是谁?
考虑到这个暗道的入口,他有了一个可能性很高的答案,却不敢再想下去。
很快,那个男人哀嚎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随即喘息声也弱了下去。
“还有话说吗?”
低沉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随着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一起,清晰得像是鼓槌凶狠砸下,让降谷零头晕目眩。
“……”寂静过后,那男人的呻吟停下,忽然嗬嗬地笑了起来。
“我没、没错。”他断断续续地道,“你是、最成功的试验品,可惜、当初实验没能、继续……可惜,你注定、没办法……”
贴近血肉的沉闷枪声,彻底截断了他的声音。
而降谷零却因为那段话中的内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谁?”松田阵平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降谷零猛地惊醒,警兆顿生,迅速后退了一步。
连着三道仿佛响在耳边的枪声,褐色的木门震荡不止,夹层的钢板发出刺耳的咣当一声。
大概是门锁被子弹直接暴力摧毁。
随着反震的力道,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了。
看清室内的情况后,降谷零像是被人用力扼住了咽喉,呼吸陡然艰涩。
第58章
松田阵平没费多少力气, 就找到了所谓的新年礼物的位置。
但是……
[为什么是档案室?我特意……]
特意让人整理了一部分过去已经废弃的研究资料,打算引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过来,让他们意识到白兰地的负责范围。
松田阵平这几天刻意让自己忽略的计划立刻从脑海的浮现,当即受到了规则的警告。
他脚步晃了几下, 勉强将手按在门把上稳住身体, 努力平复那股强烈的眩晕感。
但是再睁开眼时, 眼前木门上纹路时而扭曲旋转,时而交错纠缠,安静的暗道忽然多了许多诡谲的声音,像是有无数无形的存在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摸向衣兜。
[还不到24小时, 你现在吃药,等下没办法去见他们两人了。]希拉苦恼地提醒。
松田阵平将手从装着药片的‘打火机’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 推门走了进去。
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有一些是对白兰地表露过恶意, 但是因为组织的原因它不能够处理的成员,等到失去价值之后。就会这样以礼物的名义打包送过来。
还有一些是十多年前的他经历的一些实验的研究人员, boss当榨干他们的能力,或者是他们有了二心之后,也可能会被送给他。
正是因为这些礼物, 让他听到新年这个词,都有点轻微的不适。现在他一年中最不想过的,大概就是这个节日了。
不过这次勉强看清那个被捆着的人后,松田阵平却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他记得, 在加入组织之前就已经因为私自做人体实验被通缉, 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知怎么搭上了组织的线, 才逃过警方的追捕。后来加入组织后,就负责他的实验。
对于这种人, 松田阵平虽然更希望能把他交给法律制裁,但真要动手的话,也已经没有太多抵触。
松田阵平向他走近。
每走一步,房间内色彩就越发的混乱而拥挤,一切物体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耳边的声音也越发的诡谲。低沉嘶哑的呓语,高昂尖锐的怪笑,还有细微的嗡鸣声。
嗡鸣声?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的家伙,意识到他身上带着某些电子产品,比如微型摄像头或者窃听器。
好烦。
松田阵平开了一枪。
于是混乱的声音多了一股。
松田阵平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他凭借着直觉对准那个扭曲的色块,快速开了几枪。
对方好像又说了什么。让希拉帮他调整了听觉后,松田阵平无声地叹口气,走过去问,
“还有话说吗?”有遗言吗?
结果对方发表了希望再用他做实验的暴言。
松田阵平拧起眉,被他这种没有人性毫无道德观的“科研精神”恶心了一下。
他弯下腰,用枪抵着色块的顶端一点点下滑,直到可能是心脏的位置,才感觉到一点异样的触感。
松田阵平近距离扣下扳机,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飞溅,那一点嗡鸣声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门外轻微地悉索声……
松田阵平心脏紧缩了一下。
谁?!
降谷零站在门口。
第一眼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猩红。凌乱斑驳的血迹大片大片地飞溅在一排排的档案柜上。血迹顺着灰白色的柜壁向下蜿蜒,如同垂死的人留下的抓痕。
他顺着档案柜看向尽头,靠着墙的那个男人……那具尸体。
死去的男人低垂着头,大约五十岁上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宽平的下颌和凸起的厚实嘴唇。
男人的四肢和躯干上中了起码有七八枪,狰狞的血洞依然在汩汩流出鲜血,刺目的猩红浸透了他身上的格子衬衫和西装长裤。
这一副被虐杀致死的惨状,让降谷零恍惚了一瞬。
他迟缓地抬手,将面前遮挡视线的门彻底推开,粘稠而腥气的铁锈味立刻呛入鼻腔咽喉,而他也终于看见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平时蓬松的黑色卷发,此刻被猩红的血液打湿垂落,半张脸也几乎被血迹糊满,血珠一滴滴从发尾和下颌坠落,留下诡谲如同印记般的图案。
而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毫无所觉,同样沾染着鲜血的右手持枪,满眼漠然地将枪口对准他。
降谷零的目光迟钝地从他脸上移开,在冷硬黢黑的枪口上凝滞了片刻。身体对危险的本能警戒,呼啸着提醒他躲避,但是他却仿佛脚上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
但下一刻,对面的青年却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了一样,迅速地将拿枪的手放下。
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情绪,在那双不知道该聚焦在哪里的暗青色双眸中交织。
“……波本?”
松田阵平看着那个被特殊标记的模糊人影,迟疑地喊出代号
“嗯。”有些失真的声音回应了他。
松田阵平没能立刻说话。
他看清楚对方身上的特殊标记后,脑子里就是乱糟糟的。
降谷零为什么在这里?他怎么进来的?他听到了什么?
这些问题他一概都没有来得及去想,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件事:
被看到了。
松田阵平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组织里面是怎么样的名声,也知道组织里面哪怕是代号成员,都有不少人恐惧着他。
他一向不怎么在乎这些人的看法,而且这种名声又给他带来了便利,所以他始终放任,甚至去主动推动这种流言传播。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尽可能地让自己完成任务的场面,看起来破坏力度更大或者是更血腥一点。
有着恐怖的名声打底,再加上任务现场,足够让大部分代号成员对他退避三舍。
但是自从在组织里面发先后发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之后,他就有意识的去收敛了这种行为。
松田阵平倒是不觉得降谷零他们会因此而远离,或者是质疑他。
只是在他们面前,他总会生出一点久违的放松和安逸,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漫长又久远的过去,一切愉快的事情都清晰得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
于是松田阵平也尽可能的想让自己的状态和过去更相似一点。
不想让他们担心他的身体,也不想让他们发现他的变化。
因为在组织里面那么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观念和他是否已经悄无声息的扭曲,而他的行事手段又已经偏离正常范围多远。
但是现在……他看不清室内的情况,也可以想象出那个糟糕的场面。
要解释吗?要怎么解释?
说是因为BOSS刚刚可能在听这边的情况?
松田阵平脑子里刚转过这个想法,耳边的声音乍然纷乱尖锐,直直地扎进脑子里。
他因为晕眩微微一晃。
但下一秒,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牢牢稳住了他。
松田阵平肌肉霎时间绷紧,反应过来是降谷零后,才缓缓放松。
“我……”他试图透过水纹般的光影看清降谷零。
“闭嘴。”
如果是平时降谷零这么说,松田阵平肯定就立刻反驳,但此时心中不知为何为何发虚,默默闭上了嘴。
结果,布料的触感落在他脸上,力道稳定地擦拭。
松田阵平瞪大眼睛,意识到降谷零其实真的是字面意思。
“喂!我自己……”松田阵平声音慌乱起来,想将头后仰。
“别动。”
降谷零压抑着情绪道。
而松田阵平居然难得听话的刹住了动作。
于是降谷零摘下手套,用内侧干净的部分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一只手套很快沾满血迹。
他平静地将它收起来,就要换另外一只的。这时,一滴血珠恰好从卷发青年的睫毛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
金发青年稳定的手终于颤了颤。
松田阵平现在眼前大色块挨着小色块,红色连着黄色,什么也看不清。
知道自己掩饰失败,于是他心虚地任由降谷零在脸上折腾,结果等了一会,发现降谷零居然没完没了。
松田阵平克制着脾气问,
“可以了吗?”
“……”
“我可以去洗澡。”他试图展示正确的思路。
“走吧。”
松田阵平往外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他疑惑的回头。
“波本?”
对面的人迟迟不语,松田阵平仔细辨认了一下他面对的方向,立刻明白了什么。
“那是……”研究资料。
既然已经看到了,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续说下去。
松田阵平刚想解释,理智陡然回笼。
刚刚那家伙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什么来着?
降谷零听到了没有?
松田阵平的半句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而他感觉到,降谷零的目光已经投在他的身上。
第59章
“你听我解释, 他其实……”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如此苍白贫瘠。
撒谎没用。
松田阵平不用想都知道,这糊弄不了降谷零。
他一咬牙,忽然不想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确实有些实验, 不严重, 但是……”
[松田!]希拉急促的声音响起。
松田阵平的大脑轰鸣一声, 眼前的无数色彩像是烟花般绚丽的盛开,线条和形状将空间分割成怪异的图案。
强烈的压迫感遽然铺天盖地,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坚定的人恐惧失神。
但松田阵平执拗地近乎残忍,毫不动摇地说出后半句话, “关系到组织真正的目……”
心跳剧烈,呼吸困难。
仿佛处在真空的环境中,汲取不到半点氧气。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 松田阵平才缓过神, 他盯着黑暗蕴沉如漩涡的墙壁。
[希拉,这算不算成功了一半?这个对你是不是也有帮助?]
[……算。有。]希拉冷酷简短地回答。
[太好了。]
松田阵平忍不住要笑起来, 结果听到了旁边终于模糊传来的急切声音。
“放松!科涅克……吸气……”
“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松田阵平一激灵,连忙按住了降谷零试图帮他拍打后背的手。
猛烈心悸和呼吸困难只是一瞬间,过去之后, 他的问题就还是严重的幻觉。
[希拉……]
[不想帮忙。]希拉无机质的声音多了一点怒气。
但他面前的扭曲影子,还是变成了乐高小人。
嗯,比其他乐高小人黑两个度。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你能看清了。”降谷零冷静地问。
“嗯。”
松田阵平回答的很快, 但是降谷零一看他游移的目光, 就知道他还有所隐瞒。
可一想到松田阵平刚刚那个让人心胆俱裂的反应, 降谷零没办法再逼问下去。
两人从六层的通道入口出来,到松田阵平的卧室。
光线骤然明亮, 松田阵平注意到金发黑皮的乐高小人衣服上的斑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蹭脏的。
两个人的身材没差太多,于是松田阵平直接拿出两套衣服,一套扔床上让降谷零换,一套带进浴室。
结果走进去之后,他猛地想起之前好像还安排了人把手各个出口,于是又在浴室里面盲发了两封邮件。
结果莱伊很快就回复了很长一句,松田阵平担心有别的情况,让希拉取消掉乐高小人。
努力看清莱伊回复的邮件后,松田阵平瞳孔骤然一缩。
【苏格兰在门外守着,我刚到二楼,需要我把他叫走吗?】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震撼,他的本意只是让莱伊挑一两个人来守着,怎么门口的人会是诸伏景光?
景光,你为什么要听他的?!
他让你看门你就看门吗?!
就松田阵平犹豫的那么几秒钟,他就听见了客厅外面的门响。
松田阵平:……
叫走不一定能成功,但是进来是肯定的了。
明明他就是打算今天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但是经历的刚刚的事情,一想到现在两人在外面齐齐等他,他就有点头皮发麻。
说实话,他一直都觉得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他的态度太宽松了,一点也不像是卧底。
有很多事情他不说,他们两个人从来不问。
虽然这确实让松田阵平少了很多的麻烦,但也让他轻微的有点心慌,总觉得自己应该再提供一点什么帮助。
所以刚刚在八层,他才会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地尝试了一下。结果是好的,但是如果他们再继续深问,他也真的不能再说了。
就在松田阵平绞尽脑汁考虑等下该怎么解释的时候。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为了保证不会被忽然回来莱伊听到,又能够随时掌握到卧室里面松田阵平的情况。
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安静地用手机打字。
但是当诸伏景光问起情况的时候,降谷零的手放在手机按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没事。” 对上诸伏景光关心担忧的目光。降谷零移开视线。
接着,他感觉到温热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某种安抚和无声地支持的力量。
半晌,降谷零终于开始输入。
他用文字的形式将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叙述了出来。
到现在,他所看见的松田阵平满身是血的样子,依然不时的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甚至手上还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为了最终的光明的到来,不择手段地潜入得更深,哪怕背负罪恶,这是他在决定做卧底的时候,就已经有的觉悟。
但是这和松田阵平有什么关系?
那个家伙坦白直率,脾气暴躁又心软,从来不懂得屈就和委婉。是伪装的反义词。
他本来只应该是一个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只需要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天赋,在阳光底下为公众服务,接受嘉奖和赞美。
可是现在的他,因为精神控制,不得不一次次缄默。因为拼抵抗洗脑,导致记忆混淆,在迷失自我的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但是即使这样,居然还不够。
降谷零站在八层的那间档案室门口时,悲哀地想过。
是什么逼得那个喜欢直来直去的松田阵平,用这种手段去虐杀一个人。
他在演给谁看?白兰地吗?
那白兰地又为什么觉得?松田应该用这种手段去对这个男人。
松田遭遇过什么……降谷零连想象都觉得痛苦,
他将男人那句“最成功的实验品”的打在手机上,感觉它好像要鲜血淋漓的刺破屏幕。
就如同他在档案室,隔着玻璃柜看到的一个个写着实验记录的盒子。
松田他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份实验记录,将他漫长的苦痛凝结成几张薄薄的纸,被轻描淡写地放在某个地方。
而诸伏景光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终于消化完自己愤怒悲伤的情绪,他打字道:
“但是我们还不清楚那个人说的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实验叫停,松田注定没办法……指的是什么?”
不明不白又戛然而止的内容,让两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但是松田阵平最后拼尽全力说出来的那句话,更让降谷零意识到。他不能再继续问下去。
“组织的真正目的,可能是需要研究出某种医学成果。”
降谷零打下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潜伏许久,才能够摸到组织的核心边缘,然后再花更长的时间,去探听组织这个神秘组织的真正目的。
但是谁能想到,才成为代号成员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摸到了边角。
但这不是他的荣耀,是有人踏着刀山火海,满身荆棘流着鲜血,递给他的答案。
降谷零靠着墙上低垂着头,文字不断地在手机上显示又删除,直到诸伏景光按住了他的手,递给他看新的文字。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组织盯上,又是怎么进入组织的但是既然他这么做了,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他。”
“如果他不能说,就让我们来调查清楚。”
“嗯。”
降谷零没有打字,低哑地应了一声。
他的双眼看向窗外。此刻暮色四沉,夕阳被黑暗彻底吞没。但是他们都知道,太阳明天还会升起。
那松田阵平的太阳呢?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门忽然被打开了。
两人齐齐转头,看见一个黑色长发戴针织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定在原地,想来沉稳的表情忽然有一丝崩裂。
“你们两个……”
赤井秀一从二楼回来,看见门口没人,还在推测着苏格兰是进被科涅克叫进去了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
结果打开门的一瞬间,脑中的一切想法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不可置信。
苏格兰的手为什么会在波本的手上?
苏格兰,这就是你劝阻波本的方法吗?
赤井秀一默然。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谨慎警惕,但是这一幕让他意识到,他可能还是太小瞧苏格兰了。
能够跟在琴酒身边那么久、哪怕后面盯上了科涅克都没有翻船的人,他在这方面的手段可能高超到让人心惊。
赤井秀一甚至有些后悔立刻进来打断他们。虽然说苏格兰和波本同样能力很强,如果联合在一起的话,必然是麻烦兼备加倍。但是起码能够让科涅克稍微轻松一点,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不过赤井秀一也依然没有走。
刚刚的只能说是他的推测。
他真正可以确定的是,苏格兰和波本来就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他们两个没有必要在6101的客厅卿卿我我,除非他们有原因不得不留在这里。
这样看来,其实苏格兰最后也没能拦住波本。
所以本来苏格兰一个人等科涅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等……
莱伊眼睁睁地看着科涅克的卧室门从里面打开,卷发青年换了一件长袖T恤,穿着长裤和拖鞋走了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正往下滴水。
“啊,莱伊你也回来了。”
“先把头发吹干吧。”
科涅克散漫的声音和苏格兰温和的声重叠到一起。
这不太对劲。
莱伊的目光转向唯一一个没说话的波本。
他看上去神情平静,像是没听到苏格兰对科涅克的关心似的。
但赤井秀一却忽然注意到,波本今天同样新换了一套衣服。
那衣服鲜明的科涅克的风格,让他的目光逐渐凝固。
第60章
赤井秀一凝固的目光太过明显, 所以波本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金发青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脸上青白变幻:
“莱伊,你看什么!”
“在看一些明明不受欢迎, 还要赖在别人房间的人。”赤井秀一平静地道。
苏格兰的笑容微滞, 探究地看向莱伊。
而被点名道姓的波本面上毫无表情。
他站起身, 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
“莱伊,我们出去, 单独聊一聊吧。”
“好啊。”赤井秀一回答。
转头拿了条毛巾回来的松田阵平站在原地,错愕地对着三个标着特殊标记的模糊人影巡回一圈,感觉自己和少看了一集似的。
没听错的话, zero的意思是要和莱伊动手?
要是之前就算了,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莱伊是赤井玛丽的儿子,那莱伊应该也是MI6。
既然都是卧底, 那还是别内耗了。
松田阵平自认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人身份的人,不得已停下脚步打圆场。
“我说你们两个。”卷发青年不耐烦地拧起眉毛,啧了一声, “要不然和我来打?”
“科涅克,你什么意思?”
降谷零差点气笑了,他说要和莱伊动手,一方面确实是生气, 但更是想找机会探一下莱伊的底。
早在上船之前, 他和hiro就担心过, 莱伊可能会不受控制给松田造成麻烦。
当初松田信誓旦旦,认为绝不会出问题。结果却是他自己被白兰地留在上层直接失联, 莱伊则通过白兰地拿到了一部分船上的管理权限。
莱伊凭什么能做到这些?他是不是已经成了白兰地留在科涅克身边监视控制的人,这些他们都需要确认,结果松田居然在这种时候帮莱伊?!
你站在哪一边?
赤井秀一也想问这个问题。
他早就对科涅克的风评有所怀疑,又有波本的事情在前,所以虽然不能信任科涅克,但也愿意搭一把手帮忙。
而昨天知道科涅克和他母亲认识,甚至彼此又一定信任的事情后,赤井秀一惊讶之余,也没有突然地对科涅克付出信任,只是故意做出仿佛态度转变的样子,来试探科涅克的反应。
结果科涅克当着他的面救人,让他保密,毫不怀疑他会用这个把柄去威胁自己。
赤井秀一直到那时,才真正改变了态度,将他和其他的组织成员区分开。
从此科涅克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还存留一点善心的组织成员的单薄形象,他甚至忍不住考虑起了有没有办法让科涅克脱离组织,这种一看就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若非如此,赤井秀一也不至于想找个理由,把波本带走去试探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结果科涅克直接把一滩水搅浑……不,他真的有意识到波本因为他才动手的吗?
赤井秀一心情复杂,在发现卷发青年说完那句话之后,脸上真的出现了几分跃跃欲试后,更加没有了刚刚的心思。
“科涅克,你才刚退烧没多久。”他提醒道。
一句话,让其他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松田阵平一开始只是想打断两个人,但是说完之后就真的生出想要活动手脚的心思。正好打一架,还能让zero知道他的身体没问题!
结果莱伊的突然出卖,让他瞬间感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目光扎了过来。
“发烧?”降谷零声音骤冷,“什么时候的事情?”
松田阵平在心里痛骂莱伊一句,若无其事地说:“低烧。”
“我记得昨天还没事,是最近太累了吗?”
诸伏景光站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温和一点。
松田阵平听得头皮发麻,好悬忍住了没有后退一步。
他提高声音,“行了行了,晚上睡觉忘记关窗户着凉了而已,别说的我好像绝症了一样。”
对面的两个人终于没继续问了。
而这时,赤井秀一才从容不迫地补上最后一击,
“所以科涅克你今天还是早点休息,不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句话成功堵死了波本和苏格兰。
等两人走后,赤井秀一才又看向一边擦干头发,一边盯着他看满脸若有所思的科涅克。
“你把他们两个赶走,想和我说什么?”科涅克直白地问。
赤井秀一看他一副虽然觉得你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勉强配合了你一下的样子,居然生出一点欣慰。
他把自己冒头的奇怪情绪按住,问:
“波本悄悄找到了暗道?你们一起从暗道出来的?”
“嗯,对。”
科涅克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才回答道。
“那他发现白兰地不在船上了吗?”
“……等我明天再确认一下。”
松田阵平很想说白兰地就在你面前,但是忍住了,无奈地回答。
反正过几天船就要返航了,他也需要找时间和他们两个对一下剧本。
琴酒那边还好说,朗姆那边的话还需要zero拿一些情报去糊弄下。而给朗姆到什么程度,他们几个还需要商量。
但他这个毫无防备的态度,落在赤井秀一眼里面却十分古怪了。
“六层有监控,你知道他怎么避过监控进去?又怎么拿到房卡的吗?”
“啊……”
这其实就要怪阿笠博士了。
松田阵平之前和他聊过之后,两人试着琢磨了一些破解防御和安保系统的东西。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拿给酒厂用,所以都被他放在修理店里。
上次诸伏景光好奇,他就都介绍了一遍,本意也是想着让他们随便去用……这不就不小心用上了。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了手里的毛巾,敷衍道:“这个不用你查了……我会找人去处理。”
赤井秀一看他的样子,冷静地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问句。
你想要去处理什么,帮助波本销毁痕迹吗?
赤井秀一脑海中浮现今天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立刻又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倒是没有觉得波本和苏格兰的关系不纯。
毕竟波本对科涅克的执念有目共睹,与其让他相信波本的感情在短短几天内忽然变质,不如说是苏格兰故意在撩拨波本。
如果苏格兰做出这种行为,赤井秀一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想想今天信赖地拉着苏格兰衣袖、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的阿利克莫里森,再想想之前他和苏格兰几次喝酒时候的融洽气氛,甚至连生人勿近的科涅克都能主动接近苏格兰。
仅仅是让波本不排斥他,这种事对苏格兰来说,可能都没有挑战性。
虽然觉得苏格兰有点过于大胆,但如果苏格兰最后真的能让波本放弃科涅克,赤井秀一觉得,对科涅克反而也是一件好事。
连他都能在短暂的接触里面看出科涅克的性格,那过去和科涅克长时间相处过的波本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执着地想要抓紧科涅克。
强行让不懂爱的野兽去爱人,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如果波本最后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又始终不肯放弃。以他过于骄傲又睚眦必报的性格,狠辣的手段,会不会走上某种极端?
考虑到科涅克和波本的性格,赤井秀一觉得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实在不低。
但是现在看来,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科涅克对波本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软化了许多。
他从顶层下来没多久,就收到科涅克让人看守6101的邮件。
科涅克找人看守,肯定不是为了和波本做点什么,只能是暗道中有突发情况,比如有人潜入进去了。
而在科涅克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又发现一些别的意外,导致了科涅克对波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这个转变让科涅克将波本划在了自己的领域中——让波本穿他的衣服,甚至洗澡的时候放任波本在外面,不止如此,甚至还从过去单纯的退让,变成了主动想为波本做点什么。
“科涅克,有些人不是你想帮他,他就会领情,难道现在上川直就不恨你了吗?”
赤井秀一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上那双暗青色的双眸。
他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接,更不想用这种事情来刺科涅克。但是如果不讲清楚,他觉得这个家伙早晚有一天会自己把自己坑死。
科涅克怔了一下,就在赤井秀一以为他终于明白的时候,这个卷发青年忽然笑了起来,
“我说你在想什么?”他挑眉,抱起手臂,随性中透出几分桀骜和不羁。
“莱伊,你以为我是那种时刻注意着别人对我的想法的人?还是觉得我会因为被人误会然后受伤难过?”
“你在小瞧我吗?”
在这个乌鸦一般漆黑不见光亮的组织里,有十恶不赦的恶人,有罔顾人性的疯子,有被迫加入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天赋者,还有一时行差踏错、不得脱身的普通人。
更有为了毁灭这个组织,不顾性前赴后继地投身于黑暗洪流的卧底。
而以上的任何一种人中,都不乏恨着他,想要杀了他的。
他站在这个组织里,站在如今的位置,就注定被无数人用各式各样的目光密不透风地注视。
可是那又怎么样?
“我不是为了让谁去领情让谁理解我才做的。”平静地道,“我只是想这么做。”
明亮的光线自上而下的铺满整个客厅,如他的态度一般堂堂皇皇,仿佛阴影只该蜷在他脚边,或者被他踩在脚下。
赤井秀一几乎要被这种耀眼所打动。
这样的人,不应该沉沦在黑暗中。
这一次他的惋惜来势汹汹,远比下午从顶层离开的时候要强烈得多。
眼看着说完这句话的人要转身离开,赤井秀一凝视着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波本怎么想吗?”
卷发青年偏了偏头,理直气壮地说:“他和上川直不一样。”
赤井秀一:……
“那你不能把我的身份告诉他。”最后,赤井秀一只能如此强调。
“放心。”
松田阵平已经很熟悉他们卧底的套路了,漫不经心地应下,回了房间。
接下来几天,莱伊真的没有再继续找降谷零的茬。
考虑到最近让他负责船上的部分事务,所以松田阵平找了个机会,让他和坪内森——就是之前被松田阵平叫来易容成自己的下属——见了一次。
当然两边的身份都没有暴露,不同官方机构的卧底间互相得知身份,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方暴露,就很可能会牵涉另一方。
就算都没有暴露,如果一方上报到上线,都会让另外一个人陷入被动。只有松田阵平自己的情况特殊,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加上早期的一些成果打底,才敢‘肆无忌惮’地和他们多方保持联系。
这边一切顺利,但在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沟通上,松田阵平却陷入了僵局。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这两个人去询问他白兰地的事情,终于在卡拉斯号返程的时候,忍不住自己问出口了。
松田阵平谨慎地选择了一个开场白:
“你们都知道吧,这是白兰地的游轮……”
“嗯,但他早就不在船上了。”
这几天不仅和hiro讨论过,甚至将简短的情报通过暗语转给过萩原研二的降谷零冷静回答。
那天在八层的时候,如果松田阵平是演给白兰地看,白兰地本人应该在场才对。
假如白兰地还在卡拉斯号上,那他当时见到的就不应该是松田阵平一个人。
而之后松田再也没有一声不吭地失联,更证明了他们这个猜测。
松田阵平听完降谷零的推理之后,沉默地抹了把脸。
所以你和莱伊有什么可打架的!
你们两个人的思路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暗示计划。只能先和他对了一下如何糊弄朗姆的剧本。
这一部分的情报互通的时候,居然没有一次因为透露太多而被规则警告。
松田阵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都调查了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在最后的答案上偏了?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当晚,卡拉斯号航行到了东京附近。
松田阵平带着他们三个登上直升机时,坪内森站在某扇窗前,接到来自boss的电话。
“……是的……需要审查。”
“在看什么?”
“卡拉斯。”
松田阵平收回看向游轮顶层的目光,在那个方向,一个黑发蓝眼的男人刚刚放下手机,对他遥遥点头。
伴随着轰鸣声,直升机与广阔而幽深的海面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