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堂这边安安静静的。
院里的人看见多尔衮来,都忙要请安,周得胜一个手势,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多尔衮慢慢走到廊下,瞧见窗里门帘缝隙里透出来的一点光亮,又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便站
“姑娘的脚踝用了药,总算是好些了。只是一会儿还得揉一揉,多少还是有些疼的,姑娘可得忍一忍。”
“我知道疼啊。也亏得这个药效果好,若是再拖上几日,怕是都要疼死了。所幸一股脑的揉好了,也不耽误出门给福晋请安。今儿没去成,明儿是肯定要去补上的。”
里头轻声细语的,多尔衮的眉头皱了皱,伤的这么重路都不好走了
听见里头又说。
“姑娘可说如今怎么办呢主子爷去了侧福晋那里,今日的事主子爷必然是知道了,明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奴才有些担心,就怕主子爷对姑娘气怒。”
里头宁翘的声音还是那么软软的“主子爷是雄才伟略的人物,断不会偏听偏信的。侧福晋那里有一套说辞,主子爷纵然气怒,但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分辨的机会。总不能是侧福晋一个人说了算嘛。”
多尔衮
他还真没想过给宁氏自辩的机会。没想到宁氏还对他这么看好呢。
方才听了佟佳氏的话,多尔衮见不得这样没规矩的事情,心中着实恼怒,过来邀月堂就想
可一来就听见她这样说话,心里又想起昨日她侍奉的模样来,又想起她率直可爱的那些言语,心里慢慢觉得,或者宁氏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呢
只是没想到,
“本王给你个自辩的机会。本王倒是听听你是怎么狡辩的”
多尔衮撩开门帘就自己进来了。
把屋里主仆三个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堂堂睿亲王还
宁翘都顾不得想自己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忙站起来给多尔衮行礼,结果忘了脚还不利索呢,身子一歪,就被多尔衮给扶住了。
抱着她坐下,对上宁翘的眼睛,多尔衮瞧了瞧她的伤。
这丫头脚踝细骨伶仃的,皮肤又白,一手就能握住,那么漂亮的脚腕这会儿都肿了,小腿上也有些肿,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身上还有些昨夜未消的痕迹呢。
多尔衮行军打仗,对伤有些经验,伸手给她试探了下,就知道没伤着筋骨,就是站久了,用了药过两日就能好。
这
只是这丫头
宁翘见多尔衮进来时,面上还有些余怒未消,这会儿看了她的伤,似乎就没有那么冷冰冰板着脸的模样了。
她大着胆子握住了多尔衮的手,心里计较片刻,才轻声道“主子爷又不是不知道,奴才进府的时候,福晋赏赐给奴才的衣料那么好,奴才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送到针线房去做衣裳了。就想家宴的时候穿给主子爷看的。”
“可怎么偏偏就这么倒霉,偏就是奴才的衣料被剪坏了呢要是奴才家里没有那个绣娘,奴才可就辜负了福晋的心意,也见罪于主子爷了呀。”
来的时候,多尔衮就问了,周得胜把这些日子后头的事与他说了,他知道这个事。
当下就问道“你觉得是佟佳氏让人剪坏了你的衣料”
宁翘道“奴才没有证据,也没有
“可是,这衣料也不是奴才做好的,侧福晋也不能让奴才给大格格做小衫呀。奴才进府来是伺候主子爷的,侧福晋不能总是这样欺负奴才的。”
瞧这小丫头委屈的。
多尔衮也没松口“佟佳氏是侧福晋,她便是一定要让你做,你还能真的不做府里也是有规矩的,今日你不听她的话,她罚你,把这事儿放
这么个娇惯单纯的性子,本该是严厉教导的。可多尔衮看着那一双红红的眼睛,愣是没忍心。
但也是难得耐心了。
到底是为了那一句,这丫头记着进府是来伺候他的,一片赤诚为主之心,跟她阿玛一个样,倒是很不错。
宁翘要哭不哭的望着多尔衮“主子爷,小花园那个亭子主子爷知道是什么样子么。那儿地势高,台阶又多,当时侧福晋带着不少人呢,奴才要是进去了,若是有什么碰撞,侧福晋还怀着身孕呢,那岂不是真是大错了”
“奴才宁肯不进去,也是为了侧福晋的身孕着想。前儿奴才进府,为了大格格大阿哥的事情,主子爷早就训诫过府里的奴才们。要是因为奴才,侧福晋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那奴才还要不要活了”
“奴才刚进府不久,不想就这么离开主子爷。”
一滴眼泪落下来,宁翘默默道,“奴才害怕。”
一席话,说的多尔衮竟沉默起来。
万万料想不到,这丫头竟是这么个想法。竟还是为了他的子嗣着想。
那个花园亭子他是知道的,地方很高。对孕妇来说,确实是不大安全的。
小花园地方也不小,好好的,佟佳氏为什么非要带着人
何况那是去正院请安的时辰,怎么就不能等到去了正院好好的坐着说呢
他这里正想着,听见小姑娘又说“奴才下回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不会从命的。侧福晋要欺负奴才,奴才下回就不生受了。奴才是主子爷的侍妾,可也不能随意叫人这么打杀的。”
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这话的气性倒是挺大的。这还是个不能吃亏的。可这性子,
多尔衮说“真有下回,你怎么办”
宁翘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找主子爷呀。主子爷总会给奴才一个公道的。奴才这可不是狡辩,这是主子爷宽宏大量,处事公正,愿意给奴才一个自辩的机会。”
多尔衮想说,那也得你能见得到本王啊。若是见不到,什么都白搭。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丫头求一个公道,可
他们兄弟三人,当年被迫与娘家舅舅割席绝交,那会儿谁给他们自辩的机会了谁给他们公道了
那还是当初的大汗现
多尔衮太知道冤屈的滋味了。
他本该斥责教导,教这丫头好好谨守本分,好好记着王府里的规矩。
可看着这丫头的眼睛,想起宁国光一心护主,想起她镶白旗人的身份,这心就狠不下去了。
自己家的奴才,比正白旗的人更亲近些。这可是正经旗下人,不依靠他,能依靠着谁呢
“脚踝上了药,还疼不疼了”多尔衮问。
见多尔衮的眉头松了,宁翘就知道这是把人哄好了。
立刻笑道“不怎么疼啦。这药很好的,明儿早起就好啦。”
她不想吃亏,也不想这样委曲求全的吃亏。
这位是有帝王之心的人,不管他
而历来开疆拓土的帝王,最喜欢的便是直臣纯臣,只忠于自己的臣子。
福晋有私心,佟佳氏有私心,她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可能豁出一切去依靠多尔衮。
但宁翘可以啊。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的立场。
更何况,宁翘的目标是先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讲其他的事情。
她对多尔衮表明了忠心,坚贞的纯臣之心,相信多尔衮会感受到的。
被抱到床榻上的时候,宁翘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说着说着,到床帐里来了
下一秒,宁翘就感受到了多尔衮。他是真的都感受到了。但是这个表达方式呢,稍微有点猛。
床帐落下来的那一刻,看着外头微微晃动的光亮,宁翘伸手揽住了多尔衮的肩背。
男人的肩背宽阔她抱不住,但是已经力了。
唇角微微勾起,这个结果就很好了不是么
多尔衮宿
佟佳氏应该气死了吧。
佟佳氏这里一直没睡 ,一直
灯亮了许久,永平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主子,邀月堂那边的灯都熄了。主子也歇了吧。天色不早了,主子现
佟佳氏神色暗淡“主子爷没有责罚宁氏吗”
永平道“奴才没听见这样的消息。”
佟佳氏忽而苦笑“是啊,要是有这样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怎么还用我来问呢”
她不甘心地问道“邀月堂那边,叫了几回水啊主子爷没走吗”
永平迟疑了一下,才说“恍惚听说,是三回。主子爷,主子爷歇
佟佳氏恨得差点将新留出来的指甲折断,好歹还是忍住了,咬牙道“她倒是真有本事呢。”
佟佳氏就想不明白了。主子爷怒气冲冲的走了,往常若是这样,宁氏必定遭殃,怎么今日却这样例外主子爷甚至还宿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她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对呢
幻想着宁氏被狠狠责罚,从此不再被主子爷宠幸,结果却是她啪啪被打脸。
主子爷宿
她与宁氏的争锋,是宁氏赢了。主子爷这样给宁氏做脸,那她这个侧福晋的脸又往哪里放呢
明儿晨起,她这个侧福晋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啊
佟佳氏没有丝毫睡意,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原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她的地位自然更高于从前了。
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可这个宁氏进府后,就变了样。
主子爷不
还是说,福晋借着宁氏,
佟佳氏向来身居高位。进府就是庶福晋,没做过侍妾,侍奉几年就有了两个孩子,晋为侧福晋,她的身份出身,阿玛
可现
哪怕她怀着身孕,身边还有一子一女,哪怕这府里的孩子都是她生的,可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她甚至不知道这里头少了些什么,是什么时候少的。
秋雅阁的李氏,也是彻夜难眠。
宁氏与她一同进府,看今日情形,人人都说主子爷从东院出来的时候满脸怒意,宁氏是一定会被重罚的。
可进了邀月堂也不知
宁氏
可便是这样,宁氏和佟佳氏之间怕就是深深结仇了。
宁氏身后站着福晋,又莫非,主子爷是看
李氏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她与宁氏一同进府,身份地位都是一样的,她容貌也不差,她还是想要争一争的,总得先叫主子爷眼里看见她这个人吧。
不然总这样不上不下的,是什么意思呢。
佟佳氏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就不靠过去了。但是福晋那里,还是可以依靠的。她总是要侍奉主子爷一回的。不然这么久主子爷都不来秋雅阁,她就跟着成了后院的笑话了。
福晋那里,李氏思忖,她要怎么样才能让福晋也抬举她也用她呢至少,她得让福晋觉得她比宁氏更有用才行啊。若是能把宁氏踹下去,那就更好了。
多尔衮那夜宿
他是忙起来了,每日去衙门,又进宫去跟皇上商议政事,哪儿都离不开他这位红极一时的睿亲王,有时候甚至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时间到后头来了。
后宅的事,多尔衮自认已经安抚住了。
那天夜里宿
宁翘这里,也确实是宁静了许多。
可单单只是这个,宁翘却根本觉得不够。
佟佳氏那么欺负她,多尔衮那里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章程和说法呢。多尔衮是给了她脸面,是叫佟佳氏没脸了,可这
但这事儿急不来,这得慢慢来。
她与多尔衮之间相识尚浅,时日不长,她自己根基还不稳呢,更没法要求多尔衮做更多的事情了。
说到底,还是得和多尔衮之间多培养培养感情,只有加深了她
正遇上请安的日子,福晋让人来说一声,说她脚受伤了,叫她好好养着,这一回的请安就免了,等脚伤养好了,再叫她去正院请安。
宁翘也不客气,直接就应下了。
她不去正院,正好乐得不用去看佟佳氏的嘴脸。虽然也有点可惜,但听说东院那边摔了好几套茶具,宁翘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
又过两日,周卫到邀月堂来请宁翘去前院。
宁翘还挺惊喜的“主子爷请我去”
周卫道“是,主子爷请姑娘去前院侍墨。”
宁翘没想到多尔衮好些天不来后院,这会儿有时间了,头一个想的还是她。
她请周卫稍等片刻,这身上的衣裳是刚上身的,也就不必换了,头
还是照旧烟雨跟着去,烟霞留下来看家。
到了二门口,就是前院与后宅的分割处了。
这里就如同天堑似的,将前院与后宅分开来。若无多尔衮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过去。
便是福晋和侧福晋有请见的权力,也不能擅闯,见不见的,还得多尔衮说了算。
如今宁翘是周卫领着来的,显然多尔衮的命令守门的人都知道,对着周卫点点头,就放他们过去了。
宁翘走过去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多少道视线落
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盯着二门口的奴才们悄悄回去,找他们各自的主子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