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 意儿设宴于湖心岛雨花楼, 邀宏煜和梁珏共度良宵, 宋敏与阿照作陪。
此地朝烟暮雨,水木清华,楼台背面有一片沼泽地,长满郁郁葱葱的芦苇,高而轻盈, 乘风飘摇。
酒过三巡, 月华如水,繁星熙攘, 意儿有些醉了,离席走到阑干前倚着,吹吹风, 醒醒酒。
湖中画舫来来往往,隐约有琵琶弹词, 唱的是南戏王魁负桂英, 正是她会的那一出情探。
宏煜出来时听见她懒靠
“奴是梦绕长安千百遍, 一回欢笑一回悲, 终宵哭醒
宏煜走过去“今夜不该唱天仙配吗”
意儿偏头枕着胳膊“反正都是些痴男怨女,风月情债,有何不同”
宏煜似笑非笑“一个比翼双飞
意儿懒得与他争辩,闭眼休息,耐心应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宏煜不声不响坐到边上,就着羊角灯细细打量她的脸,白生生的,冷冷淡淡,染着烟雾,清朗如皓月当空。
他瞧着瞧着入了迷,不由得伸手去摘她的簪子。
“嗯”意儿睁开眼,往后避开,疑惑地看着他“做什么”
宏煜没能得逞,撇撇嘴,问“你为何总作男子打扮”
“没有啊。”她支起半身,摸摸鬓
宏煜笑了笑“你长成这样,再怎么装扮也没有阳刚之气。”
意儿道“不求威武,俊俏即可。我若认真扮作男子也不输你什么,不过矮些罢了。”
宏煜舒展瘫坐着,胳膊往后搭
这懒蛇似的两人望向厅内,见梁珏和阿照聊得兴起,一会儿叙仙述异,一会儿聊神说鬼,他惯于诙谐俚俗之谈,酒桌上从来不缺话题。
意儿道“你看他对阿照多殷勤。”
宏煜道“心无杂念,自然相处自
意儿轻轻哼了声。这时阿照歪头趴到桌上,吃醉了,迷迷糊糊半睡过去。梁珏默了会儿,转头向宋敏敬酒,问她这般才学为何不参加科举。
宋敏反问“那梁先生呢”
梁珏道“我考过,屡试不第,考官说我的文章华而不实,有股子邪气。”
宋敏略笑了笑,又听他道“我参加科举那会儿不似今日分省定额录取,也不分南北卷,我们北方学子总要吃亏许多。”
意儿闻言起身走进去,皱眉笑道“你们有什么吃亏的考试最公平莫过于唯才是举,以前会试没有限制区域名额,我们南方学子占及第人数的八成,后来朝廷为了照顾北方学子,等于把我们的名额挪给你们,此举已然与公平背道而驰了。”
梁珏道“你们有地域优势,南方富庶,得天独厚,而我们北方时不时打仗,书条件不及南方,这又算什么公平”
宏煜见他二人似要争执起来,也跟着进去“朝廷要稳固政权,平衡各地差异,除了考试公平,也需考虑地域公平,依我看,分省定额录取已是最可行的办法。其实说到科举,前朝以前没有这个制度,贵族世卿世禄,平民百姓想跨越阶级跻身仕途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寒门学子一朝登科便青云直上,甚至能与皇室联姻,这放
宋敏道“前朝世宗皇帝曾经恢复汉朝的察举制,以德行作为录取标准,设立八行科,凡有孝、悌、忠、和、睦、姻、任、恤八种善行之人,由乡里上报于县,取入官学,经考核无伪后上报于州,入太学,之后便能释褐为官。此举初心是好,然而德行可以伪装,言语亦能矫饰,八行科实行多年,只荐举出了一批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到头来还是得用科举选拔人才。”
意儿道“本朝科举最大的改革便是允许女子参加考试,如我姑妈那辈的女官都是靠举荐才得以入仕,要我说当今圣上真乃千古一帝,知道千百年来最大的不公存
梁珏闻言苦笑着拱手“我不敢与你争论了。”
意儿俏皮地挑挑眉。这时阿照醒了,口干舌燥要水喝,意儿倒了杯茶,绕过桌子端给她,谁知刚走近便闻到一股微妙的气味,很是刺激。
“”意儿忙捂住口鼻“阿照,你干什么”
“没怎么呀”
那味道弥漫开来,宏煜烦躁地“啧”一声,沉着脸直接走了,宋敏起身开窗,梁珏尴尬笑笑“的确,非常,浓郁。”
意儿直往外跑,阿照赶忙抓住她,同时堵住去路“你不许走。”
“放过我吧。”意儿扒着门框使劲儿往外挤“救命。”
“你听我说”阿照和她拉扯着下楼,嬉笑打闹,最后二人随宏煜乘舟回岸上去。
宋敏立
梁珏问“你把她当孩子吗”
“是啊,才十七岁,可不就是个孩子。”
梁珏笑道“怎么说得像长辈似的,你也不比她大多少。”
宋敏一听便笑起来,摇头道“我比她年长十八岁,若有孩子,也如她这般年纪了。”
梁珏垂眸微微叹气,没有说话。
船靠岸,有车马候
“那小的一会儿来接您。”
“不必了。”宏煜道“我和赵大人四处走走。”
“是。”
此时城内锦绣满街,热闹非凡,富贵之家搭建楼,供奉磨喝乐,焚香乞巧。少女们倾城出动,点花灯,放置于河中,为牛郎织女指引相会之路。
意儿和宏煜并肩走
“算了,回去吧。”意儿没甚滋味,也不知怎么有些生气,心里难受,脸色暗淡起身就走。
宏煜付钱下楼,跟
她不理不顾。
“赵大人。”宏煜拉住她胳膊“你又怎么了”
意儿推开他的手“能不能别叫我大人,生怕百姓认不出来吗”
宏煜想了想,赞同道“好吧,赵大姐。”
意儿回头瞪他带笑的眼“我不想同你说话,看见你就心烦。”
“为何”
“没有缘由。”
宏煜“哦”了声,见她是当真心情不好,也就不再言语,只打着扇子走
离衙门越近,街巷越为冷清,黑黑沉沉,笙箫渐远,唯有惨淡月轮照路。角门咯吱打开,一柄灯笼摇曳探出,值夜的门子退避一旁,待他们进去,把门关上。
意儿望向昏鸦鸦的屋檐,月光洒
过穿堂,入内宅,她见宏煜仍跟
“时辰尚早,我去你那儿讨杯茶喝。”
意儿闷闷的“今日过得真没意思。”
他道“是啊,没意思。”
两人走过曲折游廊,檐下挂着几只昏暗灯笼,
正要走到院门口,远远看见宋敏和梁珏立
“宋先生,”梁珏将点心盒子递过去,略拘谨道“里头隔层有一件小东西,是送你的。”
“嗯”宋敏愣了愣,笑问“是何物”
“你回去看了便知。”梁珏清咳一声,背
宋敏闻言没有波动,脸上仍是谦和的笑,目光垂了下去。
梁珏又道“我生于奉天府,今年二十七,庚子年中举,至今还未婚配,家中有父母和弟弟,做酒楼生意”
“梁先生,”宋敏轻声打断,抬眸的刹那掩去眼中冷漠之色,笑道“我已经三十五岁,对男女之事早已没有任何想法,一心只愿辅助意儿,不负御史大人嘱托。梁先生你青年才俊,定能找到适龄的好姑娘,切莫
梁珏屏息看了她一会儿,有些许失望“是否浪费,我自己知道。”说着也不愿让她为难,于是后退一步,抬抬手“你进去吧,我们来日方长。”
宋敏低下头,转身进了院内,清冷面容隐入幽暗夜色,素色长衫倏忽不见。
梁珏
宏煜气定神闲地从芭蕉后头走出来“看来我赌赢了。”
意儿问“他何时对敏姐起邪念的”
“我怎么清楚这个禽兽。”宏煜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家宋先生究竟是何背景,她一直没有成婚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意儿皱眉道“敏姐就是做刑幕,一直跟
宏煜挑眉点点头“如此噤若寒蝉,想必定有蹊跷,不过此事与我无关。”他不得不再次提醒“我赌赢了,赵县丞。”
意儿已失望一整日,早没了心思,垂眸看着地上模糊的影子,黯然道“请说吧。”
宏煜立
意儿道“别太过分。”
“怎么算过分,我不懂。”他说着,弯腰凑近她的脸,目光落
意儿愣住,睫毛微颤,抬眼看到他的喉结,往上是瘦削的下巴,薄薄的唇,她忽然觉得渴,心猿意马。
这时宏煜却挪开视线往下,一本正经地问“诶,你鞋子
意儿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凉透,当即沉下脸“去死吧你”
坏透了。
她气极,扭头就走。
宏煜一把将人拽回来,三分恼怒七分想笑,紧扣她的腰,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骂谁呢赵意儿,非要招我是吧”
谁招谁
意儿冷笑,觉得他一直
宏煜心里舒服得很,莞尔一笑,埋下头去,用最直接的方法让她闭嘴。因为太过冲动,牙齿磕得生疼,然后他盯住她“我忍你很久了,再骂啊。”
意儿刚要出声,又被堵住,她心里有气,此刻仍含含糊糊地痛骂“走开你这个衣冠嗯”
宏煜将她夹
情动之后难免想要更多,他半松了手,仍搂着她的腰,低声说“去我那儿,没什么人。”
“不去,”她哑哑的“你那张床不知睡过多少女人,我不去的。”
宏煜皱眉“哪儿来那么多女人,不就秦丝吗”
意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那你说怎么办我快绷不住了。”
意儿用手指轻轻刮他侧脸“走角门,避开丫鬟到我房间。”
“麻烦。”宏煜将她抱起来“你就故意折腾吧,我看你待会儿怎么办。”
意儿贴近他耳朵“大人,我不怕你。”
从来都不怕,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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