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细细道来,原来这津南路有一家制衣厂,早几年刚建立的时候,招了很多年轻女工,那会儿每天晚上都有男青年
饭馆,书室,桌球室,最让男人兴奋的,就是一家录像厅,里头还有小包房。
宋九尧撩个眼尾瞟他,“你去过”
阿平咧开嘴,“这都是六子吹牛逼的时候说的,我可没去过,尧哥,二晚是不是不知道那是啥地方,被人给骗了”
宋九尧耷拉下眼皮子,连眼尾那点余光也不给他了。
“那人的口气,文绉绉的。”阿平掐着嗓子,“请问,林晚云同志
“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指定没见过二晚,谁胆子那么大,敢骗二晚,不得被她打死啊。”
宋九尧迈开步子往自己屋里去。
阿平“尧哥”
无法,他只好抱着账本,回去继续做焦头烂额的账房先生。
林晚云挂了雁行制衣厂厂长的电话,索性拨一个回村大队,大概是村干部都下班了,电话没有人接。
她心里头高兴,也不惦记这事儿了,去帮阿平算账。
阿平问她,是谁给她打的电话,她只神秘地笑,说是好事儿,还不能告诉他。
吃了晚饭,歌舞厅开始热闹起来。
林晚云
“宋九尧,我先回家了,你忙完,
闻到淡淡酒味儿,她回过头看着他笑,“明天我去找大白,大姐的衣服做好了,六子回家不是经过邮局么,你让他拿去寄一下。”
宋九尧不说话。
她自顾自往下说“以后不要让大姐回家了,坐车那么辛苦,有什么寄回来就行,反正家里人都挺好的,过年回来一次就好啦。”
身后的男人沉声说“就你会安排。”
林晚云心情甚好,两手往挎包上一拍,“就是嘴巴上安排,我说过二姐给她找对象的,可是我都没认识几个男人,怎么给她找老公,你要是“
温热的大手搭
林晚云呼吸一窒,剩下的半截话数吞咽回去。
“今天谁给你打电话了”
她笑了下,肩头跟着抖动,“我不告诉你。”
宋九尧嗓音低沉微哑,如夜里的山涧,凉凉的,底下流动着细沙,“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晚云并未察觉,话音轻快,“就是不告诉你,这是好事儿,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等我明天回来再跟你说。”
宋九尧慢慢吸气,“说好的,回来就去领证,还贷不贷款了”
林晚云“当然要贷啊,我上午出去,下午再领证吧。”
他不动声色,“行,我送你去。”
她想也没想,“好,你
他指头紧了些,捏捏她的肩头,“送到哪儿”
林晚云转过身,嘴角含笑,眼睛带着光亮,“送到雁行制衣厂,我要上那里去,你
宋九尧低着眼帘,几个清浅的气声,“行,你要去那里上班”
她歪个脖子,眼睛里带着狡黠,“我去偷师”
宋九尧缓缓点头,这得意神色,哪里
林二晚哪有偷见男人的心思,她里头装的全都是求财之心,她对挣钱狂热的程度,挤压掉了别的需求,比如感情的需求,即便嫁给了他,她好似从未想过可以倚靠他。
宋九尧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天生缺根筋。
他拉上她的手,大拇指指腹划拉她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以后上哪儿,先跟我商量好,不要像上回,去那么远的地儿,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就走了,要是我不去接你,你是不是就”
林晚云心口有些软,话也软了,“就客死他乡了,我以后不走了,老死
他一个嗤气,“客死他乡又没人尸,那才惨。”
林晚云轻轻推他,“宋九尧,你就是大男子主义,直男癌。”
宋九尧滞了下,“什么玩意儿”“
“直,就是弯的反义词,直男癌。”
“还有这种癌”
她眼睫一翻,“有,你这样的就是。”
宋九尧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扯,“哪儿直我不直。”
奇怪了,她什么都不抹,身上却带着一股馨香,像是少女的味道,如早春的山间,淡淡的青草香。
林晚云紧紧抿着唇,
她呼吸一紧,脚尖离了地,被他抱紧
他的下巴抵
有什么掠过林晚云的耳垂,残余一点湿意,很快被滚烫的皮肤给蒸腾掉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
“直”被换掉了,换成了一个极具冲击力,让人后脊
她不但听清楚了,也感受到了,眼波微动,下意识往外瞄了一眼。
“看什么”
林晚云低睫,“等会儿他们来叫你了。”
宋九尧一个转身,她的后背便贴
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上了。
他带着酒香探入,并不着急,舌尖慢慢悠悠纠缠,仿佛
林晚云不知道是身体,还是神的需求,她心口无端生出一种空虚来,想与他更加亲密。
她环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宋九尧离开了些许,视线垂落
她脸上现了点薄红,黑亮的眼睛沁出了水光,如迷蒙的水汽氤氲,眼底泛着一点诱人的红。
他轻声喟叹,引着她往下,比起洞房初时,她已经学会沉浸其中。
林二晚也就这个时候软一些。
外头正是热闹的时候,舞曲声声,年轻男女
月光斜斜入屋,
第二天,宋九尧把她送到雁行制衣厂门口,看着她走进厂里,两眼往路边一扫,果然看见了那家录像厅,店门还没开,窗户用
他想,林二晚若是来这边上班,还得每天接送才行。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林晚云出来了,连跑带跳,满面春风。
“宋九尧,厂长说了,我可以马上过来上班,一个月五十八,还有单人宿舍给我住”
宋九尧淡道“你一个结了婚的人,要宿舍有什么用”
她不甚
当然有用,至少离家出走时,有一个容身之所。
她好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目光一顿,往马路对面的茶室张望。
“还不上车”
林晚云脖子伸得更长了,“我好像看见瞿雪了,你
宋九尧嘶地抽气,“你就是闲的,民政局快下班了。”
她把挎包转了个方向,“不碍事,我们下午再去也成。”
那个男的她见过,分明就是那个跟二姐相过亲的木材厂工人,瞿雪怎么会跟他
她走过马路,推开茶室的门,轻脚往里走。
照理来说,茶室很朴素,可这个茶室贴着这个年代最新潮的打星画报,还有顶着爆炸头的美女画报,花里胡哨的,很是怪异。
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茶室没有什么人,能闻到淡淡的茶香味儿。
林晚云很快就看见了瞿雪和邓灿林。
“瞿雪”
瞿雪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一时之间错失了反应。
邓灿林“你俩认识”
瞿雪醒过神来,咽一下嗓,“你怎么
林晚云闷闷说“我正好
瞿雪只当林晚云要来看她的笑话,垂下眼睫,只道“有心了。”
林晚云看向邓灿林,“我跟她找就认识了,没想到邓叔,你也跟她认识啊”
邓灿林脸上一抹掺着得意的喜色,笑说“认识,她是我对象。”
林晚云像是被雷给劈中了,笑不出来,“你对象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多久,就前两天,才追上她的。”
瞿雪抵着脑袋,默默不语。
邓灿林主动拉开椅子,“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林晚云因为极度震惊,实
邓灿林这么厉害,竟然不用找四五十的女人,找了个单身未婚的
还曾经是文工团的台柱子
虽然她一直说瞿雪是四五十的人,可是从心底,她还是把她当成同龄人的,怎么看,瞿雪和邓灿林都不是一路人啊
邓灿林“我还没有机会拜会她的父母,等她同意了,我会登门拜访的。”
林晚云气结,“你觉得她父母会同意吗,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带两个小孩,你怎么敢追她”
瞿雪突然抬头,冷冷看着她,“林晚云,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林晚云一噎,“”
是啊,的确轮不上,她和瞿雪结下的梁子不少,她怎么就是忍不住呢。
她转头就往外走,正碰上店员端着茶具过来,拦着她的去路,她有些气不顺,横了那店员一眼。
店员有些莫名其妙,侧身给她让出位置。
宋九尧看见她木着一张脸回来,忍不住提嘴一哂,“看见什么了”
他寻思,林二晚也不像是能被瞿雪压过一头的人,何至于这副吃瘪的表情。
林晚云上了车,闷闷道“没什么,那个茶室好奇怪,弄得花里胡哨,跟个青楼似的。”
宋九尧略微舔嘴,“这边青楼这么多,旁边那个也是。”
林晚云闻言,狐疑往后看了一眼,茶室旁边有一家录像厅,店门紧闭,估计晚上才会开。
她皱眉,“那是录像厅,很多人
这话一针见血的,宋九尧眉头也皱了,“你去过”
林晚云愣了下,“我去做什么,我就是听说过,那些老男人坑蒙拐骗小姑娘的地方。”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个时代的录像厅是什么场合,她怎么会不知道。
宋九尧听出来了一些,大概是瞿雪跟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关系,她看不过眼,又和瞿雪不对付了。
别人的事儿他没心思关注,踩上火,“先回去吃中午饭。”
林晚云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办,便道“先上农机站吧,还得问大白拿大姐的衣服。”
其实,她是惦记着吕家村的事儿,按理说,公安局的人昨天该上吕家村传唤方婆子她们了,为什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林白云刚从集市回来,正一个人就着咸菜喝粥,看见她过来,眼神有一丝躲闪。
林晚云“你就吃这个二狗不回来吃饭么”
大白一惯如此,二狗回家吃饭她就多做两个菜,她自己一个人就胡乱对付一口。
林白云低下头,“他
林晚云挨着她坐下,笑说“你怎么病恹恹的样子,难道我嘴巴开了光,说你身子不好你就病了”
“没有病,就是没有什么心情。”
“为什么呀”
林白云咽下一口粥,把筷子放下,“二晚,你别怪我,我上公安局把案子撤了。”
林晚云愣了下,“为什么呀”
她并没有很意外,大白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听她的话去报案的,估计是回家来,又胡思乱想,才去撤了案子。
林白云轻声叹气,“二狗不愿意,他不想闹得那么僵,我想想,他也挺难受的,毕竟是他妈,还是算了。”
“他说你什么了”
“就说了希望我不要告呗。”
林晚云笑笑,“那不管了,这一次就放过她们,我看她们也不敢再种了,反正字据还
她虽然觉得憋屈,但是也不想让大白为难,毕竟是大白家务事,她痛快了,影响了大白和二狗的感情,得不偿失。
林白云“嗯,白白让你们替我出头了,再有下一回,我绝对听你的。”
“说什么话,也没有白费,吓她们一回也划算了。”
林白云把做好的衣服拿出来,林晚云看了看,赞她的手艺。
“我从南苑给你买了些布料回来,你照着我的画稿做几身秋装出来,拿到集市上去摆,说不准卖菜好多了。”
林白云没放
林晚云“你试一试不就有了,现
“行,我卖菜的时候顺便拿去摆摆。”
从农机站出来,她跟随宋九尧回歌舞厅吃了中午饭,把衣服装好包裹,交代六子给南苑的大姐寄过去。
下午,两人从民政局出来。
宋九尧才打开结婚证,林晚云就凑个脑袋,挡住他的视线,对着那张结婚照笑嘻嘻说“保底一个亿进账,瞧把你高兴的。”
他大掌一推,她的脑袋推开了。
照片上两人紧挨着,嘴角抿着相似的弧度,看着同一个方向。
宋九尧眸光微动,把结婚证塞进兜里,喉结一滑,“走吧,上回那雪花膏你没用上,我给你补一个。”
林晚云嘿嘿笑,“补一个什么呀”
宋九尧要是说出“定情信物”这四个字,她今天就开眼了。
他慢慢悠悠往下走,轻妙避开她的话,“你想要什么就补什么。”
林晚云亦步亦趋跟着他,“上哪里买,有上限么”
宋九尧顿下步子,压着眼瞧她,“当然有上限,你要是把百货大楼搬回家,家里也不够放。”
她鼻头一皱,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听听,宋九尧多会说话。
“走吧,金项链,还是翡翠镯子,你自己挑。”
林晚云想了一路,心里有了别的主意,“宋九尧,我们不上百货大楼了,城北不是有一家卖石头的么,我们去看石头吧。”
“看石头”
“嗯,买下一块翡翠原石,可以切割出很多很多个手镯,不比上百货大楼买的好”
宋九尧定定瞧她,下颚线微动,“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哪有人要石头做定情信物的,以后孙子问起来,送一块石头可不好听。
林晚云“就是看着高兴啊,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行吗”
去一趟,说不准能淘到好货,放
宋九尧磨牙,“以后你抱着石头睡。”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车开到了城北那家专卖玉石的市场。
林晚云一家一家转过去,别人极力推销,她都不动声色笑过去,最后又返身回去,指着一块不起眼的,被丢弃
宋九尧“为什么是这一块”
她睁眼说瞎话,“这一块好看,我觉得有眼缘。”
宋九尧看着不大不小,黑不溜秋的石头,下颌努了努,“就今天这一次机会,你不用给我省钱。”
这一块三四十块钱一公斤,除了价钱便宜,他看不出有何出色之前,连店家都介绍的时候都是一语带过。
林晚云咬死了,“我就是喜欢它。”
宋九尧随了她,买下那块石头。
上了车,林晚云把石头当个宝贝似的,抱
下了车,她才要掀开绒布,宋九尧一道凉光斜斜而来,“再看我把它扔了。”
林晚云“”
如果店家没骗她,这是莫西沙啊,以后很值钱的,运气好的话,一块石头还清她的贷款,足足有余
就算是假的,留个念想也挺好的。
宋九尧“我要出门,晚上回家里吃饭,我叫人定了烤乳猪,还有一些菜,叫二姐煮上饭就行。”
林晚云两眼一弯,乌漆漆的眼溢出了笑,“我来煮吧。”
他顿了下,“你会煮了”
“会啦”
才进歌舞厅,六子偷偷给她使个眼色,压着嗓子说“文工团台柱子来找你,等好久了”
林晚云
她抱着石头走进餐厅,看见瞿雪正端坐
“瞿雪。”
瞿雪回过头,视线落
林晚云把石头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瞿雪轻声说“今天的事儿,希望你先不要跟李景林说。”
林晚云无声看着她。
“我不是担心他误会什么的,我只是不希望他去告诉我的爸妈,希望你可以体谅一下。”
林晚云嘴角轻轻一扯,“我不体谅,但你不想让我说,我不会说。”
瞿雪点头,“谢谢。”
林晚云稍稍倾身朝向她,“你不用谢我,给我解决一个疑问就行,邓灿林到底哪里吸引你”
“”
她轻笑一声,“还是你想让他帮你贷款”
瞿雪默默不语。
空气静置下来,林晚云才要起身,咬咬牙,还是坐下了。
“今天是我不礼貌,我真觉得不般配,邓灿林跟我二姐相过亲,他看中我二姐了,但是嫌我二姐带俩孩子,让我二姐把孩子丢给老人带,你要选他,还是慎重吧。”
她抱着自己的石头,觉得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说个痛快。
“你要自己贷款买山地,就算是几亩,以后也能衣食无忧,如果真想成大富豪,那为什么不选李景林,至少他是好人,用一两万建好房子,照样可以贷下钱来,山地又不是马上就大涨了。”
瞿雪一声讪笑,“你不知道,我和李景林,我们不合适。”
林晚云嘴角扯了下,“不合适以后再离婚呗,你跳舞那么好,还可以回文工团继续跳舞,不比给别人做后妈强么”
她抱起石头就走,“你自己想吧,又不是笨蛋。”
晚些时候,宋九尧开着摩托车到了家门口,家里黑着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今天他派人去找了他爸,还有三姐宋清枝一家子,让他们回家里吃饭,除了二姐家,他想不出来一大家子人能去哪儿。
进了二姐家,果然热闹非凡,宋清连的婆子也
宋清连迎了出来,“就等你了,洗手吃饭”
宋九尧往堂屋看了一眼,“不是说,
宋清连嘴角压制不住地抖动,压着嗓音说“二晚把锅给烧坏了”
宋九尧眉心一跳,视线穿越大大小小的人头。
林晚云垂着脑袋坐
“人没事吧”
宋清枝正好走过来,闻言哼一嗓子,“人好得很,就是厨房差点儿烧没了。”
宋清连连忙给她使眼色,“没多大事,就烧了一个锅。”
宋九尧压了压嘴角,克制嘴角那点笑。
宋清枝“你笑笑笑,笑个屁啊”
“没事儿,我正想翻新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范范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