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云朵制衣厂
厂里正式开工,把样衣赶制出来,快投放市场。
林晚云知道,自产自销不过是起步阶段,先养活厂子的权宜之计,要把厂子做大,还是要开拓市场,做代加工,那才是一块大蛋糕。
但她身体弱,要出远门,只怕折腾去半条命也跑不了一两个地儿,若要招业务员去跑,现
她每天听广播,试图能听到其他省市成衣市场相关的讯息。
这一天,她
林晚云打开看,有鱼有黄鳝,宋爸从自家鱼塘里打回来的,还有三姐拿手的咸萝卜糯米糍。
“你咋拿那么多,大白今儿有酒席吃,我可吃不了那么多,你跟我一起吃吧。”
宋清连“我不吃了,我吃了才来,你看看厂里有谁没吃饭的,给她们吃。”
林晚云想了想,“其他人都回家去了,就有一个不是我们厂的,运输队的丁师傅,
“行,我等着,拿饭盒回家,晚上再给你送来。”
“不用送了,跑来跑去做什么。”
宋清连道“我也不是专程来的,我上吕家村碾米房定些玉米面和糯米粉,晚上还得来拿,明儿小象他们从奶奶家回来,我想送也送不了了。”
林晚云吃了一口糯米糍,咸香软糯,连连赞道“真好吃三姐,你的手艺可以开店了,这个糯米糍肯定是开州第一,我就喜欢吃这个。”
宋清连笑道“哪有那样好。”
“真的,谁要娶你,可真有福气。”
她端着铝饭盒到了仓库,丁奉国快搬完货物了。
“丁师傅,辛苦了,今天请你
丁奉国回过头,“不用了,这是工作,有啥辛苦的。”
林晚云走过去,拿起一个糯米糍,“这是我姐送过来的,自己家里做的糯米糍,很好吃,不吃饭你也尝一个。”
这个丁师傅话不多,几乎没见过笑脸,她当初还以为是因为吴斌的关系,他才这么一副黑扑克脸,后来
这种人怎么都比吴斌那样的小人好,林晚云以后打算全找他拿货,便存着与他打好关系的心思。
丁奉国看一眼那糯米糍,话里有了松动,“吃就不吃了,这个糯米糍,我倒是想买几个。”
林晚云笑了,“你要吃就给你拿几个,要买,那我们家可不卖的。”
丁奉国顿了下,“行,我去洗个手。”
“好嘞,你上办公室拿就行,我三姐
“见过。”
丁奉国洗了手,进了林晚云的办公室。
宋清连正坐
“没吃。”
她打开饭盒,还有小竹筐盖子,里面整齐摆放着糯米糍。
“你吃吧,我多做了一份。”
丁奉国顿了两三秒,才伸出手,“我就吃一个糯米糍,好久没吃上了。”
宋清连笑道“吃一个顶什么用,不用客气,赶巧我弟媳她姐去喝酒席,没人吃哩。”
丁奉国拿了一个送到嘴里,三两口就吃了一个。
果然被宋清连言中,吃一个不顶用,吃了一个更馋下一个。
宋清连看他那意思,好似伸不出手拿第三个,便说“吃啊,真没人吃,我弟媳胃口小,留两个给她就行,我家里还有咧。”
她寻思,这样的大个子,吃个东西还抹不开面,也不知道是咋活到现
丁奉国没有拿,“这样吧,我也不出去吃了,这饭盒我端走,再加三个糯米糍,我给你钱。”
宋清连一噎。
他已经掏钱了,“五毛,你拿着。”
“不用给钱,一口饭的事儿,你客气啥。”
丁奉国打开铝饭盒,眉头微皱。
这伙食标准不低,他掂量着是不是给少了,“再加一毛五,这是黄鳝钱。”
他把三个糯米糍放到饭盒盖子上,端起来就往外走。
宋清连看着那六毛钱
真是长见识了,没见过这么轴的人,算起钱来一板一眼,多一分少一分像要他命似的。
林晚云锁了仓库回来,已经是人去饭没,有些惊奇,“丁师傅呢”
宋清连“他把饭端走了,说连饭盒一起买,给了我六毛五。”
林晚云绷不住笑,“这人脑子一根筋,听说他们运输队有福利分房,运输队的人都想疯了,我问他,排上号没有,他说不着急,该排得上他就排得上,排不上他他也不要。”
宋清连也跟着笑,“还真是,上回差了一毛钱,非得叫我去换钱给他,我上了两家,才借到一毛钱给了他。”
“挺好,至少咱们也不吃亏,下回他要来,我还卖饭给他。”
“我听说,最近有几家单位都有福利分房,你要是还
林晚云却满不
宋清连笑了,“那可不是老破小,都是新起的套房,一室两室都有,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咧。”
“我可不要,你看看,后面那么多地都是我们自己的,要起多大不行。”
三四十年后,那些房子的确就是老破小,面积小,户型不好,还不如住农村自己起的砖房呢。
另一头,粮油公司也出了福利分房的消息,公司里群情激奋。
有人喜有人愁,吴亚南一家就挺愁的,公司分房优先成家的员工,人口多能分三三居,像吴亚南这种单身的,排到最后头,说不准连个单间都轮不上。
吕家老舅爷和方婆子一说,方婆子一拍大腿,马上就上了农机站,吕三狗正上着班,被自己的妈拉到角落,如此这般咬了一通耳朵。
吕三狗有一些松动,但也不大,主要是他对吴亚南这个女人的兴趣不大,“是她的房子又不是我的。”
“你跟她结婚,可不就成了你的”
“过一两年,我们农机站也有分房。”
方婆子啧一声,“那也不影响你跟她结婚,有是好上加好”
吕三狗哼了声,“妈,吴亚南那样的我不喜欢。”
他不是三傻子,吴亚南比不上大白,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下了这个定论,要是大白回家里,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他还是愿意和她一起过下去。
一想到这里,他心底就有些燥意,下了班,就往林家村后山的踩云朵制衣厂而去。
林白云刚从娘家吃了饭回来,正独自一个人
她出了门,看见他站得远远的,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咋的了”
他站着不动。
林白云只好走过去,又问了一句“咋的了,站
吕三狗扯嘴,“站
林白云闷闷看他,“我屋里没人,你不用担心。”
屋里没人,但是她也不打算请他进去了。
两人相对无声,一人看着黑幽幽的山林,一人耷拉着眼皮子看水泥地。
没一会儿,吕三狗开口了,“大白,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意思,你要是有合适的人,我不耽误你,我吕三狗也不是没人要。”
林白云怔怔看他,嗓子眼堵着什么东西,
“有人瞧上我了,觉得我还行,你要是愿意回来,我就回了她,你回农机站来,卖菜卖衣服都成,我就是不愿意你待
林白云咽了几次嗓,才把那股憋屈给吞下了,“谁看上你了”
“粮油公司的,人家有分房。”
她眨巴眼睛,“我知道了,挺好的粮油公司。”
肯定比她好多了,她不过是卖菜的,到现
吕三狗点个下巴,“是挺好的,不过要是你愿意回家来”
她骤然打断他,“什么时候办都行,我有时间。”
吕三狗愣了愣,“既然这样,那就快吧。”
林白云喉管
这一刻仿佛是要来的,这一步也是要走的,只是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快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她妈的唠叨,应对村里人的打探和白眼,以及,接下来漫长的失婚妇女生涯。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了。
林白云内心竟然蒸腾起一丝希翼,抹了抹脸,泪痕已经干掉,下眼皮涩涩的。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过来守夜的林老大。
“大哥”
林老大看她一会儿,方开口问“咋的了”
“没事儿”林白云极力克制,但嘴角眼尾都出卖了她。
林老大深深看她,“有啥好哭,他要找别人让他找去,咱林家人不贴着他”
林白云再克制不住,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哭出声来。
看她这个样子,林老大心里也不好受,可刚才吕三狗的话听
“你自己想好了,要是愿意跟着他,就回去好好过日子,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里,你妈要是说你,你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林白云的眼泪总也抹不干净,她是万般不愿意走这一步,可就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若说吕家,她没有什么好惦念的,可往后一个人,前头也是万丈深渊。
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哭声,闷声闷气说“大哥,我不愿意回去,也不想让我妈知道,这事儿就这么着吧,他找我办我就和他办了,还有三晚,她忙得很,先不要叫她知道,等过一段儿我再跟她们说。”
林老大应下,“有事儿来找我,大哥给你顶着。”
“嗯。”
有了林老大这些话,林白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辗转反侧想了一夜,咬咬牙,起了个大早,一步深一步浅,晕晕乎乎到了农机站,敲开了吕三狗的宿舍。
吕三狗当她愿意回头,才要假意斥责两句,便听见她说“我回来拿结婚证,今天就办了吧。”
他一时失语。
她走进去,上上下下,三个抽屉都找了,才翻到结婚证。
吕三狗幽声说“天才亮,这个时候谁给你办”
林白云低着头往外走,“不碍事,我
她知道吕三狗要面子,回头补了一句,“我
到了这会儿,吕三狗也心灰意冷,索性办了,等哪一日她后悔,总会再回来找他,就算她不回来,只要他求她两句,她是个心软的人,总会回来的。
宋世邦的生辰将至,宋家又开始热闹了,按照往年,宋清英要赶回来给父亲祝寿,这一年也不例外。
这一次,宋氏三姐妹打算上一个老算命的家里,给老爸和弟弟算上一卦。
本来林晚云没有空闲,奈何大姐
于是,四个女人上了那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落,见到了那位斜眼老翁。
那老头先看了宋世邦的生辰八字,只说他命中有一煞,已经渡过去了,后半生平安富贵,可安心颐养天年。
再到宋九尧,那人眯眼看了好一会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宋清枝憋不住了,“咋样啊”
老头摇摇头,“你家老弟不是凡人命,他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姐妹几个眼睛放光,林晚云也是心里一喜。
宋清连和大姐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可不是,他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没料到那老头话锋一转,“他这富贵都是险中求,命里有一大煞,比你们爹的还大。”
宋清枝“什么煞”
“申寅冲,辰酉合,加辛制甲,怕是有牢狱之灾啊。”
四人都愣住了。
宋清英忙问“大老舅,您给看看,能破解吗”
“这个不好破,他大婚了吗”
“大婚了。”
那老头并不知道林晚云是宋家儿媳,薄薄的老嘴一皱,“大婚了难解,等他哪一天分了,你再来找我,我教你布个阵。”
一顿静寂。
宋清英率先反应过来,“这话咋说的,都结婚了还咋分。”
林晚云怔怔看着他,嘴角动了动,低下眼去。
只听见那老头说“结婚了也可以离,他命里有这一煞,过了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宋清连拍拍林晚云肩侧,“乱说的,既然有这一煞,咋还称得上大富大贵咧。”
宋清枝倒还灵醒得很,“你这意思,离了,你给布个阵,再结回来也行呗”
那老头摇摇头,“正缘是离也离不掉,离掉了,都不叫正缘。”
这话云里雾里,当着林晚云的面,宋家姐妹不便再往下问,便给了一些钱,走出了这一户人家。
宋清英“这个不准,以前算的时候,只说他有一煞,掏光了底子罢了,没见说过他有牢狱之灾。”
宋清连附和道“就是,说的话也是没一句准的,结了婚的还不叫正缘,那啥是正缘。”
她拍拍林晚云,安慰道“没事儿,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就是有煞,我们也能找人给他化解了。”
宋清枝满不
“犯不着”
林晚云不过略微扯一下嘴,不说话。
若说单凭那老头的话,她是不信的,只是以前她爸找人给她算过姻缘,说她命里要离一次婚,三婚过得才幸福。
当初她不以为意,反正本来就不打算结婚,随性而为,就算真结了婚,不合适离了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她有的是钱。
可刚才一听到那老头说要宋九尧离婚的话,她就心口一窒,这会儿还憋得慌。
人穷算命,志短烧香,这会儿的她,很想再找个地方问一遍,又不敢,总有些怯意,这种感觉
宋九尧又出门了,连着几天没
不知道是两人感情越来越深厚,还是因着这一次的算命之旅,总之,林晚云很想他,比任何一次都想。
又过了几天,宋九尧回来了,正赶上李景林来家里找他,让他陪着上吕家村,看看山地。
宋九尧开着车子,带着李景林和瞿雪,先是到踩云朵制衣厂找林晚云。
没见到林晚云,倒是见到了林白云。
林白云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招呼了他们几句,“三晚
说完这些话,她就走了。
李景林“不碍事,她忙,就不打搅她了,我们去看就行。”
三人又上了车,才开出厂子大门,看见林晚云开着宋九尧的挎斗摩托车回来了。
宋九尧嘴角往上一提,打开车门下了车。
“林总
林晚云抓摩托车车把的手微微紧,嘴角动了动,笑意不达眼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九尧朝她走过去,“才回来,正巧李景林找我来,走吧,上吕家村给他们看山地去。”
她视线垂落,他身上那件夹克,正是她给做的那一件。
“天气热了,还穿外头做什么”
宋九尧嘴角撇着一个弧度,眼睛直直对着她,像是
林晚云轻轻抿嘴,瞥他一眼,“那回来了还不脱”
他笑了声,“我得让你看见,要不然怎么向你讨钱。”
她挪开眼,正碰上瞿雪的目光,心口微跳,“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算命先生说的或许不对,但是瞿雪,她总该知道一些。
车子一个拐弯,两脚油门就到了吕家村,吕和贵喜笑颜开,亲自带着几人上了山。
其实也没什么好挑,靠近村口大路的山地是最好的选择,定下了位置,吕和贵带着他们回到村大队,开始商谈价格。
林晚云站
如果没有去给宋九尧算命,这会儿她该很高兴才是,按照这个道理,也不该问瞿雪,就当什么都没有,继续和宋九尧过下去,小心一些,看好了他,总会逃过那个大煞。
可是,她憋得难受死了,就算憋过了今天明天,后天还是得问瞿雪。
事儿办得很顺利,谈好价,大队拟合同,宋九尧开车带着李景林去取钱交定金,路上颠簸,宋九尧让林晚云和瞿雪
林晚云只闷闷
除了上回聊到上一世,两人多说了几句话,关系短暂升温,这会儿仿佛又冷回了从前。
“瞿雪”
瞿雪转过头,看她面色似乎不太对,“嗯”
她嘴角一个拉扯,“我想问问你,以前的宋九尧是不是很坏”
瞿雪顿了下,“不算吧,我们高中的时候,他就有社会上的朋友了,但是他也不会欺负同学,怎么,你和他不是很恩爱么,看个山地也非得带上你。”
林晚云默了一会儿,“我是说,你的上一世,宋九尧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瞿雪定了定神,“你不知道么”
她声儿极轻,“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瞿雪往外看了一眼,前世往事蒙尘,吹掉一层灰才看得清。
“我也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听说是想赚一大笔块钱,被人设计了,后来进了监狱不过现
林晚云脑袋嗡嗡响,她又恨自己这张嘴,非得要问非得要问
“多少年”
“十年吧,我记得他出来的时候都四十了。”
她用力咬着嘴里的肉,忍了一会儿,又张嘴问“那,他四十都没有结婚吗”
瞿雪定定看她一会儿,一个气声,“你真的想知道”
“想,你说吧。”
话音才落,瞿雪马上接上,“结了,出狱才结,听他们说,是一个三婚女人。”
林晚云略睁大了眼,喉管一动,嗓子眼干涩得似乎就要冒起烟来,“三婚女人”
“嗯,听说为他奔走多年,对他有恩,还一直等着他。”
林晚云一个哼气,别开脸,断然不接受这个说辞的样子,“不可能,宋九尧怎么可能喜欢三婚女人,有恩他不会拿钱打
瞿雪笑笑,“我只是听说,又没有去喝他的酒席,是你非得要问我的。”
林晚云生气了,她气得不再搭理瞿雪,瞿雪也懒得搭理她。
宋九尧回来,
待李景林和瞿雪进去签合同,他才出声问“怎么,没骂赢瞿雪”
这个话一出,她涣散的眼神猛地一下聚焦
“宋九尧,如果你是聊斋里的赶考书生,路上碰到一个女人,她救了你,还要对你以身相许,你,你”
他的眼神清透有力量,她的话一下子卡
宋九尧“我,我,我就口吃了。”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就是脱光了要陪你睡觉,你就说要不要吧”
宋九尧半阖着眼睫,认真思索了起来,“这个女人是什么变的”
林晚云气呼呼的,“你管她是什么变的,她对你有恩,还想嫁给你,你娶还是不娶”
他闲闲扯嘴,“那不一样,变的,我可不娶,至少也得是大鹅变的,我才能娶。”
林晚云“”
作者有话要说二晚算你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