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
这一次,傅如镝终于确切的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在傅娇失踪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冷静自持,遇上任何事都可以镇定自若。
然而,傅娇已经失踪半个月之久。
他心仿佛被挖空了,呼啸的灌入冷风,那锥心的疼痛一次比一次剧烈,寒凉到了骨髓里。
傅如镝立即去拜见广平王。
这些天,他在四处寻找傅娇,府衙上上下下的事务都让广平王给扛住了。广平王平日里那么闲散的人,这次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致志处理公务。
见傅如镝来了,还以为他找到了傅娇。
“是找到你妹妹了?”
“还未。”
傅如镝苦涩地摇头。
“哎。”
广平王只好去安慰他,“莫急,莫急,傅娇是高人,高人也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她必定平安无事。”说完,见傅如镝脸色也没好起来,广平王无措地拢着手,揉着胖嘟嘟的手指问道:“那你继续去找吧,京城里有本王,本王都能处置。”
按理说,傅如镝擅自离京不问政务,着实可以被参奏一本。
建明帝若当真怪罪起来,傅如镝被革职都有可能。
但广平王全都给他兜住了,让他放心大胆的去找傅娇,府衙的一切有他担着。
他拍拍圆滚滚的肚子,“皇上抱恙,最近也没功夫来兼管你,你正好可以再去寻找傅娇。”
傅如镝内心自然是感激非常。
他纠结了片刻,将心中的想法说出:“王爷,你知道傅娇的本事,正是因为她这一身特殊的本事,所以才会被静妃娘娘盯上。下官这样漫无目的去寻找,找一两个月都未必会找到她的下落,所以,下官斗胆想入宫,直接询问静妃娘娘。”
广平王一愣。
“静妃怕是不会告诉你。”
“只要能见到静妃娘娘,下官自有办法让她告知。”
广平王略带怀疑地盯着他,“你如此有把握?”
“嗯。”
傅如镝怕被广平王看透内心的真实想法,胡编乱造道:“之前和厌胜五鬼斗法,和静妃娘娘短暂接触过。她是通情达理之人,加上有昭福公主当说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静妃娘娘一定会体谅下官想念担心妹妹之情。”
广平王一想也是。
他那胖乎乎的脑子似乎也转不过弯,傅如镝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傅娇对本王有恩,若非是她勘破世子的阴桃花,世子早就成了翠微湖的水鬼。于情于理,本王都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广平王清楚的知道傅如镝来求他的用意。
傅如镝是外臣,外臣在宫中哪能私见后妃呢?
所以,广平王解下了腰间的身份令牌,摆摆手道:“拿去吧,就说是本王给皇嫂寻了一养颜美容的玉女粉,那些宫人想必是不会阻挠。”
傅如镝又惊又喜。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广平王,不敢想广平王竟然愿意帮助他到这个地步。
倘若皇上追究,广平王他难辞其咎啊!
“王爷,你的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别说那些。”
广平王叹了口气,“你我共事这些年,本王对你的为人还不了解吗?你也不用担心牵连本王,本王自然有办法将自己摘干净。”
“王爷,下官绝不会连累你。”
傅如镝不想连累任何人。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事成,则一切顺利;反之,则独自抗下一切。就连广平王借给他的身份令牌,都可以说是他自己窃取,与广平王无关,与所有人无关。
有了广平王的令牌,傅如镝要进宫就简单多了。
他谎称广平王授意,将天下难得的珍贵之物“美容玉女粉”拿来进贡给静妃娘娘。因为此物太过金贵,必须亲自送去。
宫门外的侍卫见过广平王的身份令牌,且傅如镝又是皇上的宠臣爱卿,不疑有他,连忙遣人传话。
此时。
静妃正因为昭福公主的事情焦头烂额。
身旁的宫女心疼她近来憔悴了,都希望她能多吃几口饭。
一位梳妆的宫女更是在静妃头上拔下了一根白发,语带哭腔道:“娘娘,你这些时间也要好好将息自己的身子啊。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公主。天长日久,她一定会明白娘娘您的用心良苦。”
不说这个还好。
一说此事,静妃便唉声叹气,看着那一根白发痛苦万分。
“她若真明白本宫的用心,也就不至于此了。”静妃凝视着白发,再看一眼菱花镜中自己的模样,当真是短短数日,沧桑老态了一大截。
这样的容貌,如何不让她焦虑。
恰时,门外的宫人来报,说是广平王得来一盒极其珍贵的美容玉女粉,特来呈给静妃。
广平王乐呵呵一个人,平时就与静妃关系要好。放眼六宫,没有皇后,建明帝只宠爱静妃,其他妃子都算不得是广平王的皇嫂。
因此静妃并非起疑。
她正愁自己容颜沧桑,不禁笑了一下:“广平王还真是来得凑巧,快将他请过来吧。”
静妃误以为来的人广平王。
那宫人也只顾着传话,忘记了告诉静妃,来送美容玉女粉的不是广平王本人,还是他差遣的手下。
一来一往,就这样凑巧,傅如镝顺畅地入到后宫。
因为赵玉懿的缘故,静妃将身边得力的宫人太监都送去偏殿,把守赵玉懿。赵玉懿生性跳脱,一不注意就要溜走,静妃必须对她严防死守。
如此一来,她正殿的守卫便松懈了。
傅如镝低头跟随宫女来到正殿,终于得见静妃,当即便行礼道:“微臣参见静妃娘娘,这是广平王命微臣给娘娘送来的美容玉女粉。”
静妃一听是傅如镝的声音,当即便像炸毛的猫儿坐直了身子。
她皱起柳眉,不太高兴地问:“怎么会是你?”
“敢问娘娘,为何不能是微臣?”
傅如镝说话间,不卑不亢地抬头,眉宇间一片冷肃。
静妃把人家的妹妹弄丢了,经历了赵玉懿的兴师问罪,再看傅如镝,莫名心虚。
眼下厌胜五鬼不在,静妃强撑起精神,漠然道:“把玉女粉放下。外臣不得入后宫,傅大人,你请回吧。”
“是。”
傅如镝躬身答道。
眼看他十分听命,静妃心下松了口气。然而,没等她一口气舒完,傅如镝从袖子里摸出的并非玉女粉,而是一柄软剑!
寒光似铁,锋利无匹。
眨眼就抵住了静妃的脖子。
事已至此,傅如镝不再伪装,他眼底的情绪比寒冰还要冷,凉薄地开口说:“静妃娘娘,得罪了。敢问傅娇……究竟被带去了何方?”
宫人见状大惊失色。
正要冲出去叫侍卫护驾,就被静妃呵斥住:“都回来!不要声张!”
宫人们惊呆了。
“娘娘,傅如镝他这是犯了杀头的大罪……”
“闭嘴!任何人不能将今日之事传出去!”静妃强行镇定,即便鼻尖已经渗出了汗水,一动也不敢动,“傅大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动枪。”
傅如镝冷冷地道:“若非娘娘将微臣逼入绝境,如何会走到鱼死网破这一步?”
他没有办法了。
傅家已经倾覆,死的死,疯的疯。
回首望,傅如镝才发现自己孑然一身,除了傅娇的存在还是个念想,他已经一无所有。
静妃也有难处。
她咬牙道:“将事情闹大,你我都没有好处。”
“我什么都不在乎。”
傅如镝语气冰冷,他淡淡扫过静妃的脸庞,威胁道:“可娘娘与我不同。娘娘苦心孤诣制造这么多事端,全然是为了公主,即便公主不领情,娘娘也要一条道走到黑。事情闹大,传入皇上耳中,我只是舍去一条贱命,而娘娘呢?舍去的不仅仅是尊崇的妃位,还有昭福公主的万千荣宠。”
这话静妃无力反驳。
她们所有事都瞒着建明帝。
幸好建明帝称病,这些日子无暇顾及,否则事情传出去,第一个就是她遭殃。
见状,傅如镝继续逼问:“说吧娘娘,我妹妹究竟在什么地方?”
“……本宫不知道。”
“是么?”
“当真不知!”
静妃没有说谎。
厌胜五鬼是通过嘉宁长公主联系上的,对方也和嘉宁长公主往来更加密切。可现在这情况,决不能再把长公主拉下水。
她眼睛乱转,显然让傅如镝愈发生气。
傅如镝恨到了极点。
他举起软剑,厉声道:“静妃娘娘,微臣再问你一次,我妹妹究竟被厌胜五鬼的师叔带去了什么地方?!”
“本宫不知!”
静妃比他声音还要洪亮。
她道:“即便你问本宫一千次,一万次,本宫的回答也只是这一个:不知!不知!”
傅如镝被逼急了。
他抬起手中软剑,眼底一片猩红:“静妃娘娘,你若不愿说,休怪微臣大不敬!”
“你已经大不敬了,本宫还能如何?”
傅如镝太过牵挂傅娇。
想到一起皆因静妃袒护厌胜五鬼而起,他手上软剑往前一刺。眼看就要刺穿静妃的脖子,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地厉喝,“傅大人!手下留情!”
傅如镝和静妃同时朝宫殿大门望去,只见嘉宁长公主匆匆赶来,伸手阻止。
到底是有胆大的宫人出去禀报。
正好嘉宁长公主来静妃的宫殿,从其口中得知此事,脸色惨白。
“本宫没有来晚吧?”
嘉宁长公主气度不凡。即便看到眼前这朝臣刺杀妃子如此荒唐的一幕,仍然保持着勉强的从容。
她对傅如镝道:“傅大人,此事尚有误会,请你放开静妃。”
“何来误会一说?”
傅如镝横眉冷对。
他既然敢拿广平王的信物潜入皇宫,便让做好了一切打算。当初厌胜五鬼和傅娇斗法,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静妃和厌胜五鬼勾结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绝对没有误会。
“微臣只是想知道妹妹的下落,除了静妃,实在无计可施。”
嘉宁长公主颔首:“本宫明白你的难处。只是,静妃她的确不知道你妹妹在什么地方。即便你挟持住她,往她身上捅上一千刀一万刀也逼问不出结果。”
傅如镝不信,手中软剑跃跃欲试,“是么?”
静妃肝胆俱裂。
她看向嘉宁长公主求助,“长公主救我!”
“……罢了。”
嘉宁长公主叹了叹气,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善了,万般无奈地道出真相:“厌胜五鬼是本宫找来的人,与静妃无关。静妃并不了解这些,你追问她,没有任何用处。”
话虽如此,傅如镝却依旧不肯放过静妃。
他淡淡开口:“愿闻其详。”
嘉宁长公主道:“当初,静妃找到本宫,告诉本宫昭福公主日日夜夜梦魇,梦中总有一面目模糊的女子与她争夺皇上的宠爱。因为此事太过蹊跷,本宫便在修行的寺庙疏通关系,找到了厌胜五鬼,让他们帮忙给昭福算一算……这一算,便算出傅娇与昭福水火不容。一人生则一人死,一人死才能一人生……”
这些傅如镝都知道。
赵玉懿一开始对傅娇痛下杀手,所为不就是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算卦吗?
时间过了这么久,二人相安无事,想来厌胜五鬼只是信口开河。
傅如镝皱眉道:“看样子,长公主和静妃娘娘仍然相信厌胜五鬼的话,所以联合他们的师叔,想要加害傅娇?”
静妃心里是这样想的。
天下间的一切都没有自己女儿昭福重要。
她抿着唇,正准备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听嘉宁长公主摇了摇头,“不。傅大人,你错了,本宫这样做,不是在加害傅娇,而是在救她。”
静妃和傅如镝同时诧异地看向她。
静妃眼珠子转来转去,怀疑这是嘉宁长公主的托词。
明明二人说好了的,绑走傅娇,远离京城,这样就威胁不到昭福了。
显然,傅如镝也觉得嘉宁长公主的话是无稽之谈。
他一语不发。
嘉宁长公主上前几步,怅然地望着傅如镝,反问道:“傅大人,你无需觉得我在诓骗你。只一件事,皇上让你秘密寻找流落民间的公主,想必你已经有眉目了吧?”
她一说这件事,傅如镝脸色骤变。
“那半枚珊瑚玉……”
“不错。”嘉宁长公主颔首,“正如你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