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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照耀的休息室内, 红围巾的青年自门口进入,一步一步,走向办公的书桌。
他坐下, 伸手,拧开笔帽。
想要落笔, 健康修长的手却颤抖着、颤抖着,抖到写不出一个字。
啊。
太宰治看向他的手。
饱满有力,骨肉匀亭, 血色红润。
还记得当初,他还全天坐
那时,他的手还很瘦,像是骨头上贴了层皮,又细又脆, 丑得像鬼,跟现
他的手, 怎么就变了呢
啊原来是遇到他的织田作后, 开始变的啊。
“早睡早起,按时吃饭, 补充营养, 按计划锻炼, 等体力上来后, 哒宰就可以绕着别墅跑五十圈都不带喘气的啦对啦, 还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爱惜身体, 落下一身隐疾,等老了老了就腰酸背痛,知道吗哒宰,骨头会从你的肌肉里掉出来”他一脸严肃地恐吓。
“我不要锻炼好累的织田作跑步好累的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
“不,你要。”他笑眯眯地,不容辩驳得像个吓哭小孩子的大魔王。
后来
后来,
“”
太宰治从记忆中回神,握着笔的手仍
眼睛一眨,线条利落的小臂乍然下划,只听“噗嗤”一声,笔尖深深没入大腿又拔出,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
“呼呵”他讽笑。
这么一点点疼痛,比得上他遭受的万分之一吗
书桌边,红围巾的青年深吸一口气,疼痛冲击着大脑的感官,带血的笔尖落于纸端,终于不再颤抖。
无面之人的身份判定依据2对路德维希的重视不下于织田作本身,乃至为他“屈打成招”。
太宰治闭了闭眼。
再睁开,鸢眸中便是漠然一片。
他摒弃一切情绪,纯以理智付诸笔端。
无面之人对路德维希的重视从何而来
推测一、他不是织田作,但早
但是。
真的能早到那种地步吗
真的能早到那种地步吗
太宰治知道,最初遇到他的黑
就算、就算他真的早到那种地步。
早到那种地步和我相处这么久、与我一道旅行、我所知之甚深的那个人,到底是原来早就被这个无面人替代的平行世界织田作,还是眼前这个人
是、他。
推测二、他即织田作本身。
从河里捞起到现
都是他。
都是眼前这个人。
写到这里,健康修长的手,又颤抖起来。
笔尖的墨渍洇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如果如果他就是织田作本身,那他这十几天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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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织田作,从头至尾都是我,没有替换谁。
从那天酒店打碎镜子的那一刻到现
我不信、我不信。
保持理智证据证据证据证据
“太宰,除了这张脸,你还有多少证据,来证明我不是之前与你
“不需要别的证据,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证据。
太宰治每笑一声,身后漆黑的影子就颤抖一分,淡去一分,仿佛正被头顶的灯光谋杀。
稀奇了。
休息室的灯光亮白温和,与起过去那近十天围绕
呵,灯。
太宰治讽笑。他睁开眼,目之所及是白茫茫一片要把他照瞎的灯光;他闭上眼,眼中所见皆是过去近十日中,男人被十二架巨灯围绕,求水不得、求食不得、求眠不得、求立不得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景。
军队里对待战俘,有一种叫做“关小黑屋”的刑罚。把人关进一间全黑不透一丝光线的寂静小房间内,小房间内不留任何东西,并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与他交谈,食水,只留对方自己
一个人,一个漆黑密闭无声无光的空间,漫长不见头的囚禁。
这样连续几天后,战俘会被身为人渴望交流的情绪折磨到疯,乃至意志萎靡、思维混沌、神崩溃,之后再想从战俘口中翘取信息,便轻而易举。
作为军队中最高效也最严酷的刑罚之一,军官们通常会把关小黑屋的时间控制
然而,连军队里负责刑讯的军官们,也很少有人知道,
密闭,无声,全光。
饥饿,干渴,不得睡眠。
时间无头。
这一刑罚具备一切“小黑屋”该有的效果,并且变本加厉,抹杀受刑者进食睡眠的一切为人的生理需求。
甚至还加上那一根“长度恰好”、“锐度恰好”的铁丝绳。
“”
“”
我就是织田作,从头至尾都是我,没有替换谁。
我不信、我不信。
我不敢信啊。
我一直寻找的人,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宰治大笑。
我最最重视的织田作就
那这么多天来,被我折磨至斯的人,也是我的织田作
不。
我不信
泼天的无名恐惧,攫住了太宰治的心。
他伏桌大笑,笑到眼泪都掉出来。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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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又闭了闭眼睛,脸色平静地落笔。
他不是“平行世界的织田作之助”,从头至尾,从来不是。
他是个假冒者。
我认错了。
我认错了。
所有平行世界的太宰治都留不下他们的织田作之助,只有我留下了。
我是做得最成功的太宰治,我怎么可能认错织田作之助
我居然认错了织田作之助。
一直把一个陌生人,认成了他的平行世界同位体。
“可笑啊可笑。”
我能活到从河里捡起他的那一天,就是要为织田作之助打造一个,可以让他安心写的世界。
织田作之助是港口afia的首领太宰治,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啊。
可是,如果连织田作之助都能认错,那我过去这么多年的坚持,自以为替织田作之助付出,又算什么
真可笑,太宰治。
我不信、我不信。
只是推测而已。
全都只是推测而已。
没有亲眼目睹的证据,我绝不信
他一定把平行世界的织田作
太宰治这样想着,心底的理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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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除了从犯人口中问出织田作的下落,还有别的要求吗”
“有,不准对他用刑。”
“首领”尾崎红叶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尾崎干部”
“妾身年轻的时候,和我的涧君一起逃离港口afia,后来被老首领抓回去,涧君活生生死
身着和服的尾崎红叶说起这一段往事,面上无悲无喜,仿佛死去的那人已
太宰治皱眉“你想说什么,红叶”
“啊,妾身只是忽然感慨,”红叶笑了笑,脸上的黯然一闪而逝,“想到人生
“你
自太宰关掉录像后,身上的气息那么明显,红叶身为心思细腻的女性,察觉也不奇怪。
“不只是感慨罢了。”
红叶道,打开了刑讯室的门。
她望向里面,正待向这个
她愣怔,前所未有地失态“涧、涧君”
太宰治快步上前,豁然望去。
一张全新的脸孔映入眼帘。
“”
瞧啊,证据。
他的理智
“不,我不是。”太宰治听到男人茫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