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员外行刑那日,老太太带着胡宝珠和胡老大一同见证。这个改变了他们上辈子命运的男人,终于要消失了。经过胡嫣儿的治疗,胡老大身上的毛发还未长出,但皮肤已经不那么惨白,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胡宝珠的情况则要糟糕一些,衣服还算整洁,人却傻呆呆的。老太太喊她一句,她才听从,至于其他人说话一律无视。就连见到儿子,她也没什么反应。肖大夫给她检查过身体,她的脑后一处外伤,脑中有瘀血,肖大夫怀疑这就是她疯癫的根源。现在她脑后的伤口已经慢慢养好,但脑子里的瘀血却难以清除。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但好在她还能听老太太的话。刑场上已经站满了人,作为青河县有名的大地主,赵员外的事迹广为流传,大家都想亲眼看着这位恶贯满盈的赵员外人头落地。老太太在不远处的酒楼包了个单间,正好能看到刑场。她带胡宝珠和胡老大来此,也是想让他们与上辈子做个了断。赵员外一死,牵绊他们的前世也就消散了。这辈子的事重新开始,谁说不能拥有一个好结局?午时已到,刽子手往刀上喷了口酒,火热的场面刺激着围观的百姓。不知道谁先扔了一把菜叶,紧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上了刑场,扔到了赵员外脸上。赵员外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刑场中央。他面前是一个木墩,上面放着几样小菜,这是送给他的饭,断头饭。向来淡定的赵员外禁不住颤抖,他要死了,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即将死亡的事实。他试图在人群中寻找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但看来看去全是陌生人。那些与他有冤、有仇的人一个没来。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啊!可再不甘也没有办法,他被舍弃了,他的命运已经定下。“午时三刻已到,行刑!”耳边回荡着行刑的声音,赵员外苦笑一声,随着后背推搡,一头栽到木墩上。他紧紧闭上眼睛,一行热泪流下。死了,真的要死了。刽子手的大刀高高举起,锋利的刀刃见血封喉……“刀下留人!”一声高喊似从天而降,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百姓们纷纷避让。高楼处的老太太猛然起身,看了过去。刽子手的刀,刚刚举起就被一道暗器击中,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刚才还在远处的快马,眨眼间已经来到了刑场,对着高位上的周瑞高喊:“青河县县令周瑞,接旨。”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突发变故,周瑞也吓了一跳,赶忙跪地戒指。“官家口谕,传青河县赵申觐见。”赵申,乃赵员外的名字。官家要见赵员外?别说周瑞惊奇,围观的百姓都愣了,而不远处的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头。本想以赵员外的生死了断前世今生的羁绊,可……赵员外死不了了?周瑞大着胆子问了句原因,被宣旨的侍卫怒斥了一顿。皇上要见谁,还得征求一个县令的意见?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子,居然还要找皇上要交代!皇上要见谁,周瑞一个小县令自然左右不了。他憋着一口气,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目送赵员外离开。主角走了,这刑也不用刑了。周瑞憋屈,百姓们更觉得荒唐。赵员外做了那些恶事,难不成官家要保他?可就算他们明知道官家要保赵员外,也无计可施。作为拥有生杀大权的帝王,大家连背后议论都不敢,三三两两悄无声息离开,生怕受到此事牵连。老太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赵员外死不了,是不是说明他和胡家的羁绊依旧存在?更为可气的是,赵员外现在背后的靠山从赵杞变成了官家,想要让他死难上加难。胡老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从老太太说开之后,胡老大对她唯命是从。以前老太太只是个乡下老太太,他都对付不了,更妄论她现在是侯爷。胡老大早已被老太太层出不穷的手段吓破了胆,一心想着求安稳,连赵员外被救走,他都没什么其他心思。而胡宝珠现在还傻愣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与赵员外有什么纠葛往事,正摩挲着餐桌一脚,看起来很感兴趣。老太太瞧了糟心,她不过一个没看住,胡宝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肖大夫说,心药还需心药医,胡宝珠变成这样,除了头受伤的原因,或许也有张毅的原因。岳家平反成功,将军府物归原主,已故岳老将军被封为王,长子世袭为定远侯,其他人也各有封赏,一时间风头无二。可直到此时,张毅都没有来接胡宝珠。胡嫣儿说,胡宝珠之所以会离开郡王府,是因为得知她被封为侯,想要摆脱张家的犯官名声。若是以前的胡宝珠,老太太觉得这**不离十就是真相,但从她嫁给张毅那刻起,她的命运轨迹便发生了变化。老太太宁愿相信,胡宝珠对张毅是有感情的。得知她成为侯爷,之所以会离开郡王府,是想让她救张家。可怜,现在的胡宝珠疯疯癫癫,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再看一旁连根毛都没有的胡老大,更糟心了。临安府的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暖。赵员外一路被带往临安,他以为自己得救了,尤其是看到安定郡王府的匾额后,更觉得逃出生天。在大牢的那些日子,他一度以为自己被放弃了,直到山穷水尽那刻,他也没有说郡王爷半句不是。终于……死灰复燃!然而,当赵员外踏进郡王府却发现事情完全不对。世人皆知,安平郡王因插手岳家一事被官家不喜,如今只是平民。本以为没了竞争,安定郡王将会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但安定郡王府却像座牢笼,只进不出。赵员外连赵杞的面都没能见到,就被关进了房间。好歹不是大牢,吃住都有人照料。都说“伴君如伴虎”,朝会上的众位大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继岳家平反后,昔日凡是参与过岳家一案的所有人都下了大牢。曾经官家身边的亲信,现在沦为阶下囚;曾经的一品大员,现在已阴阳两隔。还留下的大臣胆颤心惊,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奔赴刑场。坐在皇椅上的官家淡定如初,忽而,他将一堆奏折扔下殿去,口气有着说不出的平稳。“赵渊既不满处置,那就直接将他压入大牢,秋后问斩!”赵渊虽然被贬为平民,但抨击他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虎落平阳被犬欺,诸公都恨不得将他锤死,再无翻身可能。官家一直留中不发,这帮人更蹬鼻子上脸,今日他正好一起处理了。按照奏折所说,赵渊十恶不赦,罪大恶极,这等人还留着作甚?“官家不可啊!”有官员立即阻拦,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以求官家收回成命。但也有官员表示肯定。“官家所言极是,他所有的一切都因官家而有。如今野心庞大,此人不除,天下不宁。”毕竟是曾经皇位的继承人之一,没有得到就没有期望,现在马上就要得到却出现这等变故,谁能甘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官员们苦口婆心,就差没明着说赵渊有不臣之心,贬谪他为平民他会造反。官家一脸高深莫测,任由底下官员你来我往交锋不断。百官们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最后又把注意力投到官家身上。官家说:这个爱卿所言有理,那位爱卿所言也有理……百官:说了等于没说。官家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冷静了下来,这才开口,道:“赵渊却有不甘,赵杞恐怕也是一样。不如将此二人都收押大牢,秋后问斩。”百官:不是在说赵渊吗,关安定郡王什么事?当今官家无子,好不容易从旁支抱养来两位养子,都养到这么大了,说不要就不要了?关键是,不要谁来继承皇位?当今皇上在位都二十多年了,依照过往帝王的寿命来算已属高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尥蹶子,这个时候将预备役养子全都处决,是何意思?只怕,官家处置养子是假,不想将皇位留给旁支才是真吧!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百官,瞬间统一了阵线。百官们或许有支持赵渊的,或许有支持赵杞的,但无一例外都希望官家能够早日定下太子。无论是谁当太子,有一个很大的前提是,官家的认可。现在,官家明摆着不想将皇位留给旁支,可他自己又生不出孩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哪天官家真的没了,太子之位空悬,恐怕天下大乱呐!大宋,再也经不起迁都之乱,也经不起任何波折。“官家,不可!此事终究是一面之词,还是让安平郡王亲自来说比较好。”刚才一口一个“赵渊”的叫,现在知道叫“安平郡王”了?官家冷眼看着脸色变幻的百官,闭口不言。贬谪赵渊的圣旨,官家一直没写,可是朝中流言已经蔓延到了民间。百官是有多大的脸,以为单凭几句流言就能罢黜赵渊的身份?只不过……官家也一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罢了。可谁想到,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是要两个养子一起处斩?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