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整个上午, 高三学年走廊里都洋溢着一股躁动, 听鞋底撞击地板声就跟以前不一样，毛毛躁躁，大家心都已经飞到下午球赛上了。
中午打铃叶斯没立刻冲出去，而是越过何修把后门推开，听外头跑过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球赛。
“你准备好了吗”叶斯看着何修。
何修嗯了声, “也没什么，不是打十二班吗，稳妥出线就好。”
“哎。”叶斯叹口气, 勾住何修脖子，“我可能已经习惯你这个神了, 竟然觉得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本来就没什么不对。”何修勾了勾唇角，“你也要穿球衣。”
“穿。”叶斯握着他肩膀往远推了推，又拉回来，“穿，然后合影，满意吗”
“满意。”何修说, 非常坦率地笑了笑, “很满意。”
篮球赛
宋义：哥几个别睡了, 带上口号牌提前去占地方吧。
吴兴：有什么好占, 睡觉。
宋义：球馆同时打两场, 文科不参赛班全来看十二, 一共有七个班观众。看台好位置就那么一小片，我听说别班都去抢地盘了。
叶斯看到“别班都”这四个字，火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张连
“我出去一趟。”叶斯说着已经手脚并用地开始下梯子，踩了两个横秤之后猛地一蹦，咣一声落地，地都震了震。
叶斯靠了一声，“脚心都他妈跺麻了。”
“你干什么去，这么急”何修也坐起来，扶着栏杆下床，“我跟你一起。”
“甭了！”叶斯连忙摆手，甚至还往上蹦了个高，还没落地就已经往前冲了出去，何修眼睛一花，感觉他
“私事！别跟着我！”叶斯话吼到一半人已经窜了出去，剩下半截是走廊里回音。
回音还没落完，宿舍门咣一声，被叶斯带上了。
何修僵
他按照原来姿势躺下，过一会才缓缓翻个身，脸朝墙瞪着眼。
“那个，学神。”温晨艰难地张了张嘴，“别多心。”
说完别多心就没了，宿舍里留着一截话音，更尴尬了。
何修闭上眼，“睡觉。”
“什么情况”沈浪摘下耳机，皱皱眉，“我怎么感觉最近宿舍里气氛有点不对啊”
“没有。”温晨小声说，“可能是……天热了，大家都上火，有点躁。”
陈浪啊了一声，大大咧咧一乐，“上火就喝王小吉啊。”
温晨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笑两声后又看向何修。对面床上那道身影笔直笔直，直得有些僵硬。
何修感觉很烦，上辈子从来没体验过一股烦躁劲儿。他从不关心别人，也不会因为别人生气，但这会他感觉自己是有点生气。
放
何修猛地抓着自己枕头往下窜了一段，又重新躺好。
这个动作显然没有缓解心里火苗，反而像
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他猛地掏出手机，给叶斯
何修：需要我去帮忙吗
叶斯过了足有五分钟才回了两个字：不用。
何修：哦。
过了一会，何修又摁了一条：中午还回来吗。
叶斯这回过了十分钟：不了。
好。
挺好。
叶斯过一会又回了一条：下午见吧。
何修深吸一口气，想要再翻个身纾解小火苗，但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中午不回来，下午就直接要去比赛场地了。
他竟产生了一种缥缈幻想，感觉叶斯可能是
想到这儿，心里石头好像松了松，有亮透进来了，但何修转瞬又觉得自己不能有这种错觉。不然下午去了球场
何修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空思绪，闭上了眼睛。
“哎哎哎！干什么！”叶斯伸手指着隔壁班几个正试图凭借自己瘦小身材骑着栏杆偷渡到四班领域男生，喊得篮架都跟着晃动，整个球场回荡着他愤怒回声，“干什么你们！给我滚！我来占地盘你们也敢偷”
栏杆上骑着那几个猴晃了一下，不是被吓，是被震。
叶斯其实一嗓子喊出来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环顾天花板。
“靠，3d立体声增强啊。”
宋义乐得站不住，乐了一会又板起脸指着那边，“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你们四班爸爸们给你们拿回来比赛！还跟爸爸们抢地盘，人性呢”
等人从栏杆上翻下来转身走了，叶斯才哼了两声，一屁股
“你什么时候成我们四班爸爸们了”叶斯瞟宋义，“自封”
“是啊。”宋义笑眯眯，“人已滚，心未远。大爱小爱都
叶斯点点头，本以为自己应该是那个大爱，琢磨小爱是谁琢磨了一会才猛地反应过来。
大爱估计是沈霏，小爱是许杉月。
他猛地推开宋义，“走走走，滚。”
沈霏从上面喊道：“叶神，咱们场地圈住了！可以歇歇！”
叶斯叹口气，抹了把汗，又掏出手机。
“你干什么呢”宋义偷偷瞟，“刚才占地盘热火朝天就看你
“别吵。”叶斯点开跟何修对话框，把刚才那两段看了一眼，嘶了一声。
“我怎么感觉我同桌有点粘人啊。”叶斯靠
宋义呵呵冷笑，“照照镜子，少爷。看看自己，你俩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了。”
“也是。”叶斯不打算反驳，他看着加油牌上左下角抱着吉他皮卡丘，又看到右下角顶着篮球妙蛙种子，心情很好。
“幼稚死了。”宋义说。
叶斯压根没听见，想了半天又给何修
何修中午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一会，醒来时候点了下手机，
皮卡丘招牌nonono表情。
他下意识扬了扬唇，感觉心情又好了点。
起床铃响，楼道立刻就有跑动声，罗翰冲过来推了一把602门，“走了！”
“来了。”何修说。
四班球队是提前二十分钟到，进去时候场馆里几乎已经坐满了，女生甚至有膝盖上包着一兜子零食，俨然把比赛当成了运动会。
还有人凑
那股热烈劲挺有感染力，就算本来有些没打采，走进去也会跟着震一震。
“同桌！！”何修正搜索着四班场地，就听左后方叶斯大叫了一声。他猛地回头，叶斯一手撑着栏杆直接翻了过来，落地时候轻巧潇洒，跟那天半夜翻窗时判若两人。
“我
何修扬起了唇角，叶斯已经换好球衣，歪
刚才本来一肚子闷气，看到这家伙又没了，就只剩下笑。
“你跑哪去了”何修问。
“来占场地。”叶斯说，“一帮没开眼非要跟咱班人抢地盘，女生占地盘他们也抢，垃圾。”
“那你抢到了吗”何修笑着问。
“当当——”叶斯往后一指，“视野最佳，妥妥。”
“来来来，商量战术了。”罗翰扯着嗓子喊：“叶教练！别显摆了，过来！”
几个人很有仪式感地围成一个圈，只有何修
“我就站这听吧。”何修露出一个礼貌微笑，“没事，我能听得见。”
罗翰叹口气，“行吧。”
罗翰
“你穿白色也好看。”何修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很干净，又很有活力，你本来就白，穿这种亮颜色就……”
“得得得。”叶斯直乐，“我感觉你能吹出来一篇作文，省了吧。要不然我还要回夸你穿红色也热情似火燃烧沙漠冰火两重天什么，多社会啊。”
何修被他逗得笑了几声，“我还没穿呢。”
出来时候被罗翰催得急，只来得及穿上球裤，上衣没来得及换，就穿着平时衣服跑了出来。
这会要换了，何修又突然觉得有点下不去手。
“你干什么呢，磨磨蹭蹭。”叶斯坐
“没有。”何修一咬牙，抓着脖领子一下子把衣服脱了下来，然后迅速套上球服。
整个动作就只用了两秒，而且他里面其实穿了件挎栏背心，但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何修前后调整了一下肥哒哒球服，不确定地回头看叶斯，“行吗”
“啊。”叶斯愣了愣，过了一会说，“行啊，没什么不行。”
过了一会叶斯又说，“之前没注意啊，突然
也是刚才一闪而过，何修肩胛骨动了下，叶斯感觉自己都能看出紧实皮肤下肌肉动弹小细节，一下子觉得有点……就有点，优秀。
就像学神这个人一样，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没错。挺好看。”叶斯回忆了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何修茫然了一会，半天没说话，等到罗翰招呼大家准备上场了才动了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叶斯也站起来，
何修嗯了一声，把手里拿着衣服什么往凳子上一放，跟着队伍走了上去。
从看台到场上其实特别近，但何修踏出去第一步，就立刻被能掀翻整个场馆呐喊声狠狠地震住了。
几个篮筐都
各班人都
罗翰去跳球，何修站
叶斯刚勾着栏杆翻回去，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突然回头，然后两个手拢到嘴边吼了一嗓子：“同桌冲啊！”
何修心里大定，不知道该怎么回，过了一会，有点傻气地伸手指了下他。
指完又觉得自己傻没边没沿，但班级里又一阵狂喊。
就感觉很缥缈，很懵，整个开场都是懵。
叶斯声音和别人声音，整个世界只有这两种声音。
然后叶斯又吼了一声同桌加油，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叶斯声音。
“何修防人！”辣条突然回头吼了一声，何修猛地回神，
他
何修心里骂了一声，感觉头皮都有点火辣辣，立刻拔腿追。
追不上了，十二班开场拿到球一轮快攻，迅速突破了四班防守，一个头
计分板唰地一翻，十二班拿了全场第一个进球。
何修余光迅速瞟了眼另外一个场，两队还
他觉得浑身都有点不得劲，站
“同桌别慌！你是最棒！”叶斯咬着牙蹦上了凳子，又弯腰一把从旁边没看清是谁人手里抢过了一张小手牌，“稳住！稳住！”
何修一回头，
他忍不住就乐了，心里先轻松下来，而后才听到刺猬喊了一声，“走走走！”
刺猬抢到了篮板，迅速带球过来，被两个人咬得死死。何修立刻上前隔开一人，让刺猬拉开几步距离，往篮下进。
十二班水平太差，算得上真会打球就三个，有两个是完全强行凑上来。四班
“学神也打球。”那个人还迅速说了一句废话。
何修没吭声，一如既往冷漠，就像叶斯说，巴啦啦那种。
拿回两分把比分拉平后，刺猬和磊哥配合，磊哥三分线外起跳，篮球平滑入网。
唰。
得分。
四班群里又是一阵欢呼。
何修跟着跑动，十二班太弱，他反而觉得自己被绑了手脚一样。之前队内自己组织训练他会主攻断球快传，但像十二班有人拿到球后会有几秒钟犹豫，四班人谁
前半场打完后，比分领先18分，何修
难受，局面是好，但他个人有点窒息感觉。
“别太绑着了。”叶斯好像没什么郁闷，眼睛依旧很亮，等他一下来就把拧开水递过去，“跟十二班打这场没什么悬念，但是非常好五个人配合练习机会，你可以主动一点。”
“嗯。”何修说，仰头喝了口水。
有点难，开场因为他丢分之后，他就一直没起来那股劲。
“下半场会有惊喜。”叶斯
何修完全下意识伸手去接，手心里什么东西硬邦邦地硌了他一下，他一看，是块白桃糖。
“加油啊。”叶斯揉揉他肩膀，“难得参加一次集体活动，牛逼一把，我给你拍小视频
“好。”何修终于笑了笑。
下半场开场之前，场馆里好像把冷气开足了一点，有一台落地风机被放
“有惊喜啊！”叶斯拢着嘴喊道。
何修回头冲他笑了笑。
下半场十二班换人了，上来人是个生面孔，右耳垂上有一排耳洞，但是没戴耳钉。
何修对这人毫无印象，上辈子他从没和十二班人有过任何交集，之前罗翰给大家总结十二班球员特色时也完全没提过这人。
耳洞跟何修同样位置，但拦人姿势很僵硬，和刚才队员水平没什么区别。
辣条快攻，进到对方三秒区时候原本犹豫徘徊耳洞男突然身形一晃，背转身直接绕过何修，冲进去劈手断球，转眼球就到了他手里。
“靠。”辣条被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喊回防，就感觉余光里一道红色嗖地一声冲了出去，紧紧地咬了上去。
何修跑得感觉脚底下都生风了，
就那么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跳了起来。
嘭!!
篮球撞击上手心瞬间，带来一阵极强震动，何修盖帽时候还用余光迅速观察了一下四班这几个位置，果断把球拍向磊哥方向。
磊哥
从盖帽到四班得分，好像只经过了两秒钟。
而后是铺天盖地欢呼声，何修
“干！！巴啦啦！牛逼！！”
叶斯应该是挺激动，激动地跳上凳子，把自己偷摸叫何修外号都吼了出来，班级里女生一通乐，男生纷纷困惑地仰头看了他一眼。
叶斯吼完一嗓子感觉自己前胸后背都湿透了，低头一瞅，被宣传为超级透气球衣竟然贴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股劲，明明是没有悬念比赛，就算十二班突然搞上来一个秘密武器也依旧没什么悬念，但他仍然想要看到何修秀两
学神
他本就该
叶斯突然回头，“来来来，把我们法宝抬上来。”
下一轮十二班快攻已经开始了，球
耳洞男笑了笑，“刚才大意了，以为你猜不到。”
何修不说话。
耳洞男又说，“要是晃一下，你还能盖吗”
何修依旧没说话。
耳洞男骂了一句，猛地向前一个左突，何修立刻出手，耳洞男迅速把球晃过，从背后换手，又从右侧突进。
何修反应很快，迅速咬上来，没让他突破。
“也能。”何修说。
耳洞男靠了一声，使劲瞪着他。
耳洞男确实挺有实力，尤其是比十二班别人强了不少。两人僵持半天，中间耳洞男传过一次球，跑动后球又传了回来，再次僵持。
人群中突然传来叶斯一声吼，“何修！别犹豫！断球！”
余光里，四班人群中好像突然多了一块牌子。
本来是有两块，一块球队，一块好像是四班，何修没太仔细看。但这会突然多了一块，还是挺明显。
他心里突然有种预感，猛地回头。
叶斯一个人高举着一块两三米长、半人高巨大牌子，白底，左下角是一只抱着电吉他皮卡丘，右下角是一只顶着篮球蒜头王八。
中间画了很酷炫闪电符号，左边写着：十万伏特！右边写着：学神出击！
叶斯高举那块巨大牌子过头顶，还左右晃了晃，喊道：“何修加油！！”
何修突然听到了一声自己呼吸。
有些粗重，但好像充满了劲。
耳洞男趁着他回头一瞬间要从他左手边突破，擦身而过瞬间，他当机立断回头伸手断球。耳洞男已经往前跑了一段距离，他追着使劲前倾身子伸手断球，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上半身和地面距离飞快缩短，终于
何修一个踉跄，踉跄着往前跑，把球拍到了自己手里，然后直接往对方篮下冲。
十二班人迅速回防，但何修这回压根没往两边看，连余光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脚底下有风，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能往上踏步，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同桌灌篮！！！”叶斯挥舞着牌子咬牙狂吼，手腕酸痛得都要废了，但仍然使劲举着，把牌子举得全场最高，生怕有人看不见似。
冲入篮下时候，何修身边已经没人了，他直接带球一跃而起，甚至感觉自己
能冲破篮球馆，一直飞到很高很高地方。
灌篮高手里看过都忘了，思绪很空白，只能隐约感觉自己借着蹬地力量
头
世界只剩下近
“轰！”
何修左臂带着篮球划出一道嚣张弧线，战斧切割般干脆凌厉地切进了篮筐。
好像是篮球先掉到地上，然后他才落地。
落地时是蹲着，脚腕麻了麻，但麻感觉很快就被全场爆炸式尖叫冲刷掉了。
何修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回头往看台上看，叶斯高举着皮卡丘和蒜头王八牌子
“啊！！！！！”叶斯感觉自己大脑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只能和大家一起吼叫，用最直白粗暴方式吼出心里狂热，“啊！！！啊！！！！！”
啊了不知道多少声，啊得嗓子像要着了似那么疼，叶斯才嘶哑着吼了一声，“同桌！！歪你！！！”
十二班已经对四班狂得分习以为常了，虽然刚才这一下是有点猛，但大家还是比较平静，已经拿到球迅速组织下一轮快攻。
但何修又傻站那不动了。
全场人都跑到对面去，只有他傻站
应该是叶斯一笔一笔画，叶斯画皮卡丘时候喜欢把皮卡丘一边耳朵稍微折一下，这还是何修上辈子高一有次
后来他又陆续看到几次叶斯涂鸦，所有皮卡丘都折着一只小耳朵，很有特色。
叶斯就是喜欢折耳朵。
何修突然想起来什么，手伸进裤兜摸了摸，摸出一张之前罗翰随手给他纸巾。
他迅速折了个小耳朵，举起来冲叶斯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