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和贾政仗着荣国公的体面, 向来是受人奉承的,即便这许多奉承里头有些未必那么诚恳。总之,这二人从没想过好端端的, 突然被抄家的事。
贾母和贾政只站
贾政向来是个躲
贾母抚着胸口道“快去, 快去”然后由着鸳鸯扶回了荣庆堂。自从两房分府,贾母觉得因着一个荣禧堂闹成这样, 自己住着也没了味儿,便搬出来了。况且贾政被贾赦挤兑到了西小院, 西小院就
贾政才不敢去跟官兵交涉,直接去前院寻了林之孝, 让林之孝去打听。
林之孝原本是贾赦的小厮,后来分府之后,贾赦将其提起来做账房总管。贾赦突然得了官职, 要出一趟远差,林之孝是知道的。谁知昨日贾赦匆匆回府一趟,今日一早出门,就被扣押
林之孝比贾政可机灵多了,不必人吩咐,便一面对官差说好话,一面备了好多荷包打听贾赦的事,荷包里头自然是有孝敬的。
这次案子牵连极大,光是前来查抄的差役就有分属于三司的,还有北斗的人暗中监督,谁还敢受贿赂林之孝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无功而返。甚至连贾赦究竟犯了什么事,官差们也不愿多说。
不但如此,官差们还另问了林之孝一些关于荣国府失窃的事,问了荣国府失窃的库房方位。
林之孝听说是查失窃的事,略略放心一些,一面又殷勤招待众差役、官兵,一边倒是认真回答官差的问题。
贾政来的时候,正见了这一幕,命个小厮过来传林之孝去问话。两房已经分了府,贾政可不再是林之孝的主子,若是贾母房里的人,林之孝或许还给一二分的颜面;贾政的人来传话,林之孝只冷冷的道“官爷问我话呢,我现下走不开。”
这次的案子虽然还未完全明晰,但是若是贾赦的证词属实,贾赦不但无罪,还替朝廷立了功的。因而,前来办差的官差出
这样大的案子,定案之前自然不会叫太多人知晓详情,三司分别领头的官差都只知道奉命行事,却并不知具体为何查抄荣国府。既得了上峰指示,自然是问明林之孝失窃库房之后,入库细细查找机关暗道。
林之孝见官府的人虽然既不肯贿赂,又不愿多言,但官差们倒没有打砸物件,没财物,心中略略放心。忙又去约束下人,皆不可出府。
贾政回到荣庆堂,对贾母道“老太太,此间事怕不大好了了,我方才见林之孝手里拿着好些小荷包,竟是一个都没送出去。”
贾母听了,身子一晃,鸳鸯又忙上去替贾母顺气。只听贾母道“这如何使好,这可如何是好”
自打贾赦醒来,贾王氏受够了气,她从风光大嫁的王家嫡女,一下变成没有嫁妆傍身的女子,皆是贾赦害的。见如今贾赦闯祸,贾王氏哭道“老太太,我竟不知大老爷是何居心。大老爷出这趟远差之前,定然是知道风声的,不声不响的将琏儿和李姨娘都接走了
贾珠和贾元春,那是贾母的心头肉。若是往日,贾母听了贾王氏这话,定然觉得剜心一般,立刻便要拿主意。可是今日,贾王氏一提到贾琏,贾母却突然想到了贾瑚。
“他疯了,他这是报复我们,他报仇来了”贾母惊呼道。
也就是此刻贾赦不
多可爱多出挑的孩子若是自己所出,定然细心爱护还来不及。但是正因为贾瑚太过伶俐了,自己却容他不得。今日之事,当真是那年自己命人暗害贾瑚种下的因吗
贾政听了这话,也心惊肉跳的,对贾母道“老太太,老太太不必太过惊慌,我们两房已经分了府,大哥做下的事,和咱们二房原不相干。若不,咱们拿了族谱出来,让珍儿替咱们到官府作证,大哥和我们,是两家人了。我们这就搬出去,儿子一定会侍奉老太太的。”
贾母听了此言,缓缓抬起头来,瞧着贾政。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迂腐懦弱,难得这回站了出来,有些男人的样子。
至于贾赦,若他仅仅是被那老太婆抱走养大,自己还不至于那么恨他。
那年贾代善还
那时候自己约莫十七岁,怀着身孕,为了祈求丈夫平安归来,自己怀着身孕组织施粥,接济难民。
后来,贾代善奉命驰援,
因着贾赦出生那一年,兵连祸结,贾代善负伤,贾母觉得贾赦只怕是个命硬的孩子。哪怕后来,景怀帝因为贾代善退兵有功,亲自给贾赦赐字恩侯,也改变不了贾母对贾赦的偏见。
贾母后来到北门外极负盛名的牟尼院,请缘慧大师替贾赦批命,得了此子不祥,家破人亡八个字。
也是从那之后,自己对养
这不,缘慧大师的话应验了,荣国府,终究是要毁
其实也就是贾母愚昧,若是从后世医学的角度将,贾母十七岁生子,盆腔尚未
贾母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是啊,找珍儿,贾恩侯和你原是分了府的,不能连累你。”
贾王氏对贾赦的恨意比之贾母不知道浓了多少倍,自然要借机拱火,哭道“分了府又如何若是小过,岂能引来官府抄家;事已至此,只怕分宗也无济于事了。”
贾母原本心乱如麻,如今听到分宗两个字,却灵光一闪,心道是啊,如此孽子,何不早日分宗,或是干脆将贾赦逐出宗族。若是贾赦落得家破人亡结局,至少政儿受到的连累会小一些。
想到此处,贾母道“将我的诰命服取来。”
鸳鸯应是,取了贾母的诰命服,按品级替贾母大妆。大妆颇为繁复,隔了好一阵子,贾母妆扮完毕,扶着鸳鸯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前院。
既是被抄家了,轻易是不许人出去的,因而贾母才换了诰命服,看看自己荣国公夫人的身份,是否能让官府通融一二。毕竟抄家的官兵入了府,却并未入后院宣旨回自己的诰命身份。或许,景怀帝还念这自己丈夫的功绩,给自己留了颜面。
贾母走到前院,只见颇多官兵围着府上大库,大库内传出声响,只怕库内也有人抄捡。贾母盛装出来,也有官兵瞧见了。古人注重礼仪,贾母既穿着国公夫人服制,自然有官兵上前行礼。
其中一个大约是军官样子的人过来道“老封君,您这是何意”
贾母不知这些官差都得了不得对荣国府府上众人无礼的命令,只当这小军官内里
国公府中人又不是戴罪之身,那军官得到过命令为防贾家确然有问题,贾家下人是不得出府的,但是主子却不受限制。于是那军官笑道“老封君折煞下官了,老封君自便。”
贾母心中
果然那军官又道“老封君自便,只是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若非府上小姐,还请暂留府中。”说着,瞧向鸳鸯。
贾母听了,心道果然口中却问“为何”
那军官只得直言“回老封君的话,上峰有令,府上主子可以自由出入,下人却需暂留府中。稍后或许有问话。我等奉命行事,还请老封君莫要令下官为难。”
贾母点点头,如今贾赦被打入大理寺天牢,官府都上门了,自己还能如何吩咐鸳鸯回荣庆堂,自己则去了东府。
东府贾珍也听说了赦大叔一早被戴权传去了刑部,如今人扣下了,官兵入了荣国府的消息,正着急呢,就听说贾母来了。
贾珍不学无术,此刻正没注意,听说二老太太来了,忙命人去迎贾母入内。瞧见贾母按品级大妆,贾珍也是一愣,二老太太这是怎么了难道赦大叔入狱,她倒高兴得很不成
贾母如今心乱如麻,道“珍儿,你叫他们下去,我有要紧话说。”
贾珍知道如今贾赦的事是一等一的大事,屏退了下人,问“二老太太今日怎么来了”
贾母一路上早就想明白了,将贾赦逐出宗族虽然不能完全不受贾赦连累,好歹好过大家捆一条船上,于是便将路上想好的说辞快速道来。连贾珍好几次想打断贾母的话,都没成功。
“逐出宗族这如何使得万一赦大叔的事只是个误会,岂不伤了二老太太和赦大叔的母子情分”贾珍满脸的不敢置信。
贾母听到情分二字,险些笑了出来。以前,贾赦确然对自己十分孝顺,自己说东他不敢往西;可是自从提出让贾赦搬出荣禧堂,贾赦昏厥一次,醒来之后就全然变了。贾赦如何逼迫自己的,自己因爱颜面没有说,但是自己却一丝也没有忘。哪还有什么母子情分全都没了。
贾母道“都说家和万事兴,我又何尝愿意闹成这样只是珍儿你且想想,如今你赦大叔都入狱了,我也只得出此下策,难道要将你政二叔和珠兄弟搭进去不成我如今老了,没有几年活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闹成什么样子,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给你二老太爷留下一房人继承香火罢了。”
略顿一下,贾母接着道“珍儿,你只当我愿意将你赦大叔逐出宗族么他是我的嫡亲儿子只是不如此又如何宁荣二府还同根同源呢,逐出去了,也省得连累宁国府。珍儿,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和你赦大叔情分好,但是你终究要为宁国府考虑。”
贾珍听了这话,一时拿不定主意。
贾珍现
多少勋贵人家都还了,和荣国府同根同源的宁国府总不能不还,那日看着银子拉出宁国府,贾珍那个疼啊,五脏六腑都疼了。若不是他去玄真观请示了一回父亲,贾敬也叫他还,贾珍还真想赖账。
但是肉疼归肉疼,自己和赦大叔打小的情分是真亲厚,真要
沉吟会子,贾珍道“二老太太莫急,即便如此,也要赦大叔签字画押才成,我这就去大理寺打点一二,看看赦大叔怎么说。”
贾母也知道只得如此了,叹道,如此也好。
贾珍却突然一愣,似想起了什么,问“政二叔去替赦大叔疏通一二没有”
贾母脸上微微一愣。瞧了贾母如此神情,贾珍知道也不用问了,略摇一下头,叹道“我这就去大理寺瞧瞧,看能不能见着赦大叔。”又命人送贾母回荣国府。
贾珍虽然不学无术,宁国府的人脉好歹交
一个大理寺小吏带着贾珍去了贾赦所
贾珍看了贾赦这个笑容,想到自己的来意,顿时脸上一红,只觉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了。
贾赦房中有一张床,西墙边摆着一张桌子,配了椅子,桌上还摆了茶杯茶壶。这,瞧着委实不像坐牢的样子。贾赦自己坐
贾珍坐下,对贾赦嘘寒问暖一阵,才将来意说了。末了道“赦大叔,不是侄儿不念亲人情分,只是二老太太求到我跟前儿,我总要来问一问赦大叔的意思。”
贾赦听到逐出宗族四字,心里就乐了,谁愿意和那只会扯后腿的贾母和贾政捏一起于是贾赦苦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原是人之常情,也强求不来。既如此,便按老太太说的办。”
略顿一下,贾赦脸上略有为难的道“珍儿,你从小和叔一起长大,叔是不会害你的。你若信得过叔,便听叔一句话,树大分枝,不若将宁荣二府也分了宗。我如今落难了,将我逐出宗族我无话可说,你原不用为难,你回去就跟族老说,这是我同意的,就当我孝顺老太太,顺老太太的意了。你今日肯来见我,将事情告知我,我便领你的情。”
贾赦这话将贾珍说得越
贾赦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好。”
虽然贾赦
贾珍回到宁国府,辗转难眠一夜,终究觉得就这样将贾赦逐出宗族,跟落井下石无异,太过凉薄了。因拿不定主意,贾珍次日一早便去了玄真观。
自从太子坏事,贾敬便入了玄真观修行。以前,贾敬是由得贾珍胡闹,向来不管的。上回宁国府还银,贾珍倒聪明了一回,知道来问老子,自那之后,贾珍若愿意来,贾敬也愿意指点贾珍一二。
今日见贾珍又来了,贾敬屏退伏侍自己的小道士,问“好端端的,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珍觉得自己就像个跑腿儿的,宁荣二府和大理寺、玄真观几地来回的跑。面对自家老子,贾珍倒也没啰嗦,将贾母闹着要分宗,将贾赦逐出宗族,好避祸的事说了。
贾敬不是贾珍,即便他入了玄真观修道,那也是凭真本事考上进士的人。单凭贾赦主动还银这一点,贾敬就知道贾赦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昏聩。既然八十万的欠银都舍得还,又怎会再冒险去劫军饷
贾敬满肚子韬略的人,自然也会想到苦肉计。只是不知道贾赦做了黄盖,谁又来做曹操谁又是周瑜
贾母和贾政是没资格做曹操的,贾赦只怕
说真的,贾珍去之前,都想到贾赦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场景了,何曾想贾赦竟像是去做客的。于是贾珍摇头道“赦大叔非但没受苦,日子还颇为逍遥,住的单独一间屋子,也有窗户通风,被褥干净,还有茶水。”
贾敬听了,点头道“分,按你赦大叔说的,将他逐出宗族,宁荣二府也分宗另立。”
古人重宗族,贾珍以为贾敬必是不同意贾母之举,不成想分宗涉及的几房人全都同意。如此一来,此事就好办了。
从玄真观回宁国府,贾珍便一面命人去荣国府请贾母、贾珍,一面召集族老将分宗的事说了。
贾母听说宁荣二府也要分宗,心中自是不愿,转头对贾珍道“珍儿,贾恩侯不孝不悌,如今又犯国法,于国不忠;只将他逐出宗族便好。宁荣二府,同根同源,同气连枝,该当守望相助才是。分宗不但伤情分,也伤列祖列宗的心。”
贾珍是不学无术,但是又不傻。贾母和贾政为了不被贾赦连累,亲儿子亲哥哥都能逐出宗族,自己一个同族人,将来若是有个不好,能指望他们相助现
“树大分枝,只要子孙们枝繁叶茂,列祖列宗必会欣慰。若是不分,再大的树终究是一棵树,分宗之后,倒可变成一片林。我倒觉得,还是全都分宗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就是分宗之后,难道就不能守望相助了不成”不等贾珍说话呢,一个族老便道。
也不等贾母说话,其他几个族老也纷纷应是。
贾赦落罪,贾母和贾政迅速撇清关系的事族老们瞧
贾母见族老们全都赞成宁荣二府也分宗另立,只觉心中
如此,宁荣二府分宗的事便定了下来,拟好族谱文书,依旧是贾珍拿去大理寺让贾赦画押。
贾赦倒是十分爽快,龙飞凤舞的,几下便签下自己大名,并按上手印。
贾珍到底是古人思维,见了如此情形,只当贾赦
贾赦自然不难过,摆脱两个拖后腿的大累赘,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既然他做了大孝子贾赦,自然是要装一装的,叹道“原是我行事糊涂,有违国法,愧对祖宗;落得如此下场,也算略全了祖宗的颜面。”
又过了两日,三司差役险些将荣国府翻了过来,也没找到劳什子地道、地下室,贾赦得以无罪释放。
保定沈家的格局确如贾赦所猜,不过当日便查出沈家库房果然和织造房用地道相连。因是大案,查案差役快马加鞭,第一批报信的刺候三日后也已经回京复命。剩下差役则留
武安侯府卫家的格局最为特别。卫家失窃的库房下头皆是实心的,也没查到通道,原本,前去武安侯府的官差都得出不曾查到地下室的结论,都要提交卷宗了。却叫一个隶属北斗的人
自然里面的钱财叫贾赦全都顺走了,只留几个一旦运出府必叫人瞧见的大花瓶。也正是这几个花瓶,证明卫家也是监守自盗。而那北斗下属之所以能瞧出河堤上的蹊跷,正是因为那日贾赦潜入卫家地下室,用了铁爪拉开地下室出口的条石,
世上聪明人无数,查到这个地下室,卫家失窃案自然迎刃而解。为何出口会开
至于卫家库房没有地下通道,也容易解释得很。卫麟将财物转移之后,便将库房下头的通道封堵了,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被人怀疑,能自证清白。
景怀帝看了卷宗,不禁勃然大怒,卫麟之前到宫中哭诉家中被盗,无钱归还国库欠银,竟是一派胡言。只这一条,卫麟便是欺君之罪。
当然,因为卫家转移银两之后填了地道的做法给三司了新思路,少不得三司差役和北斗之人再到荣国府查抄一遍。
荣国府和卫府格局不同,宁荣街一代十分繁华,除了从宁国府沁芳园到荣国府东院之间一代的三里半地,其他地方皆是他人府上。荣国府挖地道,就是有十个百个的胆子,也不会挖到别人家中去。因此,荣国府若也是监守自盗,地道出口也只
这块地,便是原著中修大观园的地方,现下除了荣国府东边建了下人裙房,便是空地,由得三司的人掘地三尺的细查也无妨。而贾赦,也回到荣国府中。
贾母原想的是贾赦落了罪,又被逐出宗族,自己是国公夫人,这国公府邸,自然是属于自己的。谁知贾赦被逐了,如今无罪释放回来不说,朝廷还没夺贾赦的爵位。这荣国府到底归谁,且有得一桩官司要打。
一想到和贾赦打官司,贾母就忍不住
还不待贾赦出手,贾母就将自己吓病了。好
贾赦知道此去必然是打捞沉船了,应是之后,又跟戴权客套几句,谢他传话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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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总算赶走了这逆子
大赦赦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