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皇宫倚梅园内。
今日宫中设宴,乃是皇后娘娘广邀众多京中世家权贵家的夫人带着自家女儿来宫中赴宴赏梅。芳华厅内,一扇扇云母屏风逶迤展开遮住室外的寒气,只有一缕缕梅香在银丝碳的烘烤下徐徐散开。
厅内各家贵女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或作画或品茗,好不惬意,然而角落里的一幕却破坏了这样静谧的美好。辅国大将军之女凌绮和汝阳长公主之女荣德县君迟唯妍,对着一个少女嗤笑。
“雕虫小技尔,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掉你身上破落户的穷酸气吗?说是范阳卢氏的世家女,其实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罢了,真以为姓卢就能靠着世家女的名头高出我们一截了?连皇后娘娘盛赞的织金妆缎都穿不起,还好意思来宫中赴宴,你以为哪里都是靠一张脸就能去的吗?”
周围几个少女闻言都捂嘴嗤笑,显然都很是赞同这话。那位范阳卢氏族长之女的世家女,她们自然不敢得罪。但这个范阳卢氏同族五品小官的女儿,居然也有这样秀雅绝俗、清新脱尘的容貌,更有一手作画的绝技,将在场所有贵女都不声不响的比了下去。
这叫自诩为京中贵女翘楚的她们如何能够接受,眼下自是要冷嘲热讽一番,好给她们踩着出一口容貌书画皆被比下去的恶气。
被她们嘲笑的正是刚刚从江南回京的卢秉真,她习惯了婉转秀丽的江南风情,衣着上还带着精细刺绣,并不是京中眼下时兴的织金妆缎。也正是如此,才叫这群与她并不相熟的贵女误以为她是哪家的破落户,穿着不入流的江南刺绣来宫中赴宴。
卢秉真闻言却并不恼,反而温温柔柔道,“诸位姐姐这是何意?今日皇后娘娘在此设宴,姐姐们何故滋扰事端”,她又看了眼不远处身居高位的皇后和众多妃嫔贵妇人,微微一笑道,“或许今日皇后娘娘召我们入宫作画斗茶是假,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贵人们眼中才是真呢?”
闻言为首的凌绮和迟唯妍闻言都想起今日赴宴的目的。临行前,母亲在家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太子今年已有十六,此次宫宴之上只怕是要为太子择定一妃二妾。
太子萧旻乃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梦中人,他俊美无俦,生得一副好容貌。眉飞入鬓、双眼烨烨如星,说一句芝兰玉树、郎艳独绝也不为过。偏偏他又有几分的飘然物外,叫人想起雪地上的苍茫月光,见之心折。
想到太子的东宫之位和俊逸容貌,凌绮和迟唯妍都迟疑起来。这女子所说确实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之女在贵人们眼中留下了坏印象,错失未来的国母之位,岂不是得不偿失。
凌绮咬咬牙,丢下一句“算你今天好运”就拂袖而去,见家世最高的凌绮都走了,以她为首的周围一众贵女也随之作鸟兽散。
一直被挤在外围的裁冰这才得空进来,围着卢秉真忧心忡忡的说道,“九娘子,您可千万要忍住,她们不是拍花子,再怎么讨厌也不能直接出手打人的。”想起自家小娘子在灵州时以德服人的场面,裁冰不禁开始为其他贵女担心。
裁冰心里自家九娘子的以德服人当然是以武德服人,卢秉真在灵州时曾把一群拐卖小孩子的拍花子打的哭爹叫娘。
灵州那事发生时,卢秉真年纪尚小,在去拜佛的路上和母亲李氏走散,遇见了拍花子。拍花子一开始想哄骗卢秉真跟他走,后面发现无论这么说这小孩子都无动于衷之后,便像抗麻袋一样将她扛在肩头。
当时年纪尚小的卢秉真当时还不明白这人在做什么,直到被关进了一间屋子。那间屋子里全是被拐来的孩子,有些昏昏沉沉,有些哭哭啼啼。卢秉真这才反应过来遇见了拍花子,她想回家找母亲就直接去推门。
其他小孩子本想告诉她门被锁上了,根本打不开,就看见在他们眼里宛如铜墙铁壁的门在小女孩看似轻巧的一推之下轰然倒塌。然后就看见小女孩淡定的走了出去,还很奇怪的问他们,“你们不走么?”。一群小孩子忙不迭的跟着卢秉真破门而出。
看门的拍花子自然也来阻拦,可是来人都扛不住卢秉真的砸在他腿上的一拳。看门男人嚎叫一声后蜷缩着倒在了地上,其他听见声音的男人纷纷出门来阻拦。卢秉真如法炮制,一拳撂倒一个,甚至还在离开前举起院子里的大水缸砸了还能勉强跑动的一个人。
后续自然是父亲卢蕲作为灵州刺史扫平了此事,只说是女儿侥幸逃出。自此,卢蕲和李氏开始允许卢秉真习武,但决不允许她随意出手。这也是为何裁冰第一反应便是阻拦卢秉真动手的原因。
见卢秉真一脸不在意,裁冰更加紧张,“小娘子,您真的要出手教训她们吗?实在想的话,咱们等出宫的路上再下手吧。”裁冰心想,如果小娘子真的要出手,那自己一定要帮小娘子扫清一切尾巴,决不让她们影响小娘子世家贵女典范的名声。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卢秉真失笑,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嘴唇,叫剩下的话都淹没在唇齿间。“好啦,我没打算出手。她们都被我噎住了,估计这一幕皇后心里有数,也当不成太子妃,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裁冰这才嘟囔了两句后不再说什么。
看着呼啦啦远去的那一群贵女,卢秉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道,“宫墙深深,何必向往,那太子殿下再俊美无俦,也不能抵过这深宫之中的诸多算计和险恶。”
卢秉真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跟在自己母亲身边的五堂姐,心道“看来这些贵女是把我当做五堂姐了,怪不得今天五堂姐出门时对母亲这般殷勤,宫宴之上也是寸步不离啊。”正想着,五堂姐卢秉卉似有所觉般朝这边看来。
触及卢秉真看透一切的目光后,她眼神不自然的闪躲了一下,之后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从容模样。
卢秉卉筹谋多日才有这样的机会,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却因为生父早逝的缘故,至今还没有什么像样的人家来上门提亲。她今日一定要牢牢跟紧大伯母李氏让人以为她是范阳卢氏的下任族长夫人之女,好为自己谋得一个好亲事。
至于堂妹会不会因为此事被冷淡,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被责罚,都被卢秉卉一并抛之脑后了。
李氏作为百年世家范阳卢氏的下任族长夫人,自然不会就被皇后娘娘忽略。宫宴过半,宫女绣心请各位贵夫人去皇后娘娘那边叙话,李氏自然也在其中,卢秉卉连忙想跟上。
然而对上李氏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卢秉卉如坠冰窟,瞬间将她定在了原地。在回神的时候,李氏早已跟着绣心款款离开。周围不少人都暗暗观察着她,见到李氏毫不犹豫的抛下她离开,先前以为卢秉卉是卢秉真而对她奉承有加的人此刻都投来鄙夷的目光。见此,卢秉卉恨不得直接一头碰死。
宫宴上首座,皇后娘娘神态亲和,笑问道,“怎么不把家中小娘子也带来说话,本宫瞧着你身边的小娘子大方得体,真是让人心生欢喜。”说罢,皇后娘娘从腕上撸下一只羊脂白玉镯子,作势就要给出去。
李氏也含笑答话,“回娘娘的话,五娘虽在京中长大,但鲜少进宫,臣妇也怕她举止不合规矩污了娘娘的眼睛。今日得蒙天恩赴宴赏梅,已是荣幸,岂敢要娘娘的东西。”
一句五娘就点明了卢秉卉的身份,让众人错愕不已。在场的贵夫人对于刚回京的范阳卢氏下任族长一家或许不算熟悉,但绝对知道李氏之女在家中排行第九。
湖阳长公主是个直爽性子,家里也没个女儿想当太子妃,今日来赴宴不过是看看热闹顺便替自己儿子挑个媳妇。湖阳长公主闻言当即便道,“原来你身边的那位小娘子不是你家九娘啊,本宫看她一步不离的跟着你,还以为她才是九娘呢。”
李氏不能容忍五娘冒充九娘的行径,但在外还要维护范阳卢氏的声名,咬碎一口牙还要笑容满面,“公主莫要打趣臣妇,五娘初次来宫宴,心有顾虑才跟紧家中长辈的。九娘她是个安静的性子,倒是喜欢在角落里作画。”
皇后娘娘和一众贵夫人贵女的目光倏尔转向角落里的卢秉真,皆是讶然。“这……这……原来这位才是九娘子”,看清卢秉真的容貌装束,众人都被她的容光所慑,半晌才迟疑着开口。
汝阳长公主当然知道自己女儿当众嘲弄“卢家五娘”不成的事情,眼下不起眼的“卢家五娘”变成了世家贵女翘楚的卢家九娘,这件事情就从无足轻重变得不可大意起来。汝阳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剜了自己女儿一眼,只恨她为什么要去招惹卢家人,招惹了还被人一句话逼退,眼下倒成笑话了。
皇后娘娘示意绣心请卢秉真过来叙话。待卢秉真走到面前,在场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