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北狄王的王庭帐篷之中。
身着深色礼服的暨朝太子殿下端坐在北狄王对面,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了前几日的剑拔弩张却又算不上相谈甚欢。
反倒是端坐在王位之上的前北狄王妃、现北狄摄政太后的卢蕴言笑晏晏,似乎是目前唯一一个对于眼前的场面乐见其成的人。
今日卢蕴之所以心情如此愉悦,是因为她昨晚刚刚见到了自己的亲侄儿卢秉希。卢蕴在心中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运筹帷幄。
本来卢蕴多年塞外的生活早就抹掉了她心中对于范阳卢家的归属感。但是,今日被派遣来的不是那个当年诱导她嫁入北狄王庭的父亲,也不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四弟,甚至不是当年与自己感情最好却不知多年来变化成什么样子的大弟弟。
而是眼前这个天真坦率的侄儿,他这样的性格或许不适合入朝为官,但是作为一个向卢蕴释放出友好的信号,却很是合适。
因为卢秉希天真纯粹、热情真诚,就算卢蕴对父亲和范阳卢家有怨言,也很难迁怒到这个孩子身上。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近乎赤诚的光。
而卢蕴从始至终都和父亲卢峙是同一种人,他们精于谋算,却也难以抵抗真诚与纯粹。有了卢秉希作为双方的润滑,又有聪明至此的王鉴出谋策划,才有了今日双方坐下开诚布公的局面。
“北狄王殿下,臣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属官,裴俭。我们此来北地,是为了征讨冒犯我暨朝天威的斛律可汗。暨朝与北狄有相助之谊,您不妨与我暨朝共同征讨斛律可汗。”
北狄王年纪虽小,却已有了王者气象,他听了这话平静地反问道,“本王大可以旁观你们暨朝与斛律可汗相互交战,待斛律可汗兵败后再出兵收拢斛律可汗的势力。岂不比,与你们合作来得划算?”
坐在上手的卢蕴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儿子一句,“住口,不得无礼。这位可是暨朝太子殿下,暨朝的储君,未来的暨朝皇帝。”
太子殿下倒是不以为忤,“北狄王能有此言,足见见识不凡。可是北地猪都部落皆是竹子水草而居,若是那年水草丰美,自然物阜民丰。可若是那一年天公不作美”
太子殿下之意便是北狄亦需要暨朝,而非暨朝单方面求着北狄。只是太子殿下素来懂点到为止的道理,没有继续说下去。
北狄王还不服气,欲要在说些什么,却被母亲眼神制止。作为北狄的摄政王太后的卢蕴含笑道,“我儿所言有理,太子殿下所言亦有理。”
其实在座的双方都心知肚明今日结盟之事已成定局,两方早就私底下你来我往地试探过不知多少次,结盟的条件和利益也都谈得差不多了。
不过是不想再多争取利益,以示自己不是这场结盟里地位更卑微的那一方。果然,双方在互相试探对方无果之后,迅速地达成了合作。
当夜,北狄王庭之中便燃起篝火、宰杀牛羊,以此来庆祝这次结盟。
次日,有了北狄王的相助,太子殿下用兵如神,命令队伍全速前进,务必要打斛律可汗一个措手不及。斛律可汗哪里能抵挡这样的攻势,当即便从大部队之中脱身,只率领着一支小队便抛下族人亲眷,独自逃命去了。
可是斛律可汗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两日之后,太子殿下如有神助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找到了斛律可汗的老巢。此时的太子殿下只率领三千轻骑军,就变成了斛律可汗一生的噩梦。
那一日,太子殿下端坐在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之上,一身泛着银光的轻甲在草原的夜色里凛凛生寒,仿佛笼罩着一层清霜,就这样踏碎一地清冷月光而来,让人联想到传说中俊美去残忍的杀神。
而太子殿下没有让人点起火把,就连部下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在茫茫草原之上准确地找到斛律可汗的。但这并不妨碍,太子殿下从此以后就变成了军中的传说,变成了无数人想要追随的神明。
“斛律,你扰我暨朝边境、掳我暨朝妇孺、掠我暨朝钱财,你可知罪?”
被人扣押在地上,此刻正被人扳过脸强行仰望太子殿下的斛律可汗,鼻腔里发出一句不屑的轻斥声,“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你们汉人也不过就是帮我们看守粮草、财宝和女人的仓库罢了。老子有能耐就去抢,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孱弱,无法保护好自己的粮草、财宝和女人。
老子如今落在你手上,是老子运气不好,老子认栽。你也不过是靠投了个好胎,才能做太子,又比老子高贵到哪里去了。少在那里教育老子。”
四周兵士闻言用力的踢了他一脚,斛律可汗口腔中喷出一口血来,但是口中仍旧不认输地嘲讽,“你以为你还能高贵多久?风光多久?老子远在塞外都知道你那个弟弟早就要取代你了,你这次回京,你以为你还能活就着回去吗?
哈哈哈哈哈,老子出身不如你,输了我认栽。可你这个出身不知道比老子强多少的人,不也早晚要失去自己的一切,老子不亏。”
他临到死前,口中却仍旧张狂,而听着这一切的太子殿下,确实神色平静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抬了抬下巴淡淡的示意闻钲道,“不必与他废话,直接杀了他。”
自从那次劫掠宣化城便在北地打响名声后在边境之上活跃了十多年的斛律可汗,就这样死在了太子的刀下。
而太子殿下神色平静,仿佛不知道自己御驾亲征的目的已经就此结束。
第二日,太子殿下领着带出去的那批轻骑军和斛律可汗的头颅,回到了营帐之内。裴俭早就在营帐之中等候,天知道在太子殿下提出自己带着三千轻骑军去追缴斛律可汗之时他有多着急。
穷寇莫追这几个字简直要被他说烂了,可是太子殿下如此迅速地平安归来,还带上了此次御驾亲征对象的头颅。
就算是一贯对于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程度有所深刻认识的裴俭,此刻也忍不住瞠目结舌。
“殿殿殿殿下,这真的是斛律可汗,您三千轻骑军就斩下了他的头颅?”裴俭简直不可置信,可是眼前的一切却有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太子殿下倒是极其平静,仿佛这样的战功都不值得吹嘘,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便回了自己的营帐。然后,太子殿下简单洗漱之后就当真躺下休息了。
裴俭更震惊了,可是眼下太子殿下显然不想说什么,他也没那个胆量围着太子殿下让他说,就只能把主意打在了,随着太子殿下一同出征的闻钲身上。
“闻大人,太子殿下当真英明神武,可否将这次一举擒获斛律可汗的经过说于我听听?”
闻钲不想理他,这样的战功听起来威名赫赫,可实际上不眠不休地奔袭了足足两天两夜实在是让他疲倦到了极点。
闻钲转身欲走,就听见裴俭说,“太子妃的兄长卢大人这几日在咱们营帐里,听说他每隔半个月就要寄一封家书回去。你说,我去将太子殿下的战功仔仔细细地描述一番夹在他的家书里寄给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会同意吗?”
闻钲再次转身回来,裴俭如愿以偿地知道了,这次太子殿下擒获斛律可汗的经过。当然,裴俭也信守承诺地前去卢秉希的帐子将此事说于他听。
自从此次使团与御驾亲征的大军会合之后,卢秉希对于太子殿下的好感日益上升,眼下听说了裴俭的请求,当即便应承下来。
太子殿下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军师商议如何回京。没错,就是如何回京城。
若是他猜测没错的话,父皇早就容不下他了。此次的御驾亲征在父皇眼里,就是个让他这个太子体体面面地死掉的机会,之后估计还能追封个战死沙场的好名声。
而他若是不肯如父皇所愿的那般死在战场之上,那父皇最有可能下手的机会就是回京途中。
也就是说,斩杀斛律可汗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回京途中,才是他真真正正要面临的困难。
将这个猜测一说出口,在座的军师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家无父子,他们这群军师是知道的,可是做父亲的已经容不下儿子到了恨不得他去死的地步,还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殿下,此言当真?截杀御驾亲征的队伍此事若是泄露出去,怕是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陛下当真会如此?”
太子殿下照旧平静,仿佛自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便一直是这幅对外界不冷不热、毫无反应的态度。他冷淡的说道,“全天下人的笑柄又如何?你们莫不会以为如今的陛下还在乎这些事情吧。”
想到在这御驾亲征的节骨眼上,宫中居然要采选民间美人入宫一事早已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这群军师们突然发现好像陛下确实已经行事放荡了起来,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她在乎的事情了。
那在这种前提之下,太子殿下作为他的儿子他也毫不在乎,也不是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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