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陈屿峤!”
顺利落地后,林双回应完旁人的赞许关切,立刻对着遁入人群的背影喊了一声。
她此行真正的任务还没完成。
原本拉着她嘘寒问暖的糖果雨衣女孩猛然收住话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陈屿峤身边,与他并排站着,语气警觉地问她“你认识阿峤?你找阿峤做什么?”
女孩和林双差不多高,糖果粉的雨帽罩着小小的脸庞,看起来稚气未脱。此刻,她拧住眉头,充满戒备地盯着林双。
她身旁,刚打扫完地面的碎瓦片、被陈屿峤唤作“吴应致”的男人“噗嗤”一声,垂下头笑得肩膀不停地抖动。
陈屿峤神色如常,朝林双点头示意,穿过三两“红马甲”,走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掠过她身上,转头问道“甘恬,你有没有干衣服给她换一下?”
糖果女孩微嘟起嘴,好像有点不情愿,但她的脚步比表情变化快,已经向林双走了过来。
“你跟我来。”她语气有点生硬,伸手摸到林双指尖,脱口而出一句“哎呀,你的手好凉呀,不会着凉吧?”
不假掩饰的关心从话语里流露出来。
然后,她与林双对视片刻,表情别扭地撇过脑袋,似乎后悔自己的“真情流露”,低声咕哝着重复道“你跟我来吧。”
林双粲齿一笑,这个叫“甘恬”的妹子实在傲娇得可爱。她从善如流地应下来“那就麻烦你啦。”
她现在浑身透湿,衣裤全都黏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
当然,提出让她换身干爽衣服的陈屿峤,也很细心……
她的目光转过去。
陈屿峤说“我去居民活动中心等你。”
林双留意到,甘恬的脚步顿了一下。
不远处,吴应致指指她俩,对甘恬说“小恬恬,你确定你的衣服这个妹妹能穿吗?她可比你噗嗯……”
林双和甘恬身高接近,但身材结实不少。她知道,吴应致吞掉的几个字是说她“胖”。
没等她开口,陈屿峤和甘恬齐声呛吴应致“你先看看你自己!”
“……”吴应致噎住,红马甲下的肚子鼓起来,仿佛装了满腹委屈。
甘恬扭头对林双说“我的衣服你肯定能穿,你又不胖。”
“嗯呐。”
林双应着。结束一场险情排除,听这几个看起来热忱真挚的年轻人嬉笑调侃,她的心头无比舒快。
视线再落向身旁的甘恬。那姑娘正仰脸望着陈屿峤,眼睛亮晶晶的。可能是因为刚才与他不约而同的默契吐槽,她的小脸开心得绽成一朵花一样。
这一刻,林双确认,甘恬喜欢陈屿峤。
“原来你就是薛主任说的今天来的社工啊。”
路上,林双得知,甘恬是海宇社区所在北塔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今年春天才考进去,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与常被误认的林双他们不同,甘恬是名副其实的社区工作者。
小姑娘肃了肃表情,显得自己十分铁面无私“薛主任跟我说啦,阿峤的事,你和我对接就可以。”
为了佐证这句话,她把与海宇社区薛主任的聊天记录调了出来。
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阅览室里,林双接过甘恬递来的t恤短裤。
“因为今天做台风防范工作,我怕雨下得太大,就多带了一套衣服过来。”
林双问“那你怎么办?你不用换吗?”
甘恬上下打量她,撇嘴道“我有雨衣穿,哪像你,淋得落汤鸡一样。”
略带嫌弃地数落完后,又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帮忙排险,比阿峤动作还快。”
林双“……”
这姑娘还真别扭呢。
她的脸上一直笑盈盈的,换完衣服从里间出来,拢了拢左腕上依然潮乎乎的护腕,爽快地说道“谢谢你呀甘恬,衣服我回头洗好烘干还给你。”
甘恬瞪圆眼睛从小沙发上跳起来“我就说你能穿吧!你的身材真好欸……”
她很快闭上嘴,仿佛觉察自己反应过度,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认真地问林双“你找阿峤……你找陈屿峤有什么事吗?”
林双已经习惯了她变脸如变天的速度,思忖着说道“我负责雁山社区陈屿峤母亲的个案工作,需要获得陈屿峤的支持。”
只有两人的阅览室里,她和甘恬隔着一张圆木桌对坐,谈起她此行“获取郑淑宜家庭资源”的目的。
“他妈妈怎么了?要紧吗?严重吗?要阿峤回岛内吗?什么时候回去?还回来吗?”
甘恬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林双耐心地回复她。当然,遵循为服务对象保密的原则,她没有透露郑淑宜身上发生的危机。
“我们执行的是长者关怀项目,开展家庭社会工作的时候,需要子女的支持。”
“我想和陈屿峤聊过之后,确认他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意向。”
林双看了眼窗外,雨势未减,大风死死摁着绿化树,一阵阵地狂吹。她盘算着,真能说服陈屿峤回家的话,也得等台风过去了。
“那我这边……”甘恬迟疑地问道,“有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吗?”
虽然知道眼前的妹子对她的“资源”抱有好感,为了不偏听偏信,林双还是想了解一下“海宇社区”的陈屿峤。
毕竟,今天这几小时接触下来,她工作手册上那个“三不”青年的形象突然有点模糊了。
陈屿峤是四个多月前来到海宇家园的。这和她在雁山社区了解到的、“好几个月没见她儿子回来”的信息是一致的。
“我入职以后分到海宇社区嘛,那个时候认识的阿峤。之后搞什么活动的时候,他有空都会来给我们做志愿者。”甘恬想了想,改口道,“不,他基本随叫随到呢。”
她宛如正陷在抚今追昔的少女情思里,脸颊微微泛红。
林双却不得不在这时打破她的绮想“他……不用上班吗?”
甘恬愣了愣,话语突然有些磕巴了起来“总、总要慢慢来的嘛。虽然阿峤暂时还没有工作,但我们社区也有好好帮助他,给他提供各种机会,他还是能实现自我价值的!”
她顿了顿,“对了,你看到那个小胖子吴应致了嘛?他是阿峤乐团的鼓手,他们现在有时会接一些商演,也挺好的!”
林双没料到甘恬会连珠炮似地为陈屿峤辩解这么多,但她轻易就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陈屿峤的确是个“无业游民”,和少年时代一样还在搞音乐,并且接受着社区的“帮助”。
社区为什么要帮助他?听甘恬的语气,他的问题似乎也是这里的老大难。
无业,玩乐队,随叫随到的志愿者……
难道,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他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正在进行社区矫正?毕竟,在大众的认知里,这样的“浪子”很容易误入歧途。
在昏暗的场所飞叶子……喝high了酒驾……聚众闹事……
一幕幕可怕的场景浮现在脑海,又把那个“三不”青年的影像勾勒得清晰,刚才撑着红伞的陈屿峤慢慢消融进雨幕里。
林双心头惴惴,忐忑地、试探性问道“他做了什么错事吗?需要社区的帮助?”
“你说什么呢?!”甘恬反应了一会儿,倏然变脸,大声说道,“阿峤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犯什么错!”
见她的脸蛋刹那间涨得通红,林双赶忙安抚“你别激动……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那你也不该主观臆断,胡乱猜测呐!”
林双怔住了。
她是在臆测吗?她为什么要对陈屿峤的经历进行这样的推断呢?难道,她是关心则乱吗?
甘恬的愤懑点醒了林双。
“你说得对,我很抱歉,是我工作不够严谨。”
就算陈屿峤不是她的服务对象,她也不该凭借他人的信息,过早地给他贴上标签。一个优秀的社工是不能抱着自己的预设开展工作的。
空气蓦然尴尬沉闷了起来。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许是看她一脸歉疚,语气也相当诚恳,甘恬又反过来安慰她,“我刚刚也有点着急了,就很疑惑你为什么会那么想阿峤……”
几个回合下来,林双对这个妹子的脾气多少有了点了解。与爽朗又不失体贴的她相比,甘恬更加率直外放,各种情绪来去由心。
“我理解。”
如果少女时代有人这么“诋毁”她憧憬依恋的人,她也会心急如焚地为之辩解吧。
林双扬起笑脸,语气诚恳柔和“那么,你可以说一说,他到底有多好吗?”
“就是很好啊……今天他放弃了练团主动来帮忙。以前只要有什么活动,在群里说一声的话,他也基本上是第一个报名的。”
“就是说,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社区志愿者,对吗?”
“对呀。”甘恬蹙眉,“不然呢?”
林双摇头,心里却有种大石落地的松快,暗哂自己过度脑补。
“甘恬,你们好了吗?”
外头响起克制又有节奏的敲门声。
对面的视线“咻”地越过林双头顶,伴着响亮的应声“好了好了阿峤,你进来吧!”
林双扭过身,目光转向门口。陈屿峤旋开把手,慢腾腾地踱进阅览室,手里攥着条毛巾,一下一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他脱掉了雨衣,上身是一件杏色短袖t,领口大剌剌地露出苍白凸出的锁骨。浅蓝色长仔裤的下头,赤脚趿了双黑色的凉拖。简单的搭配显得他整个人清爽素雅,头上苦亚麻的发色也不似林双听闻他人描述想象出的“黄毛”那么油腻乖张。
他站姿松弛,扯掉毛巾垂下清澈的眉眼看着林双她们,眉尾吊着的一颗痣随着他说话时表情的变化悠悠起伏。
“郑淑宜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很难得啊。不过我之前在忙,没有接到。”
“……”
林双立刻绷紧了神经,盯着正在回拨手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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