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尧突然起了与他结义的心思,肯定不是他嘴上说的那样好听。而是为了利益结义。贩卖私盐是会杀头的罪名,孙宝尧想赚这个钱,又不想留下后顾之忧,时下人都讲究一个信义,徐令与他结义,背叛兄弟的可能性就小很多。这样才能把两个只有利益关系的人,牢牢绑在同一条战船上。徐令懂得孙宝尧的想法,可对他来说,他也需要一个保证。孙宝尧立马差人准备东西,又进屋换衣服。一般来说兄弟结拜步骤可不少,不过他们二人事出从急,便用家里的红绸红绳香烛简单装饰,孙宝尧家中不缺酒水,二人到后院林中雪地,对着天地神明再三跪拜,最后举手指天,发出誓言。“我孙宝尧。”“我徐令。”“从今往后,愿与孙宝尧/徐令结为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有毁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大哥!”“二弟!”徐令连忙搀扶孙宝尧起身,孙宝尧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似乎真比从前亲昵不少。有了这层关系在,孙宝尧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要是徐令能稳定供给私盐,不出两年,二坊镇的知县兴许都要换人了。雍朝官府不许百姓私人制盐,全国的盐井都在官府的掌握之中,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的私盐一直存在。只要利润足够高,就有不怕死的商人前仆后继。虽说大家都知道私盐暴利,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弄到私盐的门路。孙宝尧没有问徐令从哪弄的盐,就像徐令不会问起他要把盐卖给谁一样。“二弟,贩盐一事你尽管交给我,卖出的价格,咱们六四分成,你六我四,就是辛苦你了。”徐令诧异,没想到孙宝尧竟会主动给自己让利。“哎,大哥,咱们兄弟二人如今是一体,何苦讲究谁多谁少?五五分成,咱们一人一半!”能把盐卖出去是孙宝尧的本事,徐令不想掺和其中。“二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孙宝尧被徐令的大方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二人中午围炉烤肉喝酒,谈天说地,一顿饭吃到下午太阳落山,徐令自然被留在孙宝尧家中暂时歇息。不过他并未像上次那样住在客房,而是应孙宝尧的请求,二人抵足而眠。二人聊天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徐令和孙宝尧对彼此的了解又加深许多。孙宝尧爹死的早,他娘前几年也不再了,他家中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姊妹,早已嫁人成家。他妻子是师父杨涛的外甥女,给他育有一儿一女,大点的儿子如今八岁,小些的女儿才三岁。吃晚饭时徐令见过,杨氏温柔贤良,两个孩子也都很可爱懂事。孙宝尧还有两个妾室,徐令只从前见过一个,新纳入房中的他没见到。总而言之,徐令用女人的眼光来看孙宝尧,只觉得这人是个花心大萝卜,好色之徒。可用男人的角度来看孙宝尧,他家中妻妾再多也与他无关。脱离情爱的层面,孙宝尧这人有野心,胆子大,又比较沉稳,是个非常不错的合作对象。徐令自然也给他讲起自己的事情,亲爹早亡,带着娘亲和一双弟妹过足苦日子。对于自己的改变,徐令只道:“从前顽劣,不知疾苦,去岁被岳丈打醒,这才觉得浪费不少时间。”二人畅谈一夜,感情也深厚许多。第二日,徐令从孙宝尧家中离开,带着杨氏给他做的肉饼,他打算往灵宝镇走一趟,先不急着回村。孙宝尧还以为他是去寻路子,自然没有阻拦。徐令去清河镇时,路过李家庄又去李老太家中探望,见他来了,李大勇愧疚不已,他原想带着儿子去莲花湾子给徐令拜年,只是大雪封路,难以通行,便想着雪化两天再去。谁知道徐令竟然抢在前头来他家中了。徐令并不在意这些,留下一车白菜叮嘱几句,也没吃饭便去坐船前往灵宝镇去。码头的江面先前也结冰了,不过一化冰就有商船通航,徐令坐了两天船抵达灵宝镇,并没有急着去给得月楼送菜,而是在码头附近的酒楼二楼用一顿饭,临走时在临江的窗户边栓一根红绳。一出酒楼,便有衣衫单薄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围上来,声音嘶哑虚弱地哀求:“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徐令面露不忍,这一路走来,他听过也亲眼见过,路边墙根隔几步就有一具冻硬的尸体,白日里有人用推车收尸,全都送去义庄去。俯首插标、卖身葬亲的现象也处处可见。街头巷尾,到处有人卖柴卖炭,价格高昂,可卖炭之人却衣衫单薄。远处的瓦子里依旧热闹非凡,里头散发着闹腾的热气,铃铛声,琵琶声,声声未歇,外头站着打手,把附近的乞丐往远处驱逐。这里的景儿美吗?美。没被工业污染的临江一条街,入夜之后繁华热闹,像是万籁俱寂的夜里,飘摇在苍茫海面上的一艘花船。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人蜷缩着身体,在寒冷和饥饿中慢慢死去……“起来!醒醒!”徐令终于忍不下去,一把从冻硬的雪中捞起一个倒下的少年,硬生生掐他人中搓他胸膛,把他从昏迷中叫醒。接着把他扔到板车上,一路上走来,有人倒下他就捡,捡起来就扔到车上。身边经过三个读书人,看见徐令在墙根下挨个给人翻身搓身子,吓得不行:“这人是在做什么?”下一秒就被吓得跑远了。徐令视若罔闻,若还有人活着,他就捡起来,一并送去永春堂柴彦君那里。大半夜,永春堂的木门被人拍的啪啪作响,鹤童穿着单衣提着灯笼打开门,才刚认出徐令来,便被人闯入药堂。“快去烧热水,叫你师父起来救人!”很快,柴彦君的大嗓门凄厉地响起:“天杀的徐令!你又捡些快死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