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三十里外,一队长长的马车压过平整的官路,缓缓向京城处驶去。
马车队伍最后面是架极大的八角马车,
周武掀开车帘,递上一碗冰花,笑着打探“官爷,瞧这脚程,是要今日就进京吗”
护送的侍卫们严阵以待答了声是,并没有接碗,不肯再与他多说一句。
周武撇嘴,放下车帘自己大口吃了起来,“老大,这些人嘴可真严实,什么都不肯透风。”
外面的侍卫们自找上他们,对他们就是恭敬中带着警惕,尤其是
那是从洛安和南临寻来的疑似七皇子。
周武一张脸纠结着,“听说皇帝对他那几个兄弟都不怎样,咱们真的要去吗”
马车中央,端坐着一名墨衣青年,他双眸微眯,长长的羽睫安静地下垂,鼻梁高挺,手上是一本厚厚的账册,随手一翻,便是说不的风华清隽。
他微微点头,算作回答。
周武感叹,“还是京城的人富足,
午间,城门外站着等了一个时辰的白康迁终于望见了车队的影子,皇城禁内,哪怕车上的人有可能是皇亲国戚,也得挨着搜身。
一行人一一下车,白康迁皆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直到看到最后一道威武身影后的俊朗男子,白康迁眼神忽地一亮,殷切地小跑了过去。
“七,七皇子”
侍卫们不清楚,白康迁却是见过太后娘娘的,如今眼前这位爷,和太后娘娘简直如出一辙,这要不是七皇子,谁还能是。
有的时候运气来了,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啊
白康迁再没了白日的胆战心惊,挥退了搜到青年身上的侍卫,他亲切道“七皇子,舟车劳顿,您可累着了”
这一番体贴的奉承,让一路碰壁的周武受宠若惊,他缩
他挤眉弄眼,低声道“老大,您先进去找女侠,我
纪太后今日早起后就心神不宁,她厌烦地让宫女拿走褐色的药汁,低头绣起了手上浅白的寝衣,嬷嬷从外头进来时看见宫女端着原封不动的药碗,心中一叹。
“娘娘,昨日才绣完一件,怎的今日又
纪太后扯完手上的锦线,“总归没什么事。”
嬷嬷站
她想着用七皇子做个筏子,让太后心情好些,然而纪太后只摸着上面的鹤纹,平静道“衣服我留足了身量,若是不合身,再改就是。”
“咳咳,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做多少件”
嬷嬷看着太后逐渐死寂的眼睛,鼻头酸酸,“娘娘这是什么话,七皇子孤苦伶仃地
太后苦笑,“哀家嘱咐你一件事,来日等哀家走了,若晗儿也,你便替哀家将这些衣服一并烧给他。”
无望的情绪如墨般
纪太后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瞬,寝殿大门被猛地推开,成安帝激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宫室,“母后,七弟找到了”
他大迈一步,错开身子,将背后的人露了出来,纪太后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去,看见那已有成人般的身量的男子,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还有心里说不清的悸动,纪太后右手的针一滑,扎
血珠猛地外涌,纪太后却仿若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她颤抖地站起身,朝男子走了几步,炎炎的日光把青年的脸照得格外清晰,纪太后揪住男子的衣襟,泣不成声,“晗儿,晗儿”
成安帝也心神激荡,他站
“不用了”
纪太后决然又欢喜,“他就是我的晗儿。”
她颤巍巍地想要触碰男子额角的凹陷,似哭似笑,“小时候,母后没看住你,让你磕
原本要躲开的男子听见这番饱含痛苦的话,顿住了身子,纪太后微凉手指成功摸到那处旧伤,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晗儿,母后终于找到你了。”
成安帝想要拍拍男子的肩膀,又记起他刚刚
男子冷道“我要出宫。”
成安帝皱眉,这弟弟囫囵个儿地回来他本来极为高兴,可自他进宫后便处处如同刺头,成安帝自认已经多番忍让,可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却让他着实难办。
成安帝觉得自己耐心都快
她哽咽道“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母后一定成全你。”
纪太后
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脆弱如紧绷的琴弦,仿若只要自己说句不,她便能离开吐血昏厥,男子手指微蜷,最后道,“让我的下属进宫。”
他不再提要走的话,纪太后便心满意足,越过成安帝,直接下了懿旨,又道,“你的宫室早就修缮好了,便让他先住
纪太后凝视着男子,看得出他是个不轻易接近人的性子,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袖角,见他没拒绝,欣喜道,“外头热,你吃了吗和母后一起用点吧。”
看着两人并肩朝餐桌前行走,被无视个彻底的成安帝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周武被按着接旨的时候还懵着,看着之前眼睛还长
“这位大哥,我这次进去,住哪儿啊”
侍卫拱手行礼,“太后娘娘有旨,周公子住
青霄宫,是前殿的一处宽敞的宫殿,原本是小皇子们午间歇息的地方,新帝登基后,直接重新扩建了两倍,现下空着无人居住。
原本这宫殿给谁大家并不知晓,但如今太后说是七皇子的,那便就是七皇子的。
饶是已经过惯了富裕日子,周武仍旧被皇宫里辉煌震惊到,放下桌上一千年前的金樽,周武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老大,呃不,七皇子什么时候来见我啊”
侍卫“这属下便不知道了,公子耐心等着吧。”
皇宫深深,没人带路周武也不敢乱走,把青霄宫逛了个遍,吃完了一桌子山珍海味,
“老大”
周武连跑带蹦地凑到男子边上,打听起了今日所
他冷不丁一笑,“还是皇上的亲弟弟。”
周武可机灵着呢,今天下旨他进来的是太后,皇帝
“老大,以后,你就叫萧沉晗了”
男子一张脸冷然道,“我是来见桃桃的。”
此话一出,周武躁动的兴奋瞬间冷静,他围着萧沉晗转了好几个圈,突然道,“老大,你没把你进宫是来找女侠的事告诉皇上吧”
萧沉晗眼神落
他看着萧沉晗陡然凌厉的眼眸,快速道“女侠性子那么刚,逼她嫁人,那不是让她讨厌你吗”
萧沉晗的手瞬间捏紧,讨厌,哪怕只是可能,这两个字也让他难以承受。
周武赶忙道,“老大您放心,女侠当年对你那么好,必然也是想你的,可你们毕竟多年未见,感情还是要循序渐进。”
他明明一个单身汉,却有种操心儿女的惆怅,“无论如何,至少现
见萧沉晗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周武问道“那今日,您见着女侠了吗”
萧沉晗缓缓摇头。
明明人已经
“我不敢。”
周武心中讪讪,强悍如老大般的人物,对着女侠却是一步也怕踏错。
萧沉晗低低道“桃桃让我写信,我没写。”
离开后的每一天,他无时无刻不
这样想法,
于他,桃桃的平安远远胜过折磨的思念。
去年,
不待他想办法,他又
女人温柔的呓语,冰冷的皇宫,熊熊的大火。
他能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失踪的皇子,周武当时兴奋地拍桌,这不是见女侠的好机会吗。
当时他也这么想,于是不再躲
可到了,他却不敢就这么去见桃桃。
“她会不会忘了我”
周武囧囧地听着从来冷静自持地老大反复地纠结,果断道,“老大,咱们不是去镇国寺问了吗女侠每年都去,每回都没找着你的信,肯定没没忘”
萧沉晗睁着清冷的眸盯着他。
青霄宫,周武蹦着惨叫的声音一声声响起,“老大老大,定计划定计划,慢慢来,女侠一定原谅你。”
“唉哟”
“娘娘今日又去承远殿侍寝了,看谁还说我们娘娘要失宠”云苍楼里,二等宫女绿腰冲着地上洒水,这个月皇上少来云苍楼,言语间对娘娘也是淡淡的,外头的人可会见风使舵,绿腰去端膳食时总能听见人窃窃私语。
“小声些,晚上是明芙守宫,被她听见了少不得你一顿罚。”
绿腰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同屋的宫女红乌拉着朝回走,“明芙本就生气今日娘娘要了雨兰没要她,你还敢说这些话。”
绿腰嘟嘴,“我这不是忘了吗,平日都是明芙陪着娘娘的。”
她捶捶腿,从窗边望向主殿旁的右耳房,好奇道,“你说,同样都是大宫女,怎么只有桃桃没有陪娘娘侍寝承远殿呢。”
“难道娘娘忌惮她”
绿腰想了想桃桃水灵的小脸蛋,煞有其事,要不是穿得衣服首饰太普通,宫里好些娘娘都不一定能有桃桃好看。
红乌铺着被子,“傻丫头,还忌惮真看不出来吗那是娘娘心疼她呢。”
“宫里人人各司其职,有嬷嬷
红乌已经二十三岁了,若是可能后年就能出宫,她提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桃桃才是这里头最受娘娘信赖的,多半是打算跟着娘娘享着清福混到二十五六,再送她出宫。”
绿腰听得津津有味,红乌姐姐每句话都那么极有道理,“依我看,明芙掐尖爱出头,领份例领赏赐都走
主殿左耳房里,明芙锁好门,对着镜子轻轻抹上她偷偷存下的口脂,雾蒙蒙的铜镜里,她的脸模模糊糊,想着娘娘寝殿里清晰可见的水镜,明芙咬咬唇。
皇上好容易召见娘娘,她高兴不已,却为着桃桃一句,明芙快要来葵水了不方便,娘娘便换下了她,改带雨兰出去。
明芙瞪着右耳房微亮的窗户,暗恨不已,她的葵水来得很准,虽说就是最近,可的的确确不会提前,桃桃这是故意让娘娘撇下她的。
从前桃桃心里只知道吃喝,慢慢让她忽视了,皇上这般英俊年轻,多情温柔,哪怕是个傻子,也说不得会动心。
她紧紧握住双手,该想个办法,让娘娘知道这丫头的野心。
屋里,翘着腿吃西瓜的桃桃忽然不停地打起了喷嚏,揉了揉鼻子,桃桃纳闷道“谁
她身体棒棒的,才不会生病呢。
又吃了一大口西瓜,桃桃擦手拿起了话本子,这是娘娘之前说漏嘴,给皇上讲了好几个无厘头的话本,逗得皇上专程让人从民间搜罗了几十本话本子,这般不高贵不符合身份的东西,被嬷嬷知道后一并罚没,全归了桃桃。
看着上面苦苦求学的秀才郎先是碰上了美艳贤惠的狐妖姑娘,法力高深的狐妖卸下一身修为,把秀才照顾得妥妥帖帖,又卖掉自己皮毛凑齐了进京赶考的费用,感动的秀才郎信誓旦旦,直道只要中举一定回来娶她。
三月金榜,秀才成了状元郎,被皇上指了公主要嫁,新出炉的状元郎面露痛苦,言说家里已有定亲的姑娘,不能弃之不顾,皇上感念其恩义,赐狐妖为平妻,只可惜,新婚夜里,美貌的狐妖被法力高深的和尚一眼看出原型,一棒子打死,状元郎不可置信下抹抹眼泪,欢欢喜喜地和公主共结连理了。
呸,做梦的臭秀才。
桃桃哼哼道,信誓旦旦,“和尚才不会棒打鸳鸯呢。”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