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随便一个宫人, 她的话当然不可信,可这名宫人偏偏曾是康宁宫的教习姑姑。多年服侍
更加重要的是, 她不仅亲口指认端敏长公主, 还供出了一个保存完好的富贵团花瓷瓶,言当时端敏长公主就是用此物
如今,那瓷瓶里面该是还有残留的药渍, 太医院的太医一验便能知晓她所说的全部是事实。
兹事体大,刑司处的人不敢擅专。于是, 很快,事情就被原原本本地禀报到了景安帝那里, 连同一份鲜血写就的供词以及一个方从土里挖出来的瓷瓶。
十六年后, 被深深掩埋的瓷瓶重见天日,景安帝不顾身边宫人的劝阻, 执意上前,手指从上面拭过放
然后, 他缓缓地笑了,含着自嘲与讥讽, “这么多年就埋
宫人们跪了一地, 景安帝目光一厉, 冷声吩咐人将那教习姑姑带到御前, 又传端敏长公主与安国公二人进宫觐见。
禁军统领带着景安帝的口谕来到安国公府,旁的一句话都未说,只面带冷色地请安国公和长公主即刻入宫觐见。
他的身侧赫然是数名面无表情的禁军,腰间配着刀剑,气质冷酷肃杀。
这不是景安帝寻常召见的阵仗,以往都是宫人前来,怎么会出动禁军
见此,安国公勉强还能沉得住气,朝着禁军林统领颔首示意,端敏长公主却直接白了脸,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要说现
绝对是祸、非福
端敏长公主心中不好的预感很强烈,看着林统领,她勉强保持住身为长公主的架子,开口道,“皇兄要见本宫,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却要林统领跑来这一趟。不必如此”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统领就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长公主慎言陛下的决定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卑职是奉了圣旨前来,何来的跑这一趟。”
“长公主和安国公请快随卑职入宫,我等着急回去复命。”他对着端敏长公主一点都不客气,说出的话也活像是生生打了一耳光上去。
端敏长公主几十年来顺风顺水,到哪里都是被捧着尊着,何时受过这样冷言冷语,闻言,她心中有气,可这气今时今日她
安国公抓住了她的手,使劲地握了握,最后看了一眼匆忙赶来的长子,一脸复杂地同禁军离开。
此去宫中应当是祸,可从他的长子眼中,他没有看到一丝的担心,那里面全是漠然与平静。
“世子,国公和长公主不会有事吧”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跟着禁军进宫,姜曜身边,管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禁军到府中不是好兆头。
他询问姜曜,言语间带着几分不自信。上次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禁军也到了府中后来他们安国公府低调行事,连小郎君的摆酒宴都没有办。
此次,不仅禁军来了府中,还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这让安国公府才沉浸
“管家莫要再唤我世子了,过了今日也许就不是了。召集府中的下人全去东院吧,能走的就走。”姜曜摇摇头,苦涩地笑了一声,百年的公府也走到头了。
不知道,父亲母亲想到今日会不会后悔当年因为害怕崔家人的威胁做下了蠢事。不,他又摇了一下头,一切早就注定,从外祖母为了膝下有皇子不将庶民放眼中开始就错了。
错的离谱,而他们也终将受到报应。外祖母和李家都被埋进了土里,眼下轮到他们安国公府了。
姜曜叹了一声,说出的话吓坏了安国公府的下人们。
他们安国公府一门有国公,有身为陛下亲妹妹的长公主,有被陛下亲手养大的郡主,还有特地恩赐的侯爵。怎么会败如何会败
下人们都陷入了迷茫中。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进宫觐见,世子召集下人分
她得知了此事,身上家常的袄裙都未换,急急忙忙地往宫里去,直觉告诉她,今日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恩怨都将迎来一个终点。
姜昭觉得,她必须也要
虽然前路不明的人是她血脉相连的父母,但,她会站
金云等几个婢女没有拦她,姜昭坐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宫,而宫门处,王大伴早就
“陛下说,今日郡主您一定会进宫,果然陛下还是最了解郡主了,老奴自愧弗如啊。”王大伴不忍看到小郡主凝沉的神色,笑着开口说道。
“伴伴,不必安慰我,快带我过去吧。母亲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姜昭抿抿唇,表情严肃。
闻言,王大伴叹了一口气,心中惋惜命运对待小郡主为何总是差那么一点。病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身体快要康复了,结果马上就要被迫着面对残忍的真相,当年可能害了她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的亲生父母
“郡主跟咱家来吧,陛下早就吩咐过,说是让郡主
景安帝终究还是不想让她和安国公端敏长公主对峙,
即便,她早就已经猜到了。
“不了,伴伴,我要去正殿。我一定要听听他们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姜昭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中透着一股认真。
她真的很想知道,当下的毒害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的父母心中有没有后悔。是觉得这是上天降下的报应,感到自责愧疚还是窃喜他们多了一个挡箭牌,不必被问罪
王大伴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无声地带着小郡主进了乾清宫的正殿。
正殿中,景安帝高高
大殿最中央的位置,跪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宫人,她的身旁则摆放着一个美的团花瓷瓶。
熟悉的瓷瓶骤然闯入视野中,端敏长公主骇得手脚冰凉,知道费心隐瞒多年的真相被挖了开来,一张脸血色全失。
安国公看殿中的架势也知道大势已去,颓然垂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态显。
甚至,已经不需要那宫人再说什么了。他们心中都明白,自己的罪定了,今日必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座宫殿。
不过当听到宫人禀报明月郡主到了殿外,他们夫妻二人还是方寸大乱,连最后一丝平静都维持不住,眼中显出了无措与羞耻。
是的,羞耻。被人知道害人害到自己女儿身上的羞耻,即将被自己女儿仇视怨恨的羞耻。
“让盘奴进来吧,朕就知道拦不住她。”景安帝沉声开口,让人
自然而然的举动被底下几人入眼底,心中明悟,即便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二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陛下对明月郡主的宠爱还是不会减少一丝一毫的。
姜昭进了殿,神色如常地向景安帝行了礼,又唤了两位宗室王爷每人一句外叔祖。
然后,她从头到尾没看自己的父母一眼,坐
“舅舅,那个瓷瓶是做什么的”才坐下,姜昭直接就看到了显眼的团花瓷瓶,开口不解地询问。
闻声,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两人的神色都无比的僵硬。尤其是端敏长公主,她想起那瓷瓶中曾经放了什么,手指开始不住地颤抖。
“端敏,人证物证具
端敏长公主一下瘫
“陛下,公主她素来外强中干,还是让臣来交代吧。”安国公
原来当年,景安帝被先皇立为太子后,端敏长公主自知年幼多次欺辱他,心中惶恐不安,唯恐他登基后报复。恰时,她的这种态度被辰王看
安国公那时才娶了端敏长公主,
景安帝没有翻旧账报复端敏长公主的意思,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准备断掉和辰王的隐秘联系。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崔家人竟然掌握了李太后害死景安生母帝温康太后的把柄,以此相威胁,李太后和端敏长公主都不得不为辰王和崔家的策划出力,安国公因为是驸马,也自然而然卷入其中。
“当年,我们借着讨太后欢心的理由带着瓷瓶进宫,里面
安国公慢慢诉说,语气艰涩复杂,他当年也
只要他和公主第一时间将那毒的名称和来处说出来,太医就有七成的机会能解了那毒。
然而,那时,想着姜家全族,他没有动,端敏长公主同样没有开口。
崔太后和辰王被捉拿,李太后第一时间提出要抚养年幼的靖王,他们明白只要崔家人不开口,就无人知道宫宴上他们也动了手脚。
于是,他们再也没有开口,眼睁睁地看着崔氏一族获罪,看着小小的姜昭受折磨
姜昭一言不
两位宗室老王爷和林统领都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耷拉着脑袋沉默的样子,心中忽生不忍。
这样害她的父母不要也罢
“昭昭,养
他知道,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切无解,结果从几十年前李太后对温家人下杀手就决定了。
而为了姜家的未来,当时的他也定会尚公主。他的女儿姜昭,只能说,生错了地方也生错了时机。
“从你们下毒的那一刻起,盘奴就和你们没有关系了。”对安国公的感慨,景安帝嗤之以鼻,何止一件事,但凡十几年里面他们两人对盘奴好一些上父母的责任,他都不会感到这般讽刺。
闻言,安国公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想知道,我中毒后你们有过庆幸吗庆幸我为你们挡了一劫。”多方沉默的关口,姜昭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安国公,慢吞吞问他。
安国公呼吸一窒,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同样就是给了姜昭答案。
姜昭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又看向一直未开口的母亲,“母亲,你后悔吗后悔那样对舅舅,后悔让我承受了罪孽。”
端敏长公主听到她的询问,脸色苍白,嗫嚅着嘴唇,许久也没说出一个字。
她现
看着她的反应,姜昭缓缓地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声道,“你们生了我,我还你们一命。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女儿。以后,好自为之吧。”
话罢,她转头看向景安帝,笑着开口,“舅舅,盘奴累了,想先去偏殿休息了,您也快些,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
景安帝嗯了一声,吩咐王大伴带她离开。但看着她挺直的背影,他摇了摇头,盘奴表面没有异常,实际上还是伤心了吧。
害了自己的女儿,他们甚至都不觉得后悔。
“两位王叔,朕先前已经见过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命他们依律对姜氏一族定罪。此次,朕唤你们前来,是另有事情要说。”姜昭离开后,景安帝恢复了冷脸,瞥了一眼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然后看着殿中的两位老王爷开口。
两位老王爷是景安帝的王叔,
他们以为景安帝是要询问他们处置端敏长公主的方式,却不想非是如此。
“两位王叔,朕要让盘奴脱离安国公府,赐她国姓。王叔回去,将她记
“这陛下,明月该记
“当然是,记
盘奴是他养大的,不记
闻言,两位老王爷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出言反驳。记
“那,安国公府的人和端敏,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一位老王爷看了瘫
她毕竟是长公主,处死的话未免有些重了。
“端敏褫夺长公主封号,贬为庶人,终生囚禁皇陵不得出。安国公夺爵流放,终生不得赦免。”景安帝目光泛冷,不让他们死是为了盘奴的婚事考虑。
“至于安国公府其他人,由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查明历年所为后,再行定罪。”
闻言,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面色灰败。
到此,安国公府终究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