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钰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等到了最后一层,他才终于回身去看这九重宫阙。
他一直都明白帝位代表着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句话可以带来无上的富贵与荣华,也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他距这个位置咫尺之遥,所有威胁都将扫除,即将得到的时候反而生出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几位心腹臣属来拜见太子,与他谋划之后的安排。今天刑部侍郎
最上面的几个大臣没有完全清白的,查贪污查渎职等罪名一查一个准,杨泰与文国公府走那么近,如今又参与进了岳王与太子的党争之中,只要刑部查到底,将他流放到蛮荒之地都是轻的。
慕锦钰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和这些臣属们讨论了一番,其中一名大臣道:“陛下今日
弹劾杨泰的折子很快
皇帝一直都想把杨泰保下来,可贾廷与杨泰素有恩怨,他不依不饶,贾廷门生遍布天下,与贾廷交好的官员更不愿意放过杨泰。
这些天皇帝本就心力交瘁,面对老臣们的逼迫,不得已之下杨泰停职被调查,贾廷兼任了相位,太子暂任户部尚书一职,并协理贾廷处理宫廷内的部分政务。
皇帝其实有心历练历练睿王,睿王也巴不得皇帝给他一个有实权的职位,可德不配位的话迟早会酿出大祸,皇帝不敢让睿王独掌大权,便让他
睿王见自己兄长岳王已经废了,岳王背后势力成了自己的,所有皇子中只有自己能和太子抗衡,结果皇帝让太子做了尚书且进入内阁,自己只是个小小主事。
他觉得皇帝特别偏心,免不了
他的这些举动自然传进了皇帝耳中,皇帝差点没被睿王气吐血。
天气自然一日比一日冷,天冷就容易生病。皇后这半年比从前温顺体贴了更多,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容颜居然比前两年更好,她本来就生得国色天香诱人犯错,皇帝最喜欢皇后这种样貌,近日来便天天待
前朝纷乱让人不得安宁,只有后宫皇后这里让人清净片刻。虽然有噩梦,请来驱邪的道士与和尚也有点用处,喝点符水听听经文就会好很多,御药房几个太医都说这些符水喝了对身体无益,太医院的钟津说符水是纸灰烧成的,喝了没有什么大碍。
重阳节刚过,杨挥从牢里放了出来。
太子妃的软轿停
但他消瘦了不少,跛着脚走
宁环淡淡的道:“你出来了,过段时间杨泰就该进去。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牢里的日子比当初
宁环用杨挥挑拨了杨府与文国公府的关系,让杨泰
眼下杨泰被软禁了,杨挥对宁环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性情一直都冷,一切人与事都能被他当成棋子,无论是太后、皇后,还是钟津、杨挥,对宁环来说他们最大的用处就是扫清障碍铺垫道路。
杨挥道:“属下感谢太子妃给我这个机会报仇,我娘和祖父九泉下也能瞑目了。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必谢我,”宁环淡淡的道,“你的想法我知道,卖身契给你,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太子府里的奴仆了。”
一旁楚何将一张卖身契和一个荷包给了杨挥:“里面是二百两银票。”
杨挥接过了卖身契:“属下感激太子府,银票就不必了。”
“下吧,就当坐牢的补偿,我们太子妃一直都待人大方。”楚何道,“够你
宁环道:“留
“不留,我带着祖父的尸骨回老家,他得重埋
“尸骨”宁环
杨挥道:“祖父常说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京城虽好,我走两天都走不完所有的小巷,吃不完所有的东西,但这里面孔生疏,言语生疏,远远比不上家里亲切。”
如果宁环有力气的话,手中的这串菩提肯定会被捏碎:“再给他二百两银票当盘缠。”
楚何又拿了张银票给他:“下吧,别驳我们太子妃的面子。就此告别,你多多保重。”
杨挥从出了刑部还没有见到宁环,宁环一直都
他知道并没有什么好见的,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交易而已,杨挥不懂官场是非,隐约猜出了自己的生父是太子的政敌,此番太子也能够从中获利。
软轿继续向前走,楚何
宁环眼睛闭上,“嗯”了一声:“你怎么看他刚刚说的话”
“谁您说杨挥”楚何不知道宁环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宁环是个聪明的主子,宁环平时不爱说话,因而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废话,会有一些深意,他必须斟酌斟酌,“他庄稼地里过日子的,没有什么野心,目光也不长远,就想回去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真要有野心肯定跑到杨泰跟前喊爹去了,不会争着鱼死网破坐这么长时间的牢。”
“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不比你傻,真没志气早死了,”宁环道,“本宫问你,家乡真有那么好”
“咳,这个,”楚何揣摩着宁环的心意,认真想了想,“属下没有长时间离京过,从小就
太子府已经到了,所有人抬着轿子从正门走了进去。
宁环从轿子里出来,叠青上前扶了他一把。之所以不下轿子是因为他这两天病得很重,天凉以后
昏昏沉沉睡到了傍晚,叠青来送了两次药,宁环把药倒进花盆里,房间里清苦的药香气息挥之不去,他穿着牙白的锦衣,单薄身子骨几乎挂不住衣物。
无端想起了初见慕锦钰时的场景,当时他应该就如同宁环这样瘦,宁环骨架纤细一些,看起来如同一片花瓣般纤薄。
慕锦钰回来之后便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楚何
犹豫了一下,楚何将今天宁环问自己的问题说了说。
慕锦钰一脚踹翻了屏风:“太医呢”
琉璃屏风瞬间碎了一地,楚何被吓得赶紧跪了下来:“今天早上看过一回,药都被太子妃偷偷倒进了花盆里。”
慕锦钰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出去”
楚何赶紧下去了。
阿喜上前把蟒袍起来,帮着慕锦钰将便服穿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慕锦钰去了梨雪堂,院中树上的梨子早就被摘光,叶子还没有落太多,丫鬟扫干净落叶后便
慕锦钰没有理会任何人,直接进了房间。
宁环靠
慕锦钰“嗯”了一声,坐到了宁环的身边:“你今天出门接杨挥了”
宁环继续翻着手中的书页:“他以后
慕锦钰从后抱住了宁环,下巴搁
他压着宁环的手翻到了封面,扫了一眼道:“仪礼图没意思透了,不如多看看孤,孤今天中午没吃饭,政事堂都没有什么好吃的。”
宁环对一旁站着的阿喜道:“厨房里有银耳莲子羹,让人端一碗过来。”
等阿喜退下之后,慕锦钰低头
宁环放下手中的书靠
阿喜很快就把莲子羹取来了,慕锦钰尝了一口,眼睛看向了一旁的万年青:“这盆里怎么一股药味儿昨天还是一盆海棠,今天怎么变成了万年青”
宁环道:“下面埋了药渣施肥。”
慕锦钰道:“药太多了它受不住,根上就会坏死。我记得库房里也有个盆景,是梅花还是什么,阿喜你去找来。”
宁环手指拨弄着万年青的叶子:“库房里的盆景肯定是假的,翡翠做的枝叶白玉或玛瑙做的花瓣,远不如真的水灵。”
“比真的好看,也不会枯萎,不用天天
宁环笑了声,抬手捏一捏慕锦钰的脸:“让我看看太子脸皮有多厚。”
慕锦钰这段时间都怎么见宁环笑过,宁环本来就少笑,不过笑起来是真好看,如冰雪消融云销雨霁。
慕锦钰道:“看着孤的眼睛,你会离开孤吗”
宁环唇瓣贴上他的额头:“太子觉得呢”
“孤担心自作多情,要你亲口回答。”
宁环薄唇落
慕锦钰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又有几只离群的大雁能飞回去。”窗外飞过一群南下的鸿雁,秋叶的颜色被风霜染得更深,宁环握住他的手指,“我这辈子都和太子风雨共济。”
“你确定了只有这一次机会,因为一旦我消失,你再也没有和我对话的机会了,将永远生存
“确定了。”宁环道,“我沉于其中,是虚是实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