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要入城,城门官兵要盘查。老头挺配合的,官兵问他入城做什么。他就说:“我家囡囡要嫁人了,我们入城喝喜酒。”国师爷即将大婚,城防守卫怕到时候出什么意外,近期对入城的人盘查特别严,官兵尽职尽责问:“嫁的是哪家人?”老头儿就回身冲马车里问:“她师父,咱囡囡嫁的是哪家人?”女人的声音不温不凉从车帘里面传出来:“囡囡嫁哪家人,你都不知道,来喝什么喜酒,滚回琅山去。”“我滚回去,谁给你赶马车?”“我除了你,难道还没人了?”随着女人声音再次从马车里传出,空气里浮动着正常人无法闻到的香气。正在盘查的官兵们脑子一木,等清灵过来,面前的马车已经走了,他们皆被洗去了记忆,忘了刚刚正在盘查马车的事。已经远去的马车在城里慢悠悠地兜着,老头一拍脑门,突然记起来了:“咱囡囡嫁的是京都里头最大的官!”然后他开始去向街边行人询问京都里头最大的官的府邸在哪。坐在马车里的女人始终没吭声,马车在京都城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都找不到京都城里头最大的官的府邸,她也很有耐心地坐着。南姨莫叔随后入京来,去向锦洛复命,结果发现医圣和云老前辈还没到。“你们是说,医圣和师父没跟你们一起走,比你们先入京来了?”锦洛问。南姨:“开始是一起走的,后来医圣前辈大概是嫌我俩碍事,就自己驾马车带云老前辈先行了,我俩也不敢走太快,一直在后面跟着。”莫叔:“后来跟着跟着,医圣和云老前辈就不见了,我俩寻思着,两位前辈都能力非凡,绝不会出什么意外,应该是先入京来了,就赶回来复命了。”锦洛赞同莫叔的话,师父和医圣这对组合,只会让别人出意外,绝对不可能自己出意外。所以她也很心大:“兴许走着走着去哪游山玩水了吧,你俩回去休息,不用担心。”南姨问:“要不要……我们出去找找?”锦洛:“不用,他们玩够了自然会自己来的。”于是当天夜里,锦洛睡得正沉,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影卫压低着声音在禀报:“……说是锦洛姑娘的师父。主子,要不要打发他们走?”苏焲的声音响在门外:“请进来,我去见见。”说完入屋来,去拿外袍。屋里没点灯,怕灯一点,锦洛醒来。但苏焲才拿了外袍要穿,就看到他床上的女人坐了起来,朝他问:“我师父来了?”苏焲道:“你睡,我去看看。”锦洛赤脚下地,雪白的脚踩在兽毯上,也过去拿衣衫:“我也去看,你又不认识我师父。”边穿衣,边嘀咕:“这俩活宝,白天不到,半夜到,这么冷的天,他们倒是好情趣,还赶夜路。”嘀咕完要往外面走,一件雪白毛茸茸的狐裘往她身上披。随后身子又被男人纳入温实的怀里,拥着往外去。只是才出到门外,影卫又来报,说是她师父被请入府后,让府里人随便安排个住处让他们先住下,夜深,见面先省了,明日再见。苏焲听后,看向锦洛。锦洛返身就回了房里:“就按她老人家的要求去办。”苏焲也跟着回了房里。紧接着,房门紧闭。影卫:“……”只得赶紧去照办。锦洛回屋后,脱了狐裘和外衣,上床就去睡。苏焲也跟着脱了衣袍上床去,将人拉入怀里抱着睡。第二天锦洛起得比较早,问清昨夜把她师父安置在哪个院子后,找了过去。结果一入院门,就看到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端着碗,蹲在屋檐下刨着粥。重点是,这老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被家暴过。锦洛终于明白昨夜影卫为什么会问苏焲要不要把人打发走了。试想一下,高门大户人家大半夜外面来了这么一个形象有些草率,还刚被人暴打过的人,说是你家亲戚,大概率都会认为是假的吧。锦洛走进去:“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医圣从碗里抬起头来,看到了她,结果还没开口,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还能是谁,当然是我揍的。”锦洛扬唇,加快了脚步入屋去,见到了里头正坐在膳桌边不紧不慢用着早膳的女人后,跪下去就行礼:“师父。”不过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女人轻扬手,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道已经将锦洛扶起:“行那么大礼做什么,为师还没死。”锦洛欣喜:“师父跟医圣哪里游玩去了,怎么昨夜大半夜才到?”锦洛这一问,医圣赶紧从屋檐下伸出个头进来:“这事不兴再问哈!”锦洛就明白了,大概率医圣被她师父揍,跟这事有关。果然听师父道:“他不跟你的人一起走,又不记得你未来夫君是京里的什么官,入了京四处询问你夫君的府邸,从你家夫君府门前绕过了五次,都没找到国师府,我在马车里坐得屁股都要开花了,你说他招不招打?”锦洛:“……”她能想象得出,她师父刚开始很有耐心地陪着医圣兜,后来渐渐失了耐心,再后来忍无可忍把人暴打一顿的画面。这两人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师父说完,打量着锦洛。见锦洛精神好,气色也佳,显然在京都过得很好,没什么需要她担心的。便问另一个关心的问题:“小录呢?你在信中说了小录的病治好了是吗?”“小录最近都住在镇国侯府,晚点我让人去接他回来。他的病治好了。”之前写信,因为篇幅有限,关于锦小录的病,锦洛只简单地说了已经治好。此时师父问起,锦洛才把锦小录的病是因何而起、如何治好,一一详细说了一遍。随后锦洛派人去接锦小录。但是没接到。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是锦家在半途出事了。锦知收到消息,一大早出京都城去了,锦小录也跟了去。锦洛收到消息,猛地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回来,是带了一队兵马护卫着入京来的,这队兵马个个战斗力精悍,怎么会出事?来禀报的人道:“说是在住客栈时,被投了毒,随行的兵马全部被毒杀了,对方只留了锦家的所有人,要姑娘您亲自出京去救人。”锦洛就皱眉:“要我亲自出京去救人,为什么我不知道,而是兄长知道?”锦洛说完,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国师府守卫森严,她又整日在府里,对方根本没办法把消息直接传到她手里来,经过苏焲的手后,这消息怕是就传不到她这里来了,根本没办法把她引出去。所以对方干脆把消息传到他兄长手里,认为他兄长肯定会来告诉她。没想到他兄长收到消息,也没来告诉她,直接自己出京去了。锦洛问回来禀报的人:“可知道是在哪里?”国师府的人做事从来不掉链子,知道锦洛会问,早就在镇国侯府那边问清楚一切了,直接给锦洛报了个地方。“师父你们先在府里歇息,徒儿出京去把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救回来,再带小录来见你们。”对方是冲着她来的,她不去,怕是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有危险。锦洛说完,就要往外走。她师父此时放下筷子,徐徐站起来:“等你救完人再带小录来见我们,多慢。我跟你一起去,还快些。”还在屋檐下刨粥的医圣哐当将碗放下:“我去看看,对方投的是什么毒。”于是三人骑马,直奔京都城外而去。刚刚来禀报的人,忙去将此事告诉苏焲。此时锦家正在离京都城还有数座城池的一处客栈。客栈背靠大山,离就近的城池还有一段距离,锦家是行到此处,恰好天黑,赶不到下个城池,才选择在这山脚下的客栈落脚的。未料当夜客栈里的所有人,包括客栈小二老板一律被毒杀。只剩下锦家的人。因为从漠北回来的路线特殊,周围山多,人烟少,天又冷,虽然死了很多人,但尸体好处理,数天之内,根本没人发现客栈出事。对方控制了锦家人后,就向京都送去消息。但根本无法把消息直接送到锦洛手里,若经国师府的人,怕是消息就被苏焲暗下了,苏焲自己出兵来救人,根本无法把锦洛引出京都。所以消息才转而送到锦知手里。锦知是外祖父外祖母亲手养大的,得知外祖父外祖母出事,心急如焚,直接就出城赶往出事地。当然,他不是莽夫,他只是先行来探情况,后头有人马来。赶了几天路,快到达客栈时,他停了下来。等到天黑,他才悄无声息地潜入客栈里。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客栈自然不会有多大多豪华,一楼是大堂和后厨,二楼是十几间客房。客栈原本的人已经全部被杀,现在这个客栈只是对方用来与他们交易的地点,可令锦知意外的是,客栈内部被打扫得整洁干净。大堂地上纤尘不染,桌椅摆放得井井有条。他潜到二楼,正要一间间找人时,忽闻有人开口:“锦大公子好。”锦知猛地朝声音来源地望去。在过道的另一头,一个温润如玉,身上带着几分清贵之气的男子正站在那儿:“竟是锦大公子来,洛洛呢?”锦知认得他。已经破了国的西凉黎王。西凉国破时,苏焲命人到处找他。他却跟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出现了。想来也是,除了他,还有谁会特地布个局,指名要他妹妹锦洛亲自来救人。锦知道:“我妹妹没来,我自己来的,我外祖父外祖母和我舅舅呢?”黎王朝他走来:“我信上说了,让她亲自来救人。”“我妹妹就要嫁人了,你要她亲自来救人,是几个意思?你若真心喜欢我妹妹,她已经要嫁人,你有心思也没用;你若不是真心喜欢她,只是想利用她,我和她未婚夫更不会让你得逞。”“她来了,我自会放了锦老将军等人。虽然西凉与大邺敌对,西凉也已经国破,但锦老将军我还是敬佩的,并不想为难他。”锦知冷笑:“我妹妹在京里备嫁,我也没让她知道,她不会来的。”黎王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脸,沉了下去:“看来你是不想救你外祖父他们。”锦知想了想,道:“让我见见我外祖父他们,我可以考虑让我妹妹前来。”黎王刚刚才沉下去的脸,又恢复风光霁月了,垂眸浅笑:“只要洛洛来,我自会让她见,到时候锦大公子一起来,就能一起见到了。”“你要我妹妹来,到底想要做什么?”“自然是叙叙旧,说说前程往事,毕竟我的家人现在都被你们的国师关押在大邺京都,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剩她这么一个熟人可以出京来陪我说说话了。”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但锦知虽然和黎王不熟,却知道黎王目的绝不是这样。看来今夜是探不出什么了。锦知不会把自己赔在这里,当即转身就走。黎王也没命人拦他,朝他的背影道:“我继续在此等候,锦大公子,别让我等太久。”锦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客栈外面。黎王转身要回房间,却骤然感觉到什么,快步往其中某一间房间走去。刚一推开门,看到一道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窗户口。黎王火大,才明白过来,刚刚锦知是故意让他发现,吸引他的注意力的。更是故意跟他扯那么多话,方便另一个人行事。锦知离开客栈不远后,停下。没一会,沈魅也来了,对他道:“客栈是空的,所有房间我都找了,没有锦老将军他们。”锦知正想说句什么,忽然听到前方有马蹄声奔来。没一会,马和马上的人便出现在视线里。借着月色,锦知看清马上之人后,急忙过去:“你怎么来了?”锦洛翻身下马:“外祖父他们因我出事,我怎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