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至本来就是一个适应性非常强的人,机械厂这边的办公室生活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困难模式, 不出三天她就彻底融入了这个环境, 有时候,甚至比一些
她所
她又是个单人儿, 没有家属亲戚拖累, 房租水电和工作日的伙食全按照实际用餐量折算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程冬至引起了同一层楼里左领右舍们的嫉妒,尤其是那些主妇或老太太们。
她们或许没有什么文化知识,也不懂报纸上的时事格局, 却比谁都留心通一颗蒜或者一两面的价格波动,哪里有不要票的临时供应,哪处肉门面的售货员刀尖儿长眼,隔壁小年轻身上穿着的料子是什么价值和来头,以及诸此种种鸡毛蒜皮关系到每个家庭经济状况的细小事情。除了这方面, 还有一些更加隐秘而令人兴奋的绯闻野话儿,这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她们激动了,包括上班拿工资的男人们,所有的人眉毛都
她们很忙,每天早起就是洗刷缝补做饭带孩子,几乎一天不得闲;忙得同时却又很有嚼舌头的空闲同样的事情做得多了,手上已经养成了惯性,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不需要去费什么心思和注意力。因此,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和旁边的人聊得唾沫横飞,是她们最日常也是最快活的时刻了。
“毛子房那小姑娘,听说今年二十多了”
由于是专供给苏国工程师的,所以大家
“才刚二十出头呢,看着真水灵,和十六七岁似的。”
“能不水灵吗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重活儿都不用干,我要和她这样享福,保准比她更水灵。”
“这不没结婚吗,谁出嫁前没享过几年清福呀,等结了婚,做姑娘时的好日子就到头咯。”
“都二十了,怎么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大壮都两岁了。”
“现
“我看她就是挑,估计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才拖到现
“怎么啦大壮妈,小姑娘得罪你了呀说话火气这么大。”
“我就看不惯她那水蛇样儿”
被叫做大壮妈的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又抬起手擦了擦嘴边的热疮。
和她聊天的女人知道她心里头有疙瘩,也不说穿,只是婉转地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了。
大壮爸是厂子里的工人,算是车间里的一个小头头,人长得像只干巴巴的瘦猴儿,最喜欢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往漂亮姑娘身上瞧。之前刚开始闹运动的时候,大壮爸不知道怎么的成了工人代表,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和对面厂的一个寡妇勾搭上了,差点和大壮妈离婚。得亏后来那寡妇和其他人搞的时候被捉了现行,挨了批斗,大壮爸也被严重地警告了一番,这才灰溜溜地回到家里来,老老实实上班赚钱,再不敢
大壮妈本来连上吊的裤腰带儿都准备好了,见男人不再提离婚的事,她高兴得像是重新捡了个宝,越
大壮妈自己长得像是一座山,又高又壮,大壮爸总是嘲笑她这一点,这让她十分自卑;再加上那寡妇的事儿,她就见不得那些水蛇腰的女子,每每如临大敌,总怀疑她们要用她们的水蛇腰卷走大壮爸。程冬至走路从来不扭来扭去,可她的腰身太纤细窈窕,让大壮妈看着就不舒服。
这天下了班后,程冬至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径直回了宿舍楼。早上出门前她
程冬至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很深刻,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额外的交情,纯粹是对方每次看她的表情格外醒目满脸的腱子肉都阴沉沉地耷拉下来,一双烂红边儿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谴责,像是一尊沉默的镇妖塔,随时准备了她这个妖孽。
住了差不多有十来天了,她和同层的邻居们都混了个面熟,偶尔见面了也会打个招呼,可每次遇到这个女人她都是直接无视的。瞎子都看得出来对方来者不善,何必主动把脸送上去让人家摔呢
可是今天,大壮妈居然主动拦下了她,开口就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话“小王,我知道你工资高,手里有活钱,借我十块钱。大壮他奶病了。”
大壮妈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她打从心底里讨厌程冬至,可她求了一圈人,家家都没有余钱借给她。想来想去只有找这个小妖了,这是给她脸。
程冬至啊了一声,做出十分惋惜的表情“老人家身体没事儿真不凑巧,我手里就剩几毛钱了。”
大壮妈一愣,眼神更加不善了,大声质问道“你昨天不是才买了好些东西回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拎了好几包”
程冬至笑吟吟的“对啊,这不昨天买东西把钱给花光了吗,要是你前天问我要,兴许还能给你凑个五六块出来呢。”
大壮妈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好喃喃地骂了一句模模糊糊的方言脏话,然后转身大踏步回了家,重重地带上了门。
程冬至看了她家门口一眼,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一脚把他们家堆
这个时候几乎家家门口都有一个小煤炉,平常烧水做饭都离不开它,烧过的煤块儿也不能随便扔了,用处很大给婴儿裹屎尿,或者门口防滑,家里消臭去油啥的都用得上。但是如果遇上了熊孩子弄倒弄碎,那就很麻烦了,不但清扫起来很费力,拾着要好半天,再要积攒起来一堆也不容易。
大壮妈次日
独自一人吃完晚饭后,程冬至洗了把脸,下了楼来到了宿舍楼外头的小卖部里。
这个小卖部游离于宿舍楼之外,却切切实实地是机械厂的一部分,这是机械厂的内部供销处,隶属于供给部。从外表看不过是一个约莫二十平左右的平房,可里面除了粮油以外什么针头线脑都有,还有一部公用电话。除了偶尔来打一打的其他人,基本上是为了这栋宿舍楼的员工及家属们服务的,小卖部的老板吃住都
程冬至拨通了角上的电话,响了没几下就接通了,是蔡鹏程接的。
“喂,谁啊”
“是我,赵大哥睡下了没没睡的话让他过来接电话,我有要紧的事儿和他说。”
蔡鹏程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大呼小叫,迅速地叫来了赵敬伦,同时知趣地退出了放电话的房间。
“你怎么现
“这不前几天才打听到打电话的地方嘛,办公室里那个不能私用,随时都有人
“我正想和你说呢,这次的事情,恐怕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程冬至心里一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事情的过程实
“姓林”
“对,姓林,具体原因以后我再告诉你。一开始那边是打算把你调去上江的,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文楚市那边的厂子忽然主动提出要你过去,就改成文楚市了。你
“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去文楚市的事林家那边也摸不清情况,前段时间他们林家的人一直到处找人打听是谁插手了这件事,就连叶淮海他堂哥前段时间也跑来问是不是我,我说不是。”
“淮海哥知道这事不”
“他只知道你被调走了,具体去了哪儿还不清楚,叶家和林家都瞒着他。至于你那边要不要瞒他,你自己做决定。你先把详细地址和电话告诉我,以后有什么事我好快联系上你。”
程冬至把地址电话什么的告诉了赵敬伦,两人又说了一些话,赵敬伦嘱咐她别心急好好照顾自己,他那边会帮忙继续打听的,程冬至感谢了他,挂了电话。

电话好久才接通,是南平那边的运输公司的人。
“你找谁”
“我找康大力。”
“他呀,不
“好的,谢谢您。”
程冬至挂了电话,从兜里摸出钱,付了电话费。
“不打啦”
“不打了,我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