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的话让沈香引为之一震。
“你知道这五个邪神像从哪来?”
开元抬额露出一个“那当然”的表情,“我会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聊些别的。”
“聊什么?”
“想必你已经见过刘教授和庞文魁,你可知,我们都互相认识,还有李道光。在永寿宫,我们几个人,共同见证了一场神迹。”元开的表情痴狂。
沈香引厌恶到极点,他在追忆的美好往昔,是她此生最痛苦的噩梦。
她不知道元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你和庞文魁认得我,但刘教授却不认得我?”
“因为刘教授,没有我那么幸运。”看到沈香引困惑的表情,元开终于放下举在头顶的茶杯,推到沈香引面前。
“你且听我细细说……”
“袁巩献,是我三十年之前用的名字,我出生在六十年代,雨林深处一户贫苦人家,满遮的雨林落后,那时的人们每天都为了填饱肚子奔波,到了七十年代,满地黄金的淘金时代,我十二岁时,跟随父母到热壤做生意。”
即便提前有所猜测,沈香引还是讶然。
不会为半斗米折腰的袁巩献,和贪金的持有者开元,是同一个人。
开元继续说:“一个乡下娃,在快速发展的城市格格不入,无比局促迷茫。”
“直到,在学校里第一次接触到油画,那么神奇,简单的几种颜色按比例调和,以心控笔,在纸上抹上色彩,组成千变万化的笔触形状,变幻的色彩,变幻的形状,就是千变万化的画卷!世间万物,存在或不存在的,都可以清晰表达在纸上!”
“一颗苹果,吃掉会消失,腐朽会消失,油画会让它以另一种形态更鲜活的永存。”
“绘画不同于摄影,每一笔的笔触,光影的情感变化…是融合了画师的灵魂……”
“我爱上绘画,不求名不求利,只求把自己眼心口鼻接收到的一切用笔触记录。
“像一个主宰者,在画纸上涂抹色彩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最接近神。”
“自从遇到绘画,此后十年,没有再迷茫过。沈香引,你知道吗?同一片雨林,一千个人看一千个模样,我用自己的感受,柔化光线,让笔触细碎而粘稠,呈现出不同形状的我的满遮雨林。”
“七十年代,世人忙着追名逐利,我只看得到自己的画,父母生意失败,我画画,父亲上吊自杀,我画画……”
“但是我后来还是去上班了,人总是要吃饭对吧,哈哈哈……”
“我在满遮奇迹的前身,满遮画乡任职工艺画画匠,我很喜欢这个工作,父亲去世几年后,生活好像因此终于再次回到正轨。”
“但我还是穷,那个时候,一罐马利牌创作级油画颜料要十六块,一家人一个月的用度不过五十元。”
“所以我经人介绍,在灰色市场买便宜的颜料,一罐只要两块钱。”
“就这么画着,画着,画到流鼻血,牙龈出血,身体淤红…我以为是营养不良,直到因肚子痛,晕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去医院检查,肝癌。”元开原本闪着精光的眸子掠过一瞬失神。
转而又低笑一阵,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摊开双手,自嘲说:“我那时才二十六岁,但是要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还没有画出满意的作品,还没画够,除了画画,我还没结婚,还没遇到喜欢的姑娘,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大海的样子,就要死了!”
“我想活下去,积极治疗,求医问药,即便知道这是绝症,也妄想得到一线生机。”
“我开始卖自己的画治病,那时候真是人生的至暗时刻,用画换来的钱,一次次换回失望的结果,也看透了人情冷暖!满遮画乡公司,害怕要赔抚恤金,找理由把我开除!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残酷,曾经无数个自以为接近神的时刻,想起来是多么可笑。”
“好在,因为卖画,我终于迎来了新生和转机。”
沈香引接着他的话问:“你认识了庞文魁?”
“不错,庞老哥出手阔绰,得知我的困境后,介绍我到永寿宫以法愈病。”
“庞老哥说,癌细胞,是很神奇的存在,无限分裂,永不凋零。癌细胞,是永生细胞。”
沈香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凝固,每一个汗毛孔都在颤栗。
元开继续说:“庞老哥说,他有办法治好我的病,于是我跟着他去了永寿宫,自此痴于画画的袁巩献消失不见,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沈香引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你的癌症……好了?”
元开点头,“奇迹,我是奇迹,因为你而出生的奇迹,哈哈哈……”
“是因为我的…血肉吗……?”沈香引喃喃问着,不可置信。
“我不知道……但总归是因为你。”元开回味着过去激动的时刻,意犹未尽道:“我说刘教授没有我幸运,是因为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他的血脉,他甚至没法得到神力。”
刘教授是九梳密蛊的后裔,这其中还有什么关联?
沈香引问:“为什么这么说?”
“永寿宫,以李道光为尊,其次是庞老哥,我初次见你时甚是骇然,第一次参加仪式时,二十余人分得歃血,所有人都是身患绝症的可怜人……我们这些人住在道观里,每日诵经求神,李道光掌握仪式的过程,哪个时辰,念什么咒,由他来做,庞老哥出钱出力,见血的活由他动手,而我…则是利用自己本身擅长的技艺,为仪式和永寿宫打造器具,绘制图腾,我们所有人都有同一个坚定的信念,求神,觅长生。”
还真是分工明确的斜教……沈香引问:“这个过程没有刘教授的参与?”
“没有,那个仪式很古老,是九梳蛮古籍中记载的仪式,据我所知,李道光利用了刘教授,却从未让他参与过仪式,他甚至不知道永寿宫的存在,是后来分配五神像的时候,真神选择了他,他才获得厄水之源。”
九梳蛮,九梳密蛊,真神,五神像……
这一切似乎比想象中的更为复杂,沈香引有些混乱,“所以你不确定,癌症消失是因为我的血肉还是神像?”
元开点头,“但我知道,所有的神迹,都是你带来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沈香引心里慌得咚咚跳,手心沁出冷汗,“我和你所谓的真神…什么关系?”
元开遗憾摇摇头,“也许只有李道光才知道了,我只知道,五神像现世的前一天晚上,你前所未有的清醒,喜极而泣,说他要来救你了。”
沈香引只觉四肢麻木,巨大恐惧的冲蚀大脑,几乎无法呼吸。
她所谓要来救她的“他”,是“那个东西”吗?……
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