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一万护卫大军,沿着大道一路向东,因为有数辆马车和诸多女眷的缘故,军队的步伐并不快,一日的光景都还未到灵州城,夜里就在一处荒郊野外扎营留宿。
今夜无风,篝火燃烧着木柴噼啪作响扬起火星点点,火势已经很大了,王智坐在火堆旁依旧一根一根的往里填着木柴,目光看着火光,思绪却已不知飞往哪去。
明明是完成了自己三年来的心愿,但是王二郎却没有一丝开心,反而是无尽的惆怅。
或许是因为身死社稷的帝王,也或许是那些与国同葬的老者,又或许是携俘东进的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但仔细回想下来,又无处寻找……
“你就不怕我们逃跑?”
一名少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顺手抽出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势。
王智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又不是我的俘虏。”
李仁爱不屑一笑,“不是俘虏为何要等我们七日一同前往汴京。”
“怕你们东进之路不安全。”王智随口解释。
李仁爱反讥道“有你们在才是最大的不安全吧。”
“你放心,护卫,我们是专业的。”
李仁爱想到他们这些人确实只是‘护卫队’,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你不恨我吗?”
王智看着这个高鼻梁、深邃目,棱角分明、俊美到不似男子的少年,竟然主动找他谈话,心中有些不解,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恨!”
“灭国之仇如何不恨!”
李仁爱紧咬牙关,目光凶狠的看着面前火堆,一棍插入,激起一捧星火。
“灭国之仇?”王智嘴角微挑,“杀父之仇呢,不算上吗?”
“那是他自杀,算不到你头上。”
李仁爱的话让王二郎对这个少年有兴趣了,“那也是我逼得,不是吗?”
“那是他无能!”李仁爱一口接上,瞳孔中的烈火冉冉升起,“公平竞争,输者赴死,胜者为王,生死各由天命,他失败了就应该死,这就是我党项人的生存规则,与你无关。”
“很公平的规则。”王智由衷的赞叹一声,接着道,“说说你的故事吧。”
王二郎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这个小子,很有个性,他很喜欢。
李仁爱没有拒绝,对于强者,党项人一向很尊重,“说到我,还得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哦?这个如何说?”王智歪头,看向他。
“我的母亲是辽国公主,她对故国感情很深,曾数次求我父北上援辽抗金,可他因三年前铁鹞子覆灭一战被金人吓破了胆不敢出兵,在金人威逼之下还答应做金人的附属,以臣事之。”
王智细细碎道“原来是混血……”
“嗯?”
“什么混血?”
王智摆手,“哦,没什么,你继续说。”
“辽帝在走投无路时投奔西夏被我父亲驱赶,导致辽帝被金人抓获,辽国也因此覆灭。”
李仁爱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光,眼中露出浓浓的思念之色,“我母亲得知故国已亡,悲痛不已,愤我父无情,在宫中绝食而死。”
“可是我父不仅没有半点悲伤,还求着金人出兵助他。”
王智接道“求金人出兵助他作甚?”
李仁爱看着他,没有回答。
但是王二郎已经懂了,除了出兵对付他这个死敌,还能作甚。
“那后来呢?”
“金人同意了,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废了我。”
王二郎又犯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仁爱又看向了他,还是没有说话,表情明却显带了些不解,不明白明智一生的父亲为何败在了这个……智障身上。
王智摸了摸鼻子,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现在是想到了,李仁爱的母亲是辽国公主,那他身上自然是有辽国皇室血脉,金国如何能让一个辽人血脉的太子来做属国未来的皇帝。
“在我们大夏,失去太子身份的我不需要金人出手,我的那些个兄弟就能把我弄死。”
“只是我父亲还未来得及把我罢免,你就来了。”
“所以就这事来说,我还得感谢你。”
“不用谢。”王二郎摆手,客气道,“举手之劳。”
李仁爱站起身,持棍指着王智的眉心,“他的死是咎由自取,但是我会继承他的遗志,击败你。”
对于这个底层百姓口中的佛陀转世,自幼受到良好教育的李仁爱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对于他的佛陀手段,李仁爱又是钦佩的。
这三年来,西夏商会和朝廷之间的种种斗争他都看在眼里,西夏百姓这三年来发生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他曾不知多少次设想,如果自己是西夏皇帝,该如何抵挡?
结果还是只能走父亲的老路,身死国灭。
通过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通过商业手段架空一个国家,何其大胆,何其神异,何其天马行空。
那些被他驱使的部族,他们看不出来吗?
不,他们能看出来。
这是阳谋,他们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当然能看出来,但是为了利益,他们愿意被他驱使,直到乐在其中,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脱身。
他深深的看着王智,他过来接近仇人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想看清这个人。
看清他,才能打败他。
王二郎无所谓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一指挪开木棍,居高临下道,“你那身为西夏皇帝的父亲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这个一无所有的俘虏。”
“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
直到王智走后,李仁爱持着棍在火堆旁站了很久。
“智哥,要不要……”王飞贴上王智,手指在脖子上比划着。
“不用。”
“我既然答应了他父亲保他一家富贵,就不会对他下手。”
王智说的很随意,但目中却谨慎了起来,这个小子胆大心细,对杀父灭国的仇人都能心平气和的聊天,是个狠茬,看来日后到了汴京也得找人把这小子给看好了。
王二郎虽然牛逼吹的大,但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拎得清的,这种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国看似手段通天,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他走了通天的大运,否则不可能完成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若他不是琅琊王氏的人,就不可能有商品来源。
若他不是种家的外孙,就不可能打通边关商路。
若西夏不是在之前被大宋和金人打残,就光是三千铁鹞子,他就无法应付。
若大宋不是因北伐损兵折将,朝廷也不可能容他在边关逍遥到现在。
再说细点的,若不是因为平夏城成了两不管地带,他也不可能成事。
若不是岳飞指挥得当,他也不可能应对西夏三年来大大小小的进攻。
还有通峡寨遇刺那次,若不是岳飞替自己挡了一箭,现在坟头草怕是都三丈高了……
正是这些匪夷所思的天时地利人和聚集在一起、和不可复制的种种,才造就了今天的结果。
所以今天的王二郎心里有的只是庆幸,而不是得意。
……
翌日一早,天刚刚亮时,护卫队草草吃了一些干粮便列好队伍,准备出发,可是准备好了半晌也没有发出。
“这些女人真麻烦!”
一名千人大队长看着营地中还在磨磨唧唧的一群女子,不耐烦的说道。
那些都是已故西夏皇帝李乾顺的妃子女儿们,也被王二郎打包了,一同带去汴京。
照王二郎的说法一家人嘛,就得整整齐齐。
“你个浑货懂啥,我看着就挺养眼。”
一旁的千人大队长眯着眼睛,紧紧瞧着来来往往的女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收起你的哈喇子吧,再看也不是你的菜。”
“会长也是的,明明就是咱们的俘虏,还要这般礼遇,连婢女也不让咱碰一下。”
“你懂啥,会长本就不想动他们,咱们来的时候晃晃悠悠的,不就是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吗,可惜那个西夏皇帝骨头硬,宁死也不肯逃跑,以死换他们的富贵,会长敬重西夏皇帝的为人,对他的遗孀也颇为照顾。”
“我看啊,会长不动他们主要是因为他们毕竟是西夏皇室,还是有民心的,咱们商会在这片土地上行商,自然不能为难他们。”
几个千人大队长凑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却已经把事情的本质给说的七七八八了。
事情也确实如他们所言,王智本就不想对西夏皇室出手,党项李家在这片大地上统治了一百多年,民心也还未失,按照原来的剧本怎么也得还有个百来年的国祚,若不是担心直接对他们出手会令商会的名声受损,一年前王智就可以率军攻破兴庆府了。
等到现在才出手,也是因为婚期将近,不得不出手了,不过王二郎昨夜听到李仁爱所言,后来想想着实有些后怕,若真等到李乾顺求到金兵来攻,还真不知如何抵挡。
现在的金军就如同刚出笼的猛虎,没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凭着一座小小的平夏城,根本无力抵挡。
感谢婚期,感谢曹小娘子……
王二郎念叨着咒语,骑上了他的高头白马。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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