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河北平原上笼罩着“隆隆隆……”的巨大马蹄声,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两万多的骑兵,在大地上涌动。一些人马在列队缓缓走着,也有一些在迂回慢跑。马军占的地方大,两万多骑的阵仗可谓是惊天动地。
赵国的王旗在中军在风中飘荡,衣甲鲜明的侍卫簇拥着赵雍,一众人马朝着房子城快速奔去。
此战赵雍要的结果便是要迅速,否则这十数万大军,每日的粮秣所需,真的会把赵国拖垮。到时候不用列国插手,赵国自己也只能无功而返。
河水青绿依旧,河岸麦粟弯头。
规模浩大的正义之师,班师回朝。
踏上归程的大军走的并不是很快,五天时间还行出,曾经的中山国境。
大军及至槐水河畔,赵雍骑在昂首的青鬃马上,接受着道途两边人们的拜呼。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不由得眺望向路途尽头的那一堵高墙。
再临房子城,这处血迹斑斑的修罗战场,经过月余的重建,城内已慢慢恢复了往日生机。
昨日的杀伐乱象彷若已成过去,但战争所遗留下的痕迹却没那般容易消失。
赵雍知道,这一切的繁华都是表象。或许对人类来说,遗忘,是上天给予他们最好的礼物。痛苦的事很快可以忘却,何尝不是一种奢侈。
只要活着,就没有永远的痛苦,生活总是要继续过下去不是。
战争中最没存在感的便是庶民,死伤最严重的也是庶民,甚至都难以被统计在内。中山地因战争,流失的人口可谓是极其严重,北关数县几乎沦为赤地。
月余时间,太原、邯郸、九原三郡先后往邢襄迁民十余万,这才堪堪恢复当地的基础生产。
城外驻扎的几座大营内依旧热闹喜庆。虽然战争还要继续下去,但打了胜仗、立了功、分了钱,又有谁还会记得已经死掉的人呢。
临近傍晚,当地的官员送来了犒军的酒肉,营中顿时传来了兴奋地吆喝声。一人分上一块肉,一碗酒,便是这个时代底层军士最高档次的生活了。
远处奔来一骑斥候,临近河畔,斥候下马,对着人群外围的宦者令陈忠,小声地说了两句话。
陈忠赶忙上前,对着正望河岸发呆的赵雍小声说道“王上,燕国的使团已过了槐水,正朝房子而来。稍后是否要接见?”
“嗯……”赵雍习惯性地发出一个声音。
陈忠得到答复,转身对着侍卫小声地吩咐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赵雍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一片枯败的黍田,对着周遭说道“那些良田今年因战火焚烧,导致颗粒无收,来年是否能丰收呢。”
众人皆有些茫然,一侧的廉程附和道“王上行仁政,庶民安居,此处又土肥水丰,适合黍稷生长,来年定可丰收。”
赵雍自顾点了点头转声道“黍稷收割一季,还能再种。可人头割了,还能长么?”
廉程一怔,忙抱拳作拜。
赵雍回顾左右,沉声道“此战我军虽胜,然战争无论胜败,肯定都要死很多人。中山必为我地,但寡人还是希望能少死一些将士。”
他说罢,转向庞煖问道“武阳君,寡人昔年曾闻汝曰‘百战而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寡人想听听卿的见解。”
众人闻之,皆转目望向、方才未发一言的庞煖。
在赵国,凡为将者,对这位年轻的君侯没有不钦佩的。
其战绩、其所言,更是在华夏广为流传。
见王上问自己,庞煖沉吟片刻,方揖拜道“臣不才,多年行兵亦不能尽悟,只知其外相。今献于王言,乃鹖子行臣,从悟之言。”
“旦言无妨。”赵雍道。
庞煖拜道“臣以为,工者贵无与争,故大上用计谋,其次因人事,其下战克。
用计谋者,乃迷惑敌国之主,使其变更良善之风俗,使之淫行、暴戾、骄横、放纵,弃大义而识小利,不行明君之道。使其因个人喜好而赏罚功过,无功而封爵,未劳苦而受赏;高兴则开释有罪,愤怒则滥杀无辜。以国之法令而谋求自身之利,弃用能臣而自以为是。求繁于无用,迷信于占卜。使其远离高义忠臣,自从于心腹佞臣。善谋者,根据其人其事,用财货,贿于敌国君主亲近之人,以行贿的手段堵塞他们的反覆其口。使他们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离间敌国君臣,使其君主失去接通、任用忠臣的门路。
所谓战克者,乃其国家已经因计谋,而导致空虚破败,时机一到,方用兵而攻之。昔年勾践就是用此法而灭亡吴国;楚国用此法而占领陈、蔡;乃至晋之赵、韩、魏三国用此法而使智氏灭亡;韩国用此法而攻灭郑国,占据东方之地。
所谓战克者,乃其国家已经因计谋,而导致空虚破败,时机一到,方用兵而攻之。昔年勾践就是用此法而灭亡吴国;楚国用此法而占领陈、蔡;乃至晋之赵、韩、魏三国用此法而使智氏灭亡;韩国用此法而攻灭郑国,占据东方之地。
当今之世讨论兵法,皆以为强大者必胜,弱小者必灭。如此说来,则小国之君从无称霸为王者,而万乘之主、大国之君则从无败亡者了。昔日夏大而汤小,殷大而周小,越弱而吴强。这就是所谓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这是阴符之法,夜行之道、大武之类也。而观之当今中原之战,常有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却仍然未能致胜。若以结果来计算,常常得不偿失。
是故圣人昭然独思,猩然独喜。如果耳闻金鼓之声就希望建立军功,目见旌旗之色就希望陈兵布阵,手握兵刃之柄就希冀投入战斗,出兵进击就希望获取胜利,那亡国也。以主谋略、以从兵胜,这才是先主襄子灭亡智瑶的方法。”
庞煖侃侃而言,赵雍不禁在一侧陷入深思。
他隐隐听闻庞煖有一师,原以为只是一山野道人,不想其还有兵家之能。
庞煖此番言语,不仅仅包含了兵家之道,更有隐喻兴国之道。
其师,真乃大才也。
身旁众将皆为帝国高层,其‘孙子兵法’他们可谓是耳熟能详,但对其行兵之道,却不尽其用。
今日得庞子兵解之道,可谓受益匪浅。
“武阳君之言,真乃善之善者也。”赵雍突然笑道。
众将反应过来,对着庞煖恭敬揖拜一礼。
庞煖忙道“臣之言,乃师教之。当不得王上称赞。”
赵雍摆了摆手,转而对廉程道“卿为邢襄郡守,暂时先别急着修建船坞,只需把控好滹沱一线便可,待北疆乐池的消息,再行动作。今邢襄百废待兴,卿还需勉励。”
廉程拜服道“谨遵王命。”
廉程话音刚落,营外忽然奔来一骑,直冲中军河畔而来。
武将下马,朝赵雍执军礼道“禀王上,燕国使团已至营外,使臣苏代于营外求见,并带着燕国宗室!”
赵雍微微颔首。随即对身旁的众将道“随寡人一同去迎接燕国王后。”
众将不敢有疑“喏。”
赵雍亲迎,其实有点不合礼数。
但这也代表着赵国对燕国宗室的看重。
此时燕地已为齐国牢牢把持。齐王见赵国欲插手燕国内政,与齐国为敌,自然不愿意。便派遣精锐的齐军,意图在本土之外,借掠夺燕国的军备潜能与赵国决战。
赵雍自然不愿意把赵国的主力部队投入到与齐军的战斗中来,更不愿意为燕国损害赵国的实力。
而今,齐、赵双方算是进入到了相持状态。
但赵雍却等不及,想先下手,以打破北地的平衡。
因此,赵国急需要第三方势力的加入,以打破燕地的平衡。
燕国宗室便是最重要的介子。
赵国君臣遂来到行辕门口……槐水东畔。赵国的大军驻扎在离房子城东南的五里处,离鄗城倒也不远。
刚到门口,便见大营外停了几辆马车,一群赵军侍卫持戈拱卫在一旁。
车队的前方站着十数个身穿丝绸袍服的男女。人群的最前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侧还俏立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女子,头上戴着幂篱,薄纱掩面、个子不高、身段却极为的匀称,柔软的丝绸料子把她的凹凸有致的身材轮廓展现得十分美妙。女子手中还牵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见得赵雍一行人走近,燕国一行人赶忙迎了上来。
赵雍笑道“寡人闻燕国王后、太子到来,立刻便来迎接卿等了。”
中年男子赶忙上前拜道“外臣苏代,拜见大王。”
那女子也掀开了帷帽,松开太子平的手,款步上前,盈盈作礼道“妾,拜见赵王。”
赵雍忽然见到她的脸,愣了一下。这女子长得当真美貌,她的五官非常秀美对称,皮肤也很白净,或许是长途行旅,女子的眉宇间带着一抹疲惫之色,叫人直觉楚楚可怜。看其面容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身上衬着一身紫色丝袍,当真是个贵妇人。
伯赢也是回望向眼前的赵王。她自慎一入赵地,她们母子将身不由己。所以早就挂念着此人,也听说过他很多事。忽然见面,她倒不觉得对方是陌生人。
不过赵王却非她曾想象过的模样。面前这个年轻的汉子长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束缚着,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胡人服侍,脚上还穿着一双皮靴,身材十分雄伟,面色皮肤呈铜色,与她想象中的宗室贵族因养尊处优、酒色过度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赵王渐渐走过来时,伯赢突然闻到了一股男子特有的汗味。
看着临近的男子,伯赢眼神突然涌现一抹惊慌之色。
“平,拜见大王。”太子姬平小声道,语气中明显有些许胆怯。
赵雍闻声,离着燕王后约有半丈的距离停了下来,看到对方惊慌的眼神,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稍微有点失态,立刻说道“王后、太子无需多礼。请王后、公子、到帐内叙话。”
伯赢赶紧收回目光,转而拜道“谢大王。”
赵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迎伯赢母子和苏代到中军行辕的大帐内。
至于别的燕国宗室,赵雍便不必理会,中军有很多文官武将和宦官,自会安顿他们。
“请!”赵雍顺手引坐道。
众人再行一礼,分而落座。
赵雍顺势又瞥了伯赢了一眼。这些人现在来赵国,说明燕国定然是完蛋了、来请求赵国的庇护。但赵雍也不能说破,仍以客人对待,请他们入座。
这时,苏代上前揖拜道“今燕国逢大难,中山国、齐国趁火打劫。素闻大王高义,逐中山而复燕,望大王庇护燕国宗室!”
赵雍心中对着苏代称赞一声。随即说道“齐国无道,从于燕地烧杀抢掠,燕、赵乃手足兄弟,今日燕国遭大难,寡人甚感悲戚。”
伯赢神色悲伤地说道“齐国借复燕之名,蛊惑燕民,掠我祭器、杀我宗室。还求大王借兵于燕,逐齐兵,以匡正义。”说罢眼神期颐地望向上首。
赵雍察觉她的目光,也转头一看,眼睛从她单薄的削肩往下一扫,只觉她的侧胸轮廓更高。这燕王后时不时就能让人心神动荡,但赵雍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对美色还稳得住神。
他不愿意为了一时的冲动,轻举妄动,坏了大事。赵雍现在非常需要这个王后、以及她的儿子,对赵国下一步的计划有着大用。他务必非常小心地对待着这个看似处于任人宰割落魄的王后,因为她有着比美色更重要的价值。
赵雍沉吟道“王后勿须伤悲,齐军的行为,必然会遭天下人的指责。赵国愿为燕战,但赵国刚刚与中山交战,国力尚未恢复。且齐国势大,以赵国一国之力恐难撼之……王后、太子不如先暂居邯郸,待寡人联合列国,必然会伐齐复燕。”
伯赢只得微微点头应道“妾,拜谢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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