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兰鸢山的仓促离席, 原本为他设好的二乔玉兰宴也没能办下去。
不仅如此,皇帝还被兰鸢山活生生气病了,好几天没出门游玩, 后宫众人见此皆忧心忡忡,皆劝兰鸢山去给皇帝道歉认错,以免日后父子反目, 关系破裂。
作为兰鸢山六妹的兰鸢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和皇帝闹掰, 对兰鸢山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即使是只站在兰鸢山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 兰鸢瑛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劝一劝兰鸢山。
“哥,四哥”
看着在茶楼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兰鸢山, 兰鸢瑛满目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要不是打不过兰鸢山, 她说不定还会上手去抢兰鸢山手中的酒杯,又急又气道
“你别喝了等会儿你要是喝醉了, 我可扛不动你回去”
“我喝不醉。”兰鸢山很清楚自己的酒量, 所以即使旁人看上去喝酒喝的有些上脸了, 他也知道自己离醉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你别管我了。”
言罢,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当着兰鸢瑛的面,一饮而尽。
兰鸢瑛“”
她恼怒地把头发都抓的有些乱,半晌站起身,在包厢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用比往常更快的语速道
“四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惦记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双儿何况他当时还蒙着面纱,你连他到底是美是丑都不知道”
言罢, 兰鸢瑛又转过身,抓着兰鸢山的手臂,眼睛里全是恳切“你若喜欢长着那样一双眼睛的双儿,妹妹有办法帮你弄来你别喝了”
兰鸢山被迫被兰鸢瑛夺去了手中的酒杯,喝不到酒的他半晌不知为何,忽然对着兰鸢瑛一笑,然后忽而向后靠去。
他笑起来很是好看,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漆黑的双眸里偶尔闪过的一丝柔和,像是在透过面前的虚空在凝视着着什么人,看的兰鸢瑛竟然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掌心忍不住握拳,已然有了片刻的愣怔。
酒瓶不知何时,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兰鸢山掌心里,被他对着瓶口饮尽
“他很漂亮。”
兰鸢山靠在椅子上,黑长的高马尾顺着肩膀泼墨般淌下,浅蓝色的发带流苏顺着他喝酒的动作在椅背后晃动着,绣着精美银线的衣角勾在鞋上,在交叠的脚上轻轻晃动着
“是你想象不来的漂亮。”
兰鸢瑛“”
她说“哥你喝醉了。”
兰鸢瑛又坐了回去,看着用扇子轻轻点着额头、试图用冰凉的蓝玉扇子缓解因为喝酒而微烫脸颊的兰鸢山,不置可否道
“他再漂亮,难道能比天仙还漂亮。”
“唔。”兰鸢山声音低了下去,头一边点着,看他眯着眼睛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有点微醉了。
片刻后,他手中的蓝玉扇子也脱力掉在地上,滚到了桌底。
兰鸢瑛没注意到扇子掉了,只想把喝醉的兰鸢山扛回去。
但她还是个女子,力气不够,思来想去,只能唤来兰鸢山的小侍宋白,两人联手把喝的烂醉如泥的兰鸢山扶上了马车。
在兰鸢瑛和宋白扶兰鸢山的时候,方岫玉的小侍程云正好来茶楼打听兰鸢山的事情。
他看见兰鸢山被兰鸢瑛和宋白联手扶出了包厢,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半晌闪身躲在了包厢后的柱子边,等到兰鸢瑛和宋白离开之后,才忍不住走到兰鸢山曾经呆过的包厢里,在包厢桌底找到了一把蓝玉扇子。
“这扇子真好看。”程云那天和兰鸢山打过照面,知道当时兰鸢山手里拿的就是这把扇子,想了想,还是像做贼一样把扇子塞进了衣袖里,随即在小二疑惑的眼神里,强作镇定地走出了包厢。
因为偷偷拿了兰鸢山遗落的扇子,所以程云不敢在茶楼久留,几乎是出了茶楼就一路小跑回府中,等他回来的时候,方岫玉已经沐浴完毕,坐在书桌前看书了。
看着程云如此晚才归来,方岫玉有些困惑,正想打手言问程云为何此时才归家,却没想到程云关上房门,像是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窗外也没有人偷窥之后,才关上窗,一屁股坐到了方岫玉的身边。
方岫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程云,你怎么了
“公子,你不是拜托我去帮你打听那个人吗”程云一路上都有点胆战心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神使鬼差地把兰鸢山丢失的那把扇子拿回来,但他就是这么干了,因为他总觉得方岫玉会喜欢
“所以我今天就去你之前遇到他的那个茶楼里,你猜怎么着”
程云忽而一拍大腿,把在凝神细听的方岫玉吓了一大跳
“我又遇到他了”
一听程云今日又遇到了兰鸢山,方岫玉心中一惊,手中的帕子已经绞了起来,眼神也开始躲闪,动作之大连耳边的玉坠都开始晃动起来
你你你和他说话了吗
“没呢。”程云被这么一问,又泄了气,像是失去生机的一摊不明生物
“他好像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两个人挺亲密的,都快抱在一起了。”
隔得远,程云看不清兰鸢瑛是在扶喝醉的兰鸢山上马车,误以为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在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
“所以我就没好意思上去打扰他们,问那人的名字。”
一听到兰鸢山在和别的女子呆在一起,还在酒楼共饮,举止亲密,方岫玉方才还害羞的表情顿时一变。
他表情在一瞬间就转冷,快的让人瞠目结舌,唇微微向下撇,似乎是很不开心的样子,眼神也不再躲闪,而是变的含嗔带怒,连手中的帕子都快被他撕烂了。
程云“”
他看着突然不开心的方岫玉,有些暗暗后悔自己刚才要说这样的话。
毕竟自己的主子情窦初开,万一要是因为这件事再也不相信男人,不相信爱情了,那怎么办
思及此,程云开始抓耳挠腮。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在兜里掏啊掏,半晌在方岫玉赌气的眼神里掏出一把莹润的蓝玉扇子,双手托举到方岫玉面前
“不过我捡到了那男人丢失的扇子,你看看是不是他的”
方岫玉闻言,因为怒意而微微出走的理智终于悄然回归。
他将视线停在了程云手中的扇子上,犹豫半晌,还是拿了起来。
扇子有点重,显然是用塞外锋利的蓝玉切割形成的,从玉白色的扇骨向扇面外逐渐蔓延开淡淡的天蓝色,很是好看,而且这种来自西域的蓝玉材质坚硬无比,可以抵挡刀剑的进攻。
方岫玉忍不住把扇子放到鼻尖闻了闻,轻嗅的时候甚至还能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愈创木香味,混着茶香,透着淡淡的清苦,并不难闻,反而透着朦胧的安全感。
方岫玉忽然感觉脖子一热,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下一秒就听见了程云疑惑的声音
“公子,你的信香味道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重”
程云问“你的信潮快到了吗”
方岫玉
他慌乱地把扇子收起,强作镇定地将其收进自己的袖口,随即对程云比划道
这是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我们要还给他。
“嗷。”程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拿回来纯粹是看方岫玉这几天想兰鸢山想的有点魂不守舍,所以下意识想把兰鸢山的东西带回来给方岫玉,希望他能开心,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道德观
“公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云捧着脸,娃娃脸挤在一起,软乎乎的
“可是我们要怎么还呢我们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遑论还他。”
方岫玉也感觉有些难办,主仆俩人想了很久的办法,然后又一一否决,最后程云年纪还小,实在困得不行了,躺在小榻上睡着了。
等程云睡着之后,方岫玉才吹灭了灯,摩挲着躺在床上。
皆着月光,方岫玉掏出怀里的蓝玉扇子,细细摩挲着,指尖不慎在扇骨上摸到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像是刻进去的鸟形状。
这是鸢鸟吗
方岫玉心想,是他的名字里有鸢这个字吗
展翅高飞的鸢鸟感觉很衬他。
方岫玉这么想着,忽而又舍不得把扇子还回去了。
他抱着那把扇子想了好久,最后睡得太晚,第二天起来错过了给大娘子请安的时间,被罚跪在堂里跪了三炷香的时间,跪到膝盖都肿了,青紫一片。
“大娘子真狠心。”程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方岫玉上药膏
“明明就是大公子在玉兰宴上没有被四皇子选上,她心里有气,就拿三公子撒气太过分了”
方岫玉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错过了请安的时间。
“什么呀,她就是故意欺负你的她自己儿子睡过头了错过了请安时间怎么不让她儿子跪”
程云对大娘子的双标很是不满,咬牙恨声道
“活该活该他没被四皇子选上”
“谁活该没被选上”
一声阴森的问话忽而从程云的后背传来,方岫玉心中一惊,还未起身给哥哥请安,一巴掌就已经扇到了程云的脸上
“你个小贱蹄子,主人家也是你一个贱侍能说道的”
方岫颜本来就因为信心满满但却没能成功当上四皇子妃这件事心里憋了满肚子火,故意想来找方岫玉的茬,没想到一来就听见方岫玉的小侍才说他坏话,当场来了劲儿,对着程云啪啪就是两巴掌。
程云才不过十六七岁,被这啪啪两巴掌打的头晕目眩,整个人被扇倒在地上,脸颊肿的老高,回过神来后,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大公子恕罪是小侍说错了话请大公子饶命”
方岫颜闻言冷笑一声,看着吓的脸都白了的方岫玉一眼,指尖捏起方岫玉的脸,随即用力用指甲在方岫玉的脸上掐出一个指甲印
“贱婢就是贱婢,要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别总是想着爬到主人家头上来。”
“否则,到时候惹怒了主人家,无论是被发卖了还是打死了,不都是主人一句话的事儿”
方岫颜看似是在说程云,实则是在借用嫡双儿的身份敲打方岫玉不要痴心妄想。
方岫玉眼睫轻颤,随即垂下眼睫,任由方岫颜在他脸上示威似的拍了两下,随即冷笑着拂袖而去。
临走之前,他还故意一脚踩在了程云的指节上,用力碾了碾,隔得这样近,方岫玉还能听见程云指节发出的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变形声,还有程云止不住的抽泣和痛呼。
方岫玉见此,顿时咬紧了牙关,手指颤抖
程云脸上伤了,手上被踩了,又听到方岫颜要打死他,已经吓的快没命了,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满脸泪痕。
方岫玉等方岫颜走了,沉默片刻,这才起身把程云扶起来。
程云一张清秀的巴掌脸两边都是红肿的巴掌印,浑身脏兮兮的眼泪,看上去又可怜又凄惨。
这两巴掌虽然没有打在方岫玉身上,却和打在他脸上已经差不多。
自己的小侍,只不过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说了几句话,却被罚成这样
何况这还不是第一次。
方岫玉用帕子擦干净程云脸上的眼泪,看着程云痛的打颤的手腕,半晌咬牙道
我去给你找郎中。
“公子别去了。”程云现在两只手都被踩的几乎要变形,破皮淌出血,连给自己擦眼泪都做不到,但还是急急拦住了方岫玉
“公子,我只是个小侍,不值得你花钱给我治伤。”
他抽了抽鼻子,半晌脸上勉强扶起一点笑,像是在安慰方岫玉
“没事的。”
他嘀咕道“买药请郎中要好多钱呢,我还要把钱攒起来给公子当嫁妆。”
方岫玉
他忽然站起身,盯着被吓了一跳的程云,然后往门外走去。
程云愣了片刻,起身想要拦他,却被方岫玉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坐着别动。
方岫玉比着手言,表情很严肃我去去就回。
言罢,他甚至顾不上程云的阻拦,提裙就往门外走去。
方岫玉每个月能领到的份例很少,大多数还都拿给小娘治病了,身上没有多于的治伤请郎中的药。
他把身上的首饰和玉坠都当掉了,也没能当多少钱,那当铺掌柜见方岫玉一脸为难的样子,好心道
“小公子,我看你怀里这蓝玉扇子成色不错,不如我出一百两,你把它卖给我,怎么样”
方岫玉
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一百两
虽然他没有比手言,但表情已经透露了他的不可思议,掌柜捻着胡子轻笑道
“怎么样,肯卖吗”
方岫玉想了想,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卖。
“”当铺掌柜还以为方岫玉很急着用钱,但他只卖首饰却不卖一把明显和他气质不太搭的蓝玉扇子,这让当铺掌柜很是困惑,半晌忽而又不知想到什么,笑道
“小公子,那不成这扇子是你心上人所赠,故而不肯卖”
方岫玉脸一红,没再说话,慌忙摆手摇头,抱着银子就跑出了当铺。
他跑的有点急,一是害羞的,一是想急着去给程云买药,没注意到街角处闪过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竟急急地朝他冲来
等方岫玉意识到自己撞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呆滞地站在街角,看着那马夫急急地牵起缰绳,高大嘶鸣的马头微微跃起,满是肌肉的马腿在空中蹬了片刻,离方岫玉的脸就只有几厘米。
方岫玉吓了一大跳,浑身冷汗直冒,双腿情不自禁地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等车夫好不容易稳住缰绳,看着死里逃生而坐在地上发愣的方岫玉,急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没长眼睛吗,瞎了啊你没看见我们四”
“怎么了”
车内兰鸢山今天酒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扇子不见了,叫上车夫来昨天的茶楼,想要找回昨天的扇子,结果走到一半就听见自家的车夫在骂人,有些不耐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马夫闭了嘴,半晌,才将头探进马车里,小声道
“四皇子,有个贱民刚才不长眼地闯了过来,惊扰了四皇子您的圣驾。”
言外之意是,刚才马车没赶好不是我的错,是这个贱民的错。
兰鸢山昨晚宿醉,头痛得很,不想管这件事,但又不能不管
“什么贱民,好好说话。”
他闭着眼“下去看看有没有伤着人,有的话给他一些银子,让他去治伤。”
那马夫应了一声,放下帘子起身去看,片刻后又回来了,禀告道
“四皇子,那人的脚好像扭了,走不了道了。”
马夫试探着道“这扭伤您看给多少钱给他合适”
“”兰鸢山闻言,缓缓睁开眼,盯着马夫看了半晌,许久掀开马车帘子
“我去看看。”
方岫玉今天无比庆幸自己戴着面纱,所以被旁人围观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丢脸。
他本来想自己偷偷溜走,但本来就跪上的膝盖加上扭伤的脚腕,伤上加伤,无法走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蓝色衣角朝他这里移动,片刻后在他面前停住
“你没事吧”
男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岫玉在梦里也没能忘记这个声线,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头,对上兰鸢山的眼睛。
兰鸢山“”
方岫玉
方岫玉没想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能遇到兰鸢山,他开始后悔刚才把身上的首饰都当干净了,心道起码得留一个簪子的。
他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完蛋了,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没人会喜欢一个总是摔倒的笨蛋。
何况那笨蛋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方岫玉当即想哭,心中暗暗后悔,半晌忍着眼泪,趁兰鸢山没注意,艰难地起身,就想跑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的腰间便忽然一重,一股大力将他往后一带,身躯情不自禁地向后倒去,紧接着,他的后背便落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中。
方岫玉瞬间瞪大眼,尚未反应过来,片刻后面前便天旋地转,然后视线一转,他的面前便已经是密闭的马车内间
他被兰鸢山托着腰揽了过来,随即当着沿街众人的面,被堂而皇之地抱进了马车车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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