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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虞洛阳捏紧了手里的酒樽,若是从高处观察,便可以看到那宽阔的手背,已然接近于青筋暴起。
他几乎是用全力才教自己克制住。
“叶鸩,你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这般场合,也是可以随意胡闹的吗”
阿鸩连头也没有回,那声音仍旧笑吟吟的“将军不信叶鸩么”
宗律站
不愿那少年出来应战
心念电转,宗律立刻道“好”
其时皇帝未曾说话,虞洛阳来不及再度开口,宗律已经先于他二人定下来。
“既然如此,永宁侯,便由你我二人比试一场”
他脸上带起了笑意,自是有一番谋算。
皇帝的态度何其明显,虞洛阳的语气何其清晰,分明都是要勒令这少年回去。
但是,宗律怎么会同意
他
眼下站出这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秀美之致,空有一张好皮囊,却端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大概是瞧着这场面不错,想要站出来,出一出风头的吧
如此愚蠢的对手,如此大好的局面,正是适合扬名。宗律绝对不可能放过,是以抢先应下,根本不容许反悔。
这少年的名字唤作什么
叶鸩么
啧,这一身的细皮嫩肉,这满脸的自信天真。只希望一会儿输的丢盔卸甲之时,不要后悔。
宗律浅色的眼珠子看着阿鸩,忽然间,唇边掠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他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看着眼前这秀美清越的少年,自然,脑海里半点留情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想着如何要令他输的难堪。
事实上,对于虞洛阳,宗律还有几分忌惮。但是眼前站着这少年,除了一张脸几乎一无是处,连脚步都那么的虚浮他哪里还有害怕的意思
只要将这空有永宁侯名头的少年击溃,自然可以打出去自己的名声。他只是需要击败永宁侯而已,至于这个永宁侯头子下、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好
他立时让站
阿鸩注目于他,并不显得慌乱,倒是有几分怡然“王子稍安勿躁,还要等家仆取来长剑。”
马蹄声急,一路于朱雀大街上飞驰而去,宝剑归鞘,蒙尘已久而今终于得见人世。
三尺青锋,其名“孤光”。
阿鸩手指轻轻地抚过了古朴的铭文“请。”
铿鸣剑响,长剑出鞘,那一瞬间仿佛有厉芒划过穹顶,吞吐锋芒犹如冰雪。
皇帝居高临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他听着长剑之声铿鸣响着,看着阿鸩右手轻轻颤着,倏忽间,一道电光划过了脑海,刹那间面色就变了
他竟然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直到这个时候了才想起来
许久之前,阿鸩混入运粮队伍想要混出京城。皇帝震怒之余,喂阿鸩吃下了一颗丹药,禁锢住了阿鸩的内力。当时只不过想着惩罚少年,渐渐忘了,以至于到了今日都没有给阿鸩解开。如今他看着阿鸩的脚步虚浮,连握剑的手都无法稳住
这个苍白孱弱的样子,却要教阿鸩如何去与宗律相争
然而根本就已经迟了。
“铮”
白衣的少年与劲装的异族人交手,刀剑相撞,兵戈交接,
“铮”
刀与剑又再次相交,无形的风声顺着激烈的剑势冲天而起
“铮”
弯刀以劈山裂海之势捺过,阿鸩险而又险的扭身,被削落几缕
“铮”
宗律去意未减,反手回旋掠上。
“铮”
座中众人无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殿中,盘龙飞舞的御座上,皇帝的手指甚至深深的陷入了椅靠。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盘旋着一个念头
永宁侯,当真应付的了吗
宗律手持弯刀,朝着阿鸩凶狠扫过。阿鸩提剑迎住,被震得手腕
他这时候内力被封,平日里倒也罢了,真到了如此关头,却难免气力不济,根本应不住宗律如此强悍的攻势。宗律此刻正与他交手,个中感受何其明显,只觉得绵软无力,根本不是自己一合之敌。当下,宗律唇边浮起了一丝笑容,淡色的眼珠子盯着他,语调古怪而得意“永宁侯,认输吧。”
这样下去,阿鸩必输无疑。
然而阿鸩只是咬紧了牙。
下一刻,剑招陡转,却再也不是防守的姿态,大开大合,直直朝着宗律攻去
眼下,他根本就是全身门户大开,无处不是漏洞,无处不是破绽。宗律见状,手中弯刀朝着他胸膛掠去,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威势,刀光邃亮,刀风凌厉,刀意迫人。然而阿鸩竟然不闪不避,脚步连点,却是持着长剑,揉身朝着宗律怀中撞去
宗律刹那间色变。
这一交手只是
那根本就与先前秀美文弱的少年判若两人,如同一抹剑芒
宗律手中弯刀要短过少年手中长剑几分,若果说从前可以凭借刀气,那么此刻少年剑上杀气甚至更胜过他。若果他再不手,等待招式变老,待得他的弯刀终于可以刺伤少年,恐怕那时少年手里的长剑已经透过他小腹而出。
难道他就不要命了么
可如此的悍杀之气,分明是从百万军中纵横才能够杀出,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顾惜一条性命
刹那间,宗律犹豫了,握刀的手慢了一刻,甚至不由得朝着一旁偏了一分,朝着少年握剑的手捺去。然而对于生死相搏,这一瞬的犹豫就足以致命了
“刺”
锋芒入肉之声刹那间响起,几乎一瞬,阿鸩肩膀血流如注,宗律的弯刀扎破了他的肩膀,可
殷红的鲜血大股大股涌了出来,浸透了衣物,锋锐的弯刀扎进了肩胛,可阿鸩就像是没有察觉。
他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宗律,倏尔,语气轻柔“宗律王子,我赢了。”
吞吐的剑芒仿佛下一刻就会震天而出,宗律沉默不语,终于点了点头。
是他看走了眼,竟然将一只凶悍的豹子当做了人畜无害的小猫。他没有阿鸩那么狠心,能够拼着己身性命不顾,也要将剑架
阿鸩笑了笑,终于缓缓地撤下了手中的长剑,同一时刻,宗律亦是拔走了弯刀。只听得刀尖擦过骨骼,那声音近乎于毛骨悚然。
刹那间,血流如注。
少年提着长剑站
那一笑宛如春风拂过,吹散了层层冰封与雪国,一刹那间,虞洛阳几乎与屏住呼吸。
他从头看到了尾,早已经看得心惊肉跳,只害怕阿鸩一着不慎,出了什么意外,此时得见这个笑容,一时间,什么都忘了。
殿中少年白衣飒沓,明明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的,却又有一种教人神为之夺的光芒。
皇帝居高临下,将这一切于眼底,无论是粲然一笑的阿鸩,还是专注凝望的虞洛阳一时间,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
这几招,他从前就见过
玉碎昆岗,人鬼同途另外还有一招,唤作,天地同寿。
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遭逢了兄弟们的截杀,最为凶险的一次,阿鸩就是使出了这几招,拼着性命不要,把他给救了下来。
他竟然没想到,这几招重现天日却是为了虞洛阳
这教皇帝如何接受,更不要说他清清楚楚知晓阿鸩如今的情况。少年内力被完全封制,能够用得上的就是一点点腿脚的功夫他不知道刚才稍稍凶险一点,就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吗
只是为了虞洛阳
嫉妒几乎要啃噬掉了皇帝的整颗心脏,他再也不能够像眼前这般坐视下去。他根本接受不了,阿鸩粲然一笑,却是朝着另外一个人。
“御医呢”皇帝的声音冷到了极致,“还不快把永宁侯送下去”
他这样一
实
所有人都看着朝殿外走去的少年。
脸上的血色渐渐淡去了,他分明看上去是十分憔悴的,可阿鸩走出了大殿的那一刻,遥望着远处的天幕,唇边却掠起了一抹笑意来。
长剑还磕着地面,轻轻地,擦过了冰冷的砖石,倒映着阳光,剑芒犹如冰雪。
他终于拿起了他的剑。
孤光。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御医匆匆的赶来,花白头
阿鸩却并不怎么
何太医愁眉苦脸,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只觉得心肺都糟的疼。
他当真是半点都不想
虽是如此,但还是要对得住自己医者修养的。
何太医仔细检查了检查,有点纳闷儿阿鸩
内侍轻言细语的解释了,他才终于明白来龙去脉,登时,看着阿鸩的目光有一些复杂。
“侯爷暂且忍着些,老朽要先处理掉这伤口四周,恐怕会是有些疼。”
如今这皮开肉绽,看了都让人心惊肉跳。伤口实
阿鸩神色甚是坦然,笑了笑,道“无妨。”
先前太医未曾赶来之时,内侍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但如今一作弄,鲜血又汩汩的流了出来。何太医唤来药童,先给阿鸩清洗了伤口,又用了上好的金疮药,这才止住了一些。这过程中甚至要动用银刀剔除一些翻卷的烂肉,何太医小心翼翼的动刀,一面观察着阿鸩的反应。这样的痛苦足以让最勇猛的人都痛呼连连,阿鸩却像是没有反应。
他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的艳阳,眼眸清澈,不知道
虽然身体不受控制,笑容还是有一些扭曲,可着实是架不住从内心里溢出来的轻松与畅快。
皇帝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透过打开的窗扉,可以看到正坐
分明阿鸩的脸色都痛的有一些
那么多天,被皇帝形同软禁的囚
皇帝无声无息的凝望着他,像过往里的许多次那样。
就这样的高兴吗,明明御医
皇帝并没有走进去,他只是站
一时间,皇帝心中只觉得复杂。诚然他喜欢看到阿鸩这般畅快的模样,然而只要想到了来龙去脉,就再也无法高兴起来。
他就站
那一刻难得的和平与安详,却
忽然间,两旁经过了鹅黄柳绿的小宫娥,怯生生的道“奴婢参见陛下。”
小宫娥声音清脆而娇柔,宛如黄莺初啼,更是有一分柔弱之态,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皇帝却霍然注目,眼中没有半点悦意,只有无穷无的冰冷。
然而这小小的动静终究还是没有掩盖住。
窗边的少年霍然惊醒,显然是听到了这一处的叩拜,头小幅度的摆动着,似乎是想要知道皇帝如今正
皇帝看得眸色渐渐沉下来,对先前出声的宫娥愈
“既有工夫闲逛,那就
宫娥瑟瑟
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十分晴朗。
皇帝步入了殿内,玉佩撞击,
没有惊,也没有喜,倒是有一些疑惑,此刻难道不应该还
皇帝目光掠过了屋内,道“来看看你。”
他朝着身后示意,李霜行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吩咐下去,立刻就有许多小内侍鱼贯而入,无不是手捧有珍稀药材。
惊鸿一瞥里,阿鸩甚至还见着了十分眼熟的玩意儿,正是临潢部落刚刚进贡的那颗百年参王。白白胖胖,根须俱全想要不注意,也是有一些难。
但他也不过看了一眼就回来眼睛,无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这个样子皇帝其实已经司空见惯,又拍了拍手,一名内侍弓身上前,奉上了一把锋利的兵戈。阿鸩离开大殿后,手不能够支撑,长剑委顿落地,此时此刻,又看见了熟悉的剑鞘,锋锐的神兵。
孤光宛如冰雪,教他唇边终于勾出了一抹笑意。
皇帝凝望着他转瞬即逝的笑意,心情似乎都好上了一分,但是紧接着,又落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不容反抗的力量“为什么你要站出来”
阿鸩一愣。
质问来的如此之快,而他甚至没有办法回避,管
众目睽睽之下,他说了,也做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阿鸩掰扯了一个理由“总不能当真看着宗律王子以多打少,万一宗律赢了呢”那中原的面子可就丢的大了。
皇帝眼眸锐利如鹰,根本不吃这一套障眼法,直直道“好,那你告诉我,你觉得虞洛阳会输”
随口就要敷衍过去,可话语都到了嘴边,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阿鸩一时无法反驳。
虞洛阳会输这个念头,从始至终,哪怕是知道虞洛阳受了伤,也从来没有
从前虞洛阳英武绝伦,阿鸩一身本事大半都由他所教,自然知之甚深,哪里看不出来,宗律于虞洛阳,就是个花架子,纸老虎,不堪一击。可偏偏教他知晓了虞洛阳身上带伤,偏偏教他知晓了虞洛阳的伤还没有好
阿鸩坐的并不远,只要稍稍注意一些,就可以
他不能让虞洛阳去冒那样的风险,是以一时间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x2
玉碎昆岗,人鬼同途,天地同寿by敏敏小郡主
出自倚天屠龙记
201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