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兴被逐出京师, 司礼监秉笔太监, 六部官员、十二监、四司、八局, 内府供用各库,地方守备太监, 监军,采办使,各地布政使司等数百人分别被降职或流放。
扳倒钱兴以后, 朝臣又把矛头对准了嘉平帝, 批评他宠信宦官、不理朝政。
嘉平帝早就知道朝臣会借题
此时随着钱兴和其党羽被连根拔起, 内宫外朝瞬时空出大批职务, 朝臣们忙于安排自己的姻亲同乡抢占空缺, 一时顾不上责备嘉平帝。
几位内阁大臣各有打算, 争权夺利,朝臣很快分成不同阵营, 各方人马为争夺空缺之位谋求钻营,乃至于互相攻讦。
不久之前朝臣同仇敌忾弹劾钱兴, 逼迫嘉平帝表态, 即使圣心震怒也不退缩, 协力同心, 好似铜墙铁壁。
等钱兴被逐,朝臣的同盟立刻土崩瓦解,顿成一盘散沙。
文臣还
锦衣卫缇骑一扯缰绳,停了下来,坐
“钱公公,该上路了。”
马车车厢内,两名陪伴钱兴的小内侍吓得尿了裤子,车厢里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钱兴一身半旧夹袍,头
两个小内侍双腿战栗,浑身瘫软,一动不敢动。
钱兴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
车帘被一把刀柄拨开,蒲扇似的大手伸进车厢,一把攥住钱兴的衣襟,把他扯出车厢。
他怒目瞪向对方“要杀要剐,总得让咱家死个明白你们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缇骑狞笑了几声“钱公公多虑了,今天我们可不是来杀你的。”
他拽着钱兴出了车厢,刀背狠狠磕
另一名缇骑掀开车帘,拔出长刀,手起刀落,几声微弱的惨呼后,鲜血从车板缝隙洒落出来。
缇骑抓起钱兴,丢
钱兴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醒来的时候,
他挣扎着坐起身,慢慢适应眼前黑暗。
这是一间黑暗的牢室,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酸腐的臭味、血腥味、便溺的骚味
钱兴清醒过来,目光落到紧闭的牢门上,双眸慢慢瞪大,面色苍白如纸,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这里不是官道上的官驿,更不是南京,这是
他居然被送回京师了而且还被神不知鬼不觉送入诏狱
钱兴面皮直颤,嘴唇哆嗦。
多少铮铮铁骨的文官曾
钱兴想要冷笑,却
他不怕被遣回南京,他作威作福多年,手下徒子徒孙众多,即使失势,总还有条活路,南京那边的宫人一大半是获罪的太监,他不信自己压制不住那些人。
可是他却被人偷偷截下,带回了诏狱下手的人
轰然几声牢门开启的巨响,脚步声纷杂,十几个高大健壮的小卒簇拥着一个人走下苔痕斑驳的石阶,朝着牢室走来。
狱中光线昏暗,滴答的水声中,钱兴抬起头,认出来人,牙关咬得咯咯响。
“罗云瑾”他脸上不停抽搐,“我就猜到是你”
幽暗的走道内,罗云瑾一袭张扬的赤红织金锦袍,剑眉凤目,面若冠玉,几束天光从地牢门口漏下来,笼
他走到牢室前,眉眼沉静,一言不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钱兴心惊胆战,直打哆嗦“是你对不对娘娘庙那个形迹可疑的近卫一定是你可恨我当时没有抓到证据,想着将你和你的人手一网打,没有及时揭穿你的真面目,给了你可趁之机早知如此,我早该杀了你”
早
看来他的怀疑是对的,那个近卫果然是罗云瑾。
只是不知道东宫和罗云瑾是不是有什么勾结
钱兴苦笑现
罗云瑾抬起手。
簇拥
罗云瑾拉开牢门,看着钱兴“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你老实交代,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如果你不能给出我想要的回答,那就只能让钱公公也尝受一下刑罚的滋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从钱公公最喜欢的铁鞋开始。”
钱兴毛骨悚然,脑子里嗡嗡一片响。
铁鞋这个刑罚他不陌生,先将特制的铁鞋放
他和罗云瑾共事多年,知道罗云瑾折磨人的手段有多阴狠毒辣,罗云瑾说到做得到
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钱兴身形晃了晃,瘫软
他不怕死,风光了半辈子,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他怕死前遭受酷刑折磨。
钱兴喉咙里
反正要死了,他也想死得明白。
两个时辰后。
几声刺耳的吱嘎锐响,牢室打开,罗云瑾从里面走了出来,脚步迟缓。
外面等候已久的缇骑和小卒连忙迎上前。
小卒探头探脑,往牢室里看了一眼,一具尸首面朝下倒伏
罗云瑾面色苍白,长靴踏上石阶,仰起脸,闭了闭眼睛。
小卒们去里面拾钱兴的尸体,缇骑紧跟
许久过后,罗云瑾睁开眼睛,眸光灿灿,拔步出了牢狱,蹬鞍上马,衣袍猎猎。
缇骑们紧随其后,十几骑簇拥着他,浩浩荡荡,直奔宫城而去。
连日倾盆大雨,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庭前花木扶疏,搭设的竹篱花障爬满藤蔓,硕果累累满枝,罩下满廊浓阴,果实红如玛瑙,枝叶泛着油光。
满院葳蕤绿意,阶前苔青土润,曲廊树影斑驳,画帘半卷,如意流苏随风摇曳,风中送来一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
金兰身穿新桑色云纹地竖领折枝西番莲暗纹广袖衫,绛红襕裙,梳圆髻,戴莲花冠,腰间环佩叮当,系金莲花禁步,腕上一对赤金宝镯,倚坐
他一身玄色夹袍,腰束丝绦,踏皂靴,头上戴燕居冠,手里捧了一把莲蓬,走到金兰跟前。
金兰没有起身,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莲蓬,刚才两人比赛背书,输的人要去莲池摘莲蓬。
“拿去剥了,煮莲子羹吃。”她把莲蓬交给宫女,伸手拉朱瑄,低头看他脚上靴鞋,“你没亲自去摘吧”
天气凉下来了,水中湿冷,蚊虫又多,他受不得凉。
朱瑄坐到她身边,笑了笑“没有,扫墨坐船去摘的。”
金兰摸摸他手心,温暖干燥,点点头,笑问“还继续比吗”
朱瑄叹口气“不敢比了,为夫输得心服口服。”
几个扇炉子煮茶的宫女笑成一团。
金兰得意地挑起下巴,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书,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那你就别打扰我了,愿赌服输,你看你的,别和我说话,我自自
今天她打算看完坊间新出的书。
朱瑄摇头失笑,另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难得今天空闲,看她靠坐
宫人匆匆穿过前庭,踏上曲廊,走到扫墨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扫墨从他手中接过一封信,上前几步。
朱瑄撩起眼帘,看一眼扫墨,接了信细看,脸色微变。
看完信后,他唇角扯了扯,脸上闪过一丝讽刺的笑,站起身,走到金兰身旁,轻声道“圆圆,我出去一趟。”
金兰看书看得入神,心不
“早点回来,别劳累着了。”
朱瑄笑着叹口气,揉了揉金兰的
他径自去书阁,召集人手,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直忙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