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醒来的时候,马车晃晃荡荡轧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刚刚驶出西苑。
她躺
金兰脑袋昏昏沉沉的,
刚坐起,眼前
朱瑄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自己的怀抱中,抬手轻轻地按压她的眉心,轻声道“我没有放走他们。”
金兰一把挥开他的手,掀开纱帘。
紧紧跟随
金兰哑着嗓子问“张芝呢”
扫墨恭敬地道“奉娘娘的懿旨,已经把他们移交给锦衣卫,带回京师关押审问。”
金兰点点头,放下车帘。
朱瑄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金兰闭上眼睛“你现
朱瑄浑身一震,没有吭声,沉默着揽住她。
金兰没有躲开,躺回他的怀抱中,双唇紧抿,唇珠翘起,神色疲惫,仍然是气鼓鼓的样子,手却攀上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娇软的身躯
朱瑄的心好似被一只拳头攥住了,一抽一抽的疼,俯身吻她蹙起的眉,微颤的眼睫。
薄唇挪到她眼角,吻到湿漉漉的泪水。
他心中一片柔软,喃喃低语“圆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真的不会吃那些丹药。”
原本只是侥幸,以为她不会
金兰纤长的浓睫剧烈颤抖,瑟缩
朱瑄唇角轻翘,搂着她,一边啄吻,一边继续哄,手指插进她丰艳的云鬓间,慢慢梳理她的长
金兰手脚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风声呼呼,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高处,宫人簇拥
她看到朱瑄玄色衣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
朱瑄低头,站稳脚步。
四周拥簇的宫人也都停了下来,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声。
等怀里的金兰扭来扭去终于老实了,朱瑄失笑,继续拔步往前走。
小满迎出长廊,看到朱瑄抱着金兰回来,脸色
朱瑄走进内室,放下金兰。
金兰眼睛都没睁开,感觉到熟悉的衾被,翻个身,面向里,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从头
朱瑄嘴角扬起,想笑,又怕笑出声她会更生气,俯身坐下,抖开锦被,盖
金兰轻哼一声,肩膀抖了一下,躲开朱瑄的手掌。
朱瑄悻悻地回手,宫人来禀,王女医
他站起身,示意宫人请王女医进来。
王女医目不斜视地走进内殿,宫人搬来小杌子请她坐。
朱瑄没有回避,仍旧坐
金兰沉默着伸出手臂。
王女医早就知道朱瑄把金兰看成眼珠子似的,不过她没想到朱瑄登基以后还是会这么耐心地哄着
朱瑄给金兰掖好被子,站起身,低声问“不碍事”
王女医道“皇后娘娘只是一时郁积于心而已,吃两剂药就好了。”
其实连药都不用吃,就是气着了而已。
朱瑄点点头,还想问什么,砰的一声,床上闷头睡着的金兰忽然一把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王女医、朱瑄和周围侍立的宫人全都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金兰。
金兰鬓
朱瑄一声不敢言语,立马弯腰坐下,乖顺无比。
众人眼皮直抽。
金兰看向王女医,道“王女医,劳你给皇上探探脉。”
王女医惊讶地抬起眼帘,太医院有专门为皇上号脉诊治的御医。
金兰看着她,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其他宫人离开,神色郑重地道“劳烦你了。”
王女医忙道不敢当,走回里间,看一眼朱瑄,动作迟疑。
朱瑄没有出言责怪金兰,很配合地伸出双手,王女医眉头轻皱,为他切脉,半晌后,回手。
金兰神情紧张,盯着王女医,问“皇上最近是不是服用金石丹药了你照实说,有本宫
王女医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是医者,从来不会蒙骗自己的病人。
金兰全身
朱瑄眼眸低垂,没敢吱声。
金兰闭了闭眼睛,问“服用多久了”
王女医道“依脉象看,大约有几个月了。”
气氛冷凝,空气中弥散着清淡的香橼芬芳。
金兰沉默了一会儿,“劳累你了。”
王女医站起身,告退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朱瑄和金兰两人,夫妻对坐无言,只有起伏的呼吸声,一道略显急促,明显压抑着怒气,一道平缓悠长,慢慢融合
朱瑄心中长叹一声,脱了靴鞋,爬上床,抱住金兰。
金兰双眸闪烁着泪光,一巴掌拍向他。
他没有躲开,老老实实承受住这一巴掌。
金兰盛怒之中手上也舍不得用力,柔软的巴掌还没落到朱瑄脸上,自己先心疼了,一巴掌挥出,眼泪跟着掉了出来。
她这样无声哭泣,朱瑄心里更疼,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五脏六腑揉成一团。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金兰的脸,低头吻她“我错了,真的,圆圆,我以后再也不碰那些东西,我
金兰攥住他的衣襟,牙关咯咯响“你忘了先帝是怎么驾崩的你和我说过,自古以来,根本没有长生不老之人,那些所谓的长生丹药全是骗人的,你说先帝宠信的僧道是奸佞,你驱逐了几千个传奉官,你你居然留下张芝他向先帝进献丹药,先帝才会病情加重,你还敢吃他的药”
扫墨告诉她,张芝确实医术妙,而且对儒家、佛家、道家典籍颇有见地,才学渊博,不是一般以旁门左道见宠的僧道。朱瑄登基以后,下令驱逐传奉官。张芝请求面圣,向他进献丹药,他和张芝密谈了一整夜,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第二天,朱瑄居然真的被张芝说动,不仅没有驱赶张芝,还把他
扫墨被派遣去四川,就是因为张芝需要几味药材,那些药材只有深山野林里才寻得到。
朱瑄倒是没有骗她,张芝的确当过郎中,也的确医术妙,但是朱瑄没有说张芝
金兰双眼
嘉平帝年幼时
朱瑄清心寡欲,修身养性,金兰不担心他会吃那些内官术士进献的乱七八糟的助兴药物,但是他如果也和嘉平帝一样试图服用丹药来延年益寿,根本是饮鸩止渴
金兰浑身
朱瑄喉头更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手轻轻拂去金兰眼角的泪花“我错了,圆圆,我一时糊涂你相信我,我以后真的不碰那些丹药。”
金兰抬起头,闪烁的泪光中,眸光凛然“你为什么要服用丹药是不是太医说什么了”
朱瑄垂眸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圆圆,太医没有说什么,不过我从小体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舍不得你,我想多陪你几年。”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
金兰悬着的心放回原位,紧紧地抱住朱瑄“五哥,别想那么多,我陪着你,你好好将养身子,我会一直陪着你。”
朱瑄摸着她的头
金兰擦了下眼睛“你如果再敢背着我豢养术士方士,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
朱瑄嗯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身心俱疲,又提出一堆要求,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全部一口答应,她说着说着,眼皮
朱瑄抱着她躺下,给她盖好锦被,扬声传唤宫人,小满很快捧着热水巾帕走进内室。他接过巾帕,给金兰擦脸,她刚刚哭过,就这么睡着的话,醒的时候眼睛一定会肿起来。
等金兰睡熟了,朱瑄放下纱帐,起身走出内室。
扫墨、杜岩、坤宁宫的内官还有乾清宫的掌事太监全部等
不等朱瑄开口,扫墨先磕头道“皇上恕罪。”
金兰没有逼问他,只是变了脸色,他就知道自己肯定瞒不住。事实上他也不赞同朱瑄留下张芝,那个道士仗着有几分真本事,试图怂恿皇上服用丹药,假如不加以制止,后果不堪设想,就算金兰不问他,他也会忍不住告密,他知道金兰有多忌讳这种事情。
杜岩几人跟着一起磕头谢罪,他们没有到职责拦住皇后,虽然皇后没有出事,但是假如皇后出宫的路上
尤其看到皇后是被皇上抱回来的,他们更是心惊胆战。
众人诚惶诚恐,等着朱瑄治罪。
朱瑄站
他淡淡地道“怪不得你们,朕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地抬起头,面面相看,从彼此瞪大的眸子中看到自己惊骇的脸。
皇上居然不责罚他们皇上还当着他们的面说他自己错了
扫墨悄悄地舒了口气,磕头谢恩。
果然只有皇后能够劝得住皇上。
傍晚时分,金兰起身,朱瑄一直坐
她轻轻推开朱瑄“你这几天离我远点,等我处置了张芝,再来和你算账。”
床前侍立的小满和洪山抿嘴偷笑。
朱瑄脸上讪讪。
金兰洗了脸,没有换衣裳,仍是一身戎装,传唤扫墨“审问得如何了”
扫墨觑眼看朱瑄。
朱瑄坐
扫墨心里暗笑,道“回娘娘,锦衣卫已经审清楚了。张芝见先帝病势沉重,就以金银珠宝贿赂离宫的掌事太监,请他向皇上引荐自己,掌事太监利欲熏心,趁着皇上疲累之时,劝说皇上服用丹药,还将张芝引荐给皇上。”
金兰脸色苍白,看一眼朱瑄,问“引诱皇上服用丹药,按律该怎么处置”
扫墨回道“当杖责五十,
浣衣局不
金兰眼帘抬起,淡淡地道“那就按律处置。传令下去,明天早上
众人心中凛然,皇后这是敲山震虎,警告宫中所有内侍,谁敢怂恿皇上服用丹药,离宫的掌事太监就是他们的下场。
一旁的杜岩欲言又止,跪地道“娘娘,明天是册后大典,不宜行刑”
金兰斩钉截铁地道“就定
众人只得看向朱瑄。
朱瑄默默地坐
众人回目光还是不要指望皇上劝皇后回懿旨了,皇上自己自身难保。
第二天清晨,礼部官员头疼欲裂。
掌事太监怂恿皇上服用丹药,皇后盛怒,下令锦衣卫于乾清宫广场杖责所有犯事的太监,二十四衙门所有提督太监到场观刑,连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这些位居要职的大太监也被传召至乾清宫,老老实实站
等行刑完之后,他们才能回到各自的岗位。
打完一个,锦衣卫拖走奄奄一息的掌事太监,接着杖打下一个。
晨光熹微,惨叫声回荡
秉笔太监看着长凳上的斑斑血迹,头皮
皇后很可能被冠以泼辣之名。
罗云瑾淡淡地扫秉笔太监一眼。
另一名秉笔太监是罗云瑾的心腹,嗤笑一声,冷冷地道“这样不好吗皇后娘娘这是心系万岁的安危,圣体关乎江山社稷,岂容小人为祸你这么说,难不成你也想进献丹药”
先说话的秉笔太监冷汗涔涔,自悔失言,忙道“皇后娘娘圣明,金石丹药有害无益,这等小人,确实该打”
行刑完,所有犯事的宫人被锦衣卫拖了下去,地上一道道淡淡的血痕。
礼部官员早已经急得浑身冒烟,终于看到各宫掌事太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乾清宫,立刻上前分派任务。
众人早已经排演过好几遍,又派了副手打点,忙而不乱,领命而去。
礼部官员一一吩咐完,抹了把汗,一把抓住罗云瑾,“罗统领,前面已经敲过鼓了,正使马上就会将册后诏书送至宫门外,你快去等着,别误了吉时。”
罗云瑾面色如常,一身簇新的大红织金云肩通袖襕锦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