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晨阳，洋洋洒洒照进京市第一医院的走廊里。
一大早九点钟，整形外科的门口已经人满为患。
天不亮就来挂号的人懒洋洋
只有角落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儿安安静静坐着，眼睛一直盯着大屏幕上的数字。
俞温刚下夜勤。
她揉了揉眼睛，擦身而过时，只顾着看屏幕的女孩儿突然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撞上了她。
女孩儿紧张地要哭了一般急忙跟俞温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俞温看了眼缩着身子，双臂微微颤抖的女孩儿。
她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俞温捂着胃口的手松开了，转过身按
“请28号做准备。”此时，电子音机械地报着候诊号。
俞温瞥见女孩儿手里揉着的纸单上，正是28号。
候诊室就
女孩儿挪了挪身子却没站起来，仿佛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探了探身子，又缩了回去。
她的声音又细又小，抬起头像是渴求般看着俞温，“我、该选哪个”
刚脱了白大褂，下了夜勤她仅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看见了女孩儿手里握着的图样，俞温还是屈膝蹲了下来。
左边是个心型，右边是个唇型。
这是外阴整形图样，她一眼就看明白了。
俞温柔声道，“左边吧。激光处理会时间短一些。形状也更明显。”
她抬起眼睫时，对上了被晨光映得通红的一张脸颊。
女孩儿看起来还是个腼腆的学生模样。
“那个、那里，会疼吗”女孩儿的声音明显颤抖，她仿佛初春的绒绒雏鸟般缩回巢里，把头埋的更深了。
俞温微微笑了笑，又搓了把熬了一夜还挂满血丝的眼睛。
她握上了女孩儿的手，悄声反问她，“你是第一次”
第一次
女孩儿羞愧地咬紧了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俞温的拇指肚轻揉着女孩儿已经满是汗水的手心，并没催促她。
“我男朋友，他说、”女孩儿顿了顿，又匆忙改口，“他们说，他的前女友那里、那下面都是剃光的。”
女孩儿紧张的快要哭了。
磕磕巴巴地才把话说清楚。
原来，她跟家里要了五千块钱，本来是要参加外语补习。
而她的男朋友要求她来做外阴整形。
她已经后悔了
俞温的五指拢，慢慢地握紧了女孩儿颤抖着的手腕。
无耻渣男
俞温的手也被女孩儿带着微微
“28号。怎么还不进来”这次不是电子音了，整形外科的护士亲自来拉人。
俞温缓缓站起身，挡
但对上小护士的视线时，她的声音是糯糯的商量口吻，“那个，我们不做了。”
“你们不做了”
小护士拧着眉心，抬手指着俞温的脸，对着她咬牙切齿。
“喂，你一个实习医，能不能别管闲事儿这是患者的决定。”
“是的。患者不想做了。你们没有跟这个女孩子说清楚吧。”
俞温慢慢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下来。
最后一句话出口，她已经紧张地微微喘了口气。
吵杂的走廊里，瞬间一片嘘声。
“是啊，不说清楚，就要给小姑娘做整形吗”
“这还是京市第一医院呢。”
这种时候，楚河汉界医患立场鲜明。
一下子被涌上来的几个患者围了上来，小护士招架不过来。
她慌了手脚，手指着俞温，“你、你等着”
还没等上半分钟，整形外科的女医生站了出来。
她正是院长的千金。
院长千金抬手撩起了披肩乌
女孩儿只顾着点头，哆嗦着双唇，已经
俞温轻声跟女孩儿说，“别怕。”
她单手捋着女孩儿的后背，两个人一起深吸了口气。
俞温这才鼓足了勇气替女孩儿回答道，“她不是放弃。还没签字是可以退款的。”
此时，迎上院长千金一双冰冷眼眸，朝天鼻孔的，不止俞温一个人，走廊里的患者们也跟着围了上来。
院长千金扫视了一圈，自然懂的审时度势，她跟身后小护士低声说，“带她去办理退款。”
小护士白了俞温一眼，愤愤哼了一声。
如果没有俞温，签字势
小护士散开了人群，一路气得直跺脚。
“谢谢你。”
一直细声细语的女孩儿，拿上退款单子离开时，眼睛里晶莹湿润。
道谢这几个字，她只是冲着俞温说的，虽然带着哭腔，却是清晰的。
女孩儿解脱了，俞温被院长千金叫进了候诊室。
砰一声，木头门被重重地一甩，关上了。
院长千金扶了扶镜子，金边眼镜后面寒光渗人。
她自然认得眼前的俞温。
她冷声一笑，“实习医，你可真是名不虚传，
俞温咬着下唇没说话。
院长千金提高了声调，“怎么，跑过来怂恿着患者退款，你还有理了话也不会说吗”
不说话的俞温仿佛更是激怒了她。
院长千金双手叉
“这不是正常诊疗。”俞温压低了声音，却挺直了脖颈。
院长千金砸了砸嘴，怀疑是听错了，“嗤。你说什么这是整形外科，我才是医生。哪儿不正常了，哈”她嘲讽着反问俞温。
俞温抬眸对视着院长千金，认真回答道，“还没有过性、交经验的女生，不适合做外阴整形，你们没有告诉过那个女孩儿。”
俞温的声音不大，她依然温声说，“隐私、处的毛
“实习医，你算什么东西”院长千金急了，口吐芬芳，俞温的话竟是无法反驳。
她抬手直勾勾指着俞温的脸，已经口不择言，“你给我滚，滚出去。”
俞温并没再跟她理论，转身已经拉上了候诊室的门。
院长千金狠声冲着俞温，“实习医，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怎么会不知道，院长千金。
全院都认得。
她只不过从不来奉迎而已。
俞温转过身，仿佛没听见。
“实习医，你可真是拎不清。”俞温身后又传来一声冷笑。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你要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早点儿到我这儿来整整干净你自己，陈飞就不会跪到我身边了。”
俞温的手握
是她
俞温身形一颤，胃里恶心。
三天前，她的男朋友陈飞突然提出跟她分手。
那个渣男说什么要投入医疗事业，原来，不过是抱上了院长千金的大腿。
“切，真是晦气。”身后咂着舌尖的声音格外刺耳。
俞温松开手，推开门，已经到了走廊里。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理会身后。
俞温并不
她步履不算稳健，却并没停下来。
突然，一只手拉上了她的胳膊。
唐莹莹来了。
她是俞温医大时的室友。
本来打算毕业去父亲的散打俱乐部做个指导医，跟着俞温狠拼了两年，运气不错，两个人一起进了京市第一医院。
“俞温，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休息时间不去给教授买咖啡，还
俞温抽了抽嘴角，刚回过神。
虽然她知道唐莹莹跟她说的是什么事儿，但她并不太
“他那是顺哪门子的便我们实习一年，能不能留下来，能去哪个科室，都是教授一句话。当然要争着去了。”
唐莹莹越说越气，声音也压不住了。
“你是这一届分数最高，评价最好的，工作也往死里上心，可是，偏偏让你援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整形外科，猜到俞温刚刚又是
察觉到了俞温的胳膊
平时软软的性子，从不与人争吵的俞温，为了别人的闲事儿得罪人，这不是她第一次干了。
昨天她还因为让一个患者少囤退烧药，被内科主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实
她恨铁不成钢似的跺着脚，改口嚷了句，“温宝儿，去给我带个面包。”
不这么说，她知道俞温还是会一头钻进科室，把早饭省了。
跟医大时一样，唐莹莹并不赞同她的处事方式，但永远是义无反顾地站
俞温被挽着胳膊快步下了楼。
她只柔声对闺蜜说，“莹莹，你快回住院部吧。我真没事了。”
三月阳春，院门口的狂风裹夹着细沙，掀起柏油马路上沉睡的躁气。
俞温刚出去就被一通电话喊了回来，说要提前确认援
饿着肚子的俞温，
这让对援
就连最后签字的老院长，也诧异地盯了一会儿这张明艳的脸庞。
他有些愧疚地说道“小俞啊，你的档案我看过，很优秀但是医院的规定这边”
“我明白，院长，我理解。”
俞温弯起眼角，用力展颜一笑，从老院长手里抽出那张签好字的表格，转身离去。
留给老院长还有医院的，只有一个略显决绝的背影。
俞温援
然而，白纸下面的日期，不是说好了的三个月。
事后，还是唐莹莹告诉了她刚刚的风波，让援
俞温援
笔直而强硬，到了火车站，也不曾动摇。
月台上，她拖着行李箱，抬头看了一眼“京市萨城”的字样。
又回过头，向这座养育自己二十几年的城市作别，与那段不堪的经历和解。
跟家里，她只说是医院竞争大，必须要走援
善良的奶奶自是不懂医院里的勾心斗角，只谆谆叮嘱她，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好好努力，要团结同事，要尊重领导。
俞温一一点头。
当奶奶
然而，从车轮转到那一刻起那些声音，那些过往，都随着越来越快的火车轰鸣声，被远远抛开，瞬间模糊成几个小小的黑点，很快便消失不见。
俞温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刚刚维持的洒脱坚强形象，悄悄垮塌，只落得幽幽一叹，却还得谨慎着。
总不能让无关的路人，捡了笑话。
唔
她目光本无焦距，却还是被对面那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吸引了一下。
男人着装简单，牛仔裤上面一件白色的衬衫。
他手里端着一本翻了黄的书，侧身对着窗外，半张的侧颜，线条清晰锐硬。
他的衬衫袖子被卷了起来。
露出来的袖扣价格不菲折着车窗外的橘光，扎眼。
好熟悉的袖扣，跟那渣男的仿佛是同一款。
只是多看了一眼，俞温便转过了视线。
忽然想到那个渣男，俞温刚刚平息的情绪，又牵动起紊乱的迹象。
连带着，好像对面那白衬衫也沾染了尘灰，令人厌恶。
可耻的渣男。
俞温索性闭起眼睛，摘了耳机，假装休息。
但眼前那一身白衣，却晃来晃去的，令她不得安宁。
直到车内广播又一次吵醒了她浅浅的梦。
“本次列车即将离开西宁站，已经行驶了一半路了”
俞温揉把眼睛，刚打开了手机。
突然，火车猛一晃，手机从她手中挣脱般飞扬。
一个抛物线，正好飞向了对面的座椅
对面的白衬衫男人依然稳稳坐着。
面对突袭而来的飞行物，他只一抬手，便稳稳接住了。
还来手机时，恰巧看见了开着的页面。
他唇角明显一勾，又绷直了唇线，把手机放
惯性作用，有什么可笑的。
俞温不屑地低头看了眼手机的页面大字号书封穿成恶毒女配拉他坠下神坛。
俞温
她擦亮眼睛，不甘此处吞声。
俞温心中不服，一本书而已，难不成你还
她坐直了身子，往前凑了凑。
看清了书上的文字，她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对面的男人像是听到了她唇间轻启的几个字，把书摊平
俞温撇了撇嘴角，有些意外这人竟能看懂
决定援
俞温便抱佛脚突击了
看着泛了黄的书页摊
她顺着左页第一行，轻轻念出了声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
中间几个生僻字，她含糊着“嗯呃”带了过去。
念到这里，她停下了。
抬眸对上了男人的视线，眼睛里流露着几分得意不就是
男人神色淡然，垂眸落
他修长的指尖划过，声音有些机械，“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
“”